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们又想仿效前朝末期世家各自为政、架空镐京朝廷,那别说北境外的宿敌吐谷契会想卷土重来,搞不好那区区小岛国茶梅都会趁火打劫。 可以想见,到时深受其害的人数,就绝不止是上这队船来喝赛神仙的人了。 大周人才过了不到十年的安生日子,复国之战里捐躯的那些英魂想必都还在天上看着呢。 她不得不做这样的取舍。可她又不得不因做出这样的取舍而痛苦。 你看起来像要哭了。头顶传来贺渊的声音。 赵荞背脊一凛,猛地将脸埋在膝头。恼羞成怒地瓮声道:关你屁事!不是叫你回客舱去,又跟来做什么?! 她不知他此刻如何看待自己。 是觉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能心狠地罔顾赛神仙会害了不少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还是觉她软弱迟疑,明知必须这样做,却又要躲在人后矫情掉着于事无补的廉价眼泪? 无论此刻贺渊的想法是哪种,她都会觉得很难堪。 不管他记得不记得起两人的从前,不管此行结束后两人还会不会有将来,她都希望,自己在他眼中至少是个聪明机灵、利落果决、能扛大事的厉害模样。 ***** 贺渊没有被她那恼羞成怒的粗鄙之言喝退,反倒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盖住她的头脸,嗓音浅清:哭吧,我替你把风,不会再有别人看见。 滚一边儿去,你当哄小孩儿呢?! 被披风盖住头的赵荞鼻上一酸,胸腔里像堵了大团吸饱水的棉花,张口没能骂出声,眼泪倒是汹涌而下了。 她垂下泪目瞥见贺渊的衣摆,也不知出于何种想法,索性扑进了他的怀里。咬着牙郁愤呜咽:我没错!不会后悔!这事谁来都只能这样处置! 嗯。贺渊没有推开她,甚至隔着披风将大掌轻轻按在她的头顶。 她看不见他的眼色神情,只觉头顶那若有似无的抚慰沉默而温醇。 无论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做这些,对此刻的赵荞来说,这样是最好的。 没有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指责她做出坐视‘赛神仙’流毒为祸,也没有敷衍附和说是,你的决断没错。 只是无声陪伴在侧,安静地替她护着这角落一隅,让她尽情宣泄心中那些无法用言语表述的苦楚。 第33章 虽说有些失控,但赵荞到底还是个有分寸的。她没忘记身在何处, 再是角落也保不齐会有船工会突然过来。 所以她并未以喋喋不休来宣泄心中郁结的重压, 连哭泣都是细声克制的。 这种哭法其实很累人, 没多会儿她就觉太阳xué饱涨酸疼。 毕竟是出身宗室王府的矜贵姑娘,任她平日如何野放散漫不讲究,到底还是有娇气受不得累的一面。 客舱里的地铺chuáng位只是简单褥席, 自比不得她平日在自家那般舒适。且昨夜舱中又有好些人的鼾声此起彼伏, 再加上她心里装着许多事, 所以整夜就没怎么睡实过。 伏在贺渊膝头,披风替她遮出一隅沉暗,鼻端是她久违的熟悉气息。 似江上清风拂过薄荷草叶的清冽味道,让她心安神定。脑子渐起昏沉,身心俱疲。 于是她缓缓静下来,随意揪住披风一角偷偷擦去眼泪。 贺渊。 嗯? 我睡会儿。 她在许多时候都是个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性子。 这句话完全不是在征询贺渊的同意, 只是通知一声,便在他膝头占山为王,没多会儿就呼吸平稳了。 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任性转折, 贺渊除了傻眼定住由得她外,再无旁的应对之策。 这姑娘以往就这般与他相处的么?实在有点乱七八糟。 贺渊无措又无奈地垂眼,怔忪望着膝上那颗被披风盖住的头颅,最终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满心乱麻。 自他两个月前醒来,许多事对他来说都无比荒唐。 无端端丢失一整年的记忆,无端端多出个据说与他两心互许、即将议亲的心上人。 他在面对赵荞时, 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别扭。像有两个贺渊在身体里来回角力拉扯。 一个恐慌而茫然地想要远离这个让他十分陌生的姑娘,最好与她半点瓜葛都无才好;另一个却又总忍不住想往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