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月貞是與緇大爺的媳婦巧蘭、霖二爺的媳婦芸娘、三小姐惠歌、並幾位親戚家的女孩們一席。 離上席有些遠,在角落裡,小輩們隻敢低聲細語,形成一片微弱而龐然的嗡嗡聲,像殘羹剩飯上頭盤旋著一群蒼蠅。 惠歌因問月貞:“大嫂子,元寶呢?怎的不見?” 月貞這時還不慣平白添了個兒子在膝下,抻著腦袋在人堆裡找找,沒找見,倒是瞧見了疾進了廳,一徑朝上席走去。 他換了身黑紗袍,仍透著白裡子,脖子上掛著長長一串菩提珠,冷白的皮膚在各色錦衣榮冠裡格外扎眼。月貞想不瞧見也難。 瞧見了,不免想起他那副和善笑顏,對著誰都擺得出來。這不,又是那副笑臉在人堆裡合十行禮,卻與人群顯得疏離。 月貞心裡有點氣,不知是為今番過繼子嗣的事,還是為了疾待她與人一樣。總之語調懶懶的,提不起精神,“總是跟著他爹娘到哪裡去了吧。” 惠歌掩著扇笑,眉眼在扇面上頭彎得天真,“大嫂子,從此大哥是他的爹,你是他的娘,他還哪裡有旁的爹娘啊?” 巧大奶奶與芸二奶奶相繼笑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在笑月貞。她朝她們望過去,發現她們的臉都扭在旁邊席上,又不是在笑她。 是她多心,不知怎的,平白多個兒子,也多添了副心腸,這一晌總是多思多慮的,有些焦躁,又理不出個頭緒。 作者有話說: 琴太太:做寡婦就要有個做寡婦的樣子~ 月貞的男二隱藏在這章節裡。 第12章 不醒時(二) 月貞不搭惠歌的話,惠歌也不甚在意,轉而與親戚家的女孩子嗡嗡唧唧說起來。嗓子仍舊是壓低的,唯有上席的尊長能放聲說話。 倏地“吭吭”兩聲,月貞抻著腦袋望一眼,是二老太爺在咳嗽。 二老太爺瘦得似條乾筍,滿鬢銀霜,胡子花白,戴著一頂黑紗四方平定巾,看著通身的學問,實則只是個秀才,是老太爺的堂弟。 他老人家開口講話必然先要“吭吭”咳嗽兩聲,而後才將調子揚長拖開,“渠哥沒了,大老爺如今又是那副身子,琴太太,外頭的買賣,我看就交給霖哥去操持。霖哥也大了,從前與他大哥幫手,生意上的事情多少拿得定。” 治完喪,這才是正經的壓軸戲。號召這麽些人聚在一處,哪裡能只有悲?還得有喜,大喜。 琴太太拈著帕子,不痛不癢地謙遜了幾句,“就怕霖哥年輕,丟了他父親的臉面。” 眼下左邊李宅裡,大老爺癱瘓糊塗,大爺剛下葬。除了她親兒子霖橋,還有誰可擔起家業?但由尊長說出來,顯得名正言順。 “哎,話不是這樣講,誰不是年輕過來的?” 三叔公掐著須尾,另一隻手在席上搖一搖,“想當年你們大老爺在外頭跑買賣,比霖哥如今還年輕,又好玩好耍。大家都說他不頂事,我卻看他好。你瞧瞧如今,就是京城也知道你們‘龍井李家’。爺們家,越年輕越是要歷練。” 提起大老爺,琴太太捏著帕子搵搵兩眼,“這趟回來,大老爺原該一齊來的,只是幾位長輩也曉得的,他那腿腳走不得了,也經不起顛簸。隻好叫霖哥代他父親敬太爺叔公一杯。” 說著,向下席喊了聲:“霖哥,你來。” 但見席上拔起來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身形清瘦,些微佝僂著背,兩隻眼落著一點奄奄一息的光。月貞不論何時撞見他都是副沒精打采邋邋遢遢的樣子,像得了什麽瘋症瘟病。 今番卻是出奇的精神。 他提著壺偎去二老太爺與三叔公身後,替他們篩酒,嬉嬉笑笑恭維著,“二老太爺,三叔公,這回大哥的後事,全賴您二老做主張羅。晚輩敬二老一杯。” 兩個老頭端起酒盅,拈著須囑咐了他兩句。從此就算名正言順地叫他擔起左邊李宅的擔子。 眾席的人也沒閑著,面上自顧自說自己的話,實則暗地裡都豎起耳朵聽。往後混銀子打秋風該奉承巴結誰,心下都有了主意。 旁邊席上幾位女眷借故過來,到這席上來敬芸二奶奶芸娘的酒,“芸二奶奶,這回霖二爺擔起這麽重的擔子,你也要辛苦囖。” 芸娘長著張嫩娃娃臉,其實比月貞還略長幾歲。那一汪秋波總是微微漾著,如同珠玉沉水,有著將平未平的一點清瀾。 她一貫不愛拔尖出頭,人多時候更不愛說話。因此月貞也沒與她說過多少話。 難得見她笑一回,也只是將嘴角半揚,眼皮微垂,像是不敢放肆笑的樣子,“辛苦不著我,上頭還有婆婆大嫂子,我不過是在家做個閑人,笨手笨腳的,想幫忙也幫不好。” 話說到此,人家隻好舉著杯向月貞說兩句:“貞大奶奶,你也辛苦得很,如今又添了個兒子,操不完的心。” 月貞提著白斝,勉強應付,“不苦,不苦。我才進門,有許多不懂,還要向芸二奶奶學。” 談鋒又轉回芸娘身上,人家樂得高興,反正月貞是個寡婦,娘家又窮,往後是拿著死錢過日子,還不夠她娘家人混的。 繼而仍對芸娘說好話。說了一籮筐,更不能落下巧蘭。 巧蘭不一般,了疾出家為僧,右邊李家攏共就她這麽個媳婦,日後霜太太歸西,闔家自然都落到她與緇大爺兩口頭上。Tips:如果覺得52書庫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www.52shuku.vip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傳送門:排行榜單 好書推薦 天作之合 情有獨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