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庄的草坡上,纸灯星星点点遍落在地,形成一片发着荧光的网。河流环绕灯海,彼此交映,似一道逆流银河,黑夜中流光四溢,伴随着歌声,灯火通明的城堡中,美丽的公主在起舞。所有人都凝视着她。她是如此美丽与高贵。张芙蓉笑着喊:“傅佳辞,你演的不是公主,是毒王后吧?”那穿着一身耀眼动漫公主纱裙的女人,拿着手里的酒瓶当道具魔棒,指向张芙蓉:“刁妇,你再说一遍!”她夸张的演出让今天生日宴会的主人公赵铃铛小朋友捧腹大笑。傅佳辞平时骗人的时候演技满分,但真上了舞台,简直惨不忍睹,顶多是巴拉啦小魔仙的水平。她天生就做不了纯真的公主,童话里哪位公主像她这般性感火辣?除了身段,她这场演出,没有任何看点。唯独江岷,隐隐约约想起了许多年前,她看着韩剧,学习韩剧女主角夸张的演出。她那时一心要考电影学院,也付出了许多努力。可是怎么没去呢。他们分开实在太久了,久到彼此的内心已经向对方彻底关闭。傅佳辞带着方颜等人陪铃铛玩寻宝游戏,江岷在河对岸漫无目的的走,偶尔望一眼对岸的热闹。“江岷。”身后的声音在叫他。赵安阳噙着烟走过来。黑暗里,仅寥寥灯火,赵安阳看不出江岷的这些年来的变化,仍似十年前在津州的小酒吧第一次见他,一副谁都瞧不起的公子样。那时他就觉得江岷身上很干净。那不是学校象牙塔中与世无争的学生气,而是高高在上、不许人打扰的孤傲。这十年,他和傅佳辞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赵安阳抽完一根烟,扔进垃圾桶,掏出烟盒抽第二根,下意识给江岷也分一根的时候,想到很多年前,他不愿意抽自己的烟。他的动作迟缓了一瞬。江岷瞥他一眼:“不给我?”赵安阳这才把烟大方地给了江岷。“当年我的案子,听陈执说,多亏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审判结果出来后,他想亲自谢谢江岷,但江岷已经去了英国。“不用了,我答应过傅佳辞的事自然会做到。”他提起这件事,漫不经心,仿佛它毫不重要。赵安阳说:“一码归一码。”他忽然意识到:“江岷,你还是很看不起我吧。”江岷不否认,他从不屑于装作友好。但是,除了看不起,他对赵安阳还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那种情绪,它叫作嫉妒。赵安阳拥有傅佳辞的信任。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会放弃优渥的生活,和她一起浪迹天涯。他比任何人都忠诚于她。河对岸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二人同时放眼看去,傅佳辞拎着铃铛从树屋出来,一大一小其乐融融。“小辞是个好女孩。”赵安阳突然说。“她虽然脾气坏,但从不会抛下身边任何一个人。”江岷听来,这句话是个讽刺。因为,他是那个唯一被傅佳辞抛下的人。“既然出狱了,以后好好过。”“我会的。为了铃铛,我也会的。”江岷发现,赵安阳也在向前走了。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还停在八年前,以为世界没有变。晚上铃铛要傅佳辞陪她睡帐篷,傅佳辞想和江岷回去二人天地,面对铃铛委屈巴巴的眼神,她向江岷投去同样委屈的眼神,惹得方颜惊呼:“傅佳辞,你太恶心了!”傅佳辞演上头了,边跺脚边说:“佳辞不恶心,王子大人最喜欢佳辞撒娇了。”王子大人要原地石化了。江岷冷着脸说:“我打车回去。”傅佳辞这才恢复正常,“大家都住酒庄,你也住酒庄吧,多的是房间。”“好。”傅佳辞没想到江岷这么给面子。铃铛正是审美成形的年级,看到江岷,根本移不开视线。她摇着傅佳辞的手:“妈妈,王子大人能和我们一起睡吗?”童言无忌惹笑了众人,赵安阳站出来解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晚上我带铃铛。”傅佳辞横了赵安阳一眼:“我女儿要跟我和王子睡,你瞎掺和什么。”江岷怕她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只好先答应她。带着铃铛去树屋的时候,傅佳辞小声跟他说:“等铃铛睡着了就把她送回赵安阳那里。”铃铛玩了一天,躺在帐篷里,傅佳辞给她讲故事,刚讲了个开头就睡着了。傅佳辞亲了亲铃铛的小脸蛋,脸上浮现起温柔的笑容。“我第一次见铃铛的时候,她话都说不利索。”“喜欢小孩子?”“看情况啦。”傅佳辞笑嘻嘻地钻进江岷怀里撒娇,他没有推开,她得寸进尺的在江岷喉咙上咬了一口。帐篷里挂着一盏户外照明灯,灯正好在傅佳辞头顶的位置,照出她满面娇色。江岷的心微微震动,他的手轻按在傅佳辞腰上,目光看向这张让他输得一败涂地的脸。“你以前还说要考电影学院。”“那两年忙着挣钱,耽搁了。”“这么需要钱?”“我不挣钱,现在怎么让你吃我的住我的。”黑暗的缘故,让江岷比平时迟钝,没有发现她的闪躲。但他也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傅佳辞,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说句真话?”傅佳辞撅起嘴:“你不信我,当然认为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假的。”“那当年为什么要突然离开。”“陈执没有告诉你吗?”“想听你亲口招供。”“我又不是犯人……当年我不走,他就不帮赵安阳,我能怎么办。”傅佳辞怕江岷追问到底,果断地把锅扔给陈执。她不敢直视江岷,一对双他那双法官似的眼睛,她就要会迷失。她翻过身,背对江岷。忽然,一只手沿着她连衣裙下衣摆进去,带着温度,在她冰冷的皮肤上抚摸,她来不及阻止,那只手已经滑进了她身下。傅佳辞惊叫出声,这时熟睡的铃铛梦呓一声,险些没吓得她心脏炸裂。她没想到江岷会做这样过分的事,怕自己发出少儿不宜的声音,双手紧捂自己的嘴巴。铃铛翻了个身,背对了她,她才松一口气,内裤边缘被挑起。傅佳辞瞬间急火攻心。她的感情里面,不许对方比她还会耍流氓。但回想起以前,江岷占主导次数偏多,这种事上他从不含蓄。“要做去别的地方做。”“有区别吗?”“你到底要什么?”“我想知道真相。”“陈执说的就是真相。”“我不相信。”“你只是不信我。”“嗯,的确不信你。”“过去那么重要吗……我们以后还有很久的路要走呢。”比起他们以后的一辈子,这八年,算什么啊……可傅佳辞也清楚,她一日不坦白,当年她离开的事,就会像一把刀悬在他们之间。她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他。她也有母亲,她无法让江岷为了她抛弃自己的母亲。所以她自以为是,做了不让江岷日后后悔的决定。她在江岷的公寓中看到过他和秦瑗的合影,听到过他和秦瑗通电话,以前这些都不会发生的。“江岷,那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江岷很少去回忆自己这些年的成果。任何成就与挫败,都太短暂。按照某种世俗的标准,他这些年过的很好。顶尖院校毕业,一毕业就进了顶尖律所,钱和名声,他都算是有了。没有人知道,他多奢想自己的毕业照上能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奢想每一次庭审结束,不论胜负,都有人在家等他。其实胜负输赢对他没那么重要的,它们只是一个易于被理解的结果,比他腐烂的内心更容易被接受。可是——不诚实的人,没资格知道这些。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傅佳辞身上游离着。“你懂么?”傅佳辞被他一个简单的反问堵死了路。她不生气。她确实不懂。不懂他书里那些生僻的名词,也不懂他。泪花在她眼里闪了闪,并没有凝结成眼泪。她叹了口气,“原来,不是跟王子睡一觉就能变成公主的。”她想到多年前,林云飞曾这样评价过她和江岷:他缺失的地方,正好是你尖锐的地方。而他尖锐的地方,你也很尖锐。所以,你会被他刺痛。但是那不要紧的,只要你能忍受疼痛,当你接受他的时候,你所得到的,远大于那一星半点的疼。傅佳辞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摸了摸,那里有一点儿疼,像钝化的石头在击打她的心脏。“我们不谈以前了,好不好?”黑暗中传来江岷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埋怨:“提起的人是你,不想谈的人也是你。”傅佳辞承认道:“我一直挺矛盾的,你不知道的么……反正你也不是必须知道的,我们在一起,只有很短暂的日子,根本来不及互相了解。”她一语道穿真相。时间,一直是他们之间的核心问题。他们在一起只有很短暂的时间,甚至分不清那是真正的羁绊,还是激情,或是年少叛逆。比起漫长的未来,那七十三天,算什么啊。他们的感情很有可能只是一时绽放的花火,并不会长久。傅佳辞没等来江岷的回答,他一向话少,就算是过去,他们之间也都是她一个人在吵吵闹闹。他给的,大多数是沉默。傅佳辞猜是他瞧不起自己那些无聊的撒娇。他的沉默,才是她最习惯的。“傅佳辞。”有人叫她名字。是身边的江岷,还是她臆想中的江岷啊……竟是温柔的。“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