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他言简意赅，跟着她进了屋。
“那你要洗澡吗？”她走进厨房拿了一个杯子，从饮水机接了杯水递给他。
他坐在沙发上，扭了扭鼻梁道：“我中午的飞机，在这儿躺一会儿就好了。”
她瞳孔震荡了一下，但立刻恢复平静，不想因为自己的不舍，造成他一丝一毫的困扰。
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正是她清澈而温柔的眼神，“那你进我屋里躺会儿吧。”
他没有拒绝，起身走进她的卧室。
放在窗前的书桌，靠门的朱红衣柜，和靠在墙边的单人床，他站在床前，想起还很小的时候，他来找她玩，她就缩成一团，躺在这张床上大惊失色地看着他。
“我没穿衣服，你快出去。”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她和他，男女有别。
他的唇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
张晏晏进屋拿睡衣，见他还站在床边发愣，颇为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程溯光，你在想什么呢？”
他回过神，在床边坐下来，“什么都没想。”
张晏晏自是不信，连连咋舌道，这不管看起来多禁欲的男人，内心都困着一只禽兽啊。
程溯光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十点钟的时候，被闹钟闹醒，睁开眼睛，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起床，走出房间，只见张晏晏盖着夏日的薄被蜷缩在沙发上，他的唇角很轻地扬起，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便轻手轻脚出了门。
张晏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周遭一片漆黑，暗叫一声遭了，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卧室，薄被叠得工工整整，床单上也不见一丝皱褶。
程溯光已经走了。
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失落和孤独交织在一起，织成一个结，让她膈应的发慌。
想起丁思还在医院照顾她妈，连忙换了衣服，拿上手机便出了门，上公交车之后，准备给丁思打电话，却发现总监在十分钟之前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她回拨过去，“喂，总监，不好意思，我没看见……”
“没事。”总监声音很轻，也很平静，“你母亲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只不过后面还有化疗。”
“恩，那你呢？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不知如何回答，一时沉默下来。
“你要留下来照顾你母亲吗？”
“恩。”她已经意识到总监想说什么，但还是只有如实回答。
“这个项目你是跟进不了了吧？”
“恩。”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公司呢？需要为你办理离职吗？”
……
电话挂断。
她握着手机，抬头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和等待红灯的行人，缓缓抿紧了唇。
曾以为，努力就可以改变一切，可到头来还是不行。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
她抬起头，用力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想笑，不知为何，眼泪却先掉下来了。
赶到医院，丁思和肖成东一起坐在门外打游戏，舅舅在屋里给她妈削水果，聊着家里最近的琐事。
张雯到叛逆期啦。
妈又到寺里给你祈福啦。
……
“思思，对不起，我睡过了……”她走到丁思面前道。
丁思闻声抬头，盯着她看了半饷，“你哭了？”
肖成东跟着看了一眼，感觉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眼眶也不红，不像哭过的样子。
“没有啊。”张晏晏笑道：“可能是还没睡醒。”
“程溯光欺负你了？”
“你都不舍得欺负她，老程能舍得吗？”
丁思瞪了他一眼。
“发生什么事了？”她将手机塞回包里，将张晏晏拉到一边问道。
“丁思，不带你这么坑人的……”肖成东不满道。
丁思自是不会搭理他。
张晏晏犹豫了会儿，吞吞吐吐道：“我辞职了。”
“为什么？”
“我要留下来照顾我妈。”
“你舅舅他们不行吗？”丁思诧异地瞪大眼睛，“那么好的一个项目，可以说是你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好的一次机会，你要放弃吗？”
她咬紧了唇。
“这个项目的前期会很辛苦，但是成功之后，能获得的成就和价值绝对是无法估量的。”丁思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替她着急道：“而且周乐维绝对不会让你吃亏，你到底在想什么？”
“思思，”她憋回去的眼泪又掉下来，抱着思思，靠在她的肩头道：“你说得我都明白，可我妈只有我一个。”
她妈脸上虽然笑嘻嘻，但心里有多苦，她都知道。化疗的副作用，脱发、呕吐、食欲不振、还有对癌细胞转移的恐惧。
她妈现在在打仗，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她。
她双手扶在丁思肩上，眼神坚定且充满魄力，“思思，为了我妈，我不后悔。”
丁思的嘴唇动了一下，终是长出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思思，如果是你，你也会跟我做一样的决定的对吧？”
“不会，”丁思摇摇头，“没有任何人值得我放弃触手可及的未来，就算是我妈也不行。”
她和张晏晏最大的不同是，她做任何事都会权衡利弊，而不是以感情判定对错。
她还记得在帝都工作的第一年，那时候刚刚参与到一个项目里，而她妈生病做手术，她从头到尾没看过她妈一眼，只打了一个电话。亲戚都骂她白眼狼，她只问了一句话：那我回家，你们谁拿钱给我妈做手术？
所有人便沉默了。
她揉了揉张晏晏的头：“程溯光知道吗？”
张晏晏摇头：“我不敢跟他说。”
“为什么？”
她舔舔嘴唇，“我可能这几年，都不会去魔都了。”
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去魔都了。
丁思明白她的意思，没忍住摸出一支烟点燃：“你不要他了吗？”
“我想要。”她抬起头：“可我要不起。”
她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追赶上他，可是他和她之间，依旧如楚河汉界般，泾渭分明。
但凡是知道他们在一起的同学，都会露出诧异的目光，用眼神问她：程溯光居然会看上你？
她很珍惜“英雄之路”的ip项目，那是她能追赶上他最快的一条路，所以她拼命的跑。
可还是抵不过命运在她脚下伸出来的那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