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没有人比你更像上官昭容了吗?”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批发散衣、昂首求解的涵玉。kanshupu.com “本宫不喜欢用阴阳怪气的宦官,又不相信拖家带口的外臣。”他的笑意夹带着火一样的色彩,“防着兄弟夺位,又得防着外戚专权……你说,该怎么办呢……” 他慢慢的躬下了身子,展臂将涵玉凌空抱起,“那,只能用自己的女人了……” 夜深了。 太子回了景泷殿就寝。 涵玉正了正凌乱的发鬓衣襟,举着一盏宫烛,慢慢的自内间踱出。书案上的摆设月影疏斜,那如山般的奏折就等在那里,仿佛在静静享受着,这一蛊惑人心时刻的到来。 ——“你别说,你没胆量开大周女官的涉政先河!” 涵玉冷冷的笑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家,亲人,爱人,尊严,未来……甚至连这条小命都不属于自己,她还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将手压在了奏折的最上面,沉沉的,厚厚的,让人心安。 她坐到了太子的龙椅之上,翻开了第一本奏折, “臣淮南藩司李成俊叩达天听……” …… 十月初八,太子临朝。 寅末,明承乾偷偷阅完涵玉熬夜书成的全体奏折简略条陈,满意的笑了。 “刘景这人虽狂妄,却也有过人之处。他肯接的,都不会有事。”一身皇太子朝服的明承乾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涵玉心里一咯噔,难道说,仲言……他没事了! “尚仪局你就不用去了,”太子展着双臂,任由太监们整理盘龙朝服,“本宫相信母后的人,日后,你就在启泰殿为本宫撰写奏章封题吧。” 涵玉在瓴所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被人给叫醒了。 先是东宫大总管张德安将敏儿送了过来,好一阵嘘寒问暖;后是坤宁宫李公公派人来送太子惯用的砚台,也捎来了皇后的意思,有要情别忘来报……甚至连六皇子都派人送来一黄牛耳尖毫,说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之类…… 敏儿见状很是欣喜,“小姐……”鲜花着锦的盛况让她有些难以置信。 涵玉无言,只得苦笑。 吃过了午饭,断断续续的就有阁部报来的奏章堂报。涵玉刚整理个大概,就听得小太监来报,六殿下来了。 一听明振飞,涵玉竟突然想起了钱行口中的“傀儡六”,她淡笑,身为皇子又如何,协管暗卫又如何,还不是皇帝给的光鲜名号而已…… 正想着,明振飞已踏入了启泰殿书房,“三哥呢,”他笑的春风得意,仿佛要坐上龙椅的是自己一般,“我可是第一个来的啊……” 涵玉心里暗笑他明知故问,赶紧上前施礼问安。“六殿下,太子殿下还未回宫。”她堵住了明振飞继续装腔的态势,跟着他在书房中闲逛了半圈。 明振飞瞧见了涵玉放在桌角上的那一堆桂花容坊的瓶罐,有些发愣。涵玉面色一红,赶紧跑了过去,“殿下……奴才当值……当的很晚,有时……”她快速的将东西塞到了小屉之中。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 “六殿下,您给……” “下去,下去,”明振飞快的朝那小太监挥手,不知怎么,涵玉总觉得他笑的有些尴尬,“十二日宫里有赏宴,实是给适龄的公主们选驸马……月光挺想你的……”明振飞的面色很快恢复如常,“她托我来叫你,怎么样?三哥那边我去说,你答应不答应啊?” 涵玉很是犹豫,她着实想去,但又怕去了多添什么枝节,一时支吾不语。 “你不说我就当答应了啊,”明振飞笑着转身,“到日子我来接你……你赶紧忙吧,别耽误了三哥的正事……” “哎——”涵玉觉得自己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面,她好半天才挪动了发木的双腿,追出了殿门,只瞧见吴德远在殿对面边跑边喊,“六殿下您等等奴才,这下雨了,伞……” 明振飞没什么耐性,早消失在小雨中的回廊了。 “怎么搞的?”涵玉皱眉,“这点眼力都没有……” “六殿下跟前的小禄子说殿下一时走不了,缠着奴才说话,这不,奴才瞧天突然变的利害,赶紧回去拿伞,谁知六殿下这就走了!这赶,也赶不上了……”吴德远气喘吁吁的答着。 “下不为例……”一个没有封号的皇子,涵玉也没放在心上,“派人在殿门口候着太子殿下,”她哆嗦着紧了紧衣襟,“这天,说变,怎么变的这么利害……” 整个下午,狂风肆虐,暴雨如注,天阴的异常可怕。 “董姑娘……”吴德远轻声探头,“尚寝局的小顺子来找您……说是您在宫外定的玉枕……” 涵玉一愣,她什么时候在宫外定什么玉枕?!“叫他进来。”她觉得事情不对。 少顷,小顺子弓着身子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刚脱下油衣的年轻姑娘。 涵玉示意吴德远退下,疑惑的起了身。 “姐姐,这位姑娘有事找您……”小顺子瞅着涵玉的脸色。 “你是?”涵玉打量着这位姑娘,和自己一般的年纪,鹅蛋脸,大眼睛,珠圆玉润的身材,高雅逼人的气质,只是……这眼睛……涵玉皱了下眉头,怎么瞧着如此的熟悉…… “我们第一次见面,”她淡淡的笑着,“但我们早就认识。” 涵玉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呵!这眼睛,不就是……“小顺子,下去看着。”她快速支走了小顺子,嘴角带上了一瞥骄傲的笑容,“陆——大小姐,”她步姿摇曳的走出了台案,“如此冒险来找我,所为何事?” 陆宁有些自嘲的笑了,“你还真能猜出来……”她缓缓的将目光移到了涵玉的脸上,“我……我哥哥病了……”她的声音很是低沉,“他受了伤,高烧不退,却不肯吃药……” 涵玉心里一抖,什么话也没说。 “是我自作主张来找你的……”陆宁的眼神不知看向何处,“他在昏迷中一直叫你的名字……却不让我来找你……” 涵玉心下一痛,面色还是强撑着如常。 “你去看看他吧,”陆宁面无表情的继续说着,“不管你们曾经有如何的过节,现在他都成这样了,你就当行好、当积德吧,去劝他吃些药吧。” 涵玉闻言很是别扭,她反感的抬起了倔强的下巴,“陆大小姐,令兄既然不让你来找我,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又何必做此无用功呢?” 陆宁有些惊异,她瞪大了眼,“他,他受了很重的伤!高烧昏迷了两日啊!他不吃药硬挺着啊!” “他不吃药,自有他的道理,”涵玉笑的自己都觉得残忍,“你回去好好照顾他就是,大雨天的,来我这儿干什么?” “你……”陆宁瞪着涵玉,眼神全是轻蔑、仇恨,“你这个冷血的女人!你,你还是人吗?!” 涵玉扑哧笑出声来了,“陆大小姐,”她眯着眼睛,有些挑衅的瞧着妆容精致的陆宁,“是你来——求我的,我没让你来啊?” 陆宁气的浑身发抖,涵玉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陆夫人那端庄典雅的面容,她的心里竟邪恶的宽慰了不少…… “幸得我哥哥没有娶你!”陆宁摇着头,咬牙说道,“你们毕竟好过,你竟一点同情之心都没有!好狠毒的心!” 涵玉哼了一声,“那可恭喜你们陆家了,没被我这样又卑贱又狠毒的女人高攀上。”她转身回了书案,郎声喊着,“吴德远,送客!” “你……你赢了!你利害!”陆宁悲怆的点着头,抓起了油衣,头也不回的走了。 雨,下的更加肆虐了。涵玉立了很久,有些失神的坐下了。 “董姑娘……”吴德远小心的凑上前来,“您不舒服吗……” 窗外风雨交加,心境凄凉孤独。涵玉潸然一笑,“怪闷的……陪我下下棋吧……” 圆润的棋子捏在手指,冰冰凉凉的沁人心脾。 ——“你这个冷血的女人!你,你还是人吗?!” 她胡乱点下一子。吴德远诧异的望着她,跟了一子。 ——“幸得我哥哥没有娶你!” 她有些头晕。望了望窗外,一时落寞的厉害。 “太子殿下回来了吗?”她赶紧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回了……今儿张良媛的生辰,太子爷请了畅音阁的艺人,直接去了静远轩……”吴德远小心的回答着。 ——“你们毕竟好过,你竟一点同情之心都没有!” 她突然觉得心里憋气的利害,“不下了……”她摇着手,“得看奏折了……” 吴德远将棋盘收好,无声的退下了。 ——“你赢了!你利害!” 她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许久, 她颤抖着提起了笔,可是奏折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 ——“你赢了!你利害!”陆宁最后的话语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 她擦了擦眼泪,胡乱写下了王安石的诗句, “莫将戏事扰真情,且可随缘道我赢。 战罢两奁分白黑,一枰何处有亏成。” 花前对酒不忍触 涵玉没心情再在启泰殿坐着,匆匆写完条陈,她就返回了瓴所。 敏儿和梨花在坐着说悄悄话,见涵玉回来了,都赶紧上前伺候。 “小姐,你怎么了?”敏儿发现了涵玉的不对劲。 “你们都下去吧……”涵玉暗地握了敏儿的手一下。不知怎么,钱行之事后,她很难再相信新识之人了。 不一会儿,敏儿偷偷的溜进来了。 “敏儿……”涵玉觉得自己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她揪着敏儿的衣襟,“他为我受伤了……我还拒绝去看他……我是不是人啊……” 敏儿一愣,随即明白了“他”是谁。她难过的抱着自家小姐,任由涵玉的眼泪打湿了她的前襟。 “我想去……可我不敢去……”涵玉呜咽的嘀嘟着,“去了又怕狠不下心来……就算去了又能怎样呢……当断不断,只能更加伤心……” 敏儿只能默默的立着,一言不发。 “她说我狠心……可我不狠心行吗……”涵玉还在自言自语着,“我不想害人害己啊……” “小姐……”敏儿幽幽的开了口,“既然决定了的事,就别再让自己难过了……身子是自己的……少爷还得靠你照料呢……” 涵玉突然止住了。许久,她抬起头来。 “小姐可以重新再来啊,”敏儿笑着鼓励她,“这不比奉安时好多了……您现在的条件,再找一位公子好好爱吧……” 涵玉心下失落的很,忽而成空,始觉情重。 再找一个……是很简单……可是,她的心哪里去了?连同那份想爱的心情…… 第二日,涵玉睡到很晚才起来。给太子写的条陈都藏在老地方,阁部的奏章上午很少,她没什么其他的差使,也不想多在启泰殿靠时间。 天,渐渐的好了。敏儿陪着涵玉简单吃完了早饭。 “董姑娘——”门外竟有人在喊她。 涵玉诧异的瞪大了眼,大清早这又是谁! 敏儿手脚麻利的去开了门,见吴德远领着一面熟的小太监站在门外。 “小的六殿下处的小禄子,”那小太监绽放着菊花般的笑容,“殿下……”他突然停住了,扫了眼敏儿和吴德远。 涵玉心里一咯噔,“没事,”她马上开了口,“都是我的人,但说无妨。” 小禄子尴尬的笑了,他犹豫的开了口,“殿下昨个回去……病了。高烧不退呢……” 涵玉一愣,瞪大了双眼,这是怎么了?!都来凑热闹了?说辞都一样! “六殿下怎么了?”吴德远着急了。 “殿下回去似感了风寒,不过这风邪来的怪啊,殿下从来还没这样呢,”小禄子声情并茂的说着,“高烧就是不退了,浑身发冷,又吐又泻的,从来没这样难受过……” 涵玉将眼睛恢复了常态,她心下了然,只是淡淡的说着,“这六殿下病了,你不好好伺候着,跑我这来做什么?” 小禄子有些没反映过来,他支吾的说着,“姑娘白日若是无事……小的请姑娘去探望” 涵玉赶紧封住了他的嘴,“哎呀真不巧!”她看向了敏儿,“我们刚说到上午赣南有堂报……” 敏儿白了她一眼,苦笑着应答。 “快给你们殿下请御医去,”涵玉起了身,“我就不留你了,得上前殿去……” 小禄子有些愣神,他似没想通般挣扎着,“姑娘……是我们殿下差小的来……” 涵玉没心没肺的笑了,“不就是个风寒……六殿下身子金贵,一下子受不了,好好调养就行了……敏儿,我的披风呢?”她“着急”的回了头。 小禄子叹了口气,作揖告辞了。 吴德远片刻送客回来了,“嘿嘿,”他讪笑着,“这六殿下也打咱姑娘的主意了……” 敏儿担心的望着涵玉,“小姐,您……也太……”她欲言又止。 涵玉苦笑一声,“我现在,真是没那份心情……你,不了解吗?” 敏儿长叹一声,扭身将披风系在了涵玉身上。 “咱们姑娘的福分大着呢,”吴德远美美笑着安慰敏儿,“你就别瞎操心了……” 涵玉一愣,怔怔的望向了吴德远。吴德远赶紧收起了表情,啪啪的扇起了自己嘴巴,“多嘴,该死,该死……” 涵玉心里明白了,却没法说什么!她只得重重叹了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停了吧,日后别这样了……”她皱着眉头,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