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貞曉得她的意思,暗裡橫她一眼,“多少錢也不要嫂子掏,怕什麽。” “哎唷唷,我可沒別的意思。”白鳳坐到榻上,又咂舌道:“我瞧鶴二爺一表人才,真是可惜了,放著好大的家業不要,跑到山裡來做和尚,有什麽意思?不都便宜了他大哥?” “那是人家的事,嫂嫂管他這麽多。” 白鳳呵呵一笑,“倒也是,別人的閑事我才懶得操心,不過是多嘴說一句。可是姑娘,你的事我做嫂子的不能不替你打算。你們大爺沒了,外頭的買賣都交給二爺,你落得個什麽?每個月拿著點死錢,人家二房不拘哪裡掃一掃,還比不上那點月例銀子?” 月貞有些不耐煩,“我又有什麽法子?嫂子站著說話不腰疼。” “到底這家裡有多少銀子,你好歹得心裡有個數啊。說句不好聽的,哪天大老爺歸了西,倘或分家,你什麽也不清不楚的,人家能分你幾個錢?還不是欺負你們孤兒寡母。” 就是真欺負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誰叫月貞是個寡婦,無人替她做主。她默然不語,呷著茶,唇角卷起絲淡泊的苦笑。 正好了疾提著食盒進門,白鳳忙去接手,連聲道謝,“真是有勞鶴二爺,我們來,還平白給您添麻煩。您隻管忙您的去,我們歇夠了自去殿裡燒香。” 了疾前日接了幾位官宦公子的貼,說是今日要來尋他談講佛法。眼看客將到,他看了月貞一眼,向她邁出去一步,欲言又止。 旋即月貞立起身來,白鳳在躬著腰擺飯,隔著她稍顯臃腫的側影,月貞對了疾期待地笑了笑。 他卻合十說:“大嫂請自便。” 末了晨曦將他的背影吞噬。月貞心裡是想與他多說幾句話,苦於無法,只能眼睜睜乾看著他出去。他就這樣走出去了,並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她忽然有些生怨,屁股上像長了釘,坐在椅上橫不是豎不是的,總是煩躁。林風微涼,滿腔熱情也似遭冷風吹過,淺拂向,西湖水。 晴光和藹,香風緩送,了疾的臥房背靠山陰,那崖上生了叢翠竹,墜下枝來,葉梢掃在他的屋簷上,簌簌嘩嘩地響個不停,拂得他心有些不靜。 屋中安放矮幾,了疾位居上席,三位年輕相公略居次席,迎著幾面風窗,正好將他額上的細汗看得一清二楚。 那姓陳的相公好不得意,捏著扇柄將了疾指給諸位瞧,“你們看你們看,了疾今日心不定,發了一頭的汗!” 眾人遞嬗取笑,“了疾住持,你總不會怪是天熱吧?成日隻說我們幾個心浮氣躁,你今日也好不到哪裡去,還如何說我們?” 了疾抱歉地笑了笑,“屋頂上的竹葉在動,叫人靜不下心來。” 說著,他眉間攢惑,仰頭將藻井望一眼。卻在那八寶蓮花紋的雕花藻井裡浮現起月貞的一片音容笑貌—— 她嬌嬈姽嫿,慵鬢松鬟,有些市井小民難得的婉嫻,又有點大家閨秀難得的野氣。今番再見,又有不同,蒼白的臉上添了抹含羞春色,在人群中亭亭獨豔。 “噯,你這話可不像佛門中人說的。六祖慧能不是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你修行多年,怎麽自己心不靜,反怪到竹葉身上去?今日論禪,你輸了,認不認?”那陳相公乾脆拔座起來,剪著胳膊言之鑿鑿。 驀地說得了疾醍醐灌頂。月貞一個寡婦家,為什麽費盡心思尋著由頭輾轉到小慈悲寺來,恐怕不難揣測,只是他一向避忌不去深思。 此刻一想,雖不覺得意外,卻連他自己也驚心不已,神色有些恍惚。 眾人又逮著空子笑他,“季尋,你才說要罰他,就將他嚇得這樣!了疾,這可不是你素日的做派,還沒說罰你什麽,你先六魂無主了,哪裡還有平日行容自若的態度?噯,你可是一寺住持,可別丟了份,連個小沙彌也不如。” 了疾回過神來,摸出絹子拭了一額汗,垂下眼點頭,“季尋說得在理,我認罰。諸位要罰我什麽,且請說來。” 陳季尋將扇柄啪嗒啪嗒在手心裡拍著,“罰你什麽你都不怕,沒意思。這樣好了,往常都是我們到寺裡來將就你,今日大好天氣,你也將就我們一回,同我們到西湖遊船論經。不算為難你吧?” 此刻了疾正傷神,他一心想要避開月貞,避開這煩擾思緒。又恐哪句話不對付,傷了月貞臉面。得了這個由頭,豈有不應的? 這廂爽快點頭,換了見檀色大袖僧袍,與眾人相繼出了禪房,偏又在廊頭瞧見月貞。 她坐在吳王靠上,兩個胳膊伏著闌乾,下巴擱在上頭,略微噘著嘴,像是等了許久,臉上隱隱透著些不耐煩。 簷外是一片遠遠的石崖,崖上金烏在她鼻尖閃動著,奪目又刺目。了疾暗裡斜她一眼,頓覺有一絲魂離意亂。 再不避,隻恐怕引火燒身。 向來問佛解惑的香客不拘男女,幾位相公官人隻當月貞是尋常女香客,不便多言,隻先行沿階下去,在山門處等候。 月貞隻待他們沒了影,才拂裙走來,“你這是要出去?” 她在門外都聽見了,問不是要個答案,而是希望了疾能改個答案。 了疾卻將身子轉向廊外,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迎著山風,握著拳“吭”地咳了聲,“與他們幾位約著遊湖講經。大嫂燒完香,可以叫寺裡的弟子替你們叫車轎送你們回去。”Tips:如果覺得52書庫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www.52shuku.vip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傳送門:排行榜單 好書推薦 天作之合 情有獨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