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來,向窗紗外瞥一眼。引客的丫頭遞嬗提著燈籠朝月亮門出去了。幾間屋子的動靜漸漸平息下來。東西面的窗燈陸續吹滅,整個小院又恢復了往前的寧靜。 她托著腮感慨,“其實也沒什麽不好,好吃好喝的,漢子在不在家有什麽要緊。” 珠嫂子噗嗤笑了聲,“我看你還是不懂。你出閣時,你母親嫂嫂沒與你說過?也是,你跟大爺到底還沒做成實實在在的夫妻,你還不曉得其中的滋味。” 這般一說,月貞隱隱有些明白了。但珠嫂子同她嫂嫂一個樣,講話講得含含糊糊的不清晰,最是討厭。 月貞咬一下唇,把眼瞟回來,笑著問她:“實實在在的夫妻是什麽滋味?” 珠嫂子緊著就抬手打了月貞一下,兩隻吊梢眼快要翻到天上去,“問這個,要不要臉?” “怎的不能問?你們這些人最煩,又要教人家,又不說明白,隻叫人猜。兩個人到底怎麽做實實在在的夫妻?我嫂嫂說過,有一點疼。倒怪了,既然疼,怎麽沒聽見她夜裡罵我哥?她最厲害的個人,平日連我娘也要看她些臉色。” 珠嫂子死活不肯說,剜她一眼,紅著面皮去將她自己的被子鋪在靠牆的羅漢床上。 月貞一雙好奇的眼在她背後慢慢轉動著,她自己猜測著,想起她嫂子說“解衣裳”的事,也漸漸紅了臉。兩個人做實在夫妻,那滋味應該是好的,否則這些人說起來,怎的都面紅耳赤? 但倘或真是好的,她們又怎麽遮遮掩掩不坦白? 她帶著這個疑惑入睡,次日天不亮又跪到靈前。一忙活起來,就什麽也顧不上了,隻想著經營她的眼淚。 扶靈下葬那日有一場大哭,可真是令月貞作難。一連哭過了四月光陰,思盡平生傷心事,眼睛早哭幹了。到這日,是死活再哭不出來。 好在下人們滔天的哭聲將她團團圍住,又都穿著素服,街上瞧熱鬧的路人分辨不出哪位是李家大奶奶,不曾盯著她挑錯。 前頭又有了疾領著和尚們誦經,她混在嗚咽的人群裡,掩著面跟著哼,也算是在哭。 這一路是往鄉下去,出了城,人煙稀疏,路上只剩些周圍村莊裡務農的人。和尚們停了誦經,拿著法器在前頭走。了疾是李家的子弟,霜太太心疼他,要他到馬車上坐。琴太太也要月貞上車。 可巧幾輛馬車上除了兩宅人口,又搭了些一道回鄉下的親戚,只剩一輛車還空著。要調動座又嫌麻煩,琴太太便說,“月貞,你去與鶴年坐一輛車。” 月貞心裡咯噔跳一下,在車前低著臉暗自四窺,發現大家並沒有什麽異樣神色。 大約了疾是個和尚,月貞新寡,又是這樣亂糟糟的時候,誰也不會往歪了想。隻得她自己有點心虛。 她點頭應下,給丫頭攙著往後頭去。打簾子鑽進車內,發現除了了疾,還有個鄉下親戚家的小男娃子坐在裡頭,怪道大家都不覺得什麽。 那男娃子大概八.九歲,坐在對著簾子的一方。了疾與月貞分坐左右兩邊,出城後都是山路,坎坎坷坷的,顛得兩個人背後的窗簾子一跳一跳的,躍進來幾塊活潑的陽光。 月貞靜不住,想說話,瞅了眼了疾,扭頭問那男娃,“你是誰家的?” 那男娃也不大認得月貞,怎怎呼呼講不清楚,隻高高地提著嗓門喊:“我爹是李忠。” 月貞聽也沒聽過這號名。了疾在對過把袈裟整了整,笑著解說,“按輩分,他父親是咱們的叔公,他是咱們的小叔叔。” 月貞將那男娃瞅一眼。他洋洋地坐著,屁股被顛下來,又往裡頭扭一扭,兩隻腳懸著,將座下的圍板敲得咚咚直響。他問月貞,“你是誰?” 哥嫂也有兩個兒子,與他一般大,成日鬧得月貞頭疼。她對這年紀的男娃子有著本能的厭嫌。聽見他輩分大,心下更不服,淡淡答道:“我是大奶奶。” 那男娃調高了嗓門道:“噢,你就是我娘說的那個新進門的寡婦!” 月貞剜他一眼,把臉正正地對著了疾,暗悔自己不該去招這些煩嫌人的小孩子。了疾瞧出她不耐煩,偏那孩子沒眼力見,還在那“寡婦寡婦”地嚷個不停,兩隻腳把底下的木圍板敲得更緊了些。 了疾瞧出她不高興,從大袖裡掏出條包好的絹子,打開來遞給那男娃,“吃點梅子,甜得很。” 男娃眼睛一亮,一把搶了去,果然不再吵嚷。 作者有話說: 月貞:實實在在的夫妻是什麽感覺? 鶴年:我也不懂。 月貞:咱們一起鑽研鑽研? 鶴年:…… 第7章 聽玉僧(七) 金烏隨路朝西遠,五月初暑,未及正午,天就熱得很了。好在山野長風,在幾片靛青的簾子間穿梭,拂得人心裡癢絲絲的舒服。 那男娃三兩下吃完了衣梅,又朝了疾要。了疾說沒有了,他癟著臉,眼朝下一滾,滾到了疾腿邊擱著的木魚上頭。 他又笑了,將木魚拿在手裡,學個和尚樣子,閉著眼敲。這回連了疾也淡淡蹙額,嗓音有些冷,“小孩子敲不得這個,快放下。” 男娃不聽,攥緊木魚問:“憑什麽你敲得我敲不得?我偏要敲!”說著便狠命地敲起來。 了疾耐心勸說:“敲了這個就娶不著媳婦。你長大了,也不要娶媳婦麽?”Tips:如果覺得52書庫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www.52shuku.vip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傳送門:排行榜單 好書推薦 天作之合 情有獨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