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虛心請教,“咱們去哪裡?” 聞蟬說,“他去花天酒地,咱們也去!” 閨室雅麗沉靜,眾女圍著翁主,為翁主快速梳洗裝扮。出門的時候,聞蟬便著一身緗色華錦三繞曲裾深衣,外披白絨紅底鬥篷,梳著垂雲髻。烏發如緞,額前垂戴翠綠玉珠相間的華勝。少女亭亭立在窗前,與窗外梅花樹枝相照,眉目流轉間,人比花嬌。 她出了院門,出去時,碰到前來看她的大兄聞若。聞若尋思著昨晚惹小妹妹不開心了,於是讓仆從抱了一大堆小巧jīng致的玩意兒,在大清早出了門,來跟妹妹賠禮。結果聞若在遠遠的曲徑上就先看到了yù出門的妹妹。聞蟬仿若美玉流光,乍現身,閃了聞若滿眼。 聞扶明都習慣妹妹的出色容貌了,一旦眼前被刺得回不過神,那一定是他妹妹來了。見到妹妹嬌小的身影,郎君高興地伸出手,想與她打個招呼。結果聞蟬烏眼一抬,也看到那邊的大兄了。她跟青竹小聲,“咱們走另一條路。” 聞若的笑臉僵硬了:“……” 他還沒打招呼呢,還沒走近呢,就眼睜睜看著眾女的身影在院門前一拐,往另一個繞遠路的方向走了。 他想:喲,還真生氣了啊?但是表弟們看chūn宮,她有什麽好生氣的?跟她什麽關系啊? 世子摸著下巴,開始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 聞蟬去尋她在長安jiāo好的女郎們“花天酒地”。女郎們都說要出門,不喝酒,卻是要遊園。聞蟬滿心想自己要在外面海玩一天,聽姊妹們這樣說,便也欣然而往。眾女們便一同相約坐上馬車,去一同遊園。 這一遊,就遊去了郊外大馬場。 楚國因為和蠻族人常年打仗,為了訓練馬匹和士兵,大馬場一直很熱鬧。朝廷隻對馬匹管理很嚴,但是貴族郎君娘子們來馬場騎馬,只要不損害馬匹,朝廷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的。 某方面說,對馬匹的管制越來越隨意,也說明了朝廷對戰的消極態度。 等聞蟬稀裡糊塗地跟著眾人下車,腳踩到實地,便感覺到了地上轟轟的震動聲,和並不遙遠的群馬嘶鳴。她驚了一下,隨女郎們過去,疑惑問,“怎麽來大馬場了?我們要騎馬嗎?” 旁有女郎笑著解釋,“有賽馬的,你想去騎也可以。不過下面都在賭馬呢,一群蠻夷人怪沒勁兒的。聽說他們在賭馬,郎君們來看得也不少。我們與郎君們說話就好。” 舞陽翁主跟著女郎們,到了圍欄後的休憩場所。果然見到一邊萬馬奔騰、塵土飛揚,而另一邊案頭排排,瓜果皆依盤而列,許多郎君娘子們圍在一起說話。她頓時明白了女郎們的心思,這可不就是jiāo際會嗎? 年輕男女們外出jiāo際,又有同伴玩耍,又與喜歡的郎君們眉來眼去。女郎們圍在一起,說的最多的,就是哪家郎君最俊俏,哪家郎君最出眾。 聞蟬微有恍惚:想當年,她正是在類似的遊會上,聽說了江三郎的大名,才對江三郎一往qíng深。誰料才短短幾個月,她和江三郎的緣分就走得差不多了。 舞陽翁主正悲chūn傷秋之時,忽聽到耳邊有娘子驚呼,聲音都帶著抖音,“那那那不是江三郎嗎?!” 聞蟬:“……” 她也看過去,果然見到跟隨仆從領路而來的紅袍青年。一般紅衣男兒穿來都壓不住,青年卻穿得挺拔溫潤。他緩緩走來,翻起的袖口隱約露出白色襯底,像水在一層層地流動般。青年風采如昔,又不苟言笑。聞蟬跽坐於案邊,已經看到好些個主動的女郎走過去,與心中qíng郎攀談了。 江照白就是到了長安,還是那個不重女色的人。多少美人兒往他跟前湊,他疏離又客氣,目光卻一直追逐著馬場。 眾女很快低聲討論: “江三郎又回長安來了啊,不知道他還走不走?希望他不要走了。” “自江三郎走後,長安的郎君們全都變得很沒趣。” “可惜江三郎眼光甚高,也不知道歡喜什麽樣的人兒。” 聞蟬想他不用歡喜誰,你們都快把他擠死了。 她首次脫離出癡迷女郎的隊列,從旁觀者看,便覺得眼前景象十分有趣:多少女兒家飛一樣撲向江照白,江照白躲著唯恐不及,沉著臉拱手再拱手。就這樣,他身邊的鶯鶯燕燕也沒見少。畢竟這裡是長安,能站在這裡的女郎們,哪個家中地位都不低,江照白得罪誰都不好。 也許他本人並不是多麽冷漠的人,但就是怕極了這些女郎們,才不得不不苟言笑。 畢竟他面對李信,可是笑了不止一兩次…… 聞蟬心中酸酸地想到。 被女兒們圍在中間的江三郎,確實苦不堪言。在會稽還好,沒人認識他,他除了待在竹廬,就是出城去辦事,少和女郎們打jiāo道。這般清淨的日子過久了,又回到被包圍的長安,他頗為不適應。 他已經盡量冷著臉客氣了,一般的女郎們看他這麽冷淡,也只是寥寥幾句話說後就走開了;但仍有一位公主,與他說話。那是位公主,他又不好發怒。 他的氣勢又沒有qiáng到讓生人勿近的地步,再加上眾人看他,不光是為他本人,還為他身後的江家……江三郎在長安的貴女圈中,一直是非常熱門的夫君人選。 江照白眼眸在人群中一梭,忽然看到一個人影。他頓時有了主意,可以避開身邊喋喋不休的公主了。青年拱拱手,笑道,“殿下,我與人有約,那人已經等著在下了。” 他大步往遠方角落裡閑閑地吃果ròu的聞蟬走去。 聞蟬:“……” 眾人的視線,全都落到了她身上。 聞蟬還沒有反應過來,江三郎已經到了她對面,笑道,“讓翁主久等了。” 聞蟬既莫名其妙又受寵若驚:江三郎居然用她來躲女眷!她何德何能啊! 但是看眼那邊虎視眈眈、目中快要噴火的某公主,聞蟬還是想拒絕:她只是一個小小翁主,她還是不要招惹某公主了……這位某公主,xing格驕橫跋扈,是陛下的第不知道多少女。聞蟬與她也常見面,但兩人xing格不合,打jiāo道並不多。 江三郎又和她沒什麽關系,她沒必要為了江三郎得罪一個脾氣不好的公主啊…… 眼看聞蟬要拒絕,江照白身子往前一探,用只有臨近人才能聽到的低聲量說道,“阿信現在就在大馬場跟人賽馬,我帶你去看!” 聞蟬:“……” 她一時想說,“關我什麽事?我才不想看。” 一時又想傷心,“你果然是為我二表哥來的!” 千言萬語,到口上,聞蟬說,“我自己也能看。” 江三郎笑著,低頭為她削果皮,唇輕輕翕動了兩下,“翁主,我身邊有一堆麻煩的人,你身邊也有一堆麻煩的人。我們何不在一起,好擋一擋呢?” 聞蟬默然無語。 她為什麽坐在角落裡一動不動,就不想出去了呢?當然是為了擋外頭如láng似虎的郎君們啊。她就是坐得不顯眼一點,希望不要被人注意到她的到來。江三郎的桃花運很多,聞蟬也不少。 小娘子與江三郎溫和的目光凝視許久,伸手與他拍了掌,被他拉起來。 聞蟬心想:萬萬沒想到,我終於有機會和江三郎近距離接觸了,卻是在這樣的qíng況下…… 而看到舞陽翁主和江三郎相攜著去看賽馬,眾女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沒聽說過江三郎與舞陽翁主有什麽關系啊?卻有消息靈通的已笑道,“你們忘了前幾個月,翁主去了哪裡,江三郎又是從哪裡回來的?” 眾女恍然,然後唏噓:沒想到竟是他們兩個。 然一看之下,郎才女貌,相攜而走。二人金童玉女般相配,也沒誰不如誰,眾女除了扼腕,也只有心不甘而已。就連之前那個公主,也踟躕了一下。一個翁主不算什麽,但聞蟬母親是公主的姑姑,那姑姑還是嫡長公主。沒什麽必要的話,誰也不想跟長公主一家弄成仇人。畢竟父皇不管事,公主的婚姻,還得靠宮裡的夫人們。要是長公主又跟夫人們說了什麽話,公主的婚姻受阻,簡直是必然的。 江三郎已經領聞蟬去圍欄邊看賽馬了。 到了前方,也有不少郎君女郎們站在這裡看賽馬。但是與後方的鶯鶯燕燕們不一樣,站在這邊的,都是對賽馬有些興趣。看到江照白二人,大家只是愣了一下,注意力卻還在馬場上。 江照白和聞蟬其實也沒那麽熟,兩人就是搭個伴。到了這裡,雖然兩人並肩而立,江三郎已經陷入了沉思,聞蟬也不理他,去看賽馬了。如果她二表哥在旁邊,她還有話說;但是對江三郎,聞蟬總有一種跟他多說句話自己會倒霉的錯覺。 她手扶著欄杆,想從塵土灰灰的馬場眾尋找熟悉的身影。而很快,她果然看到了—— 少年騎在馬上,身子與身下健碩奔跑的馬幾乎平成了一條線。陽光在他身上打晃,圈圈光影中,許多人騎著馬在前截道,他和身下的馬,像是從陽光中飛躍出來的一樣。場中鼓聲陣陣,喝聲起伏,而小郎君矯健無比的身形,贏得了場中場外眾人的關注。 他騎馬的樣子,冷靜對敵的樣子,就是甩馬鞭的樣子,都英武極了! 聞蟬看入神了,她就從沒看過她二表哥這麽好看過! 女孩兒不自覺身子往前走了一步,被旁邊察覺的江照白拉了一把。江照白說,“不要往前走,小心傷了你。”聞蟬嗯嗯嗯地胡亂答他,青年偏頭,看到女孩兒眼眸專注的樣子,忽然間,便有了與她jiāo談的興趣,“你懂這個?喜歡看?” 聞蟬說,“對啊!挺喜歡的!”她二表哥好厲害…… 女孩兒對心上人的喜愛,從一開始,就是從崇拜開始的。她覺得這個人很qiáng很好,在她所仰望的領域中發著光。她心裡的qíng花開了一大片,目光追隨著他,覺得他像個英雄。又盼望他這個英雄,隻為自己一個人。 江照白顯然沒有qíng愛那根筋,他看聞蟬眼睛發亮,以為她與自己所想相同,竟生出了知己之感。江三郎與聞蟬欣然感慨道,“蠻族人來我大楚國度,就是為炫耀挑釁而來的。宮廷那邊如何應對暫且不提,但他們顯然在民間,也想讓我大楚百姓對他們生起畏懼之心。今天的賽馬中,他們就不停地贏,不停地挑釁。幸而我大楚兒郎們不是孬種,在場中與他們相鬥。贏錢是小,奪回面子才是真的。” 聞蟬:“……”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