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那东西凌水水不禁脸红，嫂嫂从箱子里拿出件雪白的貂皮上衣，正是凌水水用来换猪的那件，想必是徐飞把一切都告知了媳妇。wanopen.com “这衣服，你拿着。”嫂嫂把衣服递给凌水水。 “这是赔表哥猪钱的，不能拿的。” “都一家人了，还说什么两家话!那蠢物是活的，长着四条腿哪不能跑，还能怨着你，总归是他们赶的不利索。拿着，这么贵重的东西想必是哪位贵人相送吧。” 一听这话，凌水水顿时明白嫂嫂是在套话，想必是表舅一家人已达成共识——那就是她朱桃夭和颖王有了不明不白的关系，只是想从她这再得到一次确认而已! 其实凌水水是不爱财的，但这件衣服属实舍不得送人，因为这是她与自己的世界相联系的极少物证之一。既然嫂嫂都这样说了，便就坡下驴收了衣服，盈盈一笑：“那就谢谢嫂嫂了。” 话说凌水水和燕达在徐老太公家一住就是半个月，虽说款待的热情周到，可凌水水却禁不住的心里着急，只好厚着脸皮再去问嫂子。 嫂子依旧笑盈盈的：“你表哥早给宫里熟识的过了消息，就等着十五呢。” 9、第三章 进宫(1) 晚上，徐飞两口秉烛夜谈。 嫂嫂悄声问：“打听得怎样了？” “没有什么头绪。但颖王鲜少回府，说是为了照顾身患重病的官家，几乎都在宫里住，想见一面实属不易。” “只是这小妮子和颖王见了面于我们不知是福是祸？” “赌一把吧，”徐飞耸耸眉，“我不能一辈子总做猪倌吧!前几日已把这事托付给了掌膳娘娘，看她如何打理。” “也好，明天就到十五了，宫里要二十头猪，咱让桃夭易了装和你们一处过去，看能不能寻个机会。” 十四那天，还黑着，凌水水和燕达就收拾好包裹，换上短衫，一人腰里别了根鞭子，装模作样地跟在徐飞身后。收猪的汉子们以赶着猪陆续到来，集合了在后院门外等着。一行人就这么顶着星星赶着浩浩荡荡的生猪大队出发了。 依旧在龙津桥下，大小商贩交了钱把各自要的猪领走，最后只剩二十头徐飞精心挑选出的上等猪。徐飞遣散跟他一同来的汉子们，只带着账房，凌水水和燕达一路朝皇宫进发。 在东华门外停了。 凌水水仔细打量一番，皇宫的规模大小和建筑工艺远不及北京故宫，虽说也是高大的红墙，却是绿瓦，少了分金碧辉煌的大气与灿烂，心里就先去了几分惧意。倒是门口守卫的两行武士，腰挎战刀，手执长枪，身高体壮的看上去多了几分庄严肃杀之气。 徐飞过去和领队的那个高大个寒暄：“队长，今儿个您当值。” “送猪来了，这时辰可不早了。” “新领俩伙计，赶不好猪，耽搁了，回头见。”说着把个牌子从怀中掏出，让队长看了看，就放行通过了。 凌水水跟燕达装模作样地赶着猪进了门，本想借机还能参观一下皇宫，但进门后被一个小黄门领着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处空场，说徐掌把的您先侯着吧。徐飞忙不迭地塞给小黄门一陌钱，笑着说咱家带的是活物，不好经管，还望早些结算。 凌水水这辈子头一回见着活的太监，好奇心大起，盯着那小黄门使劲看——十六七岁的一个少年，长得干干净净，跟自己影视剧里见到的娘娘腔变态太监形象相去甚远，不禁有些失望。 那小黄门悄悄接了钱，什么话也没说，点一下头，就退了。 凌水水站在飞檐叠瓦的巨大宫殿阴影下四处张望，不时有宫中采购的车子，匆匆而过的小黄门，宫女们，还有成行的侍卫，人多却杂而不乱，一切井然有序。只有两头猪耐不住这宫中的森严，哼哼叫着溜达到墙根拱泥，吓的徐飞忙去赶，这时过来个穿来个穿杏色衫子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宫人，后面跟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凌水水忙招呼徐飞：“徐大哥——” 徐飞一抬头见着那中年宫人，忙迎过去，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掌膳夫人，今儿个怎么亲自过来了？” 中年宫人没答话，只轻轻瞟了瞟凌水水和燕达，然后从身后小宫女托的一个盒子里拿出张单子递给徐飞：“到宫外信义钱庄支钱。” 徐飞带着众人行了礼，然后顺东华门离开。一路走凌水水一路郁闷，宫里严密成那个样子，进只耗子都能被逮住，何谈见小赵一面，不禁叹了口气。 出了东华门往南走，徐飞寻了家饭铺，几人坐好要了吃食，一言不发地吃起来。吃完饭，徐飞递给燕达一袋钱，悄声道：“前面一家孙羊正店我已着人要好了两间上房，你们先住着，隔天午时到信义钱庄去兑钱，如果宫里有消息，那时会有人告诉你的。”说着徐飞把掌膳夫人给他的那张银票递给燕达，然后跟账房起身离开。 10、第三章 进宫(2) 吃过饭，凌水水困得睁不开眼，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醒来时，天已黄昏。听伙计说前面潘楼街热闹得很，凌水水就拉着燕达去转。 出了客栈，越往南走，人越多，但见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其中夹杂着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只见前面过来一辆大车，前头两排驴大概有二十来头，后头还缀着两头骡子，巨大的轮子碾着地面呼隆隆地驰过来。这时不知什么缘故街边一家食店门口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驴子似乎受了惊，竖着耳朵狂奔，车夫甩着长鞭大声吆喝，又转身用鞭子吓唬后头那两只骡子让它俩往后使劲，可牲口们不听指挥，只把一辆太平车拉得呼啸生风。路上的人慌忙躲闪，来不及撤走的摊子被撞翻在地，被踏踩得稀烂。燕达拉着凌水水飞快地躲到一边，这时只见一个身穿土黄僧袍的大和尚一个箭步冲过来，翻身跳到领头的驴背上，左右周旋几番，牲口们渐渐平静下来，缓缓停下，一边用蹄子刨地一边打响鼻喷白气。燕达却兴奋起来，一下子蹿出人群奔那和尚跑过去，凌水水不明白咋回事，也跟着跑过去。燕达抓住那和尚袖子高喊一声：“师傅!” 和尚应声回头，凌水水不禁乐了：一张大圆脸，黑中透红，环眼狮鼻，左颊老大一条伤疤，看着狰狞异常!敢情和尚还有长成这样的，真是开了眼。 那和尚不看燕达，反到看凌水水，斜着眼问：“小娘子，是在笑话洒家吗？” “没，只是觉着您不太像和尚，可您怎么看出我不是男子？” “师傅，这是桃夭，饿妹子。”燕达忙介绍，“桃夭，快叫一空大师!” “一空大师好。” “你们俩娃啥事跑京师来了，走，请你们一处吃酒去!” 说着话几人进了一家酒店。燕达和凌水水一会儿就吃饱了，一空却刚刚兴起，一口酒一口肉淋淋漓漓吃得不亦乐乎，引得边上几桌人人侧目，嘁嘁喳喳地议论起来。一空把酒碗“啪”地撂桌子上，眼睛横扫一圈，屋子里立刻鸦雀无声，众人都埋头自吃自的。凌水水突然觉得这和尚还蛮可爱的，有点像那只叫金刚的大猩猩。 “师傅，你走时不是说一两个月就回来，怎么到现在还没回？”燕达问。 “你不是来找师傅的吧？”一空抹了抹嘴，睁圆了眼睛问。 “不是。” “那就好，你找我我也回不去了，我那道观怎么样了？” “我翻墙进去几回，挺好的。” “那就好，大老远的你们两来京师做什么？” 燕达用眼神询问凌水水，不知该不该告诉师傅实话。凌水水忙开口：“来走一门亲戚。” “这样呀，有啥事到大相国寺去找我，今个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着话一空结完帐，把盘子里剩下的半只肥鹅就油纸包了塞到怀里，然后迈着微醺的步子招招手走了。 11、第三章 进宫(3) 话说凌水水和燕达隔天午时到信义钱庄去兑钱，一个貌似掌柜的老头看了看他们的银票，只说了两个字“等着”。两人在客栈一等就是七八天，也不见宫里来人，不禁有些着急。 这天下午，来了个小黄门，正是那天接了玉猪钱的那少年，他手里拎了个绸布包，递给凌水水：“姐姐快换上，然后跟我进宫。” 一直盼着进宫的凌水水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却紧张起来，一颗心咚咚使劲跳。闭了眼，深呼吸，吐尽心中浊气，缓缓睁开眼，然后飞快换好衣服。看了眼燕达，呆呆地站在那，一言不发，凌水水扯了扯他衣角：“哥，我走了，你等我回来。” “自己机灵点，要当心。”燕达闷声闷气地叮嘱，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知道了。”凌水水笑笑，扭头匆匆离去。 凌水水混在几个采买的小黄门中进了宫。她一路尽量记着路，可走着走着还是迷糊了，这时只觉着进了一道门，跨过一处院子，众黄门纷纷向东走去，只有领她来的那个冲自己点点头，将她带到西边一处厢房前，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前些天见的那个小宫女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看看，然后冲两人招招手，凌水水就跟着进去了。屋子南北狭长，不很大，有桌有椅，西南角还摆了架屏风。掌膳夫人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神情淡漠，只拿一双好看的杏眼定定地端详凌水水。 凌水水不知宫中的规矩，略一迟疑，微微躬身福了福：“夫人。” “都退下去吧。” 小黄门和小宫女悄没声地出去了，并把门带好。 掌膳娘娘突然变了脸色，如三月春风拂面，柔软而温情地笑着，眼窝里竟然是湿润的。站起身，一把拉过凌水水的手，颤着声问：“桃夭，真的是你吗？” 掌膳夫人的变化着实让凌水水大吃一惊，可她随即明白自己被人当成了那个小赵口中真实存在的宫女“桃夭”，自己现在是应该实言相告还是顺水推舟，正思量着，掌膳夫人将她拉到屏风后，这还有一扇小门，推开，是一个精致的寝室。 “今晚就住这吧，明天我会安排你给颖王殿下送菜，姐姐在御膳房这多年了，这点事还是办得的，你自不必担心，我还有事先出去了。”说着话掌膳夫人掩上小门，走了。 凌水水不敢轻举妄动，收拾收拾上了床，一夜睡得不安稳，隐约听到咚咚的敲梆子声，睁开眼时，天还黑着，便又迷糊了一会儿，只听掌膳夫人过来唤她，就条件反射般地坐起来，眼睛却依旧朦胧着。掌膳夫人笑笑，安慰道：“莫心慌，你依旧作小黄门打扮，官家就快起床了，一会儿你就随着送膳的队伍走。”说着话塞给她一只金灿灿的盂，里面盛满了温水，隐隐有某种好闻的花香。然后将她跟着一队穿紫衣戴曲脚幞头的人往外走，只见他们人人右手稳稳托只用绣了龙的罩子罩好的食盒，左手还携一方红罗绣手巾，步调一致的往外走，出了门，凌水水用眼角余光四处打量，只见两重禁卫，威风凛凛地站立，一直延伸到对面一处高楼，牌子上写了“凝晖殿”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东升的朝阳照射下辉煌一片。他们便在这光辉中步入那座宫殿，列队在殿中等候，这时凌水水才见不知什么时候掌膳夫人已经来了，会着几个和她装扮差不多的夫人站在一个面容消瘦而严肃眼睛细长的夫人面前，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尚食夫人了——御厨一把手。不大会儿，打他们来的那面又过来一队人，依旧如前人的打扮，只是托着金瓜样的盒子，但没罩，在他们身边默默排队站好。等了能有一刻钟，来了个拂尘的太监，扯着公鸭嗓喊了声：“进呈御膳——” 尚食夫人就领着这大队人马井然有序地跟着那太监往里走。 进了一道门，一直往西走，来到一处宫殿前，依旧是卫兵成行，各个威严凌厉，凌水水也不敢正眼瞧他们，只随着众人上了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到了一扇门前，鱼贯而入。紫衣人把盒子打开，将菜肴依次摆放在一个拼好的五六米长的餐桌上，然后悄没声地退到两边站好。凌水水依照常识判断自己手里端的肯定不是汤，所以就没法摆到桌子上，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过来个看着颇是有些威仪的中年宫人，接了她手里的盂往餐桌旁走去。凌水水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掌膳夫人，她用目光暗示她随众人站好，凌水水就站在紫衣队伍的末尾，规规矩矩的大气也不敢喘。 不大会儿，打东阁门出来个长身玉立锦衣玉冠的青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12、第三章 进宫(4) 尚食夫人给那青年打了个躬，然后拉开桌边一把椅子。青年坐了，尚食夫人拿着碟每样菜夹一小注递给青年，青年每样尝一口，吃完了，早有宫女递过一杯水，他漱漱口，吐在另一个宫女捧的一只空盂中。 青年尝菜的整个过程中，凌水水都捏着手心暗中祈祷：“向我看一眼!向我看一眼!”可青年瞧也没瞧她，用丝巾擦了擦嘴，起身往东阁间走去，凌水水失望得一颗心直往下沉。 又等了一会儿，那青年又出来了，搀着一位三十五六岁穿红袍的中年人。此人印堂发暗，双颊消瘦，走路脚底发飘，不时小声地咳，略微抬眼看了看众人，就南向坐下了。这时先前接了凌水水金盂的那个中年宫人把香香的温水到在一个小盆里，另一个宫娥端了递到中年人手边，中年人净了手，擦干。然后尚食夫人和那青年就不停地给他夹菜、递粥、盛汤，另有两位掌膳夫人忙前忙后地把离得远的菜往前端，一顿饭，偌大的宫殿里人影翻飞，看得凌水水眼花缭乱，却偏偏静得只听见匙碗相碰的声音和中年男人间或的咳声。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中年男人吃饱了，漱漱口起身离去，青年人坐下开始吃饭，程序一如之前，恨得饥肠辘辘的凌水水直咬牙，可咬碎了银牙那青年也没看她一眼。一行人待到青年人吃完饭，把残汤剩饭装到盒子里，托着依次退出。凌水水一直压抑着的心才舒舒服服地跳了几下，走得远了些然后回头瞅瞅那宫殿，坐落在汉白玉台基上，面阔七间，红柱绿瓦，阳光下屋脊上的小兽们熠熠生辉，重檐歇山的屋顶，两重屋檐间端端正正地悬了块金边木匾，赫然三个大字：：福宁殿，不禁心中一动，难道刚才小赵搀着走的那个中年男人便是当今天子赵曙! 回了御膳房，掌膳夫人迫不及待地问凌水水：“大王见着你了吗？” “好像没看着。” “别急，明儿个早膳你再去，先歇着吧。” 凌水水躺在床上却静不下心来，一边合计着怎样能和小赵联系上，一边又怕在宫外的燕达担心，想着想着就迷糊过去了，梦做得一塌糊涂，正和武玲他们在歌厅吼歌，唱得那叫一个声嘶力竭灵魂出窍，全身心地投入，正开心，有人喊她，睁开眼，掌膳夫人端端正正坐在床前，正笑眯眯地看她。 凌水水忙起身，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笑问：“啥时辰了？” “吃点东西吧。”掌膳娘娘满眼怜爱，手里托盘上是碗羊肉饭，香味四溢。 凌水水立刻来了精神，下了床西里呼噜吃起来。待她吃完，掌膳夫人又拿了盘山楂过来，慈爱地说：“知道你胃弱，特意拿来化食的。” 凌水水又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实在猜不透这位和桃夭到底有多深厚的关系，心里揣测着脸上却不敢露出来，试探着问：“夫人，您这么帮我，真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没人处，还是叫我荷香姑姑吧，大半年不见，怎到生分起来!这大半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段日子听说你在浣衣局寻了短见，如今又见着了这可不是做梦吗!我断断没想到徐掌把的让我相帮的人竟然就是你!” 凌水水听得一头雾水，也不好搭话，只好拣个山楂扔嘴里缓解紧张情绪。 “桃夭，既然出了宫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还巴巴地回来干啥，大王就要大婚了!” “荷香姑姑，官家每天的早膳你负责么？” “是，李尚宫近来身体不太好，操劳不得。” “那明天做个蒸鸡蛋羹吧。” “什么？” “上面一定要撒层韭菜末，中间放只没打碎的鸡蛋黄。” “为什么？” “就这样做吧，颖王明白。” 荷香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凌水水，觉得眼前这个人突然变得如此陌生，但想想这大半年的变故，就是个泥人也得烧成陶了! 13、第三章 进宫(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