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所以呢?江岷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甚至比平时更冷。他的目光透过来,像个无情的审判者,仿佛下一秒就要给她判死刑了。傅佳辞后悔贪图一时嘴快,立马改了口径,一片忠心道:“但是我永远没办法像喜欢当初的你那样,去喜欢另一个人的。”江岷转过身来,向她走近。他轻轻捏起傅佳辞的下巴,“那现在的我呢?”“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变过。”他们都察觉到了她的忍让。只见她嘴唇翕动,睫毛颤抖,整个人处在一种欲说还休的朦胧状态中。江岷松开她的下巴。“在一起试试看吧。”他说的很随意,这甚至是傅佳辞印象里,他说过最随意的一句话。“江岷,我不需要你施舍我。”江岷忽地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像两道冰锥钉住她。“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不知道。”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她要的,是八年前那样毫无保留的爱。可那太贪心了,因为先背弃的人是她。江岷太疲惫了,他也懒得再去掩饰自己的掌控欲。“我们可以在一起,但是得按我的方式来,傅佳辞,我没空陪你折腾了。”傅佳辞慢一拍,“我们是在一起了吗?”以前江岷就很好奇她的大脑结构,在有些事上,她真是无比迟钝。“你可以反悔”“不可能!绝不会!我不要!”她一连三记强有力的否定,堪比壮士出征。江岷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宣誓呢?”嘴硬如她,怎么会承认她做错事呢。“不……不是。”她脑子有点乱,也许是太晚了的缘故。“我去拿被子,你先洗漱。”她挣开了江岷,有点逃离的意味。对于她的逃避,江岷习以为常了。他拿着洗漱用具去洗漱,受伤的手臂包着纱布,行动很不便。他习惯性地要喊傅佳辞来帮忙,却在出声的那一刻,反悔了。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突然离开?那些会被破坏的习惯,就不要养成了。江岷洗漱的时候,傅佳辞上网买了一套睡衣,夜间闪送过来。江岷接到睡衣,略微惊讶,“国内的服务发展这么快?”“嗯,有商机的地方就有服务。国外不是这样吗?”“国外生活的便利度落后很多。”江岷从袋子里拿出衣服,看向傅佳辞。她盯着自己,目光深沉,生怕自己会跑似的。他拖着一只受伤的手,在津州也没什么其它可信赖的人,还能去哪里。江岷好笑地问道:“你要监督我换衣服?”傅佳辞回过神,“我去拿被子。”“你已经去过一次了。”“啊……今天有点精神错乱。”在八年前,她才二十岁的时候,从不会出现这种错乱的情况。“那你换衣服,我去卧室等你。”傅佳辞在卧室等了片刻,几分钟后,江岷穿着那身黑色的睡衣进来。睡衣的样式很简单,宽松的黑衣黑裤,剪裁整洁,只不过有些沉闷压抑。他今日戴着的无框眼镜,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轻松的颜色。江岷抱起还未展开的被子,“我去沙发睡。”一股强劲的力拽住他的衣角。“就睡在这里。”傅佳辞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拽着江岷的衣角。江岷低头:“你太高估我了。”傅佳辞这八年忙着挣钱考学,很少去想男女之事。江岷这句话,让她大脑暂时短路。他轻轻一笑,殊淡的笑容里,带着不经意的讽刺。傅佳辞说:“沙发硬。”江岷完全不为所动。他稍用了点力,就挣开了傅佳辞。因为是拒绝的动作,所有多少带点无情。“说好这次按我的方式来,你不要一开始就违规。”看着江岷抱着被子离开的背影,傅佳辞叹了口气。他们很久没有相处过了,当再一次共处同一个空间的时候,不但失去了当年的雀跃、窃喜,反倒变得局促、紧张。尽管是在她自己的家中,她也觉得不自在。好在这夜发生了许多事,折腾得头脑发疼,傅佳辞很快就睡过去了。清晨,傅佳辞被一声碎裂声惊醒。睁眼后,她飞快地穿上拖鞋跑到客厅去。她住单人公寓,为了节省空间,厨房是全开放式。她平日懒得收拾,所有碗碟、杯子、水壶、烧锅都摆在料理台上。江岷右手受伤,他用左手去倒水,不慎手软,水壶摔了下去,连带着碗碟杯子碎了一地。傅佳辞第一反应是他有没有受伤,可她不由想起那天她打碎了他的一只茶杯,他那一通冷嘲热讽。她用严苛的眼神盯着江岷,使劲看了半天,恨不得让目光化作两枚钉子,钉进他的目光里。终于,江岷的脸上被她看出了一丝难堪。他嘴角下沉:“我来收拾。”傅佳辞双臂抱在胸前,扬着头走过去,“算了,你手上有伤。我收拾吧。”江岷没和她抢劳动机会。“我赔给你。”正在扫地的傅佳辞闻言一愣。她在江岷心里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嘛!“不用,网上再买一套就好。”“怎么买?”傅佳辞记得江岷以前就不大会在网上买东西。“你平时不网购么?”“还行。没什么需要在网上买的。”她心想,江岷总算被揪住缺点了……可不会网购又算哪门子缺点。“我会看着办的。是十点去医院拍X光吗?”“嗯。我打车去,你不用跟着了。”傅佳辞见他已经穿戴整洁,一派要走的架势。她无奈道:“我倒是想跟你去。今天张芙蓉,也就是我合伙人,她要用车,待会儿就要取走车钥匙。我也没办法跟着你去医院。”“我之后会直接回华铭银座,之后再联系。”“什么之后?现在还不到八点,早饭不吃了么。”傅佳辞后悔了,按着江岷的方式来,他们两个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到当初了。她收拾完狼藉后,简单收拾了下,便穿着运动衣出门买早饭。为了方便,她一把捞起头发,扎成一个高马尾。这些年她滋养的很好,28岁了仍然青春靓丽,只差一只粉嫩的唇膏,就可以去拍广告了。傅佳辞出门后,江岷挪开视线,坐在沙发上看早报。冷冰冰的社会新闻版面,和傅佳辞家里温暖的装修两极分化严重。阳台摆着一排绿植,枝繁叶茂,在晨光映照之下,生命力蓬勃。他正要重拾精神看早报,一阵霹雳哐啷的敲门声,断然不是傅佳辞。反正八年前她的敲门声和脚步声不是这样的。江岷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一个雍容华贵中年女人。他猜想这可能就是张芙蓉,傅佳辞的合伙人。江岷开了门,见到他,张芙蓉明显傻了眼。她在门外呆立了十秒,江岷等不下去了,才说:“进来吧。傅佳辞去买早点了。”“傅佳辞这丫头几时会吃早点了!”张芙蓉边吐槽边往里走,熟门熟路找到自己的拖鞋,走进屋。江岷看着她大喇喇坐在沙发上,不由皱眉。这个女人,她的衣服上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呢。江岷说:“我去拿车钥匙给你。”“慢着!”张芙蓉喊住他,“你就是江岷?”江岷对张芙蓉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她太没有界限感了。但是碍于礼貌,他还是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嗯,是我,傅佳辞的男朋友。”“啧。”张芙蓉嗤之以鼻,“傅佳辞居然喜欢这种装逼怪。”江岷没有把张芙蓉的无礼放在眼里。如果不是傅佳辞,他永远不会和这种女人有交集。江岷记得傅佳辞昨夜把车钥匙放包里了,他走近傅佳辞房间,从她包里翻出车钥匙,放在张芙蓉面前。张芙蓉无法对江岷抱有好感。一走八年,傅佳辞全部的青春都搭进去了,回来不给她当牛做马,反倒在这儿装逼。“女人的房间是你能随便进的?”张芙蓉倒也不是对人有偏见,她闯荡多年,各种人都能接受。但江岷就是那个例外。这是她第一眼看到江岷,和想象中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就是那种很高冷的男人,一看就没在女人这里吃过苦的贵公子。能把傅佳辞迷得七荤八素,绝非常人。江岷虽然是职业律师,但他生活里并不擅长和人吵架,或者说,他生活中很少和人交往,所以基本没有吵架的机会。他站在晨光前,晨光在他眼镜镜片形成一道反射,张芙蓉没能看清那双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睛。“我和傅佳辞的事不劳费心。”张芙蓉是直来直去的性格,听江岷这么一说,瞬间恼火,“老娘凭什么不能费心了。你在美国风光的时候,是我陪傅佳辞在医院打吊瓶。你有什么资格让傅佳辞操心?还去给你买早餐……呸。”张芙蓉当然也知道不能轻易置喙他人姻缘。但——如果你也是傅佳辞的朋友。如果你也见过她这八年的反复无常。你也知道,她花了八年时间在等一个人。女人之间的共情,让她无法接受江岷。张芙蓉不想让江岷看笑话,认为她是在带有情绪的情况下聊这件事。她沉下气:“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也不多嘴。但傅佳辞,我没见过比她更重情重义的人,你们这些人,穿西装打领带,为了钱和名利,能昧着良心说话。你和她不是一路人。”江岷要靠在料理上,手插着裤子口袋,穿着昨天傅佳辞买来的那双灰色拖鞋。他以绝对的男主人姿态存在于此。“张女士,我想你对我的职业有所误解,也对傅佳辞有所误解。”江岷声音也不高,只是淡淡的陈述,却直接反驳她了的结论,好像她的认知不仅错误,而且可笑。“我认识傅佳辞八年,我们当了八年的生意伙伴,你和傅佳辞,认识几天?有三个月吗?没有吧。”时间不止是治病的良药,也可以是攻击人的利箭。“那是因为我不在,所以她对你们重情重义。”“江律师,你未免太过自信了。”江岷看了眼腕表,傅佳辞出门快四十分钟,也该回来了。他打算匆匆结束对话。“张女士,傅佳辞是成年人,她会处理好和我的关系。为了你和她的合作关系,你最好不要在她面前说我半句不是。”他的话半是恐吓半是威胁,张芙蓉呆住,料想不到,江岷连面子都直接撕破了。她被彻底激怒,自然也迁怒于傅佳辞了。张芙蓉抓起桌上放着的车钥匙,拔腿就走。正好傅佳辞刚回家,见她气冲冲的样子,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张芙蓉便凶恶地瞪了她一眼:“傅佳辞,你好自为之。”傅佳辞去买早餐被插队,刚和人吵完架,又被张芙蓉冷言相向,她火气也不打一处来,再见也不讲,而是没好脸色的说了声:“慢走不送。”张芙蓉走后,傅佳辞沉默着把早餐从保温袋里拿出来。江岷站在客厅,眼底是与他无关的神色。他宁愿站着,也不想坐在张芙蓉坐过的地方。傅佳辞乍一开门,看到江岷站在客厅里的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她的家,在他的衬托之下变小了很多。江岷左手弯折打火机,他也不抬头,只是看着火焰燃起又灭掉,“怎么去了这么久?”傅佳辞心里想,和插队的人吵架这种事,没有必要告诉江岷,便只说:“排队的人很多。”早餐是两份小米粥,一份煎蛋饼。江岷不是嘴挑的人,什么都吃得惯。他的家庭虽不完美,但出身、家世这种东西,是如影随形的。当他吃饭时,也是安安静静,不会发出任何恼人的声响。江岷右手动不了,只用左手拿餐具,吃饭速度很慢。傅佳辞潦草吃完,静静地坐在对面等他。当初喊他王子,倒不全是为了揶揄。也有几分真心认为他该是一位王子——傲慢而不失礼。“江岷,你和张芙蓉说什么了?她怎么那么生气啊。”傅佳辞的口吻很小心。江岷放下勺子,慢条斯理叠起一张纸巾,擦拭过嘴角。那双黑沉的眼睛,透过透明的镜片,沉静地看着傅佳辞。“你很在意?”傅佳辞没法违背良心说她不在意。就像八年前,她从心底渴望江岷家人的认可,八年后,她同样希望自己的朋友能认可他们。“她是不是说了不好听的话……”江岷没正面回答,他只冷冷笑了一声。傅佳辞解释:“她心直口快,没有恶意,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你不要计较。”“选一个吧。”“选什么?”江岷双手摆在桌上,后背倚着椅子靠背,姿态坦荡。“我和你那些所谓的朋友。”“这不是二选一。”“傅佳辞,人不能太贪心。”傅佳辞后背一阵凉……这不是胡搅蛮缠吗……她以前怎么不知道江岷是这种人。如果他是一座庞大的冰山,那么八年前,她真真只看到了冰山一角。她现在的说谎能力已经不如当年,而江岷更是比过去更有洞察力。所以她的动摇,被尽收眼底。“趁什么都没发生,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