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铮下班后,正要去接程瑜,忽然接到了裴昭的电话。自从搬到程瑜这里后,他就没怎么回过那套为裴昭改造过的公寓,再加上工作忙,也有一阵儿没和裴昭见面了。今天是周五,这孩子应该是回去了。裴铮上了车,接起,问:“到家了没有?”那边说话的却不是裴昭,而是一道陌生的女声,电话背景音夹杂着急救车的鸣笛,听得人心突突直跳。“你好,是裴昭哥哥吗?我是他同学,他的头被砸伤了,现在昏迷不醒……”裴铮车刚开出去几米,听到这话一脚刹车停住,“你们在哪?”“海棠路的这个医院。”裴铮迅速调转方向,车拐了个急弯,差点撞上路旁的垃圾桶。这一路上速度都卡在限速边缘,他还是第一次开这么暴躁的车。裴昭虽然自小就比较调皮,但绝对不是爱惹事端的孩子,裴铮想不通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难道是走在路上被砸到了?此刻对裴昭的担心占据了大脑,裴铮甚至都有点无法专心开车。紧赶慢赶到达医院的时候,刚才给他打电话的那个女生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裴铮能认出她,是因为她手里拿着的是裴昭的手机,手机上的吊坠还是多年前《任平生》大火的时候,他随手丢给他的Q版游戏手办。“裴昭人呢?”裴铮停好车直接跑了过去。女生脸上还挂着泪痕,反应过来裴铮的身份,忙带着他往医院内部去。“在急诊室。”“怎么受的伤?”“不知道……”女生又小声哭了起来,“我去找他拿社团钥匙的时候,看到你们家里被砸得乱七八糟,他就躺在那里,满头的血……”只是听着语言描述,裴铮都心疼不已。他不敢想裴昭当时得有多疼。“被砸?你到的时候,有看到其他人吗?”女生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裴铮立刻给物业打了电话,要调出公寓楼前的监控。等两人终于跑到急诊室的时候,裴铮才看到裴昭伤得有多严重。头被包起来了大半,脸颊和嘴角都有大大小小的淤青,身上的衣服也洒满了血迹。裴铮看得眼前直发黑,怒火与心疼在身体里乱撞,震得胸腔剧烈起伏着。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他早已把这个弟弟当做自己的血肉至亲。即便是被周淞封锁了经济来源,最难熬的那几年,也从未让他吃过苦,或者磕着碰着,更别说是受这样重的伤了。裴铮内心被深深的自责淹没,小心翼翼地靠近着裴昭,又被医生拦下。“病人现在情况不太好,因为头部受到的撞击太大,后续还要做一系列检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弥漫性轴索损伤的可能性比较大。”女生茫然地问了句,“什么是弥漫性轴索损伤?”医生解释道:“这是由于头部受到外力损伤等原因引起颅脑损伤性疾病,常在临床上表现出比较严重的症状,例如昏迷、四肢瘫痪等,严重时可引起死亡。”“不过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谁是家属?过来签个字。”“四肢瘫痪”、“死亡”这些字眼一个个砸向裴铮,他脑海空白着,似乎失去了理解能力,完全听不懂这些词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昨天他还活蹦乱跳着给他打电话,说要趁着周末和社团的好友们一起去爬山。怎么一转眼就躺在了这里?裴铮难以接受,医生接连喊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反应。最后还是医生使劲晃了晃他的肩膀,才把他丢失的魂儿叫了回来。“签字吧。”医生叹了口气。裴铮紧闭着唇,拿着笔的手颤抖着,简单的两个字却花了有三四分钟才写完。很快,裴昭就被转移到了ICU,因为有专人看护,医生就让裴铮先回家。从医院出来时已经临近十点。这个状态肯定是没法再开车了,裴铮给女生叫了车,留了自己的手机号,叮嘱她到家后给他发个短信报个平安。等出租车驶远,他才在街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手机上有许多来自程瑜的未读消息和来电,他恍然想起,事发突然,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物业的电话在他给程瑜回拨之前打了过来。“裴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下午这个片区停电了,您所要调取的监控,刚好在停电的时间段内……”裴铮声音沉冷,反问:“就这么巧?”物业也很无奈,“虽然有应急的储电,但大多供应的是重要设备,安保室还真没有。”那也就意味着从这里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裴铮挂了电话。裴昭那个样子明显是被人打了,再懊悔有什么用?抓紧时间找到打人者才是重点。……程瑜等到快十一点,才等来裴铮的电话。“我回一趟公寓,你先睡。”怎么突然要回公寓?程瑜心里疑惑着,问:“发生什么事了?”“店被砸了。”裴铮避重就轻,不想让她太担心,“我去看看就回来了。”“好好的怎么会被砸?又没有什么仇家……”说到这,程瑜忽然想到了周靳,因为他直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她不确定他这次会不会冲着裴铮去了。而且,今天是周五,裴昭平常都会回公寓那边。等会儿!那店都被砸了,裴昭岂不是……“裴昭出事了,对不对?”程瑜跳下床,拿过衣服就往门口冲,“我那么多的电话,你都没接上,别想骗我。”裴铮一时没有说话。“我出来了。”程瑜打开门,“医院地址发过来。”“他也算是我的弟弟,现在他受了伤,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还让我睡觉,睡个屁!”“裴铮!”程瑜慌得楼层都按错,又连忙取消掉,“说话!不然我就把平城的所有医院都跑一遍!”裴铮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多那一嘴,事已至此,只好把医院的地址发了过去。程瑜收到,飞快地跑出小区,准备打个车。站在路边没等多久就看到了出租车,她招了手,正要上车,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大力,将她整个人拽倒在地。程瑜抬头,看到了周靳那张第一次显得有些潦倒的脸。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青色的胡茬冒了点头,就连身上的衬衫也是皱巴巴的。这说明,他昨晚没有回家,或者说,他昨晚没睡。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程瑜此刻心都系在裴昭身上,虽然猜着是他砸了店,但手里没有证据,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浪费时间。她使劲甩开他的手,“滚开!”“你让我滚哪去?”周靳挡在她身前,眼睛定在她脸上,语气莫名委屈。“你他妈爱去哪去……”程瑜顿住,反应过来周靳有些不对劲。他怎么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果然,在他再次试图拉上她的手时,她闻到了伴随而来的酒气。他居然喝酒了。“别碰我!”程瑜缩回手,想绕开他往前走,腰一下子被抱住。他人瘦,但力气很大,完全挣不开。“我碰你,你就真的那么厌恶?”“没错!”程瑜屈膝朝着他的腹部狠顶一下,趁他吃痛后退的时候挣脱出来。“如果不是急着去看裴昭,我高低得再给你来两下。”程瑜往前跑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身看他。“是不是你砸了裴铮的店?”周靳缓慢地直起身子,冷冷地笑看着她。程瑜觉得后背都开始发凉。他眼神里的情绪,被血丝笼着,她看不清。过了一会儿,他开了口,“是。”程瑜能感觉到体内的愤怒瞬间升起所带来的炫目感,她呆滞了几秒,听到他继续说:“和他在床上滚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么?现在我不过是砸了个店,你紧张什么?”他一步步靠近过来,冷白而颓丧的面容阴郁如鬼火,“猜猜看,下一次我会做什么?”“是折断他的手脚,还是要他的命?”程瑜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感受着他的迫近,却难以移动分毫。“不,那太便宜他,也太便宜你了。”周靳的手抚上程瑜的脸颊,“凡是你在乎的,我都要毁掉。”这微凉的触感把程瑜从失神的边缘拉了回来。难怪他伤害裴昭,原来……原来是要把她在乎的人都当做威胁她的筹码。程瑜心下一阵绝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要遇上这样一个偏执到失了理智的人。不但将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还开始无差别攻击她身边的人。程瑜打掉周靳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并甩了一巴掌回去。“你他妈就是个怂货!咱俩之间的恩怨,你有种就冲我来!”“你打裴昭做什么!”周靳揩了下唇边的渗出来的血迹,轻皱了下眉,“裴昭?”“这会儿装什么?”程瑜狠推了下他的肩膀,将他推得一个趔趄。“我在乎的你都要毁掉是不是?”“好,”程瑜紧追上去,抓着他的衣领,把人往树干上撞,“那我在乎你。”“你把自己毁一个我看看!”虽然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可那一秒,周靳的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停了一下。他握住她还揪着自己衣领的手腕,酒意之下的话不需要伪装,真挚尽显。眼里的红血丝忽然就凝成了一场安静的秋雨。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