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七月初四,京师郊外,大红色的方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上墨染的“茶”字随风起落,数十步开外依旧醒目。左国棅平端起面前的茶碗,碗中一汪碧绿的茶水,嫩绿细长的茶叶笔直地悬在滚水中,像是一抹绿色的留苏。左国棅吹散了升腾的热气,细细咂摸了一口。茶水润喉而过,像是林间清泉徐徐流淌,左国棅不由发出了一声舒心的长叹:“真是香醇,也难怪比寻常茶叶贵上许多了。”“公子识货,此绿茶产自距京师千里之遥的峨眉山,名曰峨眉雪芽,京师之中又有贵人称其为“雪香”。其生于百丈之高的山崖,一年只在清明前后开一季,自前唐时代便享有盛名。原本此茶达官显贵都难购得,可自打先帝开放了海陆商贸,各家商队纷纷做起了千里转运商货的买卖,原本名贵的茶叶,别处不好说,可在这熙攘繁盛的京师,寻常的官家与商埠子弟也能供得起了,只是价格会贵上许多。”一旁的小二肩上担着白巾,眉飞色舞地讲解起来。“雪香?倒是个风雅的好名字。”左国棅低低笑了笑,有意无意地瞥了一旁的左国材一眼:“与佳人更配。”“小弟,休要胡说。”左国材原本听得入神,左国棅乍一打断,险些被茶水呛了一口,狼狈地擦了擦嘴。“配不配佳人另说。”小二含笑答道:“古往今来确然有不少文人雅士为之吟诗作对,又因此茶由峨眉山僧人所栽,又由此引出许多佛法道理。寻常时日,三五好友共饮此茶,论茶道、谈心性,倒也是一番雅致。”这是京师郊外官道旁的一间茶舍,外表看来不过是一间平淡无奇的二层楼阁,内里装饰却是别有洞天。古朴的屏风分隔开了各桌的视线,青色竹板铺就的地板为大堂平添了一丝清雅之气。点着熏香的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升至半空时,又被高处敞开的排窗吹散,使大堂空间上彼此隔离却不至闷热,难怪生意好得出奇了。四周茶客来来往往,空气中浮动着熏香与茶叶的浓香。竖耳细听,高处还有琴师在操弄古琴,雍容淡雅的古曲如水般流淌。摆放齐了茶水糕点后,小二便默默退去了。左国棅头一回见此阵仗,见四下没有外人,便也顾不得保持仪态,在长桌旁探头探脑起来。“哥哥约的小友怎么还没到?”左国棅百无聊赖地吹着茶叶。“大约是路上耽搁了吧。”左国材低头品茶,心下却也不免有些忧心。“哥哥是如何认识这位小友的?”左国棅撑着脑袋问,眼底莫名闪着光。“前些日子在府上待得烦闷,便出城散散心,偶然在这间茶舍认识了。”左国材低声说,一面小心地用茶碗盖住了脸颊,他害怕弟弟看见他此刻的神情。说来也怪,他自己都不明白此刻的神情有什么不敢让弟弟看的。“哥哥脸红了!”左国棅忽地大笑起来:“哥哥这是害羞了么?”“胡说,是屋子里太闷热了!”左国材心底一颤,慌慌张张地拍下茶碗,一只手摊成了扇状扇起风来。“原来哥哥真的脸红了,方才弟弟看不清哥哥的表情,只是瞎猜而已。”左国棅笑得越发开心:“小弟,明白了,哥哥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小友?分明是意中人才对吧?”“休,休要乱讲,不能辱人家清白。”左国材无力地反驳,见鬼的脸颊却越发抑制不住地发起烫来:“你在此等候,我。我有些胸闷,出去透透气。”左国材狼狈地站起身,在小弟戏谑的目光注视下来到了大堂中央的天井旁。天井内积有池水一方,高处为一片两翼延展的平台,一重朱红色的帷幕后边,淡雅的琴声缓缓流淌。左国材深吸了一口气,佯作聆听高处琴师的琴声,目光落在眼前的池水上,思绪却不自觉陷入了回忆中。左国材想起与那位神秘小女子的相识还是五月末的事了,经历了冬季一场大旱,京师终于迎来了一场久违的甘霖。在那个阴雨朦胧的午后,他同此刻一般,独坐天井之下聆听琴声。琴声听得出神之际,左国材忽闻近处有暗香浮动,像是早春原野上沾着露水的花束。他循着花香望去,却见几步外静坐着一道修长的倩影,白色裙裾平铺在竹片木板之上,长发高高束起,露出白皙的脖颈,一缕碎发却在耳垂后打了个卷,美好得让人心底一动。女孩就如此静坐在喧闹的人群之外,茶舍外大雨漫天坠落,雨声像是隔绝了世界。那一刻,偌大的茶舍之内静得像是只有自己与角落里的女孩,静得像是光阴停止了流转,又像是沧海变为了桑田。那即是左国材第一次见到那个鸟儿一般轻盈的女孩,在以后的很多年里,他无数次地回想这个时刻,心底都会变得宁静,像是那场大雨自此永远落在了心底,不过对于此刻的左国材而言,宁静与平和并不是那个女孩留下的全部记忆,她带来的远不止这些,或是说应该更轰轰烈烈一些,想到这里左国材莫名打了个冷战,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四周嘈杂的声音渐渐填充了耳畔,左国材忽地皱了皱眉。风中送来阵阵琴声,高处的琴师像是换了个人,琴声变得哀婉悠长,带出一阵秋日的肃杀之气,与周遭典雅的氛围对比略显一丝突兀。左国材收敛心神,细细聆听起来。只听得古曲的节奏似是由缓入急,琴声中的哀婉之意越发浓厚。其间略夹一丝不和谐的生涩之音,听来像是琴师控制不住抚琴的节奏,将要被这支曲子带着走了。左国材听来不由暗暗为琴师捏了把汗。此时茶舍内的其余茶客也注意到了琴师的异样,周遭的喧闹之音微微淡去了一些。如此一来,帷幕后的琴声便显得越加清晰。古曲尾音绵长,发出如女子哀伤呜咽般的震颤,而那一缕若隐若现的不和谐之音此刻却也越加刺耳,琴师似乎要被这支曲子吞噬了。“琴师怎么回事?奏曲奏得睡着了么?”远处有茶客发出了不满的抗议:“琴仪还要不要了?”琴声微微迟滞了一会。躲在高处的琴师像是有些慌乱,抚琴的节奏也变得急缓不定起来,像是即将断线的风筝。而就在古曲即将失控的前一刻,大堂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更为高亢明亮的琴声,强势却也精准地切入了原有琴声的节奏。帷幕后的琴师像是愣了一愣,大堂内的古琴便毫不迟疑地接过了原曲的旋律,却又加入了一丝变化。凄婉之感犹在,却也添入了几分舒缓悠远,像是落日下两人遥遥相望地告别,相比之下方才的琴声倒像是故人阴阳相隔的哭诉了。“是摩诘居士的《阳关三叠》呀!”一旁有人低声道。左国材一愣,回身望去,原是小弟,不知何时来到了旁侧:“不过好像又略有不同。”“难怪方才听来便有一丝熟悉,这是父亲喜欢的曲子。”左国材点了点头:“琴师大约是加入了自己的改编,方才听来,琴师像是在借着这支曲子怀念逝去的故人。”与此同时,二层的琴声终于反应过来,抚琴的节奏渐渐跟上了后来者。二人的琴声相互融合却也各自独立,共同将失控的节奏拉了回来。两支古琴在偌大的茶舍内造出了无形的“势”,身处其间的人们无不感到心下震颤莫名。古琴的节奏与旋律不断攀升,像是在攀爬一座高山,无形的“势”也随之扩张。当覆盖全场的“势”达至顶峰时,大堂角落居然传来一个空灵婉转的女声:“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青。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最后一个尾音结束时,空气中仅剩琴弦细微的颤动声,在寂静的茶舍内回响。当琴弦震颤结束的瞬间,那阵无形的“势”也随着消散了。“其声哀婉,如泣如诉。古曲犹在,故人长绝。”大堂内的琴师叹了叹气,抱住古琴起身离开了。众人只见一抹紫色的背影,手腕以红绳系着细小的铃铛,在安静的大堂内发出清脆的叮当响。铃声未散,人影却已消失不见了。“真是。精彩。”左国棅长出了一口气,额间不知何时渗出了汗珠。周遭的茶客也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左国材的目光却不自觉停留在二层的帷幕之后,琴师模糊的身形似是在微微颤抖。也许是错觉,左国材竟发觉那抹身形熟悉莫名。“方才算什么?琴师糊弄人呢吧?”角落里忽然茶客有高声嚷嚷起来:“茶舍的琴师倒不如一个外来人了?那小爷交的这份琴仪该如何算?没这水平就别丢人了!不行就换个琴师来吧!”说话的是常年往来各省的一名小行商,路过茶舍歇歇脚,冲着此处的环境才咬牙赠出了一份不菲的琴仪,当下却又感到一阵心疼,便盘算着要将琴仪讨回来。二层的琴师忽然站起了身来,似是被行商的话激怒了。左国材忽地有些担心,上了年纪的老琴师常常脾气暴躁,若是火气上头没准会朝大堂砸杯子。“怎么?被小爷教训两句,脸上挂不住啦?”行商硬着头皮继续叫板,他在赌茶舍老板会出来花钱息事宁人:“吾这是给你涨涨教训,吃这碗饭也得有真本事才行。”他接下来的话被一阵哗啦啦的破风声吞没了和左国材预料的不同,琴师并没有朝大堂砸杯子,琴师干脆把自己砸出来了!那一瞬间众人只感到头顶的阳光被遮蔽了,一道修长的身形凌空而起,白色裙裾如花朵绽放。人影手握一柄未出鞘的古铜色长剑,剑锋直朝茶客突刺而去。周边传来一阵惊呼,原是那白色身影从高空带起了一片茶叶,打着旋飘落在天井中央的水池内,泛起涟漪片片。而那白色身影却轻巧地落了地,脚尖在茶桌上一点,旋即身形再起,几个呼吸间便突进到了那名行商的桌边。行商眼见白色身影的剑锋直指自己,慌乱之下便想要朝桌下钻,奈何袖袍过于宽大,仓促之下竟左腿绊倒了右腿,仰面朝天地栽倒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待他再回过神时,只见额前几寸抵着一柄古铜色的剑鞘,长剑所散发的森然寒意就连剑鞘都无法阻隔。朦朦胧胧之间,只见那白色身影一脚踏着长椅,一手持剑,一手平稳地端着一碗绿茶。那碗茶乃是此人方才从桌边随手抄起的,此刻碗中茶水仅有轻微晃动,却未见洒落分毫。“好!”人群中有看热闹的竟下意识欢呼赞叹起来。“少侠着实是好身手!”行商反应过来对方的侮辱,脸颊登时涨得通红:“方才是少侠在抚琴么?没曾想少侠琴技平平,腿脚功夫倒是了得!”“老琴师上了年纪,抚琴之力不能持久,我看着实在心下不忍,便替他抚上一曲。”白色身影利落地收起长剑,出乎众人的意料,居然是一个清脆如风铃般的声音:“当真有如此难听么?我有专门的琴艺师傅,自认练习也算刻苦,师傅也是屡屡赞扬。”人群后的左国材忽然站直了身子,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专门的琴艺师傅?桌下的行商愣了愣,心下不由连声叫苦。方才没看真切,此时再细瞧来者装束,全然是一副世家子弟的模样,怕又是哪家达官显贵的后人。自己不过一介行商,不出意外是招惹不起的,今日碰瓷可算是碰到了城墙根儿了。“少侠确实是好琴技,是小人耳拙,听不真切,少侠莫往心里去。”行商哭丧着脸高喊:“方才的古曲,小人也险些听哭了,只是小人一时猪油蒙心,想省下那点琴仪罢了。”白色身影闻言却沉默下来,低着头做思考状,像是在回味自己方才的弹奏。少顷,她轻叹一声,将长剑跨在腰间,从兜里翻出了一挂铜钱,随手抛给了行商。“少侠这是何意?”行商一怔,惊疑不定地看着白色身影,半晌不敢去碰那挂铜钱。“方才是我激动了,细细一想,我的琴技确实是欠了些火候,琴艺师傅也许又骗了我一回。”白色身影淡淡道:“若说琴技,方才那位小娘子才是真正的高人。你因此要讨回琴仪,却也合情合理。”“好说,好说。”行商战战兢兢地爬起身。眼见气氛缓和,行商心底那一点点市井心思又活络起来不能平白无故摔这一回不是?“少侠豪爽,今日少侠弹奏虽有瑕疵,却也有几分灵性,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说着他迅速收起铜钱,眼珠子飞速转了两圈:“小人忽然想起还有要事未办,那转日请少侠喝酒?小人这便告辞了。”说罢他起身便要走。围观的人群面面相觑,纷纷侧身让开了道路,心下却为行商的胡搅蛮缠而感到不齿。那行商前脚要走,忽然听得身后的白色身影发出一声高喝:“且慢!”行商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再次摔倒,心说果然还是没这么容易脱身的么?一面小心翼翼地回过身来,生怕对方拔剑伤人。“我在你面前站了这么久,你都没有仔细看看我的模样么?”白色身影忽地发出一阵轻笑,一时间有如一阵春风卷过,令人心旷神怡:“应该叫我女侠才是!”“女侠?”行商怔了半晌。他小心地抬眼望去,却见面前一双清澈如水的瞳孔,细看之下,像是星辰万物都在其间流动。女孩面颊虽最带有淡淡笑意,眼角却分明带着隐隐泪痕,想必是方才抚琴时情难自抑所致。行商心底没来由地一颤。此刻四下分明静谧无声,他却莫名听见耳畔传来了轻柔的古琴声。方才他只想带着铜钱尽快离开,此刻他却宁愿用满身钱财换那双眼睛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这回叫对啦,走吧。”女孩轻声一笑:“这杯茶敬你。”说罢,她饮尽了杯中茶水,姿势豪迈如是饮尽一碗烈酒。“这姑娘。怕不是生错了性别吧?”围观者在心底感叹。行商回过神来时,面前的女孩已经端着茶杯走远了,步履轻快莫名,看上去居然像是有些开心。他不明白美人的好心情从何而来,方才她的脸上分明略带着几分忧伤失落。不过很快,风中隐隐传来的碎碎念解答了行商的疑惑:“不错不错,今天有人喊我女侠了!”女孩站在高处,高举起了手中茶杯:“这茶杯是哪一桌的?我会再还一壶新茶的。”左国材这回终于清晰地看见了女孩的样貌,眼角却也不由抽搐了几分他果然没有认错,这个神经质一般的小女子,便是今日前来赴会的那名“小友”如此想来昨日左国材的形容倒并不夸张,这位小友的确不像是谁家的小姐,因为哪家贵胄也生不出如此满怀江湖豪情的小姐不过也更遑论寻常人家的姑娘,这姑娘从上到下就没有一处特点担得起“寻常”二字。方才一番闹腾,倒也令左国材一股脑回想起初遇那一日的全部情形。正当左国材默默欣赏女孩安静的背影时,茶馆里忽然涌来一群闹事的流民,上来便讨要吃食。客人们桌前的茶水糕点无一幸免,被劫掠一空。左国材自负有几分剑术,当即便要上前去制止流民,却在发动的前一刻惊觉,角落里的女孩动作居然比他更快,身手也更敏捷。只见她在十数名饥不择食的流民乱棍包围下,竟如水中鱼儿一般灵巧腾挪。手下的力道精准而克制,只以将其短暂击倒为底线。流民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竟招架不住一个小姑娘凌厉的攻势,几个来回便纷纷败下阵来,被一拥而上的茶舍伙计合力控制住了。而另一头的左国材,却在正面迎战一个落单的流民时,被对方在丐帮混迹多年的精湛棍术拍了个七荤八素。当他再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却见是那姑娘搀扶起了他,一面为他的伤口包扎,一面善解人意地赞叹:“公子真是勇敢,小女子方才都被吓坏了。”“吓坏了?肯定不是被流民吓坏了。”左国材在心底想:“大概是被流民敲晕我的那一棍子吓坏了吧?”“女侠好身手,小子叹服。”左国材不由赞叹。这句话全然是左国材的有感而发,可是女孩听来却格外激动,开心了整整一下午,连声赞叹左国材的好眼光。若不是茶舍掌柜委实深感有伤风化前来制止,这姑娘险些要拉着左国材当堂拜把子了如此想来,这姑娘的心思倒也真够单纯。不过自那日起,他们便算是认识了。此后两人常会相约来此品茶,闲来论论茶道,对对诗词。每回左国材都十分努力地让自己显得自如一些,可在女孩清澈的目光面前,他总是心事重重,左府压抑沉重的气氛不经意间也被他带上了茶桌。因为他常会感到愧疚,左府内阴云密布的时刻,他却好整以暇地在城外袖手谈心性,可偏偏他的心下如何也抑制不住出城赴约的心思,两相冲突之下左国材越感别扭,在女孩面前便显得束手束脚,乃至言谈举止都变得磕磕绊绊的了。此刻,茶舍内的人群看够了热闹,当下纷纷四散回桌去了。左国材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在人群后朝女孩奋力地挥了挥手:“是林姑娘么?小子前来赴约了。”“呀,是左公子!我正想你何时会来呢。”女孩眼睛一亮,大步穿过人群,一把拽住了左国材的胳膊。左国材没来由感到心跳加速,女孩浑身散发的花香像是一团轻盈的棉花,将他整个包裹在其间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女孩在人群中左右张望:“不是说还有一位小弟,么?”“小弟,在。”左国材正要伸手指向左国棅,女孩却自顾自高举起了右手:“嗨,嗨,茶碗的主人还没找着呐!”“不用找了。”近处传来一个略微发颤的声音:“那是我的茶碗。”“找了半天,原来就在眼前。”女孩眉开眼笑地把茶碗递了过去,忽地愣了愣,细细打量着面前来者的脸庞:“这位公子。看上去似乎有些面熟?”“别看了,这就是我小弟,。名讳左国棅。”左国材愣了半晌,默默捂住了脸颊。“这便是左公子的小弟了?”女孩也愣住了。在女孩面前,左国棅茫然地站着,半张着嘴,嘴唇微微颤动着,端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