“啊？”叶雪烛茫然，什么手下？ 此刻，华棠看叶雪烛的眼神，已经不能简单用“崇拜”二字来形容。 那简直就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在仰望自己心中的神明。 若叶雪烛的骑术只是令华棠感到十分惊艳，那么方才叶雪烛所展现的箭术，则直接令华棠佩服的五体投地。 眼前这个小姑娘，明明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上几岁，胳膊和手指都那么纤细，怎么就能轻易拉满那么重的弓。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他若能学得这小姑娘的骑术与箭术，再加上韶影传授给他的那些本领，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号。 等他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他便不用与他兄长一样，被迫继承家业了。 做生意什么的最烦了，哪有混迹江湖来的潇洒恣意。 见华棠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叶雪烛看，沈兰泽略显不悦的提醒华棠一句，请他自重。 韶影也觉得他家公子突然与人家姑娘提出这种请求，实在有些唐突，而像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人家姑娘看，也的确是冒犯了，于是赶紧替华棠向叶雪烛解释，说他家公子并无恶意，只是欣赏姑娘骑术与箭术精湛，想向姑娘讨教。 叶雪烛听后，立即大方应下，表示乐意教授华棠骑术和箭术，只是，“我瞧公子只是路经此地，怕是不会久留。可想要学好骑术与箭术，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我只怕教不好公子。” 听叶雪烛答应了，华棠心中大喜，忙问：“姑娘家在寒宵城？” 叶雪烛点头。 “那就好了。”华棠爽朗一笑，“我此番是来寒宵城求学的，应当会在寒宵城停留很长一段日子，我有的是工夫向姑娘求教。” 叶雪烛听了，心里觉得奇怪，他们西北一带，尤其是像寒宵城这样的边城，向来重武轻文，这公子若要学武，算是找对了地方，若要求学，不是应该去京都城吗？ 大夏的那些名家大儒们，可都集聚在那里。 看出叶雪烛眼中的疑惑，华棠主动解释说：“不瞒姑娘，我家中有个极为挑剔又严格的父亲。家父对家里请回来教我学问的先生，都很不满意，故而想起自己有一个知交好友，学识渊博，满腹经纶，正适合做我的老师。得知他那位好友，如今在寒宵城开了一间书院，家父便决定送我来此求学。” 一旁，韶影忍不住腹诽道：明明是公子你太过顽皮，把大爷为你请来的先生全都气跑了，大爷没法子，才决定要将你送到这西北边城来，好好磨磨你的性子。 只可惜……韶影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声气。 可惜北上这一路，公子的性子不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越发张扬。 不像是千里迢迢去求学的，倒像是在行走江湖。 而他和那些暗卫，却都被磋磨的没了脾气。 听了华棠的话，叶雪烛不禁问：“敢问公子，令尊的故人是不是姓沈，你要求学的书院是不是叫一尘书院？” 华棠明显一惊，“姑娘难道还懂得未卜先知之术？” 叶雪烛被华棠的反应给逗笑了，连忙扯了扯一旁的沈兰泽，叫沈兰泽替她说。 沈兰泽看着华棠，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说：“寒宵城中只有一间书院，便是一尘书院。而一尘书院的院长，正是家父沈彦沣。” “你是沈叔叔的儿子！”华棠喜道，“竟然在这里撞上，真是太巧了！” 沈兰泽整理了一下骑马弄乱的衣襟，虽然很不情愿，却还是端端正正地冲华棠一礼，“在下沈兰泽。” 然后又偏头望了一眼身旁的沈兰渲，“这位是家妹。” 沈兰渲立刻朝华棠敛衽一礼。 华棠忙向沈家兄妹回礼，“在家华棠，来自临安。” 姓华，老家又是临安…… “你是华桀哥哥的弟弟？”叶雪烛微微瞪圆了眼睛。 华棠一怔，“姑娘认得家兄？” 叶雪烛道：“去年，恒泰兴在寒宵城开分号，来此主持开张事宜的华桀哥哥，曾来府上做客。我听华桀哥哥说起过，说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名叫华棠。” 听了叶雪烛的话，华棠也猛然想起，去年他兄长从寒宵城归家以后，对在寒宵城结识的一个小姑娘赞不绝口，还说他要是见了，也必定会觉得惊艳。 不止如此，他兄长还打趣他说，说要把那个小姑娘哄回来给他当媳妇。 而他当时严词拒绝了他兄长。 男子汉大丈夫，要先立业后成家。 他一日当不成武林盟主，一日就不成家。 况且，他也不喜欢那种娇滴滴，柔弱弱的小姑娘。 他是万万没想到，他兄长口中那个小姑娘，竟然如此彪悍威猛。 华棠目光炯炯地望着叶雪烛，心道：兄长诚不欺他，这姑娘的确令人无比惊艳，他是真想，真的很想立刻与这姑娘义结金兰！ 于是，华棠真就这么做了…… 说起当年这些事，华棠忍不住有些脸红，“兰泽认定我是对老大心怀不轨的登徒子，不叫老大理我，之后又反对沈夫子收我入书院，说收我这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入书院，恐怕会带坏学风。 而为了向兰泽证明，我并非胸无点墨的草包，我便请兰泽随意出题考校我的学问，若我都能答上来，他就不能再反对我做沈夫子的学生。 兰泽那个古板的小君子，虽然很不喜欢我，却言而有信，在我将他考的三问题都答上来以后，他便准许我入书院，与他同窗。” 一想到沈夫子和兰泽兰渲，叶雪烛心就疼的厉害，不禁垂下头，呐呐道：“我好想夫子，好想兰泽兰渲。” 原本兴高采烈的华棠也敛了笑，放下手中的空酒杯，轻声应道：“我也好想他们。” 顾寒时不言，为华棠斟了杯酒，又为叶雪烛添了盏茶。 华棠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用袖口胡乱抹了把嘴，又开口道：“老大不知，咱们夫子不仅是先帝钦点的探花郎，才高八斗，还是勇猛无畏的屠蛮大英雄。当年，为给兰渲报仇，沈夫子提剑，单枪匹马的追出城去，与那些在城中烧杀的蛮贼大战一场，手刃了十八个蛮贼，英勇至极。 咱们夫子，咱们文质彬彬，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沈夫子，竟然是个剑术高手，可我……可我……” 话说到这儿，华棠的声音忍不住开始哽咽，“可我宁可沈夫子根本不懂这些，我只想他活着，好好活着……” 华棠这辈子也忘不了当年，他与兰泽一同找到沈夫子时的画面。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他们赶到时，地上横七竖八，残缺不堪的尸体，以及遍地的鲜血几乎已经被大雪掩埋。 被砍去右臂的沈夫子，左手紧握一把断剑，断剑深深插|入一个蛮贼的胸膛，而保持着半跪姿势的沈夫子，早已没了气息。 兰泽扑上前，抱着沈夫子的尸体，几乎哭晕过去。 可他见沈夫子的唇角是挂着笑的，因为沈夫子亲手为兰渲报仇了。 叶雪烛本想安慰华棠几句，不想还未开口，自己却已泪如雨下。 见叶雪烛哭了，也在刷刷掉泪的华棠，连忙劝他老大别哭。 叶雪烛又反过来劝华棠别哭，自己却哭的更凶。 见两人眼泪簌簌，哭作一团，顾寒时起身坐到了两人中间，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两人的头，两人才终于勉强止住了泪。 在远处观望了半天的周显，见他们公子和叶姑娘终于不哭了，连忙将刚烤好了肉送过去，劝道：“哭了半天也累了，公子和叶姑娘赶紧吃几块肉补补，顾神医也多吃几口。” 华棠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看着周显，叮嘱说：“不许把我哭的事告诉我爹和我哥，更不许告诉韶影。” 周显立刻诅咒发誓，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 叶雪烛一直想问却不敢问，听华棠提起，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年韶影还好吗？” 华棠知他若与他老大说，韶影这些年好的不得了，老大一定不会相信，于是如实与叶雪烛说：“当年韶影为了护我，被蛮贼一刀贯胸，伤了肺腑。命虽是保住了，一身武艺却废了。 如今，韶影那双手再也提不起剑，却能拿得稳算盘。 这些年，我爹一直都将韶影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他经商之道。眼下恒泰兴在临安城本地的生意，都是韶影在帮着我爹和兄长打理。 得知老大要回寒宵城的消息，韶影可高兴，也想与我一道在寒宵城迎接老大。 可韶影如今身子弱，不宜车马劳顿，便没来成。 他虽然不能来，但老大可以去呀。 许多年前我就与老大说过，要带老大去我的老家临安城看一看。” 华棠看着叶雪烛，认真道：“老大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帮老大脱出奴籍，恢复自由之身。到时候老大一定要与寒时一道，同我去临安城看看。” 叶雪烛心里有数，让她恢复自由之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她却愿意相信有那一天。 她与华棠约定，来日她一定要去临安城，一定要去探望韶影。 说到韶影，华棠又道：“韶影听说我要回寒宵城，特意来信嘱咐我，让我多带些鲜肉去云梦山，替他看看小雪球。” 小雪球自然不是真的雪球，而是一头狼的名字。 雪球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像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咪的名字。 这名字要是旁人取的，比如说沈兰泽，华棠一准儿要笑话，偏这名字是叶雪烛给取的，华棠不仅不觉得好笑，反而觉得很妙。 认为他老大从雪地里捡回来的，一团雪白的小狼崽子，就该叫雪球。 其实，雪球并不是叶雪烛独自捡到了，而是和顾寒时一起捡到的。 这事要追溯到八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