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咱们是不是要攻进去啊?”王恭厂大门前,打头阵的锦衣卫小心翼翼地回头。田尔耕吊着受伤的手臂,立于高头大马之上,慢悠悠地说道:“不急,我们既然已将此处团团包围,里边的逆贼便一个也别想跑。”他当然有说这句话的底气。在他身后,是由他一手训练的五百名锦衣卫精锐,此外还有九千岁特别调拨给他的五百兵马司官兵,如此规模的部队放在辽东都可以打下一座后金城堡了,怎么可能拿不下区区一座王恭厂?锦衣卫心下有了数,默默退在一旁,等待田尔耕的命令。田尔耕沉思了片刻,挥手招来了一名小旗:“你带人向里面喊话,告诉他们,投降者不杀。”小旗领了将令,挥手召来几名武士,齐声向着厂内高呼:“乱贼逆党听好了!现在你们乖乖出门,九千岁大人宽宏大量,不予计较!不然待到爷爷们杀将进去,可不是要几条狗命那么简单!”嘹亮的回音在王恭厂的上空盘旋,但是王恭厂内像是空无一人一般,没有半分回应。“田都督,里边没声儿啊,是不是人都跑了?”小旗回身请示。田尔耕不由收起散漫的心思,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几个逆贼倘若是埋伏在王恭厂内等待时机,田尔耕倒认为不足为惧。自己手中的一千兵马是吃素的么?可倘若让几个小贼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万一回头又伤着了九千岁,那他田尔耕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传我令!”田尔耕擦了擦冷汗:“弓弩手上前,两轮弩箭齐发!”队列中的两百弓弩手踏步上前,整齐划一地半举弩箭,连续向着王恭厂内发射了两轮箭雨,任何人暴露密集的箭雨下都绝无生还的可能。只不过田尔耕的算盘大概要落空了。无论是凶狠的喊话还是密集的箭雨,王恭厂内的三人一样也没瞧见。他们此刻正聚集在密室中,商讨接下来的对策。“你确定都看清楚了?连马车里的人都确认过了?”沈炼拄着长刀问道。“我在京师闯荡这么些年,吃的就是认人这碗饭。”驿使斩钉截铁道:“我反复探查过了,外边的人马中没有魏忠贤,也就是说,咱们没必要在这儿和他们死磕。”“没必要死磕?”沈炼一愣:“你的意思是,暗中撤离王恭厂么?”“正是,我看他们一时半会也不敢冲进来,就让田尔耕对着大门打口水仗好了。”驿使说着便要起身。沈炼还要反驳,匠人却忽然伸手拦住了他:“沈大人,你先带着驿使从后面走吧。”“我们走?那你呢?”沈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驿使兄所言不错,既然魏忠贤不在此处,我们大可不必与这帮小卒死耗。但这扇大门骗不了他们多久,而皇宫那边的刺杀行动现在也许才刚刚开始。倘若田尔耕率大军回援,我们便失去了诛杀魏阉的绝佳机会。”匠人淡淡说道。“这……匠人兄你的意思是?”驿使愣了愣,又坐下了身子。“我留在这里,吸引田尔耕的注意。”匠人神色平静。“匠人兄?你?”驿使笑了笑:“可是我觉得哪怕沈兄留下来,也能比匠人兄活的时间长一点吧?抱歉啊沈兄,我不是说让你留下送死……”“无妨,沈某正有此意。”沈炼持刀起身:“哪怕是要有人留下吸引田尔耕,最合适的人选也是沈某。”“你们太不了解我了。”匠人无奈地嘀咕:“你们真当我选择留下,是因为一心寻死么?”“难得不是吗?”驿使满腹狐疑地打量着匠人:“话本里的故事都这么演,危难时刻留下断后的固然是英雄,但也活不长久!”“都是屁话!”匠人的脾气也上来了:“我会留下,当然是因为我比你们都要强!这可是王恭厂,是老子的地盘,是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地方!你们知道我在此处布下了多少机关么?那可是眨眼间可以收割数百人头的利器!只有我知道它们的具体位置,你们两个累赘留在这里,我反倒放不开手脚!”掷地有声的反驳,连空气都变得沉默下来。驿使与沈炼对视一眼,同时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挫败感。“原,原来如此。”驿使抓了抓后脑勺:“恕在下眼拙,看轻了英雄了。”“知道就好,趁着田尔耕还没杀进来,还不快滚?皇宫那边万一有难,可还等着你们的支援呐!”“可王恭厂内也凶险异常。”沈炼还想坚持:“三人留下,总比孤军奋战要好吧?”驿使却伸手拦住了他:“沈兄,就听匠人的吧,我相信他。”说着他便转过头,朝匠人点了点头,后者骄傲地扬了扬眉毛,算作回应了。“去吧,替我留一壶好酒。”匠人咧嘴一笑,慢悠悠点上了一支烟卷。“匠人兄,想做英雄么?”离开之前,驿使轻声问。匠人背对着驿使与沈炼,挺直了腰杆,大笑了三声。“大丈夫当如是!”片刻之后,驿使和沈炼从王恭厂一处隐蔽的偏门离开时,身后隐约传来沉重的破门声——锦衣卫的进攻开始了!二人不由加紧了脚步,快步越过了街面。“站住!”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两名黑色衣甲的武士从阴影中钻出。原来田尔耕在此处也安排了锦衣卫把守。“田都督果然料敌如神,就知道你们这些宵小会悄悄溜走……”锦衣卫大笑着抽出钢刀:“这下小爷的头功到手了!”“知道偏门会有人溜走,还只安排了两人把守么?”沈炼冷冷说道:“你们都督的水平也不过如此。”“沈,沈大人?”一名锦衣卫认出了沈炼,顿时陷入巨大的惊恐当中:“您怎么会在这里?”只一瞬间,他便反应过来,慌忙向他的同伴高喊:“快,快放焰火通知都督,沈大人叛变了!”“太晚了。”沈炼眼底闪过一道寒光,一手按在腰间,绣春刀猛然出鞘!距离沈炼最近的那名锦衣卫甚至来不及格挡,凌厉的刀锋瞬间劈开了他的胸口,后者立时喷着黑血翻倒在地。另一名锦衣卫慌乱之中抽出了腰间的焰火,没有对天发射而是径直瞄准了沈炼,一束彩色的火花在沈炼胸前绽开,却没能伤到沈炼分毫。沈炼甚至没有多看那名锦衣卫一眼,反身射出一支弩箭,箭锋精准地贯穿了锦衣卫的喉咙。周遭转眼安静下来。确认四下再没有埋伏的锦衣卫时,驿使这才探头探脑从门后走出,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微微松了口气。“真是利落的手法,沈大人果真名不虚传。”驿使低声赞叹。“只是侥幸罢了。若非偷袭,此战也不会如此轻松。”沈炼擦拭着刀剑的血迹,低声叹了叹气。突然间,他的脸色突变,猛然推开驿使,大步冲上前去。驿使茫然之下连忙随之望去,只见方才那枚在沈炼胸口炸开的焰火点燃了地面上的一团木屑,点点火星迅速向着王恭厂内蔓延。沈炼发觉了这一迹象,疾步跨上前去,狠狠踩灭了火星。“幸好……”沈炼松了一口气。在他身前不远处,便是存放着大量火药的王恭厂。出逃的路上,他们亲眼看见了堆积如山的火药,一眼望不到边。匠人说的没错,倘使王恭厂有变,小半个京师都要为之陪葬。匠人站在高处,俯视着破门而入的数百锦衣卫士卒,目光淡然,手中还点着一支烟卷。在他的身后,形形色色的兽形机关并排而立,有的呈现猛虎之形,有的则微小如鼠。唯一统一的一点是,这些机关兽周身皆配备了锋利的细针,可在作战时随时弹射。匠人总是喜欢在自己的机关身上折腾一些意想不到的阴招。锦衣卫们注意到了高处的匠人,挥刀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有将官冷声高喝:“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阻拦?是逆贼否?”匠人默默抽完最后一口烟卷,仰天吐出青色的烟尘,一字一顿道:“取你们性命的人。”“大胆!”将官脸色一变,正要下令将其拿下,却见匠人身后的数十机关兽同时发动起来,无论是猛虎还是白兔,皆一往无前地扑进了数百武士组成的铁甲阵型中。“呵,螳臂当车……”将官不屑地冷笑。下一刻,他的笑意凝固在了嘴角。那些冲入阵中的机关兽非但没有被钢刀吞没,反而在人群中左冲右杀,武士的钢刀劈砍在它们身上只溅起不大不小的火星,而每当机关兽从武士身边掠过时皆会射出一支锋利的钢针,精准地贯穿附近士卒的小腿。只片刻之间,哀嚎着倒地求救的士卒竟已有二十余人。数百士卒组成的密集阵型在这些机关兽眼中反而变成了固定的靶子,无论朝哪个方向发射钢针,总会命中个别倒霉的目标。“稳住阵型,稳住阵型!”将官放声大喊,一面喝令亲兵手持虎纹盾牌护卫两侧,以防被不知何处射来的钢针刺穿小腿。“稳什么阵型?聚在一起等着挨宰么?”田尔耕在阵后怒吼:“步卒后退,双发连珠铳居前!”打前锋的数百步卒如潮水般推后,养精蓄锐已久的两百火铳手大步上前,平端起火枪对准了蜂拥而至的机关兽,在队正的高声喝令下整齐地扣动了扳机——一片白烟随着巨大的枪声腾起,一时间遮蔽了一线士卒的视线。未等硝烟散去,火铳手毫不犹豫地进行了第二轮齐射。这次浓密的白烟几乎覆盖了整片战场,少顷,手持圆盾的步卒小心翼翼地上前,发觉周遭已然没有钢针的袭击了。片刻之后,当烟雾徐徐散去时,田尔耕满意地笑了笑。数十支机关兽皆被连珠铳击打得粉碎,残破的碎片散落满地。“怎么,逆贼们只有这点能耐吗?”将官壮起胆子叫骂:“爷爷们在这儿等着呐!”“行了,火铳手填充弹药,居阵后掩护,步卒上前覆盖战场!”田尔耕高声下令。数百名步卒重新聚合起队列,缓慢而谨慎地向着密室的方向推进。将官下意识向高处望去,匠人已然不见了踪影。过了菜市口,太阳已然高悬天际。驿使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满头大汗地喊道:“沈,沈大人,咱们应该,应该安全了,不如先歇一会吧。”“不能停下,我们还不知道匠人他们能拖魏阉多久。”沈炼淡淡说道。“怎么这会你又很尽力在逃亡的样子?方才不是说要与匠人共进退么?”驿使疑惑地注视着沈炼:“而且万一张公公在皇城成功刺杀了魏阉,到时咱们还跑什么?”沈炼满是怜悯地看了驿使一眼,低低叹了叹气。驿使注意到沈炼的态度,忽地一愣。只刹那间,驿使想明白了什么事,只感到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了心口。“沈大人……不相信此番刺杀能成?”驿使站稳了身子,冷声问道:“方才在王恭厂,是在惺惺作态么?”“你确实很会看人,只是反应还是慢了一些。”沈炼笑了笑,并未反驳。“为何沈大人坚信此事必不能成?”驿使直视着沈炼的眼睛:“匠人已然将魏阉的大队人马吸引在了王恭厂附近,那皇城内的九千岁纵是长了三头六臂,能抵得住张公公三人蓄谋已久的雷霆一击么?”“能抵挡住。”沈炼不假思索地回应道:“你们还是不够了解魏忠贤,他一个如此惜命之人,怎么会贸然将自己置于险地?虽然沈某不能完全确认,却也能隐隐感知到,魏忠贤身边必然还有隐藏的高手。”“这点不是显而易见的么?谁也不会天真地认为,魏阉是有如此好应付的。因此我们才一口气派出了三名刺客联手发难。”“可是,如果我们自己的刺客之中,有人说了谎话呢?”沈炼一字一顿说道。“沈兄此话何意?”驿使一下愣住了。“张三公公早先说过,除我之外,花、水、月三人,皆为锦衣卫中人,但是我却全然不知晓其余三人的身份。今天之前,我手中的情报网可以监视北镇抚司各级人员的行踪,任何微小的职务调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更别说背着我将三名锦衣卫调往宫中刺探情报。现在只听张公公一言之词,便说三人死在了宫中,我身为锦衣卫总旗却浑然不知,这合理么?”“沈大人的意思,此三人从来就不是锦衣卫?”驿使反应过来,旋即面带愠色:“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当面揭穿张三?”“今日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局面便已然被张公公一人操纵。你想想,从收到警告到现在,张公公可曾给我们留过半分思考局面的时间?更何况那张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亲信,话里话外都表示自己接受的是陛下的旨意,我们做臣子的,又怎么好去质疑他?”“所以,你想通了这一切,却默不作声,只让墨鸾兄弟二人前去皇宫探探虚实,自己却早已准备好了退路?”驿使感到莫名的愤怒:“你这是一口气背叛了所有人!”“沈某只是想在这人心惶惶的乱世多活几日罢了。”沈炼叹了叹气:“以沈某愚见,大明朝两百年来,从没有专权的宦官可以善终,这魏阉注定是不会长久的。但在魏阉的统治终结之前,沈某必须先自保,而不是跟着一群底细不明的疯子自寻死路。”驿使长久注视着沈炼,一面回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最后无奈地发现,沈炼说的是对的。驿使自认也是聪明人,今日的反应,却着实是慢了一拍。“既然沈大人连这种事情都跟我说了,想来是有逃脱的办法了?”驿使问。此话一出,他便明白,自己算是和沈炼绑在了一条线上了。沈炼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之所以没有对你下手,其一是认定你不是张三的人,你有野心,但是没有朝廷背景,难以掌握权柄。第二,也正是因为你的能力,所以才让我没有动手杀你。眼下我没有好的出城手段,便想要考考你,有没有稳妥的方法自保。”“沈大人真会说笑。”驿使叹了叹气,意识到自己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如今战事一起,九门封闭,这出城的法子岂是那么好想的?但是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避避风头,再慢慢观察京师接下来的局势。”“沈某悉听尊便。”沈炼低低笑了笑。“退后,退后!”将官绝望地大喊:“让盾兵顶上去!这个怪物不是火铳手可以对付的!”王恭厂内的战局此刻变得有些惨烈,战死的尸体堆积如山,腥红的鲜血几近汇成小河,而这一切伤亡几乎都是包围圈中那个全身披甲的男人以一己之力完成的。“怪,怪物!”将官嘶声喊道。异变是在一刻钟前发生的。武士们清理完了最后一批残破的机关兽,正向着密室缓缓推进。所有人都认为逆党的抵抗自此应该烟消云散了,接下来只需坦然向前,控制整个王恭厂,神机营的装备便尽数归为九千岁所有了。这是头等的大功,今日参战的所有人未来少不了荣华富贵,田尔耕的嘴角也不由挂起了微笑。这时那个男人从角落里出现了,成为这场噩梦的开始。方才的机关兽便是他释放的,田尔耕一度轻蔑地认为此人不过是善于操弄机关术的江湖术士罢了,要知道机关术的两大世家公输与墨家都尽数覆灭在九千岁的铁蹄之下,区区一个江湖术士又能翻起什么浪花?但接下来,那个男人用实际行动向田尔耕证明,机关术世家,并不是那么好惹的。只见他猛然掀开身上的油布披风,披风下是一整套森严的铁甲,袖凯与关节边缘处还生着锋利的倒刺。倘若张公公在此一定会收回对墨鸾兄弟二人的评价,因为面前这个男人才是活脱脱的一只刺猬!更可怕的是这套沉重的铁甲全由机关驱动,挥砍速度竟比身披轻甲的步卒还要迅捷。倘若只是机关铠甲倒也罢了,田尔耕并非没有见识过,双发连珠铳便是此甲的最大克星。直到火铳手对男人完成了两轮齐射后,男人提着长刀毫发无损地走出烟雾,田尔耕才惊觉,威力霸道如双发连珠铳,竟也无法伤到男人分毫!原本稳定的军心顿时变得摇摇欲坠。“这里……便是我的战场了。”匠人提着两柄沉重的长刀,一字一句宛如恶魔的低语,无形的威压覆盖了整片战场:“我将你们引到这里来,便是要将你们全部杀死!”他重重咳出一滩浓血,方才激烈的战斗正损耗着他的体力,铁甲纵使能防御劈砍却也无法完全分散动能,匠人的体内已然全是暗伤了。“好大的口气!”田尔耕感到尊严被践踏。成群的步卒举刀向着匠人劈砍而去,后者以稳健的马步扎在原地,双臂为盾,牢牢格挡了全部攻击,旋即又运刀如风,长刀刀锋所指之处,无人幸免。“步卒退下,火铳手再上,对着逆贼齐射!”田尔耕是嗓子都喊走了调:“持续齐射!直到将他射穿为止!”围绕在匠人身边的武士纷纷退下了,匠人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拄着长刀支撑身体,才勉强不至于扑倒。方才持续的作战,铁甲已然遭到了巨大的磨损。尽管厚实的防御依然在保护这具躯壳,但巨大的震动仍对他的五脏六腑造成了震颤。匠人重重咳嗽着,黑色的血液喷洒在长刀上。“可惜了,没能喝上大家的庆功酒……”匠人的眼神逐渐涣散。与此同时,在他面前,数以百计的火铳手完成装填,密集的火枪对准了那个跪倒在尸堆中的男人。在黑暗覆盖匠人视线的瞬间,他猛然惊醒过来,巨大的惊恐在他心底炸开。匠人身后,是神机营的火药储备库!他想起向驿使开的玩笑,倘若玩笑不幸应验,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他一人身死倒不足惜,可一旦火药库被点燃,那时半个京师的人都要随之陪葬!“不,等等,等等!”匠人嘶哑地大吼,呼声凄厉,几乎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但他的喊声被密集的枪声吞没了。驿使忽然感到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颤动。这阵颤动起先是不易被察觉的,但片刻之后便剧烈抖动起来。目力所及之处的街道像是变成了柔软的液体,波纹状的“海浪”沿着街面向远处扩散。波纹所及之处,屋舍崩塌碎裂,石像化为粉末,巨大的烟尘一时间遮天蔽日。紧随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裂响,像是置身于一支持续轰鸣的古钟脚下,沉重的木锤正敲击着钟面。一下,两下,每一声撞击都伴着山崩地裂般的颤动。街道上转瞬间充斥着刺耳的尖叫与孩童的哭闹,繁华的京师盛景转眼沦为人间地狱,来不及逃出屋门的居民转眼被掩埋在崩塌的废墟之下,黑色的血液飞溅而出,最后仅剩一支残破的手掌遗留在外。天地转瞬间为之变色,往昔需要十余人合抱才能围住的大树如同新抽芽的树枝一般被狂风掀起,猛然飞出数百米后轰然坠落,砸倒了一大片来不及远离的居民……驿使与沈炼同时呆住了,伫立在高处,眺望着远方,眼底闪动着巨大的惊愕……与惊恐。数里之外的王恭厂方向,一朵血红色的蘑菇云正徐徐升起,染红了整片京师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