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佳辞立马挂断电话。她深呼吸,抬头,看向自己未来的婆婆。四目对上,傅佳辞已经穿好了她的“战甲”。她摆出温文尔雅的微笑:“秦阿姨,您好。”这也是秦瑗第一次见傅佳辞。老实说……同她想象中不一样的。八年前他们通过电话,电话中的傅佳辞,是个张扬热烈的女孩。不过人都会成长,从张扬变内敛。傅佳辞穿得很宽松,头发随意扎了马尾,看得出她很仓促。“是小傅吗?”“阿姨,您叫我佳辞就好。”秦瑗是受过最高等教育的女性,又历经多年风雨,她的视野绝不只局限在自己家的那点小事上。比起八年前发生的那些事,傅佳辞身上还本身有许多品质让她好奇。比如……到底有什么魅力把江岷迷成这样。秦瑗这些年已经看得很开了,江岷长大了,当年那个女孩也长大了,他们经过深思熟虑还是要在一起的话,那别人说什么都没用。往后日子是好是坏,那是他们自己的因果报应。傅佳辞一路上胆战心惊,深怕在秦瑗面前说错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秦瑗接着看没有看完的书,傅佳辞在旁边略显尴尬。手机嗡嗡震动,是江岷发来微信:“见到我妈了?”傅佳辞叹一口气。她抬头,恰好又和秦瑗对视上,傅佳辞尴尬地笑了笑,这时,江岷来了电话。傅佳辞在秦瑗注视下接通电话。“江岷,我见到阿姨了。”听到儿子的名字,秦瑗抬起头。傅佳辞保持着僵硬的笑容。“行李多吗?”傅佳辞看了眼秦瑗脚边,就一个小登机箱。“阿姨有一个登机箱。”“你呢?”“我的行李都托运了。”“去欧洲记得看好钱包,那里小偷很多。行程我都定好了,明天有人在机场接机,跟着他去就行了。”傅佳辞咬牙切齿:“……嗯。”江岷立即察觉:“傅佳辞,你是不是想骂我?”傅佳辞看着大理石茶几上秦瑗优雅的倒影,强颜欢笑:“没有,绝没有,怎么会呢。”“在飞机上好好休息,明天到了,换了当地的电话卡后告诉我。”“……”傅佳辞嘴角动了动,“嗯。”江岷脑海里已经有她气得要死却还要故作镇定的画面了。把傅佳辞逼得跳脚,这是天大的成就感。他只要一想到这个画面,就不觉露出笑容。这时,手机传来一连串微信信息。「混蛋」「人渣」「王八蛋」江岷开始怀疑她到底会多少骂人的词。就这?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傅佳辞,也不过如此嘛,还以为她有多厉害的话呢。江岷一手夹着烟,一手快速打字。「上飞机了吗?」「正在登机。」江岷先是打了一行字:「好好欣赏景色。」他去欧洲几乎都是为了工作,从没有闲情逸致地旅游过。他看到那些震撼人心的美景,只会想起傅佳辞。他删掉对话框里的那行字,重新输入:「我明天回津州,会暂时搬回学校旁边那里,你留下钥匙了么?」他知道,能让傅佳辞放下心里负担,轻松地游山玩水,最好的方法是不再为他担心。很快傅佳辞发来消息。「在我家的冰箱上面。」傅佳辞偷瞄了一眼秦瑗,见她在和空姐交谈,立马发了个“男神我爱你”的表情包过去。江岷不会用表情包,他觉得这个东西很幼稚,幼稚中还带着点无聊,无聊中嘛……是有那么一些好笑。「一路顺风」飞机广播开始播放安全须知,傅佳辞趁着空姐来之前,迅速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你不能和别的女人见面」然后关掉手机。江岷啼笑皆非,八年了他都守身如玉,她还担心这三两个月吗?傅佳辞关掉了手机,江岷也放下了手机。他去冰箱取来一支雪糕,在阳台,边看书边吃雪糕。他是很专注的人,但今天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傅佳辞也会喜欢吃这个牌子的雪糕吗?飞机上,秦瑗看完电子书,将电子书装包里。傅佳辞抓住机会,问:“阿姨,您要敷面膜吗?”秦瑗愣了下,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秦瑗是很慢热的女人,少女时期,她被家人保护得很好,不用为了讨好别人而委屈自己,后来遇到江骅,她才试着走出自己的内心世界。这些年,有陈执在他身边,他们的感情也不受认可,但秦瑗早已过了寻求别人认可的年纪,在陈执的保护下,她又慢慢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她是和傅佳辞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女人。傅佳辞见到秦瑗了,才理解江岷为什么是那样。她以为江岷应该像江骅更多,其实他也很像秦瑗。傅佳辞从包里拿出两张面膜,献殷勤地撕开包装,对秦瑗说:“阿姨,我帮您敷,我很专业的。”秦瑗看出了她的紧张,说道:“你不用太紧张,我们还有三个月的相处时间呢。”三个月很漫长的。傅佳辞内心嘟囔,她和江岷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才勉勉强强凑够三个月。秦瑗从傅佳辞手里接过面膜,问:“佳辞,有镜子吗?”“有的。”因为秦瑗叫了她“佳辞”,她的紧张缓解了一些。两个人都因为八年前那一次通话而紧张,秦瑗假寐逃避现状,傅佳辞侧头盯着秦瑗又长又翘的睫毛,感叹,难怪江岷睫毛很长。她曾经见过江岷一家三口的照片,静止的照片无法真正记录秦瑗的美丽,她虽然不再年轻,但是每一次睫毛震动,都似蝴蝶振翅那般优雅。傅佳辞怕秦瑗和江岷一样有洁癖,特地拿出消毒酒精。秦瑗闻到消毒酒精的味道,睁开眼,不忍笑道:“江岷那孩子有洁癖,是跟随了他父亲。”“他父亲也有洁癖吗?”“本来就是他父亲有洁癖的。江岷很喜欢他父亲,从他小时候懂事的某一天开始,开始模仿他父亲。”想到过去,还是有很多有趣的回忆,秦瑗不禁笑出声,“佳辞,你知道江岷第一次抽烟,是多大的时候吗?”提起江岷傅佳辞就不再紧张了,她好奇地问:“十几岁么?”“六岁的时候。当时学他父亲抽雪茄,把他父亲的雪茄全都毁掉不说,还差点烧了房子。”傅佳辞不知道江岷小时候竟然这么皮。“那你们打他了吗?”秦瑗摇头。“他父亲口头教育了他几句……江岷真的很好,有我们这样的父母,他也没走上歪路。”傅佳辞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对秦瑗的同情。江岷不是没走上歪路,他歪到骨子里了……只是在那个他险些走歪路的夜晚,遇到了她。傅佳辞想起这段时间舆论对江岷的误解,秦瑗一定也看到了。她昧着良心说:“江岷是个很温柔的人。”秦瑗忽然问:“那他对你好吗?”秦瑗眼里的笑意是静止的,傅佳辞不敢看她纯真的眼睛。他对她不好。不。他根本没把她当人。哪有这么骗人的。混蛋人渣衣冠禽兽。可她就是喜欢这个衣冠禽兽,除了他,谁也不行。傅佳辞知道,婆婆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千万不能回答好,也不能回答不好。她给出一个非常完美的回答:“阿姨,江岷对我好一分,我会对他好十分的。”秦瑗扑哧笑出声。八年前傅佳辞也是如此英勇地跟她保证的。不过,飞行途中,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谈论江岷。飞机在苏黎世机场降落,江岷找的人来接机,对方是个德国人,秦瑗一路和他用流利的德语交谈,然后翻译给傅佳辞。傅佳辞这几年因为要和老外做生意,重新学了英文,她英文还不错,原想着来欧洲可以用得上,结果江岷请的偏偏不讲英语的向导。她在飞机上做好了要“伺候”秦瑗的决心,没想到落了地,却是秦瑗帮她当翻译。江岷把她们旅行的第一站选择苏黎世,不仅因为苏黎世是欧洲的枢纽,还因为这里是他和父母唯一一次旅行过的地方。那一年江岷还在上小学,秦瑗在柏林工作,江骅受邀来苏黎世参加论坛,他和秦瑗商量过,决定带着江岷来苏黎世。那时江骅和秦瑗的关系已经疏远了,整趟旅行都围绕着江岷,一家三口一张合影都没有。江岷全凭自己的记忆,才记得他来过此处。“陈维筝。”江岷同身边昏昏欲睡的陈维筝说话。“嗯……”陈维筝迷迷糊糊的,没在认真听。江岷知道他没在认真听的,但他不介意,与其是在和陈维筝对话,他更像在对自己说。“我的家庭很不幸。傅佳辞和我差不了多少,但我们应该会过得很幸福。”陈维筝醒来了:“操,你他妈就是为了跟我秀恩爱?”江岷抖了抖烟灰,“怎么办,我满脑子只有傅佳辞?”“……江岷,你真的很奇怪。你脑子里有她,怎么不去找她呢。”“大概因为挺恨她的吧。”江岷很少有含糊其辞的时候,黑是黑,白是白,万事万物在他心里都有分明的界限。“傅佳辞……她是个混账女人,但……”陈维筝欲言又止。心说,傅佳辞好歹是个人。你呢,配叫人吗?江岷从陈维筝吞吐的言语中猜出了他的意思。没有可辩解的。他以为知道当年她离开的真相,自己会发善心原谅她呢。但也只是可怜她。就为了那么可笑的理由,因为她不相信他的感情,就一走了之么?发生那些事,她又有什么错呢。“江岷,你是怎么忍住的?”“什么?”“看你这么缅怀她,怎么忍住八年不回来的?”江岷不知道为什么提起这个数字,所有人都流露出惊恐。时间以年来计很漫长,以日来计,其实很快就过去的。一年休学陪秦瑗四处散心,两年在英国念书,三年在美国念书,再工作两年。八年很快就过去了。至于这八年,他也偶尔想起傅佳辞。他没急着找她,这也许很不可理喻,但他对他们的感情从来很有信心,相信不论自己何时出现,傅佳辞都会扑过来的。她不就喜欢自己这种人傻钱多的么。江岷答应了傅佳辞要回津州,明知傅佳辞不可能远程监控他,但出于对她的诚信,他第二天就收拾行李,买了回津州的火车票。“怎么不买机票?”“机票贵。”“……哈哈哈哈哈哈哈。”陈维筝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是天大的笑话。少爷也能说出这种话了。江岷冷眼瞥他:“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么?”闻言陈维筝愣怔。忽然有些感动。忽然有些期待。“你这傻逼劲,跟她一模一样。”说罢江岷自己轻轻一笑,傅佳辞傻的时候很像陈维筝,但陈维筝是纯傻,傅佳辞还是精明的时候居多。陈维筝不知这一别什么时候再见面了。他打算下个月去日本做个轮廓,之后再拼一把,拼赢了,就是巨星,拼不赢,就是陨石。陈维筝没送江岷去车站。江岷到了车站,还有三小时才发车。欧洲时间正好天亮,他才打开手机,就收到傅佳辞发来的早安照。日光掠过哥特式尖利的屋顶,画面神圣。江岷拍了张火车站的照片给她。一会儿。嗖。又传来一张照片。照片加载完成的一瞬间,江岷立马按灭手机屏幕。她刚发来的照片是她洗澡时候拍的。纵然他也很欣赏她的大胆,但也得分场合。江岷不觉一抹红从自己的脖根爬到了耳垂,他没有回傅佳辞的消息。傅佳辞想,想让你看看人家有好好享受你的美意嘛。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江岷下意识以为是傅佳辞打来电话,但来电显示却是个陌生的津州号码。他接通了电话。“江岷,小辞跟你在一起吗?”江岷的神色慢慢冷淡。是赵安阳。“能让小辞接电话吗?”他的声音异常嘶哑,带着迫切。“我和她不在一起。”“那你能联系到她吗?”“赵安阳,她没有义务接到你的电话。”“江岷,我女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