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欢

五年前,叶雪烛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入宫为奴。原以为要老死宫中,却不想有朝一日,竟会随废太子流放回她的故乡——西北边城寒霄城。寒霄城温王府内,顾寒时磨刀霍霍。回来了?那就别想再走了!此时正在千里之外一辆马车中的叶雪烛,猛地抱紧身旁的桑柘木弓,有…有杀气!...

作家 爻灮 分類 玄幻言情 | 87萬字 | 225章
第40章
    眼见明日就是去温王府见楚宁的日子,叶雪烛却还没想好要带什么礼物登门。

    楚宁贵为王府世子,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寻常俗物可入不得他的眼。

    不过,叶雪烛本也没打算送楚宁那些贵重的俗物,只想送些楚宁会喜欢的东西。

    可叶雪烛对楚宁的了解,还停留在五年前。

    五年前,楚宁是个刚满九岁的孩子,而如今的楚宁已经十四岁了,是个正经的少年了,喜欢的东西应该早就变了。

    叶雪烛想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

    别无他法,叶雪烛只能趁顾寒时来给她送药的机会,请顾寒时帮她拿个主意。

    顾寒时只道:“你人到了就好,无需带礼物。”

    叶雪烛知顾寒时为人耿直,一向言为心声,说“人到了就好”并非与她客套,是心里就这么想。

    但她自己还是觉得两手空空的去见阿宁,很失礼,也显得不够郑重。

    叶雪烛又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一整日,终于在傍晚时分灵光一现。

    于是,在与楚宥和祝嵘报备过以后,叶雪烛便戴上帷帽独自出了门。

    这个时辰,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偶尔撞见几个,也是行色匆匆,应该都是急着往家赶。

    相比之下,叶雪烛就要悠闲许多。

    她沿着城中的小清河,一路缓步慢行,向位于城东的一条老商街走去。

    老商街名叫得胜街,取的是旗开得胜之意,是寒宵城最早的一条商街。

    后来,随着寒宵城的扩建,以及边境贸易的发展,新的商街一条接着一条的建起,德胜街便渐渐没落了。

    尽管如此,却还是有不少老商家坚守在这条老街上,经营着自家传了好几代的祖业。

    叶雪烛刚走到得胜街的牌坊底下,就远远听见铁器敲打的声响,还从迎面而来的风中,嗅到一股隐隐的豆香味。

    刘记铁匠铺还在,孙记豆腐坊也还在呢。

    叶雪烛还清楚的记得,从前她每回去孙记豆腐坊吃豆花,一准儿会撞见老店主在教训儿子。

    老店主要么是嫌在店里帮忙的儿子孙大郎,豆浆滤的不够细,要么是嫌他豆腐点的太老,还常常责怪孙大郎手脚不够麻利,眼里没有活。

    孙大郎不服,回回都会梗着脖子与他爹顶嘴,顶嘴的话还都差不多。

    说什么世间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说他才不要磨一辈子豆腐,吃一辈子苦,还说来日打死他都不会继承这间豆腐坊。

    老店主每回听到儿子说不肯继承豆腐坊,都会气得火冒三丈,道:“既你打死也不肯继承祖业,那老子索性就打死你这不肖子。”

    接着便抡起一根老粗的木棍,追着孙家大郎满街跑。

    惹得叶雪烛和等着买豆腐豆花的街坊哭笑不得,赶紧上前拦住老店主,为孙家大郎求情。

    再后来,孙记豆腐坊的老店主,在一次赶着牛车去买豆子的途中突遭意外,被失控翻倒的牛车压在底下,英年早逝。

    大伙儿都以为老店主故去后,日日将讨厌磨豆腐挂在嘴边的孙大郎会关了豆腐坊,另谋生路,谁知孙大郎却将豆腐坊继续经营下去。

    从此,无论严冬还是酷暑,再没听他抱怨过一句苦……

    陷入回忆里的叶雪烛,一时有些走神,险些撞上一辆迎面而来,堆满货物的小推车。

    好在身后有人及时将她拉开,否则便要一头撞上去了。

    回过神来的叶雪烛,连忙向那位及时拉她一把的好心人道谢,却发现那位好心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寒时。

    才助人为乐的顾寒时,看起来却并不欢乐,他仗着自己卓越的身高,居高临下的盯着叶雪烛,冷声道:“走路也敢走神,就不怕磕着撞着。”

    叶雪烛从来都是有错就认,知错就改的人,她先是向顾寒时道谢,又承认自己走路出神的确是错了,紧接着又向顾寒时保证,日后走路一定会全神贯注,再不会边走路边胡思乱想了。

    如此一番下来,顾寒时的神色明显和缓了几分,问她为何会这个时辰,独自一人在得胜街上闲逛。

    “我可不是在闲逛,我是要去……”叶雪烛一手掀开帷帽上的轻纱,一手指向街尾,同时冲顾寒时俏皮地眨了眨眼,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顾寒时果真会意,道:“我正好也要去那里一趟,既然顺路,那就一起吧。”说罢,不等叶雪烛说好还是不好,就迈开长腿,朝街尾走去。

    叶雪烛赶忙追上顾寒时的脚步,与他走了个并肩。

    见顾寒时身上背着诊箱,不禁问:“是出诊去了?”

    顾寒时点头,“吴记杂货铺的吴老太,一入秋就会犯咳疾,我算着日子,上回送来的药应该快吃完了,便又配了些药给吴老太送来。再有,刘记铁匠铺的小孙子,前几日因顽皮烫伤了脚,我顺道过来看一眼他恢复的怎样。”

    叶雪烛一听都是熟人,又连忙询问两人的病情如何,听顾寒时说二人都无大碍,叶雪烛才温浅一笑,道:“这可都是顾神医的功劳。”

    顾寒时神情淡然,“我只是尽医者的本分而已,哪里有什么功劳。”

    叶雪烛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脸上带着浅笑,安安静静地走在顾寒时身边。

    顾寒时也没再说话,只有意放慢些脚步,迁就叶雪烛的步伐。

    两人走到得胜街的街尾,又穿过一条勉强够两人并肩通行的窄巷。

    巷子的尽头是一家小酒坊,名叫望归酒坊。

    还没走到酒坊门口,叶雪烛和顾寒时就远远望见酒坊的主人顺娘,正站在酒坊门前与一个青年说话。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起来像是在争吵。

    叶雪烛见状,连忙加快脚步走上前。

    顾寒时仗着腿长,几步就追上去,将叶雪烛护在自己身后。

    见有人来了,顺娘飞快的与那青年说了几句什么,那青年便没再纠缠,垂头丧气的匆匆离开了。

    待看清来者是叶雪烛和顾寒时二人后,顺娘脸上的烦闷之色瞬间消散。

    她看看叶雪烛,又看看顾寒时,欣慰一笑,说:“你们两个去后院等着,我一会儿就把果子露送过去。”

    叶雪烛笑嘻嘻的应下,就像昨日才来过一般,轻车熟路的朝后院走去。

    余光瞥见顾寒时没跟上,叶雪烛连忙回身冲他挥手,“寒时,快来。”

    顾寒时在恍惚了一瞬之后,立刻追上前,跟着叶雪烛穿过柜台后的小门,去到了望归酒坊的后院。

    望归酒坊是前店后宅的布局,前头店面不大,后头的宅院也很小巧。

    院子虽小,却被顺娘打理的干净整洁,生机盎然。

    小院的东北角栽了一株葡萄,眼下正是葡萄成熟的时候,架上挂满了即将熟透的葡萄,饱满诱人,果香四溢。

    葡萄架下摆放了一套桌椅,叶雪烛从前最爱坐在那里,一边享受顺娘精心酿制的果子露,一边与她的小伙伴们谈天说地。

    想当年,他们的云梦帮,就是在那片葡萄架下成立的。

    叶雪烛至今还记得,云梦帮成立那日的每一个细节。

    她记得当日,他们这些人里,就数华棠最高兴。

    华棠向顺娘要来了酒坊中最大的海碗,以果子露代酒,敬了每个人一杯。

    后来,华棠觉得以甜腻的果子露代酒,实在少了一份身为江湖侠士的潇洒豪迈,便要顺娘拿真酒来。

    兰泽不许华棠得意忘形,义正言辞地与华棠讲了好些道理。

    华棠嫌兰泽固执呆板,兰泽怪华棠轻狂冒失。

    两个人三吵两吵,不知怎的竟发展到要单挑拼酒。

    再后来,两个人都不出所料的喝高了。

    华棠的性子本就活泼跳脱,而喝高后的华棠,就如一匹脱了缰的野马。

    而平日里一向端稳持重的兰泽喝高以后,与华棠相比,竟也不遑多让。

    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话比华棠还多,行事也大胆的令人咋舌。

    双双喝高的两人,已然忘了他们最初只是要比谁更能喝,卖力的比起了别的。

    刚开始两人只是比谁的个高,谁的力气更大,比谁的胳膊更粗,后来两人又比起了谁跳的更远,爬得更高,最后还莫名其妙的比起谁学鹅叫更像。

    兰渲惨白着一张脸,望着分别以金鸡独立和白鹤亮翅的姿势,站在房顶上学鹅叫的兰泽和华棠,急得都快哭了。

    顾寒时则守在捂着肚子几次笑岔气的叶雪烛身边,生怕小烛笑的太厉害,会摔到地上去。

    而韶影则看热闹不怕事大,提着酒壶坐在对面的房顶上,向兰泽和华棠提议,不如比谁学驴叫更像。

    小院还是从前那个小院,往事也都历历在目,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叶雪烛摘下帷帽,走到葡萄架下,在她从先最常坐的位置上坐下,低垂着眉眼,神情说不出的怅然。

    一阵晚风吹过,吹得头顶的葡萄叶沙沙作响。

    恍惚间,耳边仿佛响起了旧日小伙伴们的笑闹声。

    他们曾经约好的,就算来日天各一方,每年也要找一日聚在一起,把酒言欢。

    然而他们却全都食言了。

    “还有我在。”

    叶雪烛蓦然抬头,望向不知何时在她身边坐下的顾寒时。

    见叶雪烛,目光怔怔地看着他,顾寒时以为叶雪烛没听清他方才的话,于是又对着叶雪烛,一字一顿的认真道:“我说,还有我在。”

    叶雪烛呆愣了半晌,才渐渐醒过神来,“寒时,我有句话想问你。”

    顾寒时点头,“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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