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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漫漶（三）

    烟雾从嘴中缓缓流出，空气中是一个细微的沉吟声。丰立文站在汽车修理店外，目光聚焦在店牌上。片刻后，他垂下眼，吐尽最后一口烟。

    背后一道轻微的脚步声，渐晰入耳。

    丰立文很清楚，徐步而来的人是谁。他没有立即转身，而是说道：“罗成辉没有怀疑。”羽生站其身后，应了一声“嗯”。

    两人沉默了几秒，丰立文突然转过身，盯着羽生道：“如果，我作为赌徒参与万花筒……”羽生很意外他会有这样的念头，淡淡的冷语：“你的死法，我并不关心。但在你死前，要帮我剿了罗成辉。”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善恶真伪，对丰立文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倘若参与了他万花筒杀人赌，便再无归来之日。他嘴角勾起了一个冷漠的弧度：“查过盛辉酒店吗？”

    羽生疑惑：“什么意思？”

    灯光照在丰立文的面上，使得他的五官锐化了许多。他道：“罗成辉的势力，远超想象。想要彻底捣毁他，不是易事。等我们去泰国参与万花筒，你们可以围剿这家酒店。”

    羽生听懂了丰立文的意思，道：“好！但是，我要你给我一个参与万花筒的通行证，你办得到吗？”

    丰立文摇头：“难！我无法保证！”

    羽生问：“难道除了赌徒和资方外，就不能有其他押注的人吗？”

    丰立文回答：“具体我不清楚。但八个赌徒，只可活一人。这场赌局牵扯到太多人的性命，所以组织方很谨慎。”

    “好，但你要把具体时间和位置告诉我，便于我们警方抓捕。”羽生掩住侧斜的眸光，顿问：“你真的要成为赌徒？”

    羽生看着丰立文灰垂的面容，他高高的五官棱角上，隐隐约约藏着一种决绝。其实，丰立文摸不懂羽生的同时，羽生同样有些看不透丰立文。一旦参与万花筒杀人赌，那便是九死一生了。

    丰立文坦然道：“横竖都要死，那我就选择我想结束的方式。”

    “这场赌局涉及到谋杀、赌博、非法贩卖人体器官等多项罪名。那你是如何看待赌徒的条件的？”

    “犯了罪，没有受法律制裁或怕受制裁的逃亡，性质上等同的。我也不知道组织方为什么以这个作为参与条件，但条件我已经具备了，不是吗？”

    羽生愕然道：“罗成辉同意你这样做吗？”

    丰立文笑了笑：“他会同意的。”

    上午10点30分。

    丰立文站在盛辉酒店的高层办公室内，一身笔挺的西装，宛若换了一人。他的目光透光玻璃，在窗外的夜色中徘徊。苏跃走进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生怕隔墙有耳。走进丰立文的时候，他轻轻叫了一声“丰哥。”

    “怎么样？”

    苏跃四顾道：“这栋楼的确是一个大型的贩毒据点，还连着一条色情链。”

    丰立文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这时，罗成辉突然闯进来。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像是很疲惫的样子。丰立文示意了一眼苏跃，苏跃点头出去带上了门。丰立文走到沙发边，给罗成辉倒了杯红酒，递给他的时候问：“找到赌徒了吗？”

    罗成辉接过酒杯，边喝边说：“赌徒倒是多，但没看中一个。”

    “你觉得我怎么样？”

    罗成辉准备放下的酒杯停住了，隔了几秒后，他才真正放回桌上。罗成辉很生气，沉声道：“我不同意！”

    丰立文拿起另一个酒杯，望着酒杯摇动的酒说：“你知道我时间不多了。就像这酒，喝的话要拿起来，喝完就要放下，人生终会有个落点。”

    “你非要选择种方式吗？”罗成辉抬起眼眸，随后脸色骤变，大声道：“你以为，甄甄的死我不难过吗？为什么他选你不选我？”丰立文放下酒杯，一口没喝：“阿辉，甄甄选了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人生已经走到尽头了。”

    罗成辉思忖片刻，迟疑道：“让我考虑一下！”

    丰立文蠕动嘴唇：“好。”

    羽生回到家中时，映入眼帘的是方存智手中拿着那把左轮手枪。方存智面若死灰，目光空洞的看着羽生。羽生急道：“你做什么？放下枪！”羽生的话才落下，方存智已经扣下了扳机。但，没有枪响，方存智也没倒下。

    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羽生怒道：“你疯了？”

    方存智笑了笑，若无其事道：“你才疯了，我只是玩玩而已，又没装子弹。”羽生坐下来，白了一眼方存智后，迅速抢过他手中的枪。“爱死死哪儿去！我怕你弄脏了这地儿。”

    方存智没好气地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羽生点上烟，吐了一口浊气。方存智看其有心事，皱眉问：“又怎么了？”

    “丰立文想作为赌徒，参与万花筒！”

    “为什么？这不等于自杀吗？”方存智惊讶之余，再道：“‘美国自杀学之父’施耐德曼，提倡‘心理验尸’，要不你提前给丰立文验一下？”

    羽生冷哼了一声，道：“他的死法我并不关心，只要不破坏我的计划就好了。只是……”

    方存智：“只是什么？”

    羽生：“我有点摸不透他了……”

    方存智戏谑道：“若是这样，这场博弈，你可能会输！”

    羽生冷道：“不可能！”

    两人相继沉默，各自抽着烟。羽生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突然说：“其实，我们都中了暴力的毒。所以，通常我们看到的皆是以暴力拷问人性，以混乱失调来质问社会。”

    说完，羽生又继续说着：“失眠让我神经衰弱，而脑子里总是重复浮现着种种画面。在现实中，杀人事件层出不穷，暴力如同拷贝。与如今痴迷流行唱色、富态逍遥的纸醉金迷，形成鲜明的对比。”

    方存智不置可否地轻笑，似是责备，又似批判：“我觉得吧，很多时候暴力无关‘合法与不合法’，因为暴力的冲动，是自我本能的原始特性。你这样对待丰立文，又何尝不是一种暴力呢？”

    羽生沉默片刻，道：“我并不否认！”

    中午12点，羽生从办公室里出来。许凝玉正好起身，准备去吃午饭，两人尬尴的互看了一眼。羽生手拉上门，问许凝玉：“凝玉，你吃饭没有？”

    许凝玉犹犹豫豫的，一时没说话。

    “走吧，我请你吃好吃的。”羽生说完，便朝外边走去，丝毫没注意身后为挪动步伐的许凝玉。他似乎猜到，许凝玉一定会跟来。

    出了刑侦大楼后，许凝玉果然跟来了。她毫不犹豫地先上了车，羽生站在车前微微发愣，旋即也上了车。

    车开了好一会儿，许凝玉才说话，但脸色略微僵硬：“什么好吃的？”羽生笑了笑，然后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车开到一家菜馆，两人进店坐下后，羽生让许凝玉点菜。许凝玉接过菜单的时候，心头一笑，心计着要把羽生吃出血来。她一连好几个大菜，而且都是最贵的。羽生虽感到无语，但也没说什么。

    菜上齐了，羽生对许凝玉说：“吃吧！”

    许凝玉看着一桌的菜，惬意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还使了一个坏笑。两人吃着饭，夹着菜，都没搭理对方。片刻后，羽生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凝玉，那天晚上，对不起……”

    “哦……”许凝玉应了一声。

    羽生本是嘴拙，不善交际。气氛尴尬，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便道：“我要谈恋爱的话，必须先抓到杀害小玉的凶手。”

    “哦！”许凝玉应道。

    “你别生气了！”羽生有些祈求的表情，差点使得许凝玉喷饭。连克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坐下来就责怪道：“吃大餐也不叫我！还好我聪明！”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连克拿了一双筷子，便吃了起来。“我路过这儿，从窗外看到你们。”

    羽生偏头：“这也行。”

    连克嘴里咀嚼着食物，噎声道：“怎么不行？”他喝了口水，又说：“话说，你们这是在约会？”许凝玉脸一红，连忙摆手道：“连队你想多了，只是吃个饭而已。”

    连克笑了笑，戏谑道：“吃饭促进爱情升温嘛！”

    羽生烦道：“吃你的饭！”

    连克吃了一会儿，问许凝玉：“凝玉，你怎么看王岷？”许凝玉皱眉，想了一番后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王副队，很不简单。”

    连克继续问：“黄局有没有说要把他调走什么的？”此时，羽生抬眼瞥向连克，但没说什么，也不必要说什么。因为，他太懂连克了。许凝玉摇头：“没有。”

    羽生起身去结账，一结才发现这顿饭将近一千，他付了钱无奈摇头。回到饭桌后，连克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对两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去看一下小玉。”

    “我跟你一块去吧。”许凝玉起身说。羽生微愣的时候，连克站起来拍羽生的肩膀，一扯嘴角：“那你们去吧，我就回去了啊。”说完，连克快速绝尘而去。

    两人没作声，直接上了车。

    一个背影，站在乌云涌动的天空下，站在一块墓碑前，落寞而深沉。羽扬双手插进口袋，低垂着头，并没有注意到羽生两人走了过来。

    羽生停住脚步，许凝玉疑惑的看着羽生，迟迟没说话。羽生用轻咳声吸引羽扬的注意，羽扬转身后，目光停留在许凝玉身上。

    羽扬：“我来看爸妈，正好准备走了。”小玉的墓碑是立在养父养母旁边的，所以羽扬才会站在小玉碑旁。羽扬走前几步到两人身后，羽生没叫住他。

    羽扬走后，羽生把花分别放在三个墓碑前。羽生一直没说话，许凝玉也不好吭声。两人就默默站着，过了十分钟后才离开。上车前，许凝玉问羽生：“你们两个怎么没话说？”

    此时，天色越来越沉，仿佛要被黑暗浸蚀。羽生抬头，凝望着云层深处涌动的风暴，漠然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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