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未判决的犯人不能见委托律师以外的人。杨西在接到江岷的请求以后,犹豫过,他问江岷嫌疑人和他的关系,江岷没有多做回答。杨西知道,这孩子就这脾气了。他在电话中约江岷见面,若江岷不来,此事没得商量。见面地点在一家地处郊区的私人茶馆里。现代化的高楼背后,藏着一处幽静园林。江岷在员工的带领下走过石桥和流水,来到最里的一间茶室。杨西是他祖母的门生,也是他父亲的同学,因江骅曾戏言让江岷师从杨西,江岷便一直叫杨西为“杨老师。”进门后,江岷脱下外套,交给一旁的员工。杨西一边倒茶,一边说:“自你父亲葬礼一别,咱们快两年没见过面了。”他平时工作繁忙之余,坚持锻炼,身材保养的很好,虽有几根白发,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能够年轻十岁。在杨西看来,江岷比以前温和了许多。过去的江岷是个更加傲气的孩子,不论他杨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都不会被江岷放在眼里。当然,杨西并不在意这些事。实话虽然难听,但这社会就是这样不公平。江岷一出生,就注定比别人拥有的多,他有傲慢的资本。“听说你师从郑教授?”“只是上郑教授的课而已,谈不上师从。”“前些天我和郑教授有个聚会,听说了你的一些事。”江岷猜到应该是指他弃考的事。“杨老师什么看法?”江岷问。他问得云淡风轻,毫不在乎这件事会对他带来的影响。“年轻人,怒发冲冠为红颜,我能理解。”江岷立马从杨西的话里捕捉到关键信息点。杨西怎么会知道他是为了傅佳辞呢?“陈执告诉你的?”“他也是关心你。”江岷不屑地笑了出来。陈执出身寒门,自然要紧攀杨西这高枝了。“江岷,我明白在你心里很看不起陈执,但你要知道,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家世,陈执他没有做错任何事,相反,他是在阻止你犯错。”“他没有这项权利。”“江岷,你太自私了。”杨西斩钉截铁,“你是什么样的脾性,你自己应当最清楚的。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还是因为叛逆?男人天生都好救风尘,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自己?”江岷没有因这些误解而生气。他没必要同杨西解释些什么。这些人误以为自己站的很高,便不会被一叶障目了。“杨老师,不论我到底是真的喜欢她,还是为了别的原因,都和我要帮她无关。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是让她去见赵安阳一面,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在其它问题上了。”杨西如若未闻,而是继续问别的。“郑教授说你很出色,记忆力和逻辑能力都是超群的,江岷,你想过以后要从事什么吗?”学法的这辈子大抵是耗在法律上了,只不过检察院、法院下仍有很多不同的职位,凭江岷的能力和家世,不论他做哪一方面都是前途光明。“当律师。”江岷说完,杨西还以为是在说笑。“江家的孙子去做律师,江岷,你可别跟我开玩笑。”“很像玩笑?”江岷淡淡一笑,“江家人可以出轨,可以自杀,为什么不能做律师呢?”“你和你父亲不一样。”江岷晃着茶杯,慢悠悠地问:“杨老师能不能告诉我,有什么不一样?”杨西和江骅是旧友。高中时候的江骅,就是个很心肠善良的人,但善良必会带来软弱。江骅的初恋,因为双方家庭背景悬殊太大而分手,后来江骅和家里赌气,没有从政,而是一心研究核能源,他的父母几次相逼,他才答应了和秦瑗的婚事。当初江骅在岷江的核能源研究基地,在研究成果即将问世的时候,因为秦瑗怀孕,被他父母找人强行调回了津州。在那以后江骅开始了自我毁灭,他报复性地出轨、背叛家庭,给江家蒙羞。“江岷,你比你父亲的格局大。”江家从小寄了很多希望在江岷身上,他天资优越,又从不以此为傲,反倒比别人更用功。虽然胜负欲很强,但正是这一股胜负欲,让他不断地把别人都甩在身后。有一类人,天生就站在顶峰,江岷正是那一类人。“我不是他,自然和他不同。杨老师,你时间宝贵,不必用来跟我叙旧了,要怎么才能让她去见赵安阳一面,你直接告诉我。”“年后是你祖母的寿辰,她一直很想念你,江家对我有恩,我不敢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当天能出席她的寿宴,陪她好好过完寿辰。”这是一场交易,江岷没有思考,直接说:“知道了,我会照做的。”见交易达成,江岷没有留下来的心思,他拿起放在红木矮几上的手机,起身就要走。杨西说:“江岷,这不是交易,是请求。”江岷的眼里几乎看不见任何人,但杨西是个例外。他是尊敬杨西的,甚至超过了对他父亲的尊敬。江岷站起来,并未直接离去。他穿上外衣,同杨西微微颔首,“杨老师,我对她是真心的喜欢,江家和我母亲都不会接受她的,我请你不要向他们提起这件事。”江岷肯向一个人低头,本就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杨西很受用,同时,他也知道这件事如果让江家或者秦家任意一方知道了,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你放心,我有分寸。等看守所那边安排好了,我让人通知你。”晚上傅佳辞和江岷是同一时间到家的。其实傅佳辞早回来,可她发觉江岷不在家,便又重新出门,在楼下等他,造成和他一起回来的假象。傅佳辞晃晃手里的白色塑料袋:“我买了荠菜馄饨,今晚煮馄饨吃。”她看起来心情格外好,而且不是刻意表现出的心情好。“今天拍摄很顺利?”“嗯。”傅佳辞使劲点头,“江岷,我挣钱了。”今天是现金结算,一沓厚厚的人民币装在信封里,傅佳辞拍了拍自己的包,“以后王子殿下就只用拿着剑扮酷,我负责挣钱养家。”有个词叫得意忘形。人在快乐的时候,总会不经意泄露真心。傅佳辞自己没注意到她用了“挣钱养家”这个字,但听者有意。江岷琢磨了一下这个词:“挣钱养家……傅佳辞,你指谁家?”傅佳辞清醒过来,瞬间面红耳赤。她朝江岷胸口敲了一记:“你的职业病不要在我面前发作好不好?明明知道我文化水平不高的啦。”江岷单手开了门锁,然后用两根手指捏起傅佳辞的袖子,像提小鸡似的把站在门外矫情的傅佳辞提到屋子里,“知道你文化水平不高就多看书。”他自然而然拎过傅佳辞手上的塑料袋,“去休息,我做饭。”他不带感情说话的时候,真的仿若无情的教官。傅佳辞眨巴了下眼睛。她的眼睛形状是标准的杏眼,眼珠清澈,一动不动盯着某人时,那双眼睛会自诉情意。“江岷,你是不是在凶我?”有吗?江岷反思了一下。“一直都这种语气。”哪有!他发烧那天就不是这么说话的。“你不是拍摄了一整天,不累么?”江岷皱着眉问。他一提醒,傅佳辞才记得是很累了。拍摄本来就是体力活,她今天还得装得人畜无害跟小模特互动,累死了。回到卧室的傅佳辞瞬间变成一头死驴,她躺了一会儿,心说不能这样放纵自己,吃了睡睡了吃,她简直是江岷养的一头猪。傅佳辞从床上跳起来,换了睡衣,趁江岷做饭的时候冲了澡。她本想借着这个良机再色诱江岷一把的。猫腰前往厨房,江岷正在盛汤。他没有换衣服,身上穿着白衬衫,下摆工整地藏在裤腰里,袖子卷起,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汤勺。这一幕,着他小臂肌肉的线条都是动人的。厨房的油烟并没有玷污他的白衬衫,反而让他的白衬衫不再刺眼。那里很明亮,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傅佳辞发觉江岷在的地方,光线总是充沛。老老实实地吃完饭,趁着江岷换衣服的功夫,傅佳辞从包里拿出那两张度假村的门票。江岷换衣服,顺便洗了澡。他边擦头发边往客厅走,见傅佳辞正襟危坐,人模人样的,不禁好奇。他由远到近,样子越来越清晰。傅佳辞清楚地看见了他发梢的小水珠,也不可避免地会想到了青溪他发烧的那一夜,那颗从他发梢滚到自己脖子里的水珠。那天他们接吻了,是谁主动已经无从考证,可后来谁也没提这件事。难道真的被烧忘了?如果他忘了,而她记得,那可就真的是吃闷声亏了。当天晚上他还咬破了自己的嘴皮呢。江岷一低头就看见了茶几上那两张度假村的票。他拿起票,要距离很近才能看清楚上面写的字。“新城岛度假村套票。”江岷念出票面上的字。他的第一反应很直接:“你从哪里骗来的票?”不愧是未来的大律师,一眼就能看出破绽。这一张票的市场价是她薪酬的三倍,更何况有两张。傅佳辞从他手里抢过票:“我已经金盆洗手了,不是骗来的,今天去拍摄,甲方送了一堆票,这是我的酬劳。”她才没有王子那么有架子。傅佳辞大大方方地问:“你要不要和我去度假村过年?”江岷想到她之前说不去,现在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两张票,不禁笑了笑。“行,要去。后天就是了,明天要去见赵安阳,今晚记得收拾行李。”傅佳辞沉迷于王子殿下的笑容,那是世界上最美的艺术品。以致于,她太沉迷其中而没有听到王子在说什么。“傅佳辞。”江岷冷酷地叫她的名字。他严厉起来,傅佳辞才表现得像个人样。“在,我在。”看她一副做错事的学生样,江岷的心又软了下来。他试着让自己的声音也柔和一点,但是涉及到赵安阳,他无法平息自己心里滚动的妒火,所以最后说出好的话,是冷冰冰的。“赵安阳的事我不会帮你太多,明天早晨去见他,你提前想好怎么说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