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最后一天,一股冷空气进入河谷,一待就是七天。地面变硬了。每天早上,大雾数小时后才会散去。还是没活儿可干。他们的积蓄越来越少,但埃尔莎知道,他们还算是幸运的。摘棉花的时候,他们存下了一些钱,而且他们一共才三个人。杜威一家有六口人要养活,很快就会有七口。刚到这个州的移民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一无所有,新来的移民正试图靠联邦政府的救济活下去——他们每两周会领到少得可怜的一点儿食物。他们以用面糊做的煎饼和炸面团为生。埃尔莎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他们正饱受营养不良的折磨。此时已经过了晚餐时间,每个人的晚餐包括一杯水煮豆子,外加一片用平底煎锅煎的面包。埃尔莎坐在正烧着木头的炉子旁一个倒放着的桶上,腿上放着一个打开的金属盒子。安特坐在她旁边,又在做他每天都会做的事:一点点地咬他在圣诞节时得到的那根好时牌巧克力棒。洛蕾达在帐篷里读《隐藏的楼梯》。埃尔莎又数了一遍他们的钱。“埃尔莎!时候到了!”埃尔莎听见琼在叫她的名字。她飞快地站了起来,差点儿打翻钱盒。是宝宝。安特抬起头来:“怎么了?”埃尔莎冲进帐篷,藏好她那盒钱。“洛蕾达,”她说,“跟我来。”“去哪儿——”“琼要生宝宝了。”埃尔莎跑向杜威家的帐篷。她发现露西正在帐篷外哭:“洛蕾达,带女孩们去我们的帐篷。让她们和安特待在一起,在你去找她们之前不准回去,然后你再回来帮我。”埃尔莎走进杜威家阴暗、潮湿的帐篷。只有一盏灯笼亮着微光,勉强能驱散阴影。她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些灰色的轮廓:一堆用来储藏食物的容器,以及一个临时洗脸盆。琼侧着身子躺在地上铺着的床垫上,一动不动,像是屏住了呼吸一样。埃尔莎在床垫旁跪了下来。“嘿,”她摸着琼湿漉漉的额头,“杰布去哪儿了?”“去尼波莫了,希望能有豌豆可摘。”琼喘着气,“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对劲。埃尔莎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每个失去过孩子的女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时刻,做母亲的人直觉非常准确。洛蕾达走进了帐篷。“帮我扶她起来。”埃尔莎对洛蕾达说。她俩一起把琼扶正。琼重重地靠在埃尔莎身上。“我要带你去医院。”埃尔莎说。“用……不着。”“怎么就用不着了?这又不是小儿咳嗽或发烧这种小病,琼,这可是紧急情况。”“他们……不会……”宫缩再次袭来,琼的脸绷得紧紧的。埃尔莎和洛蕾达把琼安顿在卡车的副驾驶座上:“看好孩子们,洛蕾达。”埃尔莎发动引擎,点亮车灯,然后他们便出发了,车速很快,在泥泞的路上“咔嗒咔嗒”开着。“不行……”琼紧握着扶手,“带……回去……”又一次宫缩。埃尔莎把车拐进了医院的停车场,昂贵的电灯照亮了医院大楼。埃尔莎猛踩刹车:“在这儿等我。我去找帮手来。”她跑进医院,冲过走廊,在服务台前停了下来:“我朋友要生孩子了。”那女人抬起头来,眉头一紧,然后又皱了皱鼻子。“是啊,是啊,我身上有股味道。”埃尔莎说,“我是个脏兮兮的移民,这我知道。但我朋友——”“这家医院是为加利福尼亚人服务的。你知道吗?医院是为纳税人服务的,是为这里的市民服务的,而不是为那些想要得到照顾的流浪汉服务的。”“别这样,别这么没人情味儿,求你了——”“就你?还想跟我讲人情味儿?算了吧。瞧瞧你自己。你们这种女人,生孩子就像开香槟一样。找个自己人来帮你们得了。”那女人终于站了起来。埃尔莎发现她长得很富态,小腿也很丰满。她把手伸进抽屉里,掏出一副橡胶手套,“不好意思,可规矩就是规矩。我可以把这个给你。”她把手套递了过去。“求你了,我可以擦地板,还可以清洗病人的便盆,什么都可以。你就帮帮她吧。”“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严重,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来求我呢?”埃尔莎抓起手套,回头向卡车跑去。“他们不愿意帮我们,”她一边爬上车,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想,那些善良、虔诚的加利福尼亚人并不在乎一个宝宝的性命。”埃尔莎以最快的速度开回营地,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憋得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快点儿,埃尔莎。”在杜威家的帐篷前,埃尔莎扶着琼走进了黑漆漆的帐篷里。“洛蕾达!”埃尔莎大声喊道。洛蕾达跑进帐篷,撞到了埃尔莎怀里:“你怎么回来了?”“他们不让我们入院。”“你的意思是——”“去打水来,多烧点儿水。”见洛蕾达一动不动,埃尔莎厉声说道,“还愣在这儿干吗?”于是洛蕾达跑了出去。埃尔莎点亮煤油灯,扶着琼坐到了地上铺着的床垫上。琼痛得浑身抽搐,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埃尔莎跪在她旁边,轻抚着她的头发:“继续,叫出来吧。”“要出来了,”琼气喘吁吁地说道,“让……孩子们……离远点儿。剪刀在那个……盒子里。那里有些线。”宫缩再度袭来。埃尔莎盯着琼扭来扭去的肚子,知道留给她的时间所剩无几。埃尔莎跑回自家帐篷,没理会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的孩子们。现在可没时间去安抚他们。她抓起一沓他们留下来的报纸,跑回了琼的帐篷里,把报纸铺在泥地上,心里庆幸它们相对来说还算干净。报纸的标题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多个移民营地中伤寒肆虐。”埃尔莎帮琼滚到报纸上,然后她戴上了手套。琼尖叫起来。“继续。”埃尔莎跪在她身旁,说道。她轻抚着琼的湿头发。“就是……现在。”琼喊道。埃尔莎迅速行动起来,站到琼张开的双腿之间。婴儿的头顶出现了,沾满了黏液,有些发青。“我看到头了,”埃尔莎说,“用力,琼。”“我太……”“我知道你很累,用力。”琼摇了摇头。“用力。”埃尔莎说。她抬起头来,看见她的朋友眼里写着恐惧。埃尔莎很理解琼在此时此刻有多恐惧,于是说道:“我明白。”即使在非常理想的情况下,婴儿也会夭折,更何况他们的情况非常糟糕。但是,尽管困难重重,他们还是活下来了。她知道琼很恐惧,但还是默默地抱着希望,说道:“用力。”婴儿“嗖”的一下,随着一股鲜血来到这世上,落到埃尔莎戴着手套的手中。小得可怜,几乎可以说是纤弱,比成年男人的鞋还小。通体发青。埃尔莎觉得有一阵愤怒的吼声传遍了全身。不。她拭去那张小脸上的血渍,擦干净女婴的嘴,央求道:“喘口气啊,小女孩。”琼用胳膊肘支起身子。她看上去很疲惫,连自己都喘不上气来。“她没有呼吸了。”她柔声说道。埃尔莎试着帮婴儿呼吸,嘴对嘴。毫无反应。她拍了拍发青的小屁股:“喘口气啊。”毫无反应。还是毫无反应。琼指了指一个草篮,里面有一张柔软的淡紫色毛毯。埃尔莎给脐带打好结,把它剪断,然后缓缓站了起来。她很虚弱,身子在发抖,把那个一动不动的瘦小婴儿裹了起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把婴儿递给了琼。“是个女孩儿。”她对琼说道,琼温柔地把婴儿接了过去,这一幕让埃尔莎心都碎了。琼吻了吻婴儿发青的额头。“我打算叫她克丽,跟我妈妈一个名字。”琼说。一个名字,希望的真谛所在。一种身份的开始,以爱的名义传承下来。埃尔莎看着琼对着婴儿发青的耳朵低声说着什么,感到非常伤心,于是退了出去。埃尔莎发现洛蕾达在帐篷外踱着步。她看着女儿,意识到女儿想问什么,然后摇了摇头。“哦,不。”洛蕾达说罢,肩膀耷拉了下来。埃尔莎还没来得及安慰她,洛蕾达便转过身去,消失在自家的帐篷里。埃尔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个婴儿来到这个世界上,躺在泥地上铺着的皱巴巴的报纸上——这一幕实在是太可怕,太可怕了,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打算叫她克丽。琼为什么还说得出话来?埃尔莎感觉到泪水即将夺眶而出,而她却束手无策。她哭了出来,自从拉菲离她而去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哭过,哭到最后,她体内已经没有一丝水分,已经同她离开的那片土地一样干涸。*那晚十点刚过不久,洛蕾达挖好了一个小坑,放下了铁铲。他们远离营地,在一个树木环绕的地方。那地方有些阴郁,如同那两个女人以及站在她们背后的那个女孩儿的心情一样。洛蕾达满腔怒火,难以自持,她觉得这种情绪正从内到外毒害她。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甚至连爸爸丢下他们时也没有。她只得一口一口地喘着气,把这股怒火憋在心里。如果她憋不住了,她就会尖叫出来。安特看着母亲。她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一个死去的婴儿,用干净的淡紫色毛毯裹着。她看起来很伤心。伤心。看到这一幕,洛蕾达的怒火翻了番。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她双手握拳,放在身体两侧,可她能揍谁呢?杜威太太看起来很茫然,连站都站不稳,像鬼魂一样。妈妈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死去的婴儿放入小小的坟冢,开始祈祷:“我们的天父——”“你到底在向谁祈祷?”洛蕾达厉声问道。她听见妈妈叹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上帝为——”“如果你告诉我上帝为我们做好了安排,我会尖叫出来的。我发誓我会的。”洛蕾达的声音都变了。她觉得自己哭了起来,但她并不伤心,她出离愤怒。“上帝让我们活成了这副德行,连流浪狗都不如。”妈妈摸了摸洛蕾达的脸:“婴儿是会死的,洛蕾达。我失去了你弟弟。罗丝奶奶失去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洛蕾达尖叫起来,“你是个胆小鬼,所以才会留在这里,还让我们也留在这里。为什么?”“唉,洛蕾达……”洛蕾达知道自己扯得太远了,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太过残忍,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也无力阻挡它迅速蔓延开来:“要是爸爸在这里——”“什么?”妈妈说,“他会怎么办呢?”“他是不会让我们活成这副模样的。不会让我们偷偷埋葬死去的婴儿,不会让我们拼命干活儿,不会让我们排两小时的队,只为从政府那里得到一罐牛奶,也不会让我们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生病。”“他离开了我们。”“他离开了你。我也应该照着做,在我们都死掉前离开这里。”“那你走吧,”妈妈说,“当个逃兵,跟他一样。”“说不定我真会这么干。”洛蕾达说。“很好,走吧。”妈妈弯下腰来,拿起铁铲,开始往坟里填土。沙沙沙,砰砰砰。不出几分钟,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里埋葬着一个婴儿。洛蕾达往回走,穿过肮脏的营地,经过挤满人的帐篷,又经过了找以残羹剩饭为生的人讨残羹剩饭吃的癞皮狗。她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和人们的咳嗽声。杜威家帐篷的门帘拉上了,但洛蕾达知道那两个小女孩儿在里面,正等着她们的母亲来安慰她们,让她们放心。承诺。谎言。生活丝毫没有起色。她过够了这样的日子。她走到自家帐篷旁,掀开门帘,发现安特蜷缩在床垫上,他的身体缩成一团,已经小得不能再小。他们早就学会了怎样一起睡在那张过小的床上。一看见他,她的心脏便“怦怦”猛跳起来。洛蕾达跪在床边,拨弄着他的头发。他在睡梦中喃喃自语。“我爱你,”她吻了吻他脸颊上硬邦邦的那部分,小声说道,“但我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安特边睡着觉,边点了点头,嘀咕了几句。洛蕾达走到小手提箱前,里面装着她所有的破烂衣服和她心爱的借书证。她从装食物的板条箱里拿了三个土豆和两片面包,然后打开装钱的金属盒子。他们就这么点儿钱了。洛蕾达感到一阵内疚。不。她不打算拿太多钱。就拿两美元。这是她妈妈的钱,但也是她自己的钱。上天做证,这钱是她干活儿挣来的。她仔细地数着钱,然后到处找起纸来。最终她找到了一些皱巴巴的报纸。她尽量将纸抚平,用安特的一个铅笔头给妈妈和安特写了个便条,把便条放在了咖啡壶下面。她拿着手提箱走到帐篷的门帘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便离开了。她从卡车旁经过,车上装满了他们不应该带着的东西。安特的棒球棍斜靠在一个座钟上,这两样东西他们都用不着,可洛蕾达和她母亲都不忍心告诉安特,说他的棒球生涯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天知道他们还需不需要座钟呢。要是他们知道,他们肯定会换个思路收拾行李。又或者说,要是他们知道在加利福尼亚会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他们肯定会留在得克萨斯。他们本来就不该离开。或许他们应该走得更远。都怪妈妈。她选择了在这里停下脚步,说,我们只能这么做。从那以后,事事都变得不如意了。这一切始于最初的那个致命谎言:就待一晚上。唉,他们已经待了很多个晚上,但洛蕾达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埃尔莎和琼一道站在黑暗中,手牵着手,低头凝视着什么。她俩都知道语言在这种时刻有多么地苍白无力,于是沉默了许久,任凭时间一点点流逝。这里没有纪念这个婴儿的标志,也没有纪念葬在营地这一带的其他人的标志。“我们最好还是回去吧。”埃尔莎扣好不合身的羊毛外套上的扣子,终于开了口,“你都在发抖了。”“我过会儿就来。”琼说。埃尔莎捏了捏朋友的手。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深深叹了口气,把铁铲拿回营地,扔到卡车后面,铁铲便“咣当”一声落在了车厢里。对洛蕾达的思念涌上了埃尔莎的心头。在墓地的时候,她就该安慰洛蕾达。什么样的母亲会对一个悲痛不已的十三岁孩子发火呢?洛蕾达见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埃尔莎很清楚这一点。她肯定能想出让洛蕾达好受点儿的话来。此时此刻,埃尔莎心里空荡荡的。婴儿的死让她感到空虚,她实在是无力面对愤怒的女儿。最好让时间来抚平伤痛,起码需要一个晚上。到了明天,阳光将照耀大地,埃尔莎会把洛蕾达领到一旁,尽力安慰她。胆小鬼。“不。”埃尔莎大声说道,以此来坚定自己的信心。这一次,她不打算逃避。她将迎难而上,尽自己所能去安慰洛蕾达。她抬起帐篷的门帘,走了进去。被子乱糟糟的,很明显,只有安特一个人在床上。洛蕾达不在帐篷里。埃尔莎走到卡车旁,猛敲车厢的侧边:“洛蕾达,你在里面吗?”她检查了一遍车厢,看到他们带来的一箱箱物品,都是些他们以为会用得着的东西:烛台、瓷盘、安特的棒球棍和手套,还有一个座钟。“洛蕾达?”她又叫了一遍——等她发现驾驶室里也没人的时候,她因为担心,连嗓音都变尖了。埃尔莎往后退了退。他离开了你。我也应该照着做,在我们都死掉前离开这里。那你走吧,当个逃兵,跟他一样。说不定我真会这么干。很好,走吧。一股寒意袭上埃尔莎的心头,她跑回了帐篷里。洛蕾达的手提箱不见了。她的毛衣以及在美容院得到的蓝色羊毛外套也不见了。埃尔莎看到咖啡壶下面露出了一张便条。伸手去拿的时候,她的手抖了起来。妈妈,我受不了了。对不起。我爱你们俩。埃尔莎跑到帐篷外,一直跑到她岔了气、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才停下脚步。主路向南北两个方向延伸。洛蕾达会走哪条路呢?埃尔莎怎么猜得出来呢?埃尔莎让十三岁的女儿走开,让她当个逃兵,像那个不想让人找到的男人一样,去外面的世界闯荡,那里满是在路上闲逛或搭火车的流浪汉,那伙怒气冲冲、一无所有的亡命之徒就像狼群一样,潜伏在暗处。她尖叫着喊出了女儿的名字。这三个字响彻夜空,随后又渐渐消失。*洛蕾达一直往南走,到后来,她的鞋破了,背也走得生疼,可那条沐浴在月光下的空旷道路却在她眼前不断延伸。她离洛杉矶到底还有多远呢?她以前总是梦想着能找到父亲,能和他不期而遇,可现在,独自站在路边的她突然明白了母亲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想让人找到。加利福尼亚有多少条路,通往多少个方向,又有多少个终点?那么,要是她父亲梦想着去好莱坞,那该怎么办?这并不意味着他去了那里,也不意味着他会一直待在那里。她走了多远?三英里?四英里?她继续往前走,决心不回头。她不打算回去承认自己犯了个错,不该离开。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了。到此为止。但安特醒过来后会很想念她。他会觉得自己很容易被人丢下,还会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洛蕾达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爸爸离开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她不想伤他弟弟的心。她看见自己的正前方有灯光沿着马路射向了她。一辆卡车开到她前面,停了下来。那是一辆旧式卡车,有个用木头和玻璃做的正方形驾驶室,看起来像是卡在了黑色底盘上。配有铰链的挡风玻璃是开着的。司机伸手摇下副驾驶座那一侧的玻璃。他和妈妈一样老,他的那张脸和如今的大多数男人一样,又尖又瘦。他得刮胡子了,可洛蕾达不会叫他大胡子。她只觉得他很邋遢:“你一个人在外面干什么?这都已经半夜了。”“没干什么。”他低下头,目光掠过她的手提箱,“你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在离家出走的女孩。”“关你什么事?”“你的父母呢?这里很危险。”“跟你没关系。对了,我十六了,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好吧,孩子,那我还是埃罗尔·弗林(2)呢。你要去哪里?”“除了这里,哪里都行。”他抬头看了看路。过了起码有一分钟后,他才再次看着她:“巴克斯菲尔德那里有个长途汽车站。我要往北走,我可以载你一程,在路上停一次车就行。”“谢谢你,先生!”洛蕾达把手提箱扔到卡车的车厢里,爬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