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执位:天师帝国

故事从一个少女的离奇失踪案件入手展开,牵引出张玄和聂行风两个主角之间跨越时空的爱恨纠葛。与作者十四阙的《七夜谈》那种聊斋式浪漫爱情不同,《天师执位》的作者在故事中剖析了神性中的杀戮、冷漠,描绘了贪婪、自私、虚伪却保留着一点温暖的人性,并让强大的高高在上的神被渺小的人在不动声色中吞噬、同化……作者更是巧妙地处理了阴谋与爱情的融合,情感的刻画跟紧张的悬念紧密联系,使我们更能体会故事中一段段或痛楚或扭曲或偏激的爱。

作家 樊落 分類 出版小说 | 158萬字 | 189章
第60章 天罚(9)
回到家没多久,聂行风就收到了爷爷的电话,没等他询问,老爷子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刚刚院长跟我通过电话,娃娃现在气场很乱,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为免出事,他希望娃娃能再在常运住一段时间。”
既然爷爷全都知道了,那就好交流了,聂行风直截了当地说:“爷爷,我没有反对娃娃留下,但至少请让我们看看他,睿庭和颜开都很担心娃娃,可是除了常运的院长外,没人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行风,娃娃是我的曾孙,你认为我会害他吗?”
“我没那样想过,但这次您做得实在太……”
突然之间,聂行风想不到更好的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听出他的不满,聂翼冷笑:“你觉得我老了,没有足够的判断力了是吗?”
“不,爷爷,我只是希望您在做决定之前,能跟我们沟通一下,最近出了好多命案,都跟娃娃有牵连,我想见他,想问清楚他为什么每次会跟随天眼出现在凶案现场,也许他的一句话就能帮我们解谜……”
“解谜那是警察该做的事。”
“可问题是现在娃娃被牵连进去了,我不知道这件事还能压多久,天罚事件越来越多,那些修道中人也许会联手对付娃娃。”
“不怕死那就让他们来好了!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我聂家的人!”
聂翼对晚辈的教育一向严厉古板,但同时他也很护短,这一点聂行风比任何人都清楚,听了这句话,他就知道爷爷的决定不会改变了。
像是感觉出了他的失望,聂翼语气缓和下来,说:“不要怪爷爷不通人情,我不是不想你们跟娃娃见面,而是你们每次出现都会刺激到他,我希望他忘记那些不必要的灵力,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你懂吗?我知道你们可以保护娃娃,但我不想你们因他树敌,所以我送他走,院长是木头以前跟我提到的,说靠得住,我信木头,把娃娃托付给他,将来即使有人要找麻烦,也找不到你们头上来。”
聂行风明白爷爷的心思,他在保护曾孙的同时也在保护他们,既然院长是爷爷的挚友木清风老人推荐的,那他当然值得信任,但还是忍不住问:“天罚的事一天不解决,娃娃就要一直关在里面吗?”
“不,我把娃娃托付给院长,不是单纯因为天罚,老实说,那些人为了逃避死亡,想把所有罪责推到娃娃身上,他们如果受惩,那也是自作自受,也许你觉得爷爷这样做自私无情,但你没看到那晚娃娃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想失去我的曾孙,我只想他平安,你们能平安,除此之外,别人怎样与我何干?”
“娃娃出了什么事?”
聂翼没马上回答,过了很久,才说:“很糟糕,比庆生事件时还要糟……但他是个好孩子,是我聂家的人,只要他在常运那里,就没人动得了他!”
老人始终没把具体发生的事件讲出来,但从他踌躇的语气中,聂行风明白当时状况一定很严重,严重到爷爷不得不将娃娃送走,孩子太小了,还无法明白和驾驭自己的灵力,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成为被别人利用的工具。
“可是爷爷,那里圈不住娃娃的,他今早就跑出来了。”
“院长跟我说了,他有对应的办法,这段时间你们就不要去找他了,等他忘记一些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遗忘真的可以带来好运吗?
聂行风对这个论点抱怀疑态度,但他不能这样质问爷爷,把电话挂断后,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听到张玄的叫声——“董事长,快过来!”
声音是从娃娃的玩具房传来的,聂行风跑过去,张玄趴在地上,盯着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图画发愣。
“你在看什么?”
“娃娃画的画,靠,那小鬼真是天才!”
这是娃娃的房间,里面堆满了他的玩具和日常生活用品,他离开后,大家都再没进来,张玄本来想收拾几个娃娃喜欢的玩具,趁晚上去时送给他,谁知无意中看到了他在地上的蜡笔画。
那是娃娃看到金大山被烧后涂的,张玄当时没注意,但是在看了很多遍苏扬的现场照片后,再回头看这些画,竟觉得惊人的相似。
张玄把笔电拿来,打开厕所隔间被烧的照片,隔间四壁被烟熏得厉害,看不清上面的图形,不过参照娃娃画的图,大致内容他猜了出来,说:“我们都搞错了,金大山画的是祈火符,这是常用的驱鬼符箓,他不是什么天罚,而是被他自己的符烧死的!”
“他为什么要在洗手间里自杀?”
“他不是自杀,是被自己的符咒反噬。”张玄说:“素问说过,野兽在拼死一搏时常会选用狭窄的空间,以增强自己的攻击力,金大山也是这样,他在发觉到危险来临后,把自己关进隔间里,在隔间四壁上写了祈火驱鬼符,以为可以逃出生天,没想到反而被自己的火咒侵蚀,死于非命。”
“在什么情况下,术士会被自己的法咒反噬?”
“对方功力强过自己,或者他要对付的那个人本来就是烧死的,再用火咒,那等于送兵器给敌人,金大山知道要害他的人是谁,如果那人死于火灾,他不会用祈火咒,所以报复他的人应该与火无关。”
“但之后几个死者都与火有牵连。”
聂行风一时间想不通,看着娃娃乱涂的图画,问:“火灾当时,娃娃不是在隔间外面吗?为什么他会看到里面的东西?”
“天眼。”张玄指指自己的眉间,“娃娃看到了当时发生的一切,可是他说不清楚,只能凭记忆画出来,也许这场邪火启动了他身上一些潜在的灵力,或者给了他某种感应,所以之后只要天罚出现,他就被本能驱使到了现场,我甚至觉得,他还可以看见之后将会遭受天罚的人。”
张玄拿开趴在地板上的人偶,露出人偶下的图形,那图形很像林纯磬的家徽,人偶衣服上的扣子落在家徽旁边,赫然是梅花瓣的形状,他捡起来,在聂行风面前转了转,问:“这是巧合吗?”
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聂行风眼神深邃,他明白了爷爷为什么会这么快把娃娃寄放到孤儿院里,并执意不让他们相见,也许在他们看来,娃娃的行为是预知,但对被害者来说,他的存在就是诅咒。
“接下来的受害人会是谁?”他问。
“再没有其他提示了。”
张玄趴在地板上把所有涂鸦都仔细看了一遍,除了一个两边尖尖形似木棍的东西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对照钟魁提供的资料,他泄气地说:“这个好像是陈家的驱邪法器峨眉刺,不过已经应验了,要想知道没应验的,就只能问爷爷,或者问娃娃了。”
“爷爷不会说的。”
聂翼在商界混了一辈子,比任何人都了解人性的黑暗,如果他照娃娃的提示去示警,不仅不会被感激,只怕还会引来不必要的灾难,所以老人当什么都不知道,把一切看做是必将到来的因果报应。
“那看来只能直接问娃娃了,”张玄随手拿起一个啃萝卜的小兔子玩具,在聂行风面前晃了晃,“用这个逗他,他一定把知道的全部都交代了。”
看着在自己面前傻乎乎晃悠的兔子,聂行风很想说用它还不如用素问的饼干,在美食面前,娃娃才是真正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接着又看了一些与案子有关的资料,没有大收获,不过电视报道了秦峰被烧的新闻,还扯出了金大山的焚烧案,当看到报道员身后的大屏幕上显示出各家家徽时,张玄把刚喝进嘴里的饮料全喷了出来。
他没想到萧兰草为了逼那些做过亏心事的家族出面,竟会做得这么狠,这些图案外人不懂意思,会以为是普通布景,但当事人一定明白萧兰草的用意,为了逃避死亡,他们会主动跟萧兰草联络的,比起漫无目的地找线索,他这招姜太公钓鱼更有效率。
“他这样做会不会触怒报复的鬼魂?逼鬼加快行动?”
“鬼的思维跟人不一样,如果凶手真的是鬼的话,对萧兰草的行动影响不大,如果这是人为的……你认为一些不相干的人的死亡,萧兰草会在意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萧兰草做事一向讲求效率不择手段,张玄叹道:“真是个狠心的家伙,这样很容易把大家的怨气引到娃娃身上。”
“他不会在意的,他是个为了利害关系可以随时把我们所有人当祭品的人。”
这也是聂行风对萧兰草抱有戒心的原因,他不喜欢萧兰草,并非萧兰草是妖,而是这个人渗进了骨子里的冷漠。
“失策了,早知道就不把所有情报都告诉他了,搞得我们现在这么被动。”张玄恨恨地说。
“还好,反过来想,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这样做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再说你也赚到钱了,没必要为这点小事生气。”
轻描淡写的口气,张玄惊讶地看向聂行风,就他对聂行风的了解,这家伙一定是有对应的办法了。
果然,就见聂行风指着资料里陈家的驱魔法器,说:“反正现在没事,我们不如去见见陈家的人,他好像改名叫……”
“何顺海!”
何顺海是餐饮业界的大亨,名下房产很多,还好苏扬为了做美食报道,调查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所以张玄打电话给他,没聊多久就问到了何顺海固定去的地方,跟聂行风开车来到某高级住宅区的一栋豪华洋楼前。
“董事长你没说错,这个人学过道术,而且还很精通,难怪可以发达了。”
楼房前围着一个很大的院落,里面以青石流水布置出招福运财的风水方位,大门上方悬刻了辟邪符箓,符箓下还有个极小的金印,距离较远,看不清图案,张玄猜那该是陈家家徽,看来何顺海虽然改名换姓了,却始终无法从陈家真正的脱离出来。
“怕死怕到改姓,却又不舍得抛开曾有的荣耀,人真是矛盾啊。”张玄冷笑。
两人下了车,过去按门铃,等了很久都不见有人回应,张玄仰头看看窗帘紧闭的楼房,狐疑地说:“苏扬说这个时间段他最喜欢在这里休息,他不可能不在。”
楼房面南,午后时分阳气最足,张玄猜何顺海常来这里不是为了休息,而是打坐修行,所以就算他暂时不方便见客,也会吩咐家佣对应,但任他按破了门铃,里面始终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响动。
“看来是主人不想会客。”
二楼窗帘后隐约有人影晃过,聂行风看到了,看来何顺海知道他们是谁,故意避而不见,他想了想,掏出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折成便条塞进信箱里,叫张玄离开。
何顺海一直站在楼上,隔着窗帘观察他们的举动, 直到他们上了车,轿车走远了,站在一边的管家说:“我以为他们会硬闯。”
“聂行风不会这样做的,如果只有张玄一人,他说不定会。”
何顺海转回沙发上坐下,管家下去把聂行风的便条拿来,递给他,何顺海展开看了看,哼了一声,很不屑地扔到了桌上。
管家凑近去看,字体隽秀刚劲,写道——陈先生,天眼已出现,当年参与马家之事的人均已遇害,天罚将近,如想避开灾劫,请速与我联络。
下面是联络电话和署名,管家看完,又瞅瞅何顺海的脸色,难怪主人不快,这个陈姓他们已经很久不用了,今天竟然被聂行风点了出来,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在告知他们,别想利用替死鬼把曾经的罪孽摆脱掉。
“聂行风怎么会知道马家的事?”他心惊胆颤地问何顺海,“那件事除了我们几个之外,没人知道,当年大家都是发了毒誓的,说出去必将死无全尸啊。”
“这种事谁知道呢,为了找机会活下去,把秘密揭穿也不是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聂家那小鬼的本事,他可以把天眼带到每个人面前,让他们受到惩罚。”
“现在连聂行风都知道了,那我们岂不也危险了?”
何顺海本来就心烦,再被管家一惊一乍地叫,更觉得不耐,冷笑:“如果聂行风真知道这一切,他直接去找下一个该死的人不就好了?我们的劫已经轮过去了,根本不用担心马言澈,他活着都奈何不了我们,更何况是死了之后。”
“说到这个,可真是奇怪,当年你们是联手做了禁咒的,这么多年都没事,怎么突然就……会不会是有人解了咒?会是谁?”
二十年前的事了,何顺海的那段记忆已经变得模糊,谁会解咒呢?他想,那些参与者想避开祸事都巴不得,谁会去自找麻烦?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马家人找来了,马家家主马言笙才是真正的危险人物,当年据说马言笙早已失踪,出事后,他们还为此担心过,后来过了很久都没见马家人出现,他才慢慢放下了心。
不过那件事始终太亏心,再被金大山一番危言耸听,害得他不得不改名换姓,又把家传宝物转给了秦峰,以为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直到那天金大山出现在他面前。
“你说,这一切会不会是巧合?”他问自己的心腹,“金大山是混不下去了,才会跑来一通胡说,说他看到天眼,目的其实只是借钱吧?”
“可是这一切都太巧合了,我在查张玄和聂行风时,注意到那个国际设计大师哈斯的中文名姓马,他会不会是马家的后人?”
说起马灵枢,去拜祭林纯磬的时候,何顺海见过他,摇头说:“从岁数来算,说他是马言笙的儿子,那太老,如果是马言笙的叔伯兄弟,又太年轻,而且你见过那种修道的吗?妖里妖气的男人,说他是妖我更信。”
老板都这样说了,管家也不好再反驳,只能提醒说:“不管怎么说,就算这一劫让秦峰挡了,天罚未结束,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好,您别忘了,当初金大山给您卜的那卦是说您……”
下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倒是何顺海自己接了,不屑地哼道:“我记得,他说我将死在海里,哼,他给自己算的还是自杀呢,可是现在他却是被火烧死的,如果他的算卜真灵验,当年他也不会拼命想知道马家的秘密,更不会落魄到跟同行借钱的份上。”
“但这个海字总让我忐忑,您别忘了,大家私下都传张玄来自海里,如果是他要对付我们,那就麻烦了,据说他的法器很厉害,张雪山那边的人都拿他没办法。”
这句话何顺海听进去了,沉吟了一会儿,问:“你有什么好主意?”
“最好是一箭双雕,借聂家小鬼的手将他们一并除掉,我想在这一点上,张雪山他们很乐意跟我们联手。”
电话铃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管家过去接听了一会儿,拿着话筒笑眯眯地走回来,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看来想他死的不止我们。”
何顺海马上把话筒拿了过去,听到对面传来熟悉的话声,他也笑着打招呼。
阔别多年的朋友,此刻突然来电,都是抱着同一目的,大家心照不宣,何顺海听张雪山说着接下来的计划,连连点头,却没看到阳光斜照进来,刚好落在对面摆设的玉瓷上,随着光线移动,玉瓷投影在桌面渐渐拉长,宛若一只眼睛,默默盯住正处于兴奋中的两个人。
往回走的路上,张玄问聂行风。
“为什么不直接闯进去问问看?诈他们一下的话,说不定能问出一些内情来。”
“何顺海的死劫已经过了,他有恃无恐,你硬闯进去,什么都问不到,说不定还会被他报警抓你,你很想再被关一晚上?”
张玄不言语了,聂行风又说:“所以就先吓吓他,这条线先放下,我们跟钟魁和萧兰草再重新把家徽对照查一遍,看能不能找出其它线索,另外,我想见见马灵枢。”
“啊,你也认为马灵枢跟金大山提到的马家有关系?”
“不管当年他们跟马家有什么恩怨,如果马家要复仇,应该早就做了才对,天罚现在才出现,那一定是有人触动了这个引子,别忘了,第一个发现焚尸的就是马灵枢。”
“你的意思是萧兰草会发现焚尸根本就是马灵枢带的路?”
“这只是一个可能,任何事情的结局只有一个,但起因却可能有很多种。”
虽然萧兰草最早否定了他的怀疑,马灵枢也表现得很正常,但现在事件的发展离马家这条线越来越近,说不怀疑马灵枢是不可能的。
“所以,第一个死亡之人的身份很重要,而马灵枢也许就是突破点。”
“那马上去找他,希望这次不要再吃闭门羹,我们今天已经吃两次了,”张玄双掌合十,“师父保佑,接下来一定要顺顺利利的,晚上我们还要赶场去见娃娃,真是比警察还要忙啊。”
很可惜,师父没有保佑到张玄,他们去了马灵枢的工作室后,被工作人员告知说马灵枢五分钟前刚离开,钟魁跟他一起,说是临时插进一个急件,他们乘飞机去了外地,明天才能回来。
张玄听了后,愣了三秒钟,然后郁闷地说:“师父没保佑我,一定是还在生我的气。”
“也许是他老人家在忙着做珍珠霜,没听到呢。”
聂行风说得太好笑,张玄哈哈笑了,跟工作人员道了谢,正要离开,女生叫住他们,说:“如果你们有急事的话,要不要问一下苏先生?他刚好在。”
张玄跟聂行风对望一眼,“苏……先生?”
半分钟后,张玄很开心地发现,师父还是很关照他的,原来所谓的苏先生就是素问。
素问刚整理好马灵枢留下的设计图纸和布料,准备离开,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传来,他把东西放进袋子里走出去,见是张玄和聂行风,笑了,说:“果然是你们。”
“鼻子真灵啊,不愧是……”
张玄用手比划着狼的形状,但光线投在墙壁上,更像是只羊,聂行风见怪不怪,把头撇开了,素问看不清,说:“这只是本能,你们是来找主人的吗?他跟钟魁去外地出差了。”
“刚才听说了,不过我想问你也是一样的。”
或者说,这件事问素问可能收获更大。
张玄的手很亲热地往素问的肩上一搭,调出手机里的各种家徽图片给他看,问:“你有没有在你主人那里见过这种图片?”
素问看不清楚,伸手摸了摸,另一只手里的纸袋失手落到了地上,他厌恶地推开手机,大声说:“没有!”
反应太强烈,看到素问瞬间苍白下来的脸色,张玄马上知道是图片给他造成的不适,可这明明只是钟魁画的图,事后被他拍下来,照片而已啊,正常情况下不会刺激到妖类的。
“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份特殊,下次一定注意,你还好吧?”
素问摇摇头,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问:“那是什么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张玄被素问的过激反应弄得莫名其妙,说:“是各个修道家族的家徽,但这只是图片,我想让你看看有没有见过,没想到它会起作用。”
聂行风上前把素问的纸袋捡起来,里面一些东西掉了出来,钟魁正在看的《天眼》也在其中,聂行风见素问身体僵直,为了缓解他的紧张,便问:“你也喜欢这本书?”
“是钟魁忘了带走,托我带回去的。”
素问的情绪稍稍缓和,看看还握在张玄手里的手机,他往聂行风那边靠了靠,说:“我没见过这些图案,这么强的灵力,如果我见过,一定会记得的。”
照片而已,哪来的灵力啊?
张玄越发搞不懂了,猜想或许是因为众多家族的族徽合在一起,所以灵力加持了吧,他翻着图片,问:“那你家有没有类似的图徽?”
“没有,主人不可能让我看到这种东西的。”
这句话可以理解成马灵枢有类似的东西,只是不让素问接触到,也就是说马灵枢所谓完全不通道学的说法是谎言,张玄大喜,接着问:“那他有没有灵符什么的?或是……”
“不知道!”素问反应过来了,说:“你们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主人好了,他的私事不会跟我讲的。”
感觉到素问的戒备,聂行风给张玄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逼问,张玄只好换话题,“你这是要回家吧?刚好顺路,我送你。”
素问没回绝,跟随他们出了大楼,聂行风帮他把纸袋拿到车上,素问道了谢,收下纸袋,那本《天眼》却没要,说麻烦聂行风把书带回去,直接还给钟魁就好。
路上张玄没再提图徽的事,而是聊自己在侦探社的有趣经历,素问听得津津有味,但话语很少,看来是张玄手机里的图让他起了戒心,无法放松下来。
张玄只好问:“马灵枢到明天都不会回来,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不方便?要送你去初九那吗?”
“主人经常这样,我习惯了。”
张玄想探听初九住处的计策没成功,眼珠转转,正想再找借口,前面黑影一闪,有人突然冲到了车头前,聂行风慌忙踩刹车,素问在后面还好,张玄坐在副驾驶座上,正侧头跟素问聊天,冲力下他没防备,再一次晃了出去。
幸运的是这次没撞到头,他趴在挡风玻璃前面,冲聂行风大叫:“你一天摔我几次才满意!?”
“谁让你每次都不系安全带,特意得就好像你很喜欢玩车里飞人一样。”
“啊呸,你才喜欢玩车里飞人呢!”
张玄啐了一口,要不是有外人在,他的拳头就挥过去了,坐正身子,看到站在车外的人是谁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问聂行风。
“你说张正跑到我们车前,是要自杀?还是找我们有事?”
“我想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张玄把车窗降下,打招呼:“张先生真巧啊,你没事跑到大街上来玩碰碰乐吗?”
“不巧,我是特意来找你们的。”
张正的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正直严肃,走到车一边,对素问说:“小师叔想请素问先生去家里做客,还请赏个脸。”
素问皱起眉头,看他的反应,张玄问:“他们不会还在烦你吧?”
“我不喜欢看到那个人,所以他很识时务地找别人来请我。”
“这不叫识时务,这叫换个方式死缠烂打。”
张玄对张正说:“你看到了,他并不想见你的小师叔,还是算了吧。”
“小师叔只是想跟素问先生聊聊天,仅此而已。”
素问听了这话,立刻摇头,明显是连聊天都不想聊,张玄冲张正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张正也不在意,微笑说:“小师叔说,如果他以马家的情报做交换,不知是否能请得动素问先生?你的朋友也可以跟你一起来。”
冷不防听到有关马家的消息,张玄吃了一惊,张正说:“我只是传话,内情完全不知道,小师叔只说如果这样也请不到你们,他也该死心了。”
张玄和聂行风对视一眼,素问问:“马家的事对你们很重要?”
“我们在查餐厅焚尸案,这一系列的案子可能跟马家有关。”
听了张玄的话,素问对张正说:“我跟你去见他,也希望他遵守诺言。”
“你不需要为了帮我们,做不想做的事。”
聂行风想阻止,素问说:“我欠张玄一个人情,这次就当是还他。”
“三次,”张玄伸出指头,纠正:“他们第一次围攻你时我解围一次,对付庆生时一次,还有一次……”
聂行风把张玄的手压到一边,让张正上车,张正心中暗叹侥幸,坐到了后座上,看到他眉间的喜色,张玄问:“你是有备而来的吧?”
“你也可以说我是守株待兔。”
那肯定是守株待兔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一撞,就撞到熟人身上?张玄冷笑:“那下次要记得千万别撞树上。”
像是没听出他的讥讽,张正认真地回道:“我会小心的,谢谢关心。”
曲星辰约他们见面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家,而是坐落在郊外的一栋房子里,张正说这是以前张雪山置办的产业,平时空闲,只有在举行一些法事仪式时才会用到,曲星辰大概不希望同门看到他与精怪见面,就把地点选在了这里。
他们随张正走进院子,后院颇大,走了好久才来到一间客厅,曲星辰接到消息,已把茶点摆上,在客厅里等着了,张正带他们进去后就自动离开,并顺手把房门带上了。
曲星辰看到素问,走上前端量着他,又想起往事,不由得怅然,说:“夜凌,谢谢你来。”
素问向后退开一步。
“我叫素问,不叫夜凌,请不要误会,我只是陪朋友来的,希望你能遵守诺言,把知道的内情告诉他们。”
曲星辰伸手在素问眼前晃了晃,看着他没有神采的眼瞳,叹了口气,说:“我会的。”
上次张玄在酒吧门前跟曲星辰匆匆见过一次,当时没细看,现在面对面站着,他发现曲星辰老了很多。
这个老不是指他的岁数,而是心态,曲星辰正值壮年,又长年修道,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但他给人一种浓重的苍老感,当年雪山上那个清秀青年的影像渐趋模糊,也许用不了多久,他想,自己能记得的只有眼前这个颓丧的中年男人了吧。
曲星辰请他们落座,端上茶点,寒暄过后,就开始拉着素问聊一些日常琐碎的话题,素问有一句回一句,反应冷淡,张玄在旁边也听得无聊,拿着饼干就着茶水一个劲儿的吃。
还好没多久,素问就伸出援手了,问张玄。
“你们不是有事情要跟曲先生谈吗?”
“有有有!”
张玄放下饼干,对曲星辰说:“时间紧迫,咱们就不拐弯抹角了,曲先生,把你知道的马家的事说说呗。”
曲星辰看看素问,说:“我以前听说过一些有关马家的事,但对你们查案是否有帮助就不肯定了。”
“没关系,线索不计多少,有就好。”
张玄两眼亮晶晶,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模样,曲星辰不禁想起了张三,也只有张三才教得出这么跳脱欢乐的弟子,然而他们这样的性子也注定不适合呆在天师一门里。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这里七月半鬼门大开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许多被镇在地狱里的恶鬼都跑了出来,再加上其它妖魔一起作乱,百姓死伤无数,由于妖魔太多,为首的法术又厉害,大家只好联手对付,各门都派了本门高手前来,我们这边是张师兄和姬师兄,我当时心情不好,所以大师兄让他们也带我一起来,说经历一些凶险可以让我开阔心胸。”
张玄和聂行风看向素问,都不约而同地想到镇鬼该是夜凌死亡后不久发生的事,曲星辰当年不问青红皂白就重伤夜凌,他做事或许冲动偏激,但结合他的身世,也情有可原,一切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
“就这样,我随两位师兄来到这里,与同道联手对付恶鬼,在大家齐心合力之下,终于关掉了鬼门,当晚大家设宴庆祝,川南马家的马言澈也来了,我因为受了伤,没参加,第二天就听说马言澈不告而别,我觉得奇怪,去问姬师兄,他说不知道,其他人则说他连夜就启程回家了,那时我就想也许马言澈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
“我跟马言澈虽然刚认识,但一见如故,他个性偏激张扬,法术自成一路,据说还会些诅咒巫术,所以同道都对他很戒备,不过他其实人很好,在镇鬼一役中还出手救过我,他私下与我约好战役后会随我去西北看风光,所以怎么可能一言不发就离开?”
“也许是家里有事?”素问听入了神,忍不住说。
从来之后,素问对曲星辰一直表现冷淡,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发话,曲星辰简直是受宠若惊,马上详细地解释道:“我会怀疑是因为他跟我提过和家里有矛盾,所以想远行,就算有急事要走,也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但张师兄不让我再问,当天我们就离开了,其他人也走得很急,像是在躲避什么。”
众人的讳莫如深反而增添了曲星辰的疑惑,他曾想过那晚庆功宴上出了什么事,导致大家匆忙离去,那之后他们都没有再彼此联络过,后来有几次他借出门办事打听过马言澈的下落,却没人知道,马言澈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在伏魔之战上,那之后,再没人提到这个人,包括整个川南马家,也都完全消失了。
“那晚发生了什么事,你没有问过张雪山?”张玄问。
曲星辰摇头。
“问了他也不会说的,不过在回程中,我无意中听到姬师兄跟张师兄说这次出行很糟糕之类的话,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要不是看到新闻里播放家徽的图片,我都快忘记了,姬师兄看到家徽时很慌张,这让我突然想起金大山当年也参加过庆功宴。以我的立场,这件事本不该跟外人提起,但我担心置之不理的话,只怕后果更难收拾。”
也就是说今天不管素问同不同意来见曲星辰,他都会把这件往事说出来的。
曲星辰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他踌躇不安的情绪很明显地传达过来,聂行风问:“那其他参加庆功宴的人你还记得都有谁吗?”
“时隔多年,记不清了,我记得比较清楚的是有一个人姓宋,他跟姬师兄关系不错,法器也很古怪,像是弩弓,箭头却是丧门钉,再厉害的妖鬼,被丧门钉钉住头骨,也会魂飞魄散。”
“头骨!”张玄大叫,调出手机里的头颅照片递给他,问:“是这种钉法吗?”
看到头顶正中嵌了一半钻头的头颅,曲星辰脸色变了,张玄又问:“这不是钻头吗?”
“你有没有拔出来看?如果它的顶部刻了宋字,那就是丧门钉,它的另一头应该连着弩弓,可射可钻,宋家那个人有点小聪明,为了杀鬼省力,给弩弓配了电力开关……这照片你是从哪弄来的?这个人收山很久了,据说连弩弓也封印不用了。”
张玄不答,转头看聂行风,一瞬间两人都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那个头颅也许就是马言澈的!
“有姓宋的联络方式吗?”
“姬师兄也许有,”从他们的表情里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曲星辰说:“如果你们想知道,我可以找机会问他,正好今晚……”
踌躇了一下,他没说下去,聂行风也没追问,意外听到的消息加重了他的不安,起身告辞,曲星辰送他们出门,素问走在最后,说:“谢谢你。”
“不谢不谢,希望下次你再来做客。”
素问点点头,曲星辰还要再说,房里的座机响了,张玄冲他摆摆手,说:“你忙吧,我们自己出得去。”
“我让张正送你们。”
这栋房子里很少来电话,曲星辰担心有急事,就没送他们,反正张正就在外面,他想有张正引领,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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