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佳辞带着烟回到家,她精神有些恍惚,看到客厅里的狼藉,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新买的碗碟又碎了一地,这一次,垃圾桶都被打翻了。江岷坐在沙发上,穿着她买的新睡袍,右手袖子卷起来,露出蜈蚣似的歪歪扭扭的伤口,缝合伤口的线上带着血,看上去可怕极了。他没有愧疚之意,脸上也不见为难,仰靠着沙发,神色如常地解释:“我洗完澡想自己换纱布,最后却弄成了这样。”傅佳辞脸上出现了清晰可见的怒意。“你故意的是不是?”“有没有证据?”他抬眼蹙眉,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傅佳辞再度发现,他好像一个入侵者。她在津州八年过得好好的,有了朋友,有了家,可江岷一出现,一切都被打破了。“江岷,我们谈谈。”“能不能先给我换纱布?”傅佳辞的脾气被彻底磨光了,她原以为自己能像刀锋一般硬起,但江岷就是一块磨刀石,她再尖锐的棱角,都能被磨得圆滑。傅佳辞不但没有护理知识,下手更没轻没重,整个换个纱布的过程仿若上刑,江岷忍住没发出“嘶”声……她以前是这么潦草的么……是的,她只对她自己温柔。如果她是个小心翼翼的人,那他的手臂也不会受伤了。缠完纱布,江岷试着活动了下手臂,如果这样缠着,只怕要血液阻塞了,他琢磨着还是明天去医院换吧。折腾了这么久,江岷的烟瘾已经没了,傅佳辞却还记着这回事。她抽出烟,捏着烟屁股递给江岷。江岷看着那只停在面前的手,皱眉道:“什么意思?”“不是烟瘾犯了么?”“……现在不想抽。”傅佳辞到底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以前她寄人篱下,什么事都由着江岷,现在可不一样了。她忽然向江岷的方向倾去,双腿分跪在他大腿两侧,严严实实地坐在他的腿上,江岷还没来得及反应,傅佳辞已经把烟塞进了他嘴里。江岷正要拿掉烟,傅佳辞已经点燃了打火机,她的手晃动着,火苗也跟着摇晃。江岷怕她失手烧了自己,便没动弹,任她点燃了烟。见江岷难得任她处置,她得意地笑了笑:“你乖乖抽烟,留只耳朵听我说话。”他回来以后,从没有好好听她说过话。傅佳辞退后几公分,人还保持着跪坐在江岷腿上的姿势。江岷目光低垂,隔着镜片,傅佳辞看到他浓密的睫毛正在颤抖,这小小的抖动,让他看起来不似平时那般又冷又硬。“江岷,你对我朋友的态度有些过于恶劣了。我们之间的事,和他们无关,就算你恨我当年抛弃你,也不用迁怒于他们。”听到“抛弃”两个字,江岷缓缓抬头,左手拿掉烟,纠正说:“当年我们也没有在一起过。”这天没法聊了。傅佳辞压制住火气,从江岷手里夺回烟,重新塞进他的嘴里。江岷被她这专制霸道的举动惹笑了。他掐灭烟,笑着说:“你说吧,我听着,这次不会打断你。”“八年前咱们开始得稀里糊涂,结束也很突然。但是……不管别人怎么说,因为你,我才有今天。你不想对我坦白也好,不信任我、讨厌我、恨我都行。江岷,但是不要因为生我的气,就放开我,没有我,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要不是她目光里的真诚,江岷还以为她是在威胁自己呢。“我什么都没说过,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傅佳辞,你到底要怎样?”“我……我想按我的方式来。”“不可能。”傅佳辞没想到自己这小小的请求,被拒绝地如此之快。江岷动了动腿,无形中将傅佳辞推远了几公分。“傅佳辞,当年是因为知道我会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能给你住处,你才赖在我身边,又何必装得多深情呢。”傅佳辞没得解释。这是事实,尽管她一直认为自己更爱江岷,可她也一直在向江岷索取。“我不信任你,所以不能用你的方式来。跟着你,我只会输。”他的话几乎在明示傅佳辞,当年她毁了他的生活。傅佳辞怕再说更多,就要泄露出她间接害秦瑗自杀的事了。她转移话题,“今晚你睡床上还是睡沙发?”她未掩饰眼底的失落,黑沉的眼睛里黯淡无光,江岷不自觉就想到了很多年前,她赖在他家门口的样子。也是这样的目光。明明是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在他面前,却总是楚楚可怜。当他真正以为她是个可怜人了,她又立马铁石心肠。这一瞬,他短暂地放过了自己。江岷的手移上她的腰,轻轻一推,又把她推向了他。“你陪我睡。”傅佳辞的嘴角动了动,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内心的动摇被面部表情出卖了个干净。陪他睡……陪到什么程度……他又不是小孩子肯定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睡吧。等了一个死男人八年,她身体也有些干涸了,江岷这句话无疑带着巨大的诱惑。可感情的事还没说完呢,怎么能身体先行?见傅佳辞犹豫不决,江岷的手从她腰上移开,“我开玩笑的。”傅佳辞立马说:“我家里没套。”“那改天。”“不了,没那个也行。”傅佳辞话说出口就后悔了……怎么搞得她像欲火焚身了呢,明明是江岷先提出的。没来得及等她再反悔或是扭捏作态,江岷已经翻身将她压到在沙发上。虽然他有一只手受伤,但面对一个不想反抗、只想时刻反扑的女人,只用一只手的力量就能制服她。江岷将手上的手肘支在傅佳辞耳侧,另一只手从她下巴划到锁骨,又嵌进她后腰,来来回回滑动天花板泄下来的顶光被江岷挡住了,在傅佳辞的视角里,他只是一个黑糊糊的影子。那只手滑上她的大腿,摩挲着牛仔裤布料,一股火从他的手掌之下窜到她的胸腔之中。傅佳辞双手抵在江岷胸膛前,那动作明明是想抱他而不敢,却又有几分像是要推开他。江岷的吻落下来,她的呼吸乱掉,气息变得虚弱不堪,傅佳辞的手扣在他肩头,装作好心提醒他:“是你要的。”他没有戴眼镜,瞳孔里有碎掉的灯光倒映。额前的头发戳进眼睛里面,傅佳辞帮他拂开,露出一双异常凶狠的眼睛。她不知道江岷为什么要像看着仇人似的看她。“你别这么看我。”她躲开江岷的注视,江岷扳过她的下巴,逼她接受他的审视。傅佳辞原以为最难熬的日子过去了,以后的,就都是重聚的好时光。江岷好像恨她,讨厌她,她何尝不是呢。他把她的骄傲和尖锐都磨平了。傅佳辞试图拿回自己的主动权,她捧住江岷的脑袋,咬住他的嘴巴,疯狂肆虐地吻他。江岷被她咬疼了嘴唇,眉头拢起。“傅佳辞,你是狗吗?”傅佳辞正想说你才是,下身一阵凉,牛仔裤已经被退到了膝上,她不甘示弱地用脚踢开江岷的浴袍,男人活色生香的身体骤然间展露出了全貌。二十八岁的男人和二十岁的身体是不同的。过去的时候傅佳辞很喜欢他那层薄薄的肌肉,纤美和力量并存,但当时贪欢,忘了记住那些细节,唯一能回忆起来的,是他的皮肤略微比以前黑了一些,但程度不大。江岷的膝盖扣在她腰侧,脚蹬在沙发垫上,跟腱修长。傅佳辞回忆过往的片刻,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剥了下来。她没什么好拒绝的,踹掉自己的牛仔裤,双腿直接缠到对方腰上,“来吧,我检查检查你技术有没有进步。”十八岁,二十岁,二十八岁。每个时间点的傅佳辞都是不一样的,那江岷呢。他是个吝于表达真心的男人,想要通往他的心,身体是有效途径。傅佳辞正自顾自地想,能上床,那说明他关起的那道门正在慢慢打开。临门一脚,江岷忽然离开。傅佳辞空洞地长了张嘴巴,不理解他的意思。“我去买安全套。”傅佳辞心生怀疑:“你是不是想跑?”江岷被她的念头惹笑了,他抬起自己缠着纱布的手:“我这样跑去哪里?”傅佳辞说:“要不然我去?”天这么晚,她才回来,江岷不放心,他单手穿好牛仔裤,随便找了条衬衣穿上。傅佳辞脑子还沉浸在旖旎里。江岷低头看向她潮红的脸,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头顶:“帮我系扣子。”傅佳辞捡起他的浴袍披在自己身上,认真地帮他一颗颗系好扣子。穿好衣服,戴上眼镜,他正要出门时,傅佳辞跟上来,“就在楼下的便利店。”江岷向她投去淡漠的目光。傅佳辞立马解释:“我平时去买东西看到的!”“你不用跟我表忠心,我没兴趣知道你这些年的事。”傅佳辞瞬间心冷。江岷不留情面地关上门。他用了二十分钟,回来的时候,傅佳辞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没了那个心思,但一想起江岷出门前说的那句话,生出莫名其妙的报复心。她脱掉身上衣服,直奔主题去。江岷对她身体的认识,大部分来自于抚摸,纵然她的身体年轻妖娆,在他视野里,只是凝结的色块。这一次他们很直接地抱在一起,用身体的接触代替了所有的话语。不需要语言了。语言,只会让我讨厌你更多一些。傅佳辞也没有再去和他争控制权,江岷压过来的时候,她只是抱住他的后背,把自己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傅佳辞磨蹭了两下,江岷有了反应。他解开拉链,将自己的裤子向下拉去释放出来。前戏很少,他们之间也不需要更多的前戏。他进去的那一刻,傅佳辞紧紧扣着他的背,随着他的动作,她的指尖或轻或浅地陷进他背部的肌肉里。傅佳辞迷茫地望着天花板,灯晃来晃去,她的眼睛花了。索性关灯。视线一片黑,静谧的夜晚,也没有声响。她忽然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游走在她的身上,带着炙热的温度从胸口摸到下腹。这抚摸没有让她的身体热起来,反倒更令她迷茫。一时间,她好像游走在一个废弃的游乐园。这里空空荡荡,没有灯光,没有玩偶,没有鲜花和音乐,它不浪漫,不温馨。她四处走,四处都是路,可她找不到出口。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现状:二十岁那年,她和江岷就分道扬镳了。时间会走,人会变老,感情会散。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不会因为遇到某个人而改变。让现在的傅佳辞去回忆当年的母亲,还有她高中时喜欢过的男孩,都很陌生了。她空洞洞地睁开眼,配合江岷提住她腰的动作,两手搭在他肩头,似笑非笑地说:“技术没以前好了。”这种戏谑的话绝对不会真正影响到江岷,他不论做什么是都有他自己的节奏,旁人无法干涉,更无法改变。傅佳辞的双腿被他推了上去,折在胸前,她俏皮地用脚环住他的脖子,脚腕一晃一晃,很明显的无法投入进去。江岷进攻的速度不快,是一种慢条斯理的折磨,坚硬物缓缓嵌入温热的巢穴里,阻塞重重。傅佳辞的身体没什么反应,江岷忽退了出来。她的身体也只是短暂空虚了一下,很快就习惯了。江岷的手在她的身下帮忙纾解,但傅佳辞并没有向过去那样轻易的沦陷,他的心沉了下去,分开她的腿,将脑袋埋了进去。以前傅佳辞最受不了他为她口,非疯掉不是,他的舌头有技巧地沿着那里打圈,傅佳辞酥得脚趾都蜷起来了,但她仍然无法全情投入进去。她踩踩江岷的肩,“别做这个,我有点难受,直接来吧。”“你好像没什么反应。”“旱得久了吧,不都说我没别人了吗。”“疼就告诉我。”“嗯。”江岷重新覆上她的身体,按照他的节奏进行着。傅佳辞没能找回当年的感觉,反倒深深意识到,自己体力到底不如年轻的时候。她怕再做下去情况会越来越糟,推开江岷的肩,“我不想了。”江岷也不因为她的抗拒而不满,他匆匆冲了几下解决掉,出来的时候,面色一如往常冷清,没有喜,没有悲,让人猜不透,就像刚刚离开法庭的样子。傅佳辞以前认识的那个江岷,也冷冷清清的,可那时和现在不同。坚硬寒冷的冰川,能被一艘小小的船只撞裂。她痴迷冰川的裂痕,如果船毁掉,冰川会一起毁掉。她总单纯地以为,不去见江岷,不去碰八年前,就能让她心里的那段感情完美地保存下来。这些年身边有不少人被她吸引,但向她靠过来,她一个都不稀罕。她有过最好的感情,其余的一切,都太俗气。江岷去找烟,傅佳辞也想抽,但她懒得开口问他要。她躺在沙发上,拿毯子盖在身上,发呆的片刻,江岷一根烟已经抽了一半。傅佳辞闻到浓浓的烟味,又想起以前。她天性乐观向上,并不为现在的这种状态惋惜,而是想,她有好好把王子藏在心里。江岷见傅佳辞一动不动盯着自己,明明在看他,又不是在看他。他的手摸到她脸上,湿湿的,凉凉的,才发现她竟然掉了眼泪。他和傅佳辞认识这么久……也没多久,过去那七十三天罢了,没见她掉过眼泪。他的手贴在她脸上:“刚才不舒服?”“为什么这么问?”“那哭什么?”傅佳辞推开她的手,死不承认自己刚才哭了。“谁哭了?你哭了?没看出来呀。”江岷不由笑了笑,真会逞强。这虽是她最大的缺点,却也是最突出的优点。八年前她就以勇士的姿态,身无武器,一路向前横冲直撞,纵情纵性。可她的内心,是一缕很软的云。你不能把她捧在手心,也不能把她弃于风中。她的感情热烈、虔诚,充满天真。她拥有一座乐园,只属于她自己,任何人,都只是短暂地受邀进入。他更像一个见证人,旁观者。天色透出一线微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傅佳辞睡着了。江岷俯身向她靠近,要亲吻她的额头,又怕自己身上的烟味熏到她。他小心翼翼地勾起她的手指,在她尾指的指节上轻轻一吻,好像封印下一个誓言。我永远守护你的乐园。昨天的台风预警来势汹汹,可今日台风并没有如约而至。她听着江岷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还有男人独有的、沉着的动静,心再次陷入虚空。傅佳辞洗完澡、化完妆,已经中午十二点。她开车送江岷去学校交材料。江岷离开,车里空了,傅佳辞望着空了的副驾驶,并没特别的心情。仰头靠着靠背,她长吸了一口气。当她短暂抽身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一切的时候,的确很离谱。她没有动摇,只是忽然醒了过来。今日的我不是昨日的我,今日的你也不是昨日的你。二十岁的江岷带给了她最好的感情,因为那时的她也是二十岁,有大量的精力热情去爱、去奉献。她没有爱上别人,更没有不爱江岷。只是她不再是个勇士,所剩无多的英勇,只能留给自己。在车里睡了半个小时后,傅佳辞驾车离开市中心,开往新区的一所私立小学。本来,是想带江岷一起来的。正是放学的时候,小学门口堵满了接孩子的家长,大多数都是爷爷奶奶。校门一开,那场面跟丧尸入侵似的。傅佳辞坐在车上等目标人物,约十分钟后,校门口清净了,传来咚咚咚敲车门的声音。傅佳辞摇下车窗,摆出一个和蔼灿烂的笑容:“谁的小可爱呀?”上二年级的小女孩,长着一张圆圆脸,留着蘑菇头,双眼炯炯有神:“妈妈,让我上车。”傅佳辞听到女儿软糯糯的声音,心都化了,她打开车门。“小公主,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