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欲罷不能的真相,讓嵐妁瞬間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她知道自己從小就和別人不一樣,卻沒想過是這般的不一樣。 許久之後,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輕聲問道:“妖……又是什麽妖?”她抬手掩住心口,“所以,我體內的妖魂,本就是我自己?” 她還記得體內的聲音不止一次同她說過,彼此是世上的至親。 聽到嵐妁的話,這次風溟的神色卻微微改變,道:“不……他是你哥哥嵐遙。”又道,“這一切都是你們的母親織聆為了保護你們才做的。只是世事難料……妁兒,你先聽我說完。” 數年前,織聆誕下雙生兒女,卻因自己的哥哥正與其他妖相爭妖王之位而被牽扯。為防自己的一雙兒女也被無辜卷入,無力保護的她做出讓他們此生為純仙的決定。 與仙凡體轉為凡人相同,過程便是拆去妖骨,將其永遠塵封。 但這個過程並不順利,在她剛拆出嵐妁的妖骨之時,突然有妖來襲。她的靈力在此刻只夠勉強維持他們三個的安平,於是在最後的緊要關頭,她只能做出其他決定。 將嵐妁的妖骨打入嵐遙體內,而又將嵐遙的身體與魂魄分離,讓他的魂魄住進了嵐妁的身體裡。這樣就能保證嵐妁和嵐遙的仙氣精純,同時他們的妖魂沉睡在嵐遙的身體裡。 當時的織聆想著,過些時間,她就能帶回自己的這雙兒女,再把彼此分離出來。她要逃,不知道逃去哪裡,便隻得將嵐妁托付給一戶人家,而又將嵐遙的身體帶去了另一個地方尋求幫助。 那個地方的人雖然留下了嵐遙的身體並答應將這個秘密永遠吞進肚子裡,卻不料在幾個月前,嵐遙的身體失竊,那個人也因此丟了性命。 嵐遙早在兩年前魂魄已經蘇醒,不過也只是在她身體裡靜靜待著,偶爾無聊了,才會幻出夢境和嵐妁說上兩句話。然而他不知道,那個夢境讓嵐妁深感害怕。 至於為何嵐妁體內妖氣驟然爆發,那便是因為封存妖骨的身體丟失,輾轉落到了風溟手中。那個時候嵐遙的身體已經破損,若非有靈力的立刻滋養,那麽嵐遙將就此殆去。可那個時候嵐遙只有妖力,沒有仙力,風溟權衡許久,還是只能恢復嵐遙的妖身。 嵐遙的魂魄受到指引,開始激烈,冥冥之中,風溟又牽引著嵐妁尋到這裡來。如此,他才能將他們魂魄分離,重新成為獨立的彼此。 只是,此生活著的一天,他們都不再是人,不再是純仙,而是被六界所棄的仙妖之體。 聽完這些,嵐妁久久沉默。 “妁兒,你可有什麽想說?”風溟看著自己徘徊在崩潰邊緣的女兒,心下一疼。 嵐妁勉強一笑,更多的卻是嘲諷:“那麽,織聆在逃命的時候,您在哪裡?”頓了頓,“因為怕我們被無辜牽扯所以拋棄,哦,不,寄養,這樣的原因我能接受。只是,那個時候您在哪裡?” 風溟歎了口氣,道:“我從來沒想過隱瞞什麽,所以你們還未出生,我就被禁到了此處。”頓了頓,“雖然修為還在,但終究是罪身,萬般限制,永不得出。” 嵐妁抬袖,狠狠的拭了眼角不經意流出的淚水,道:“是,好,你們都有借口。說來說去,誰都沒錯,那憑什麽我和那個什麽嵐遙成了犧牲品?” “……”風溟闔目,“若非生太多意外,你和嵐遙不會是如今這般境地。”歎,“終究是我和織聆沒有照顧好你們。” 嵐妁也非心硬之人,先前初聽到這些所謂的真相時隻覺得震驚,大腦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整個人就如同被脆弱的弦勒住的木偶般,不再是之前那個自己。現在好不容易稍微有了些緩和,心中卻又是被悲哀和痛苦全全填充。乍一聽到風溟這滿是愧疚的話,她頓時鼻尖一酸,再也不受抑製的大哭起來。 蹲在地上,抱著膝蓋,無助的大哭起來。 這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真相? 自己異於常人,能看到那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還有比修仙者還高深的靈力,不過是因為自己是仙妖之後?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嵐妁滿腦子都在回響著這個聲音,風溟在牢內看得心疼,卻無可奈何。 “妁兒……你冷靜一些。”雖然知道自己這一句話沒什麽作用,但身為一個愧疚父親的安慰,也只能是這樣了。 好在嵐妁從小習慣了遭受各方面的打擊,即使這次的打擊大於之前她所遭受的所有,卻很快的也調節了過來。 畢竟,接不接受,事實就是那樣,她又能如何? 所以在啜泣了一陣子之後,她從雙臂間抬起了頭,定定的看著風溟。 “我有話要問。”她滿臉淚痕,神色卻透漏出了一股子硬氣。 “嗯。”風溟默許。 “那麽現在織聆在哪兒?”她不能接受這麽快就去叫一個陌生的,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人,或者說是妖,為“娘親”。 “她……失蹤了。”風溟唇角牽起一抹苦笑,“未曾再有過她的消息。” 血緣牽扯,嵐妁的心不自覺緊了緊。 “那麽,她是什麽妖?” “……”風溟的臉色變了變。 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方才織聆的事他還有些許隱瞞,算是對故人的最後一點保護,可如今嵐妁的這個問題卻又把矛頭指向了那個他不願多談的秘密。 即使他知道嵐妁終有一天會曉得,但他不想這個秘密是由他口中說出,哪怕是被嵐妁自己發現也好。 何況,在他們三人步入謫仙界的那一刻,已修行成神的他又如何不洞察他們的心思。明白了自己是何妖之後的嵐妁,又該受怎樣的打擊? “您在想什麽?”久久沒有等到回答的嵐妁又開口問了一聲,“還是在顧忌?有什麽是不能說的?” 他重重的歎了一聲:“你想見見你的哥哥麽?” 嵐妁身子微微一顫。 長久以來這個與自己最親切的,所謂哥哥。 她此刻心裡是抵觸的,卻也明白了風溟的意思,他不想直接告訴她,卻要她自己去看。已經很清楚的,自己和那個嵐遙,身體內都是妖息多過仙靈,想必他一定是以妖的形態沉睡在自己體內的吧,如今剝離,應該就是最初的模樣。 於是她點了點頭:“好。” 話音剛落,她看到風溟對著她攤開了掌心。 驟然,自己懸在了半空中。 發絲與衣袍無風自起,她有些驚詫,稍微低頭往下看了一眼,卻見心口正氤氳出一團墨色的光。那光漸漸膨脹,她正欲伸手想要接住,卻在一瞬間,墨色炸開,將她全身包裹。 四周,如夜空一般的顏色。 怎麽回事,環境又變了?嵐妁有些莫名其妙,側身,卻看到什麽影子迅速從身邊掠過。 毛絨絨的……尾巴? 嵐妁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抬袖掩口。眨眼間,場景卻又恢復如初,風溟仍是在仙牢之中,掌心運轉仙術,一言不發。 繼而,他覆掌而收。 嵐妁驟然察覺身後多了一個……在呼吸的。 她不敢回頭,全身顫抖。 背後卻傳來一聲輕笑,隨後,他伸出雙臂從她腰間一環,緊緊抱住了她:“妹妹,終於見到你了。” “……”不用回頭也知道他高出自己許多,就算風溟也說他是自己的親生哥哥,可從小到大她也沒和哪個男子這般親密接觸過,一瞬間重重掰開他的手,大大後退了一步轉身,薄怒道:“你別——” 碰我。 兩個字尚含在口中,她卻是說不出來了。 那個所謂的嵐遙,墨色長發漫散,他抬著一隻手,隨意掛了幾縷在指尖,而更多的卻是因妖力的釋放而如在水中般微微起伏著。他就這樣看著嵐妁,精致的五官,眉眼不經意透漏出的幾分妖嬈,竟比她見過的所有女子還美。 然而讓嵐妁最吃驚的並非他少見的絕色,而是,他的頭上有一雙尖尖的,墨色的耳朵。 許是察覺到嵐妁震驚的目光,嵐遙配合的讓雙手也成了爪,順便將右指抵在唇邊,輕輕舔了舔。 這樣的姿態,她見過。 腦子瞬間就炸開了一般,劇烈疼痛起來。她伸手狠狠按住額角,不斷呢喃:“不,不會的,我怎麽可能是狐妖……” 嵐遙不明就裡,道:“狐妖又怎麽了?狐妖挺好的啊……不過話說,妹妹你和娘親長的還真像,要是換成我這形態就更像了。”說罷,抬手對著嵐妁一點。 她剛想退讓,卻還是慢了一秒。隨著嵐遙的動作,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變化,讓她害怕的變化。 爪子……耳朵……尾巴! “不,不要!”嵐妁大聲吼道,“我不是狐妖!”目光落在自己狐毛的顏色上,“墨狐……天呐,我,我不是!你們!你們對我做了什麽,我不是墨狐!”嵐妁連連後退,“你們……你們……” 嵐遙一臉茫然:“妹妹,你怎麽了?”靠前一步,“我就是你的哥哥嵐遙啊,我們的娘親就是墨狐,有什麽不對?”說罷,想伸手拉住她。 嵐妁尖叫一聲避開,又看向風溟:“您,您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夢……對,一定是夢……我剛剛分明還和阿宸、僖樂在一起……這些天太累了,我是睡著了吧,這是我的夢境!” “妁兒……”風溟低喃了一聲,卻再也說不出其他。 “妁兒?”嵐遙也跟著喚了一聲,不料嵐妁扭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別叫我,別!”頓了頓,“你們,你們……”聲音越來越小,似沉睡中的夢囈。 “……”風溟見狀,對嵐遙搖了搖頭,“你不要靠近她。” 嵐遙雖然聽話的不再動作,心裡卻納悶,為何身是墨狐會給她這麽大的打擊? 一切都似禁止了般。 嵐妁激動的心情再一次緩緩平靜,扶牆站好,恨恨看了自己的爪子一眼,卻是對某一處揮去。 刹那,她消失在謫仙界。 “……”嵐遙不敢相信的看向風溟,“父親,妁兒的力量……” “她的爆發力量在你之上。”風溟闔目,歎了口氣,“小遙,多給她些自己的時間,不要讓她恨你。” 嵐遙愣了愣:“父親,我……” “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方才她如何厭惡自己的身份你也是看到了。”風溟淡淡,“好好保護你的妹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