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信了。 毕竟,他饱读诗书,性如清风,即便示爱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一丝逾矩。 在大字不识的她看来,这样的人,是可以相信的,甚至是值得崇敬的。 所以,她将自己的初夜交给他,分毫不取,在她心里,这一夜,不是欢场恩爱,而是情深意浓。 后来,她躺在不同的男人身下,媚笑讨好以换钱财,心里想的却都是尽快攒钱为自己赎身。 最后,她扛住了老鸨的毒打刁难,交出那些沾着她血泪的银子,换来一袭自由身。 她什么都没有了,还落得一身病痛,可她终于可以毫无阻碍地走向他。 然而……那谦谦如玉的君子,已忘了她。 他成了天子门生,高不可攀,打马楼前过,满城贵女小姐向他扔下香花手帕。 谁还会记得曾随口对一个妓子许下的诺言? 可她不甘心啊……至少,至少要问清楚吧? 问一问,你曾说真心喜欢我,是真的吗? 于是,她追了上去,人潮拥挤,她跌倒又爬起,又跌倒。 手掌磨破了,衣裳扯烂了,连仅剩的银钗也被人顺走了。 他终于注意到她,勒马驻足。 她重燃了期待,趴在地上痴痴地望着他。 「是你啊。」他凝神细看,认出了她,但还不等她露出欣喜的神情,他又说,「状元巡街,下九流之人不可近前,免得有污圣听,你快走吧。」 说完,他就走了。 马蹄轻巧,踏着满地落花而行。 她愣在原地,还维持着匍匐跌倒的姿势,眼角凝着一滴泪,迟迟不肯落下。 一朵红花出现在眼前,可惜,已经被马儿踩烂了。 她辗转欢场中,早知世无情深,当红颜老去,一切恩爱都将成浮云。 可……至少,她曾是被人爱过的。 而他的语气神情,那么淡然从容,她终于明白,原来,连那句话都是假的。 从头到尾,只有她认了真。 她将自己吊死在老槐树下,嘴里还含着一朵红花。 那槐树位于荒郊野外,到最后,身子腐烂,只剩一颗头颅还嵌在绳套上。 我旁观了这一切。 「小时候,爹娘因我是个女孩儿,将我卖给一个瞎老头做媳妇,可又遇上饥馑之年,瞎老头又将我换成了一袋小米,我差点被当做粮食吃掉……后来我拼命跑,夜里没有去处,就睡在死人棺材里……最终昏倒在路边,被老鸨捡了回去。」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嘴里塞满了红色的花,用力地咀嚼。 「世人都抛弃我,践踏我,我以为至少有一个人、有一句话是真的,我是可以被喜爱的……一点点爱而已,哪怕只是一句话,都不行吗?」 她的话音含糊,断断续续,最后,唇角流出血色的汁液——那是被嚼烂的花。 长发向我涌来,将我拖进深不见底的水里,一张惨白的脸一直浮在我眼前。 「我不值得被爱吗?」 「一点点,都不行吗?」 血色的花汁融进了水中,像一团血雾,彻底遮蔽了我的视线。 那一点求而不得的自怜自艾,在经年累月、死不瞑目的炼化中,成了冲天的怨恨。 我认出来了,她是本该灰飞烟灭的女怪。 于是不解地反问:「你怎么还活着?」 好奇怪,我的情绪仿佛被水波隔离了,明知不孤身处险境、小龙和姜黎不知所踪,可我此时此刻,竟没有丝毫紧张着急的心情。 长隐呢?他去了哪里? 「活着?」她又笑了起来,面容愈发扭曲,「我怎么会活着,我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你所见的我,只是躯壳罢了。」 我看着她,心中其实早有猜测:「你明知杀不死我,却把我困在这里,为什么?」 她竟也不绕圈子,坦诚道:「半个时辰,鬼母要我困住你半个时辰,你知道什么是鬼母吗?」 不待我回答,她猛地凑到我耳畔,语调娇柔:「就是万鬼之母啊……我们都依附于她的骨殖,她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嘻嘻……先前有一个耍旗子的办事不力,就被她吞掉啦!」 我眉心一跳,想起最开始,在小镇上那个操控阴鬼的敌人,没记错的话,他当时是逃走了的。 「我可不能步他后尘,所以你就……」 女怪还在絮絮叨叨。 我突然出声:「是姜黎,对吗?」 她住口了,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毫不退缩地看回去,继续问:「你说的鬼母是姜黎,或者,她有个别的什么名字,但是她一直和我们待在一起,对吗?」 「……这不是我说的!」女怪大叫一声,躲得远远的,捂住了眼睛,语速极快状若癫狂,「是你自己猜到的!鬼母不要我们说出去,叫我们闭嘴!我就知道,她想独吞九尾,如果主上知道她知情不报……」 她停住了。 然后抬起脸,又露出个柔情似水的微笑,语气却充满了幸灾乐祸的阴暗:「主上知道了的话,一定会把她打入幽冥地狱,让她日夜煎熬,魂飞魄散哈哈哈哈哈哈!」 我说:「是吗,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