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和小说里,男女主角分离最久是七年。等到第六年的时候,傅佳辞告诉自己,第七年之后她就不等了。第七年的时候,方颜从校友那里得到了江岷的消息。他现在在美国做辩护律师,江岷本身足够优秀,通过了三个洲的律师资格考试,又有秦瑗家中帮持,还没毕业,就在顶尖律所实习,毕业以后顺理成章地留下来,打了几个有名气的案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顺利。一路顺利,好像什么困难都没经历过。就像他以前那样。方颜把这些告诉了傅佳辞。方颜不知道跟傅佳辞提起江岷,是否是个正确决定。因为当她得知江岷的近况时,也明白了,他没有要回国的意思。听完江岷的近况,傅佳辞咬了一颗花生米,边嚼边说:“挺好的,听起来他过得很好。”花生米炸的太久了,很苦,很咸。第七年里,充满了期待和绝望。但傅佳辞没有让别人看到这些。这一年里,她渐渐意识到,没了谁生活都能继续。17岁那年妈妈离开她,她一时冲动没有去念大学,后来遇到赵安阳,18岁那年,她和赵安阳分道扬镳,又遇到康海云,生活平稳地进行,19岁那年,她和江岷在一起……只要对未来还有期待,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在第七年的时候,她想通了,到了第八年,开始淡忘了。四月份是她的生日,一大帮人聚在酒庄为她庆生。这年她28岁,到了被催婚的年纪。有人给沈晋安使眼色。沈晋安推开那人,说:“去去去,别污蔑我和傅老板的革命友谊。”傅佳辞心里清楚,沈晋安在为自己解围。沈晋安喜欢她,她能看出来。她也不讨厌沈晋安。她骨子里是个不安的人,所以,她能够欣赏那些和自己一样反叛的人。回忆起江岷,他严肃地像一本古典法律,并不是和她匹配的人。张芙蓉看出了傅佳辞正在走出来。以前她好奇,问傅佳辞,你等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呐。第一年,傅佳辞说,他是对我最好的人。第二年,傅佳辞说,他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第三年,傅佳辞说,他的内心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温暖。第四年,傅佳辞说,他是个很干净的人。第五年,傅佳辞说,他很有修养。第六年,傅佳辞说,他很好胜,也很固执。第七年,傅佳辞说,他是个混蛋。第八年,傅佳辞说,我不记得了。那些关于他的细节、他们在一起的任何场景,甚至这个人是否存在过,她都开始怀疑了。那个人,也变成了和她遥远的故乡一样的存在,没有细节也没有色彩的画面,每次想起的时候,只是白茫茫一片冰冷。傅佳辞对学习不是非常上心,虽然她做到了考试亲力亲为,但没办法集中精力上课,在方颜的帮助下混完了今年,终于顺利拿到了毕业证。沈晋安提出要为她庆祝,她嫌弃地说:“花了四年时间,拿到别人两年就能拿到的毕业证,这值得骄傲吗?”就在傅佳辞拿到毕业证的三天后,沈晋安收到了转正通知。就在这天下午,透过树叶的阳光温温柔柔的,照在他身上,傅佳辞在教学楼下等他。“什么风把傅小姐吹来了?”“别贫嘴。晚上吃什么?我请客。”“怎么突然要请客?”“庆祝沈教授转正,也庆祝我顺利毕业。”沈晋安才知道,傅佳辞拿到毕业证那天拒绝他的邀请,是在等待这天和他一起庆祝。傅佳辞花重手笔,在一个很高雅的地方请他吃饭。沈晋安只看了一眼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就后悔了。这不是他一个穷酸教授能来的地方。傅佳辞和张芙蓉的白酒庄园利润很大,她们又拿出一部分钱去投资股市,这些年赚得盆满钵满。傅佳辞从不缺钱,她前几年买了房子后,还有钱拿来救助他的乐队。男人花女人的钱,始终无法舒坦。沈晋安这顿饭吃的有些难,傅佳辞知道他不喜欢这样子。她说:“你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可以告诉我。”沈晋安摇摇头,说:“心疼你的钱。”傅佳辞笑了。其实沈晋安出身好,从小到大经常来这种地方吃饭,只是这些年他从家里独立出来,自力更生,再也碰不起这种场合。“沈教授真可爱。”被女人夸可爱,沈晋安脸一红。有一些很小的记忆,忽然浮现在傅佳辞脑海里。江岷是个王子,他应该从小就在这种场合进出,却为了迁就她小小的自尊心,陪她去吃街边小吃。从记忆抽离出来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午夜十二点灰姑娘回到现实后的空虚。美梦再真,也是假的。傅佳辞喝了很多酒。沈晋安也是,两人都有些醉醺醺的。不过傅佳辞酒量好,先倒下的是沈晋安。酒醉后的傅佳辞两颊泛着红晕,她笑眼起来的眼睛很迷离,像有一层潮湿的雾气。傅佳辞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跃动的烛光映在她脸上,将她照成温暖的颜色。“沈教授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沈晋安是典型的浓眉大眼帅哥,身材也出众,虽然没有江岷高,但比江岷更有活力。由其他在台上唱歌的时候。沈晋安借着酒意说:“我还有很多优点。”傅佳辞也借着他的话:“是,你还有很多优点。”她认真地数了起来,“家世好,有修养,风趣,唱歌也好听,会吉他,还是津州大的教授。”说罢,她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沈晋安急切地问:“可惜什么?”她笑了笑,睫毛上闪烁着星光。“可惜沈教授工资太低了。”沈晋安:“……”他们坐的位置靠窗,晚风吹过,傅佳辞清醒了几分。她有一点想抽烟,她喜欢看烟雾在冷空里凝成白色。但她骗沈晋安自己戒烟了。“庄园五一要办一场音乐节,请了一些大老板,沈教授带乐队来吧,没报酬,但以后你的乐队会多很多演出机会。”沈晋安玩了十几年乐队,从国外玩到国内,因为音乐风格奇特,一直不受市场欢迎。傅佳辞,她是被沈晋安他们的音乐风格吸引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英伦摇滚,它和迅速发展的新时代格格不入。“你不怕我们的音乐过时,赶走老板们吗?”傅佳辞笑了笑,“他们也都是老头子。”她很好奇:“为什么你喜欢这么老的音乐?”沈晋安也没想过,喜欢就是喜欢,吸引就是吸引,那种直击灵魂的感觉,一生只有一次。“佳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出生在这个年代,身体不断生长,可我们的心会永远停留在过去的某一年代、某一时刻?”傅佳辞觉得好玄乎。她拒绝一切复杂的东西。“不懂。”傅佳辞总是拒绝一切和深刻有关的东西。许多人会误认为她是个神秘的女人,诚然,这和她的外形有关。她很美,那种美,是被时间精雕细琢过的。可当你真正靠近她,了解她,发现神秘的表象之下,是一颗毫不值得探索的心。傅佳辞身上只有两个未解之谜。第一个谜:她每年用在外貌上的投资到底有多少。第二个谜:她到底有所少存款。沈晋安也知道傅佳辞曾和一个叫江岷的人,有过短暂的一段关系。他以为那会是个很重要的人,曾经在一次聊天中,他试探过。傅佳辞当场笑了很久。她的答案是什么呢。她用一个精辟的词高度概括了那段关系。炮友。那是一段很短暂、随意的关系。甚至它不需要被铭记。傅佳辞所表现出来的洒脱随性,不会让任何人质疑她还活在过去。她积极地社交、相亲。光是沈晋安身边的男青年,已经被傅佳辞都相过亲了。她的眼光毒,说话又不带留情,差点搞得沈晋安被朋友们群殴。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能打动她呢?沈晋安知道,答案不会是钻石、金子之类的俗物。也不会是“真心”这种虚伪的东西。“沈教授!”傅佳辞见他出神,捡起一粒小饼干,朝他额头丢过去。“嗯,我在的。”“五一,到底去不去?”“当然去,多好的机会啊,你一定得给我留着,不留不是朋友。”和别的乐队不同,沈晋安的乐队,都是他倒贴主办商,才给他们演出机会的。离开餐厅,傅佳辞叫车送沈晋安回学校。他为了省钱,住学校员工宿舍。把沈晋安送走,司机重新导航送傅佳辞回去,因为路线比较多,司机花费了些时间去判断。就在这个时候,傅佳辞的视线,被津州大旁边正在修路的小巷子吸引了。八年前,同一条巷子,这是她和江岷见最后一面的地方。怎么又在修路了呢。她还没来得及伤感呢,张芙蓉的电话打断了回忆。“咱们可能真的要飞黄腾达了!五一,老周说要带一位大人物来。”“是么?”她淡淡的反问,没有任何喜悦。张芙蓉把其中的利益关系用长篇大论说给傅佳辞。傅佳辞依然是个杠精。“真这么厉害么?叫什么名字。”“杨院长,杨西!你快给我现在就百度他!”杨西……傅佳辞听着有些耳熟。是谁呢?她这些年认识的人太多了,不记得是谁了。“我知道了,你自己好好准备招待大人物吧,我困死了。”“诶……”张芙蓉话还没说完,傅佳辞就挂断了电话。傅佳辞这个死丫头哦,真是气死人。张芙蓉和她合作了八年,真的是一点点看着她从小姑娘变成现在这个德行的。现在的傅佳辞,也不是不好的。冷静、成熟,有很多迷人的地方。可在张芙蓉的记忆里,她最可爱的,还是他们刚相识的时候。在那个遥远的火车站,她能为了一部手机奋不顾身地和歹徒拼命,能为了一个男人哭得死去活来。你说她那时候傻么?挺傻的。可是,换一种说法,那是一种无畏。时间很鸡贼的。它给年轻的人为爱而死的勇气,却不给他们宽恕。给年老的人宽恕,却拿走了他们的勇气。一颗宽恕的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如果是你,又会怎么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