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的快遞單 1、“別怕。” 眩暈的感覺一會兒就過去了,夏一跳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房間裡。 天哪……這該不會是,畫上那扇門後面的房間?他跑到畫裡來了?! 冷汗流過面頰的感覺如此真實,讓夏一跳無法判定自己在做夢。 更讓人感到奇異的,是這個房間的內容。 循著如此古怪的路徑抵達的房間,裡面有什麽,夏一跳都能夠接受了。比如說堆滿了金銀財寶啦,抑或滿是武器啦,甚至是囚禁著犯人……可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門! 確實是門,不止一扇,而是許多許多扇。這個呈回廊狀的房間內,前後左右都是門,抬起頭看天花板,上面竟也有門;看看腳下的地板圖案,那竟也是一扇又一扇的門!這些門的大小都差不多,但問題是為什麽這裡有這麽多門? 夏一跳嘗試著推推其中一扇門,巋然不動。 看來這個家裡所隱藏的秘密,還不是那麽好破解的啊……他苦笑。 “嘎……” 又是那種怪聲,低沉卻有著詭譎的穿透力。傳自一扇棕灰色的門後。夏一跳咬咬牙,一擰那扇門的把手。這次很順利,門開了。他走了進去。 他徹底震驚了!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自己的家裡。現在的時間,是深夜。這些是毋庸置疑的,可在這門後他看見了什麽? 太陽!他竟看見了太陽!在天空之上,高高地懸掛著一顆太陽!天啊,為什麽房間裡會有太陽?不,他現在所置身的環境,根本已經超出一個房間的容納限度了! 這裡是一片戈壁灘,他的身邊就是兩道峭壁,巍峨險峻。四周圍荒無人煙,也沒有植物的痕跡。氣溫高到讓他覺得自己都快燒起來了。雖然現在是夏季,但迷宮市並沒有熱成這樣。這麽說,這裡不是迷宮市? 夏一跳使出超能力,沿著高高的峭壁向上跑去,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峭壁之巔。陽光更烈了,視野也變得更遼闊,他看到了……一片漫無邊際的沙漠。 這根本是另一個世界。 “嘎——” 引著夏一跳來到這裡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明顯更清晰,更高亢!夏一跳猛然轉身,看到與他視線持平的高處,趴著一頭動物! 一身黑色的毛皮,黑得猶如一團立體的影子。即使在這麽猛烈的陽光下,也無法看清更多的身體細節,除了眼睛是深紫色的,就連血盆大口都是一團漆黑。 “嘎——!!!”就像是漫長地鳴後的火山爆發,吼聲陡然提高!夏一跳眼冒金星,耳膜傳來一陣劇痛,而黑獸在這時猛然向他撲來。 “啊!”夏一跳雙腳一蹬,整個人如彈簧一般射出,避開了黑獸的來勢,心慌意亂下的發力畢竟太倉促,他一頭撞上了山壁。“嘩啦啦!”他與大片碎石一道朝著地面滾落。臨到要摔死才急急翻身,將身體扭轉成四腳著地的姿勢,避免了腦袋朝下的自殺式衝撞。 黑獸不依不饒地跟來了,它的動作不比夏一跳慢。倉促落地的夏一跳還沒做好準備,就被它狠狠地按倒在地。陣陣灼熱、腥臭的呼吸噴灑在夏一跳的臉上,可是他所能看清的,仍只有綴在黑霧之上的兩點紫光…… “咚!” 黑獸忽然被什麽重重地撞了一下,閃電般躍開了,連同遮蔽夏一跳視線的黑暗一道,躍開了。 夏一跳腦袋一歪,看清那個救了他的人後,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二姐?!” 是夏娃。她端坐在那輛輪椅上。面容一如既往地平靜,似乎眼前發生的事情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但她口中蹦出的字,卻是那麽不容置疑:“走。” “啊……哦……”夏一跳應著,匆忙起身,夏娃的輪椅原地一百八十度旋轉,用堪比跑車的速度飛快駛出,夏一跳緊隨其後。 “嘎!”黑獸發出憤怒的厲吼,震得峭壁上的碎石紛紛剝落。夏一跳聽見身後的風聲,明白它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追來! “二姐!”夏一跳足下生風,跑得並不比夏娃的輪椅慢,但仍覺得危機已經蔓上了他的後背! “別怕。”夏娃平靜地說著,一指前面。 兩道峭壁的夾縫中,隱隱透出光芒,啊,那是一扇門,剛才夏一跳就是從那裡出來的!姐弟倆一前一後、間隔不足半秒地衝了進去!輪椅閃電回轉,夏娃將門用力關上。 夏一跳下意識地期待著門上傳來“咚”的一聲——那黑獸撞在了門上、乃至撞得門應聲而開。然而幾分鍾過去了,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已經回到了原先那個房間。壓抑的空間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心跳聲,以及汗水嗒嗒的滴落。 上下前後左右,夏一跳依然處於門的包圍之中。但他已經再清楚不過了:這些不是普通的門!這些門,每一扇的背後,都可能是一個無法想象的世界! “沒事嗎?”夏娃問。 “沒……”夏一跳機械地搖搖頭,聲音卻激動地提高,“那個黑色的東西,我見過!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它還在我們家……” 夏娃點點頭,用平板的語調說:“傳送門如果不關牢,就會擅自產生異次元鏈接。那家夥就是這樣來我們家的,幸好沒引起什麽騷動。” 這番話,夏一跳不是聽得很懂,他疑惑地看著夏娃,忽然驚叫起來:“二姐,你受傷了!” 夏娃那白皙得就像石膏一樣的手臂綻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正沿著傷痕觸目驚心地描邊。她是什麽時候受的傷?!夏一跳能想到的,只有她撞過來的那一刹。那個時候,她就已經被黑獸抓傷了嗎? “別慌。”夏一跳的反應就像夏娃馬上會掛掉,但夏娃卻冷靜得好像剛被蚊子叮了一口,“我們出去吧。” 這個房間的牆上,同樣有一幅畫著門的壁畫。夏一跳看著夏娃向它駛去,眼一花,她就不見了。夏一跳連忙如法炮製,一邊走向壁畫,一邊盯著它看,很快,他又覺得那扇門開了…… 他回到了家中。 2、“其他世界的快遞,我們也接。” 夜半的家裡,忽然熱鬧了起來。 雖然夏娃由始至終都表現得不慌不忙,但夏一跳卻沒法像她那麽淡定,他大敲著門把老范和蔡姐從被窩裡叫醒,他們倆發現夏娃受傷後,反應比夏一跳還要激烈……總之,三人齊心協力,把這個夜晚變得雞飛狗跳。 “先緊急護理一下,我給康大夫打電話!”老范一邊指示蔡姐,一邊去拿手機。 “不用了。”夏娃阻止他,語速難得的比平常快了一倍。 “受傷流血是小事,萬一感染了什麽可怎麽辦?”老范的態度罕見的強硬,“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傷害啊!” ——顯然,關於那壁畫,那密室,那些門,這個家裡只有夏一跳還不知情。但他現在一點兒也不關心那些了,在夏娃為他受傷的時候,那些變得統統不重要,他看向夏娃的目光,載滿了深深的焦急與內疚。 夏娃注意到了,又對他說了一次:“沒事。” 十五分鍾後,屋外傳來了刹車聲。一直等在門口的老范陪著一個人大步流星地走進屋來,嘴裡嚷嚷著:“二小姐,康大夫來了!” 映入夏一跳眼簾的,是一個高瘦的男人,下巴上有一片鐵青色,黑眼圈很重,看上去頗有幾分頹廢。這是醫生?但他的確提著一個醫藥箱,一進屋就旁若無人地直奔夏娃,臉上有著貨真價實的關切。 “你好。”夏娃向他點頭致意。 “看你這樣我就放心了。這麽晚了找我,真怕是出了什麽大事。”康大夫松口氣。 “抱歉。” “來,讓我看看。”康大夫打開醫藥箱,夏娃也很配合地解開臂上的臨時包扎。相比平時的不動聲色,此刻的她,臉上平添了幾分溫度。 “這傷口是什麽造成的?”康大夫自言自語,“看起來,像是生鏽的刀子?” 沒有人回答。但康大夫似乎很習慣這種反應,也沒有追問的意思,只是麻利地乾他該乾的事情。清創、消毒、上藥、重新包扎。手法嫻熟、溫柔而有條不紊。讓人覺得即使面對的是一個重大手術,他也能完成得從容不迫。 “好了。”二十分鍾後,康大夫將夏娃包扎一新的手臂輕輕放回輪椅扶手,“叫我來是對的。傷口這東西,不謹慎處理,是會得破傷風的。這兩天有什麽不舒服,還是到正規醫院去一趟吧。” “謝謝。”夏娃說。 康大夫笑了笑,低頭看著夏娃的雙腿。 那是一雙修長美麗的腿,卻沒有辦法動上一動,就像藝術品,再怎麽逼真,終究也是假的。 “上次用的藥,果然還是沒有效果啊。”康大夫說。 “嗯……” “沒事。我會繼續研究,一定讓你站起來。” “謝謝。” 康大夫笑著歎了口氣,把視線從夏娃身上收回來。他一來到夏宅,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夏娃身上,真正達到了“旁若無人”的境界。直到現在,他才有空跟其他人打招呼。老范和蔡姐他是認識的,看見夏一跳時,他稍微有些驚訝:“這位是?” 不等夏一跳回答,夏娃開口道:“我的弟弟。” “弟弟?你還有弟弟啊?”康大夫揚了揚眉,“挺好。這下你們家就更熱鬧了。”伸了個懶腰,“那麽,我也該回去啦。” “這麽晚了,不如留下來過夜吧。”老范熱情地說。 “不了,明天一早還有活兒呢。”康大夫說著,親熱地拍拍夏一跳的肩膀,“那麽,這位弟弟,好好照顧你姐姐哦。” “啊,嗯。”夏一跳條件反射地說。 老范送康大夫出去了。夏一跳走到落地窗前,目送他穿過庭院的背影。“他是我們的……家庭醫生?” “確切說,是我的。”夏娃說,“他自己有一間診所。我們只在有需要時請他來。” “噢……他人看起來挺好的。” “他像爸爸。” 夏一跳露出茫然的表情,他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爸爸,不能體會夏娃的感受。 “大姐有沒有告訴過你,爸爸媽媽的事?”夏娃問。 “有,她說他們‘不知道在哪個世界’……” “你已經去過那間密室了。那裡的門,每一扇都是鏈往不同世界的通道。因為其他世界的快遞,我們也接。”夏娃平靜地說,“那頭黑色的野獸,你也看見了,它不屬於這個世界。與未知的世界打交道是有風險的。爸爸媽媽迷失在了其中一扇門後,再也沒有回來。” 夏一跳半天說不出話。 “總有些事需要人去做的。”夏娃說,盡管她難得地健談起來,但由始至終,語氣都是波瀾不驚的,“我們與眾不同,因此有義務成為不同世界、不同人的橋梁。希望你明白,‘神秘快遞’的存在意義。” 夏娃說完,微微地籲了一口氣:“很晚了,去休息吧。” 夏一跳點點頭,木訥地向三樓走去,心裡反覆咀嚼著夏娃的話。 什麽橋梁,什麽存在意義,他其實並不明白。他想當快遞,只是為了再見魯大。 他在走到三樓與四樓的交界處時,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再往上就是失蹤的爸爸媽媽的房間了,他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進去看看。 3、“這單子,我接了。” 四樓的格局與三樓大同小異。上去後,撲面就是一扇門。門沒有鎖,一擰就開了。 夏一跳按亮電燈。看到一排靠牆的書架,上面堆滿了書與文件夾。書架旁邊,一張寬大的花梨木辦公桌上擺著一台老式電腦,旁邊是一疊文件。看來這是一間書房,爸爸應該就是在這裡辦公吧。 夏一跳做了個深呼吸——某股淡淡的、令人感到親切的味道進入了他的鼻腔。明明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他卻情不自禁地感到懷念。 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現了幻影:辦公桌後,坐著一個青年,有著挺拔的身材與俊朗的五官,眉宇間透著一絲自信,正一邊操作電腦,一邊在文件上批注著什麽,不時停下筆,孩子氣地托著下巴思考……在他身邊,站著一位年輕的女子,長發垂肩,姿容端麗,卻又有著幾分英氣,正抱著雙肩與男子交談…… 夏一跳回過神來,才發現眼前其實什麽都沒有,他像是做了一個短暫的夢。 夢裡的兩個人,就是“爸爸”和“媽媽”吧。雖然幾乎沒有印象,但想到他們現在下落不明,夏一跳還是有些悵然若失。 他走到書架前,隨意地抽出一本書來,是關於世界地理的,內容厚重艱澀,他翻了兩頁就塞了回去。又抽出一個文件夾,打開來,一份夾在裡面的東西滑了出來,掉到他的腳邊。 那是一份快遞單,設計得十分精美,齊中印著六個大字:“靈犀特快專遞”,用手一摸,質感十足,把上面的字改掉,都能拿去當請柬。 和所有的快遞單一樣,單子的重點是兩組欄目:填在左邊的發件人信息,以及右邊的收件人信息。包括姓名、地址和聯絡方式。最下面則是關於需要遞送的物品的描述,以及“付款方式”、“是否保價”、“備注”之類項目。 除了比市面上流通的快遞單更考究之外,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吧。 但夏一跳在捏著這份快遞單時,心潮卻止不住地澎湃起來。仿佛手中握著的不是快遞單,而是一份虔誠的誓詞,宣誓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神聖。 仿佛只要是簽在這份快遞單上,不論要送的是什麽東西,不論收件人是誰,不論目的地有多麽匪夷所思,都不用擔心,因為,它必將送達。 當夏一跳細看這份快遞單的內容時,他才真正感到吃驚了。 物品內容描述:十一個月的嬰兒一名 目的地:西海阿基裡斯海溝最深處 收件人:王 ……這是什麽? 夏一跳反覆看了三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任何一個字後,內心的怪異感無以複加。快遞物品是一個嬰兒,這已經夠離譜的了,地點居然還是深海裡!阿基裡斯海溝又是什麽?夏一跳趕緊登陸大腦裡的搜索引擎,最終顯示結果為:無法查到您所需要的信息。 也許“神秘快遞”的從業人員,是不應該對此感到大驚小怪的。但夏一跳還是忍不住揣測這樣一單委托的用意。且不說能不能辦到吧,把個不滿一歲的孩子送去海底……那不是謀殺是什麽? 提出這古怪要求的寄件人,名叫“黎加”。發件地址欄隻填了三個字:淘沙村。看起來似乎是個漁村的樣子。快遞單一般是一式多份的。寄件人、收件人、快遞員都會各留一份,作為憑證。現在,屬於發件人的那張“發件聯”已經被取走,屬於收件人的“收件聯”卻還在。 換句話說,這個單子還沒送到收件人的手上。這是一單沒有完成的快遞!為什麽?因為爸爸媽媽失蹤的關系? 而它顯而易見,屬於“神秘快遞”的范疇。 夏一跳的心跳加快了。這正是他現在所需要的……他需要送快遞、漲經驗,好讓自己早日成為首屈一指的快遞員,取得前往夏天說的那個“死者之國”的資格!盡管這背後的升級流程,夏天還沒有清楚地告訴過他,但有一點是很清楚的:沒有任務可乾,一切皆無可能。 普通快遞送再多也沒有意義。神秘快遞卻不是常常能碰上。眼下的這一份,就像是從天而降的餡餅——盡管已經是一塊陳年老餡餅。快遞單上的日期,標明是十四年前。 夏一跳默默地將那份快遞單疊好,收進口袋。無論如何,他都打算去那個叫“淘沙村”的地方走一趟。他在心裡輕聲對那個“黎加”說:“這單子,我接了。” 第四章 十四年前的快遞單 1、“別怕。” 眩暈的感覺一會兒就過去了,夏一跳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房間裡。 天哪……這該不會是,畫上那扇門後面的房間?他跑到畫裡來了?! 冷汗流過面頰的感覺如此真實,讓夏一跳無法判定自己在做夢。 更讓人感到奇異的,是這個房間的內容。 循著如此古怪的路徑抵達的房間,裡面有什麽,夏一跳都能夠接受了。比如說堆滿了金銀財寶啦,抑或滿是武器啦,甚至是囚禁著犯人……可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門! 確實是門,不止一扇,而是許多許多扇。這個呈回廊狀的房間內,前後左右都是門,抬起頭看天花板,上面竟也有門;看看腳下的地板圖案,那竟也是一扇又一扇的門!這些門的大小都差不多,但問題是為什麽這裡有這麽多門? 夏一跳嘗試著推推其中一扇門,巋然不動。 看來這個家裡所隱藏的秘密,還不是那麽好破解的啊……他苦笑。 “嘎……” 又是那種怪聲,低沉卻有著詭譎的穿透力。傳自一扇棕灰色的門後。夏一跳咬咬牙,一擰那扇門的把手。這次很順利,門開了。他走了進去。 他徹底震驚了!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自己的家裡。現在的時間,是深夜。這些是毋庸置疑的,可在這門後他看見了什麽? 太陽!他竟看見了太陽!在天空之上,高高地懸掛著一顆太陽!天啊,為什麽房間裡會有太陽?不,他現在所置身的環境,根本已經超出一個房間的容納限度了! 這裡是一片戈壁灘,他的身邊就是兩道峭壁,巍峨險峻。四周圍荒無人煙,也沒有植物的痕跡。氣溫高到讓他覺得自己都快燒起來了。雖然現在是夏季,但迷宮市並沒有熱成這樣。這麽說,這裡不是迷宮市? 夏一跳使出超能力,沿著高高的峭壁向上跑去,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峭壁之巔。陽光更烈了,視野也變得更遼闊,他看到了……一片漫無邊際的沙漠。 這根本是另一個世界。 “嘎——” 引著夏一跳來到這裡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明顯更清晰,更高亢!夏一跳猛然轉身,看到與他視線持平的高處,趴著一頭動物! 一身黑色的毛皮,黑得猶如一團立體的影子。即使在這麽猛烈的陽光下,也無法看清更多的身體細節,除了眼睛是深紫色的,就連血盆大口都是一團漆黑。 “嘎——!!!”就像是漫長地鳴後的火山爆發,吼聲陡然提高!夏一跳眼冒金星,耳膜傳來一陣劇痛,而黑獸在這時猛然向他撲來。 “啊!”夏一跳雙腳一蹬,整個人如彈簧一般射出,避開了黑獸的來勢,心慌意亂下的發力畢竟太倉促,他一頭撞上了山壁。“嘩啦啦!”他與大片碎石一道朝著地面滾落。臨到要摔死才急急翻身,將身體扭轉成四腳著地的姿勢,避免了腦袋朝下的自殺式衝撞。 黑獸不依不饒地跟來了,它的動作不比夏一跳慢。倉促落地的夏一跳還沒做好準備,就被它狠狠地按倒在地。陣陣灼熱、腥臭的呼吸噴灑在夏一跳的臉上,可是他所能看清的,仍只有綴在黑霧之上的兩點紫光…… “咚!” 黑獸忽然被什麽重重地撞了一下,閃電般躍開了,連同遮蔽夏一跳視線的黑暗一道,躍開了。 夏一跳腦袋一歪,看清那個救了他的人後,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二姐?!” 是夏娃。她端坐在那輛輪椅上。面容一如既往地平靜,似乎眼前發生的事情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但她口中蹦出的字,卻是那麽不容置疑:“走。” “啊……哦……”夏一跳應著,匆忙起身,夏娃的輪椅原地一百八十度旋轉,用堪比跑車的速度飛快駛出,夏一跳緊隨其後。 “嘎!”黑獸發出憤怒的厲吼,震得峭壁上的碎石紛紛剝落。夏一跳聽見身後的風聲,明白它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追來! “二姐!”夏一跳足下生風,跑得並不比夏娃的輪椅慢,但仍覺得危機已經蔓上了他的後背! “別怕。”夏娃平靜地說著,一指前面。 兩道峭壁的夾縫中,隱隱透出光芒,啊,那是一扇門,剛才夏一跳就是從那裡出來的!姐弟倆一前一後、間隔不足半秒地衝了進去!輪椅閃電回轉,夏娃將門用力關上。 夏一跳下意識地期待著門上傳來“咚”的一聲——那黑獸撞在了門上、乃至撞得門應聲而開。然而幾分鍾過去了,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已經回到了原先那個房間。壓抑的空間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心跳聲,以及汗水嗒嗒的滴落。 上下前後左右,夏一跳依然處於門的包圍之中。但他已經再清楚不過了:這些不是普通的門!這些門,每一扇的背後,都可能是一個無法想象的世界! “沒事嗎?”夏娃問。 “沒……”夏一跳機械地搖搖頭,聲音卻激動地提高,“那個黑色的東西,我見過!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它還在我們家……” 夏娃點點頭,用平板的語調說:“傳送門如果不關牢,就會擅自產生異次元鏈接。那家夥就是這樣來我們家的,幸好沒引起什麽騷動。” 這番話,夏一跳不是聽得很懂,他疑惑地看著夏娃,忽然驚叫起來:“二姐,你受傷了!” 夏娃那白皙得就像石膏一樣的手臂綻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正沿著傷痕觸目驚心地描邊。她是什麽時候受的傷?!夏一跳能想到的,只有她撞過來的那一刹。那個時候,她就已經被黑獸抓傷了嗎? “別慌。”夏一跳的反應就像夏娃馬上會掛掉,但夏娃卻冷靜得好像剛被蚊子叮了一口,“我們出去吧。” 這個房間的牆上,同樣有一幅畫著門的壁畫。夏一跳看著夏娃向它駛去,眼一花,她就不見了。夏一跳連忙如法炮製,一邊走向壁畫,一邊盯著它看,很快,他又覺得那扇門開了…… 他回到了家中。 2、“其他世界的快遞,我們也接。” 夜半的家裡,忽然熱鬧了起來。 雖然夏娃由始至終都表現得不慌不忙,但夏一跳卻沒法像她那麽淡定,他大敲著門把老范和蔡姐從被窩裡叫醒,他們倆發現夏娃受傷後,反應比夏一跳還要激烈……總之,三人齊心協力,把這個夜晚變得雞飛狗跳。 “先緊急護理一下,我給康大夫打電話!”老范一邊指示蔡姐,一邊去拿手機。 “不用了。”夏娃阻止他,語速難得的比平常快了一倍。 “受傷流血是小事,萬一感染了什麽可怎麽辦?”老范的態度罕見的強硬,“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傷害啊!” ——顯然,關於那壁畫,那密室,那些門,這個家裡只有夏一跳還不知情。但他現在一點兒也不關心那些了,在夏娃為他受傷的時候,那些變得統統不重要,他看向夏娃的目光,載滿了深深的焦急與內疚。 夏娃注意到了,又對他說了一次:“沒事。” 十五分鍾後,屋外傳來了刹車聲。一直等在門口的老范陪著一個人大步流星地走進屋來,嘴裡嚷嚷著:“二小姐,康大夫來了!” 映入夏一跳眼簾的,是一個高瘦的男人,下巴上有一片鐵青色,黑眼圈很重,看上去頗有幾分頹廢。這是醫生?但他的確提著一個醫藥箱,一進屋就旁若無人地直奔夏娃,臉上有著貨真價實的關切。 “你好。”夏娃向他點頭致意。 “看你這樣我就放心了。這麽晚了找我,真怕是出了什麽大事。”康大夫松口氣。 “抱歉。” “來,讓我看看。”康大夫打開醫藥箱,夏娃也很配合地解開臂上的臨時包扎。相比平時的不動聲色,此刻的她,臉上平添了幾分溫度。 “這傷口是什麽造成的?”康大夫自言自語,“看起來,像是生鏽的刀子?” 沒有人回答。但康大夫似乎很習慣這種反應,也沒有追問的意思,只是麻利地乾他該乾的事情。清創、消毒、上藥、重新包扎。手法嫻熟、溫柔而有條不紊。讓人覺得即使面對的是一個重大手術,他也能完成得從容不迫。 “好了。”二十分鍾後,康大夫將夏娃包扎一新的手臂輕輕放回輪椅扶手,“叫我來是對的。傷口這東西,不謹慎處理,是會得破傷風的。這兩天有什麽不舒服,還是到正規醫院去一趟吧。” “謝謝。”夏娃說。 康大夫笑了笑,低頭看著夏娃的雙腿。 那是一雙修長美麗的腿,卻沒有辦法動上一動,就像藝術品,再怎麽逼真,終究也是假的。 “上次用的藥,果然還是沒有效果啊。”康大夫說。 “嗯……” “沒事。我會繼續研究,一定讓你站起來。” “謝謝。” 康大夫笑著歎了口氣,把視線從夏娃身上收回來。他一來到夏宅,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夏娃身上,真正達到了“旁若無人”的境界。直到現在,他才有空跟其他人打招呼。老范和蔡姐他是認識的,看見夏一跳時,他稍微有些驚訝:“這位是?” 不等夏一跳回答,夏娃開口道:“我的弟弟。” “弟弟?你還有弟弟啊?”康大夫揚了揚眉,“挺好。這下你們家就更熱鬧了。”伸了個懶腰,“那麽,我也該回去啦。” “這麽晚了,不如留下來過夜吧。”老范熱情地說。 “不了,明天一早還有活兒呢。”康大夫說著,親熱地拍拍夏一跳的肩膀,“那麽,這位弟弟,好好照顧你姐姐哦。” “啊,嗯。”夏一跳條件反射地說。 老范送康大夫出去了。夏一跳走到落地窗前,目送他穿過庭院的背影。“他是我們的……家庭醫生?” “確切說,是我的。”夏娃說,“他自己有一間診所。我們只在有需要時請他來。” “噢……他人看起來挺好的。” “他像爸爸。” 夏一跳露出茫然的表情,他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爸爸,不能體會夏娃的感受。 “大姐有沒有告訴過你,爸爸媽媽的事?”夏娃問。 “有,她說他們‘不知道在哪個世界’……” “你已經去過那間密室了。那裡的門,每一扇都是鏈往不同世界的通道。因為其他世界的快遞,我們也接。”夏娃平靜地說,“那頭黑色的野獸,你也看見了,它不屬於這個世界。與未知的世界打交道是有風險的。爸爸媽媽迷失在了其中一扇門後,再也沒有回來。” 夏一跳半天說不出話。 “總有些事需要人去做的。”夏娃說,盡管她難得地健談起來,但由始至終,語氣都是波瀾不驚的,“我們與眾不同,因此有義務成為不同世界、不同人的橋梁。希望你明白,‘神秘快遞’的存在意義。” 夏娃說完,微微地籲了一口氣:“很晚了,去休息吧。” 夏一跳點點頭,木訥地向三樓走去,心裡反覆咀嚼著夏娃的話。 什麽橋梁,什麽存在意義,他其實並不明白。他想當快遞,只是為了再見魯大。 他在走到三樓與四樓的交界處時,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再往上就是失蹤的爸爸媽媽的房間了,他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進去看看。 3、“這單子,我接了。” 四樓的格局與三樓大同小異。上去後,撲面就是一扇門。門沒有鎖,一擰就開了。 夏一跳按亮電燈。看到一排靠牆的書架,上面堆滿了書與文件夾。書架旁邊,一張寬大的花梨木辦公桌上擺著一台老式電腦,旁邊是一疊文件。看來這是一間書房,爸爸應該就是在這裡辦公吧。 夏一跳做了個深呼吸——某股淡淡的、令人感到親切的味道進入了他的鼻腔。明明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他卻情不自禁地感到懷念。 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現了幻影:辦公桌後,坐著一個青年,有著挺拔的身材與俊朗的五官,眉宇間透著一絲自信,正一邊操作電腦,一邊在文件上批注著什麽,不時停下筆,孩子氣地托著下巴思考……在他身邊,站著一位年輕的女子,長發垂肩,姿容端麗,卻又有著幾分英氣,正抱著雙肩與男子交談…… 夏一跳回過神來,才發現眼前其實什麽都沒有,他像是做了一個短暫的夢。 夢裡的兩個人,就是“爸爸”和“媽媽”吧。雖然幾乎沒有印象,但想到他們現在下落不明,夏一跳還是有些悵然若失。 他走到書架前,隨意地抽出一本書來,是關於世界地理的,內容厚重艱澀,他翻了兩頁就塞了回去。又抽出一個文件夾,打開來,一份夾在裡面的東西滑了出來,掉到他的腳邊。 那是一份快遞單,設計得十分精美,齊中印著六個大字:“靈犀特快專遞”,用手一摸,質感十足,把上面的字改掉,都能拿去當請柬。 和所有的快遞單一樣,單子的重點是兩組欄目:填在左邊的發件人信息,以及右邊的收件人信息。包括姓名、地址和聯絡方式。最下面則是關於需要遞送的物品的描述,以及“付款方式”、“是否保價”、“備注”之類項目。 除了比市面上流通的快遞單更考究之外,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吧。 但夏一跳在捏著這份快遞單時,心潮卻止不住地澎湃起來。仿佛手中握著的不是快遞單,而是一份虔誠的誓詞,宣誓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神聖。 仿佛只要是簽在這份快遞單上,不論要送的是什麽東西,不論收件人是誰,不論目的地有多麽匪夷所思,都不用擔心,因為,它必將送達。 當夏一跳細看這份快遞單的內容時,他才真正感到吃驚了。 物品內容描述:十一個月的嬰兒一名 目的地:西海阿基裡斯海溝最深處 收件人:王 ……這是什麽? 夏一跳反覆看了三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任何一個字後,內心的怪異感無以複加。快遞物品是一個嬰兒,這已經夠離譜的了,地點居然還是深海裡!阿基裡斯海溝又是什麽?夏一跳趕緊登陸大腦裡的搜索引擎,最終顯示結果為:無法查到您所需要的信息。 也許“神秘快遞”的從業人員,是不應該對此感到大驚小怪的。但夏一跳還是忍不住揣測這樣一單委托的用意。且不說能不能辦到吧,把個不滿一歲的孩子送去海底……那不是謀殺是什麽? 提出這古怪要求的寄件人,名叫“黎加”。發件地址欄隻填了三個字:淘沙村。看起來似乎是個漁村的樣子。快遞單一般是一式多份的。寄件人、收件人、快遞員都會各留一份,作為憑證。現在,屬於發件人的那張“發件聯”已經被取走,屬於收件人的“收件聯”卻還在。 換句話說,這個單子還沒送到收件人的手上。這是一單沒有完成的快遞!為什麽?因為爸爸媽媽失蹤的關系? 而它顯而易見,屬於“神秘快遞”的范疇。 夏一跳的心跳加快了。這正是他現在所需要的……他需要送快遞、漲經驗,好讓自己早日成為首屈一指的快遞員,取得前往夏天說的那個“死者之國”的資格!盡管這背後的升級流程,夏天還沒有清楚地告訴過他,但有一點是很清楚的:沒有任務可乾,一切皆無可能。 普通快遞送再多也沒有意義。神秘快遞卻不是常常能碰上。眼下的這一份,就像是從天而降的餡餅——盡管已經是一塊陳年老餡餅。快遞單上的日期,標明是十四年前。 夏一跳默默地將那份快遞單疊好,收進口袋。無論如何,他都打算去那個叫“淘沙村”的地方走一趟。他在心裡輕聲對那個“黎加”說:“這單子,我接了。” 第四章 十四年前的快遞單 1、“別怕。” 眩暈的感覺一會兒就過去了,夏一跳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房間裡。 天哪……這該不會是,畫上那扇門後面的房間?他跑到畫裡來了?! 冷汗流過面頰的感覺如此真實,讓夏一跳無法判定自己在做夢。 更讓人感到奇異的,是這個房間的內容。 循著如此古怪的路徑抵達的房間,裡面有什麽,夏一跳都能夠接受了。比如說堆滿了金銀財寶啦,抑或滿是武器啦,甚至是囚禁著犯人……可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門! 確實是門,不止一扇,而是許多許多扇。這個呈回廊狀的房間內,前後左右都是門,抬起頭看天花板,上面竟也有門;看看腳下的地板圖案,那竟也是一扇又一扇的門!這些門的大小都差不多,但問題是為什麽這裡有這麽多門? 夏一跳嘗試著推推其中一扇門,巋然不動。 看來這個家裡所隱藏的秘密,還不是那麽好破解的啊……他苦笑。 “嘎……” 又是那種怪聲,低沉卻有著詭譎的穿透力。傳自一扇棕灰色的門後。夏一跳咬咬牙,一擰那扇門的把手。這次很順利,門開了。他走了進去。 他徹底震驚了!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自己的家裡。現在的時間,是深夜。這些是毋庸置疑的,可在這門後他看見了什麽? 太陽!他竟看見了太陽!在天空之上,高高地懸掛著一顆太陽!天啊,為什麽房間裡會有太陽?不,他現在所置身的環境,根本已經超出一個房間的容納限度了! 這裡是一片戈壁灘,他的身邊就是兩道峭壁,巍峨險峻。四周圍荒無人煙,也沒有植物的痕跡。氣溫高到讓他覺得自己都快燒起來了。雖然現在是夏季,但迷宮市並沒有熱成這樣。這麽說,這裡不是迷宮市? 夏一跳使出超能力,沿著高高的峭壁向上跑去,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峭壁之巔。陽光更烈了,視野也變得更遼闊,他看到了……一片漫無邊際的沙漠。 這根本是另一個世界。 “嘎——” 引著夏一跳來到這裡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明顯更清晰,更高亢!夏一跳猛然轉身,看到與他視線持平的高處,趴著一頭動物! 一身黑色的毛皮,黑得猶如一團立體的影子。即使在這麽猛烈的陽光下,也無法看清更多的身體細節,除了眼睛是深紫色的,就連血盆大口都是一團漆黑。 “嘎——!!!”就像是漫長地鳴後的火山爆發,吼聲陡然提高!夏一跳眼冒金星,耳膜傳來一陣劇痛,而黑獸在這時猛然向他撲來。 “啊!”夏一跳雙腳一蹬,整個人如彈簧一般射出,避開了黑獸的來勢,心慌意亂下的發力畢竟太倉促,他一頭撞上了山壁。“嘩啦啦!”他與大片碎石一道朝著地面滾落。臨到要摔死才急急翻身,將身體扭轉成四腳著地的姿勢,避免了腦袋朝下的自殺式衝撞。 黑獸不依不饒地跟來了,它的動作不比夏一跳慢。倉促落地的夏一跳還沒做好準備,就被它狠狠地按倒在地。陣陣灼熱、腥臭的呼吸噴灑在夏一跳的臉上,可是他所能看清的,仍只有綴在黑霧之上的兩點紫光…… “咚!” 黑獸忽然被什麽重重地撞了一下,閃電般躍開了,連同遮蔽夏一跳視線的黑暗一道,躍開了。 夏一跳腦袋一歪,看清那個救了他的人後,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二姐?!” 是夏娃。她端坐在那輛輪椅上。面容一如既往地平靜,似乎眼前發生的事情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但她口中蹦出的字,卻是那麽不容置疑:“走。” “啊……哦……”夏一跳應著,匆忙起身,夏娃的輪椅原地一百八十度旋轉,用堪比跑車的速度飛快駛出,夏一跳緊隨其後。 “嘎!”黑獸發出憤怒的厲吼,震得峭壁上的碎石紛紛剝落。夏一跳聽見身後的風聲,明白它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追來! “二姐!”夏一跳足下生風,跑得並不比夏娃的輪椅慢,但仍覺得危機已經蔓上了他的後背! “別怕。”夏娃平靜地說著,一指前面。 兩道峭壁的夾縫中,隱隱透出光芒,啊,那是一扇門,剛才夏一跳就是從那裡出來的!姐弟倆一前一後、間隔不足半秒地衝了進去!輪椅閃電回轉,夏娃將門用力關上。 夏一跳下意識地期待著門上傳來“咚”的一聲——那黑獸撞在了門上、乃至撞得門應聲而開。然而幾分鍾過去了,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已經回到了原先那個房間。壓抑的空間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心跳聲,以及汗水嗒嗒的滴落。 上下前後左右,夏一跳依然處於門的包圍之中。但他已經再清楚不過了:這些不是普通的門!這些門,每一扇的背後,都可能是一個無法想象的世界! “沒事嗎?”夏娃問。 “沒……”夏一跳機械地搖搖頭,聲音卻激動地提高,“那個黑色的東西,我見過!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它還在我們家……” 夏娃點點頭,用平板的語調說:“傳送門如果不關牢,就會擅自產生異次元鏈接。那家夥就是這樣來我們家的,幸好沒引起什麽騷動。” 這番話,夏一跳不是聽得很懂,他疑惑地看著夏娃,忽然驚叫起來:“二姐,你受傷了!” 夏娃那白皙得就像石膏一樣的手臂綻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正沿著傷痕觸目驚心地描邊。她是什麽時候受的傷?!夏一跳能想到的,只有她撞過來的那一刹。那個時候,她就已經被黑獸抓傷了嗎? “別慌。”夏一跳的反應就像夏娃馬上會掛掉,但夏娃卻冷靜得好像剛被蚊子叮了一口,“我們出去吧。” 這個房間的牆上,同樣有一幅畫著門的壁畫。夏一跳看著夏娃向它駛去,眼一花,她就不見了。夏一跳連忙如法炮製,一邊走向壁畫,一邊盯著它看,很快,他又覺得那扇門開了…… 他回到了家中。 2、“其他世界的快遞,我們也接。” 夜半的家裡,忽然熱鬧了起來。 雖然夏娃由始至終都表現得不慌不忙,但夏一跳卻沒法像她那麽淡定,他大敲著門把老范和蔡姐從被窩裡叫醒,他們倆發現夏娃受傷後,反應比夏一跳還要激烈……總之,三人齊心協力,把這個夜晚變得雞飛狗跳。 “先緊急護理一下,我給康大夫打電話!”老范一邊指示蔡姐,一邊去拿手機。 “不用了。”夏娃阻止他,語速難得的比平常快了一倍。 “受傷流血是小事,萬一感染了什麽可怎麽辦?”老范的態度罕見的強硬,“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傷害啊!” ——顯然,關於那壁畫,那密室,那些門,這個家裡只有夏一跳還不知情。但他現在一點兒也不關心那些了,在夏娃為他受傷的時候,那些變得統統不重要,他看向夏娃的目光,載滿了深深的焦急與內疚。 夏娃注意到了,又對他說了一次:“沒事。” 十五分鍾後,屋外傳來了刹車聲。一直等在門口的老范陪著一個人大步流星地走進屋來,嘴裡嚷嚷著:“二小姐,康大夫來了!” 映入夏一跳眼簾的,是一個高瘦的男人,下巴上有一片鐵青色,黑眼圈很重,看上去頗有幾分頹廢。這是醫生?但他的確提著一個醫藥箱,一進屋就旁若無人地直奔夏娃,臉上有著貨真價實的關切。 “你好。”夏娃向他點頭致意。 “看你這樣我就放心了。這麽晚了找我,真怕是出了什麽大事。”康大夫松口氣。 “抱歉。” “來,讓我看看。”康大夫打開醫藥箱,夏娃也很配合地解開臂上的臨時包扎。相比平時的不動聲色,此刻的她,臉上平添了幾分溫度。 “這傷口是什麽造成的?”康大夫自言自語,“看起來,像是生鏽的刀子?” 沒有人回答。但康大夫似乎很習慣這種反應,也沒有追問的意思,只是麻利地乾他該乾的事情。清創、消毒、上藥、重新包扎。手法嫻熟、溫柔而有條不紊。讓人覺得即使面對的是一個重大手術,他也能完成得從容不迫。 “好了。”二十分鍾後,康大夫將夏娃包扎一新的手臂輕輕放回輪椅扶手,“叫我來是對的。傷口這東西,不謹慎處理,是會得破傷風的。這兩天有什麽不舒服,還是到正規醫院去一趟吧。” “謝謝。”夏娃說。 康大夫笑了笑,低頭看著夏娃的雙腿。 那是一雙修長美麗的腿,卻沒有辦法動上一動,就像藝術品,再怎麽逼真,終究也是假的。 “上次用的藥,果然還是沒有效果啊。”康大夫說。 “嗯……” “沒事。我會繼續研究,一定讓你站起來。” “謝謝。” 康大夫笑著歎了口氣,把視線從夏娃身上收回來。他一來到夏宅,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夏娃身上,真正達到了“旁若無人”的境界。直到現在,他才有空跟其他人打招呼。老范和蔡姐他是認識的,看見夏一跳時,他稍微有些驚訝:“這位是?” 不等夏一跳回答,夏娃開口道:“我的弟弟。” “弟弟?你還有弟弟啊?”康大夫揚了揚眉,“挺好。這下你們家就更熱鬧了。”伸了個懶腰,“那麽,我也該回去啦。” “這麽晚了,不如留下來過夜吧。”老范熱情地說。 “不了,明天一早還有活兒呢。”康大夫說著,親熱地拍拍夏一跳的肩膀,“那麽,這位弟弟,好好照顧你姐姐哦。” “啊,嗯。”夏一跳條件反射地說。 老范送康大夫出去了。夏一跳走到落地窗前,目送他穿過庭院的背影。“他是我們的……家庭醫生?” “確切說,是我的。”夏娃說,“他自己有一間診所。我們只在有需要時請他來。” “噢……他人看起來挺好的。” “他像爸爸。” 夏一跳露出茫然的表情,他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爸爸,不能體會夏娃的感受。 “大姐有沒有告訴過你,爸爸媽媽的事?”夏娃問。 “有,她說他們‘不知道在哪個世界’……” “你已經去過那間密室了。那裡的門,每一扇都是鏈往不同世界的通道。因為其他世界的快遞,我們也接。”夏娃平靜地說,“那頭黑色的野獸,你也看見了,它不屬於這個世界。與未知的世界打交道是有風險的。爸爸媽媽迷失在了其中一扇門後,再也沒有回來。” 夏一跳半天說不出話。 “總有些事需要人去做的。”夏娃說,盡管她難得地健談起來,但由始至終,語氣都是波瀾不驚的,“我們與眾不同,因此有義務成為不同世界、不同人的橋梁。希望你明白,‘神秘快遞’的存在意義。” 夏娃說完,微微地籲了一口氣:“很晚了,去休息吧。” 夏一跳點點頭,木訥地向三樓走去,心裡反覆咀嚼著夏娃的話。 什麽橋梁,什麽存在意義,他其實並不明白。他想當快遞,只是為了再見魯大。 他在走到三樓與四樓的交界處時,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再往上就是失蹤的爸爸媽媽的房間了,他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進去看看。 3、“這單子,我接了。” 四樓的格局與三樓大同小異。上去後,撲面就是一扇門。門沒有鎖,一擰就開了。 夏一跳按亮電燈。看到一排靠牆的書架,上面堆滿了書與文件夾。書架旁邊,一張寬大的花梨木辦公桌上擺著一台老式電腦,旁邊是一疊文件。看來這是一間書房,爸爸應該就是在這裡辦公吧。 夏一跳做了個深呼吸——某股淡淡的、令人感到親切的味道進入了他的鼻腔。明明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他卻情不自禁地感到懷念。 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現了幻影:辦公桌後,坐著一個青年,有著挺拔的身材與俊朗的五官,眉宇間透著一絲自信,正一邊操作電腦,一邊在文件上批注著什麽,不時停下筆,孩子氣地托著下巴思考……在他身邊,站著一位年輕的女子,長發垂肩,姿容端麗,卻又有著幾分英氣,正抱著雙肩與男子交談…… 夏一跳回過神來,才發現眼前其實什麽都沒有,他像是做了一個短暫的夢。 夢裡的兩個人,就是“爸爸”和“媽媽”吧。雖然幾乎沒有印象,但想到他們現在下落不明,夏一跳還是有些悵然若失。 他走到書架前,隨意地抽出一本書來,是關於世界地理的,內容厚重艱澀,他翻了兩頁就塞了回去。又抽出一個文件夾,打開來,一份夾在裡面的東西滑了出來,掉到他的腳邊。 那是一份快遞單,設計得十分精美,齊中印著六個大字:“靈犀特快專遞”,用手一摸,質感十足,把上面的字改掉,都能拿去當請柬。 和所有的快遞單一樣,單子的重點是兩組欄目:填在左邊的發件人信息,以及右邊的收件人信息。包括姓名、地址和聯絡方式。最下面則是關於需要遞送的物品的描述,以及“付款方式”、“是否保價”、“備注”之類項目。 除了比市面上流通的快遞單更考究之外,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吧。 但夏一跳在捏著這份快遞單時,心潮卻止不住地澎湃起來。仿佛手中握著的不是快遞單,而是一份虔誠的誓詞,宣誓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神聖。 仿佛只要是簽在這份快遞單上,不論要送的是什麽東西,不論收件人是誰,不論目的地有多麽匪夷所思,都不用擔心,因為,它必將送達。 當夏一跳細看這份快遞單的內容時,他才真正感到吃驚了。 物品內容描述:十一個月的嬰兒一名 目的地:西海阿基裡斯海溝最深處 收件人:王 ……這是什麽? 夏一跳反覆看了三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任何一個字後,內心的怪異感無以複加。快遞物品是一個嬰兒,這已經夠離譜的了,地點居然還是深海裡!阿基裡斯海溝又是什麽?夏一跳趕緊登陸大腦裡的搜索引擎,最終顯示結果為:無法查到您所需要的信息。 也許“神秘快遞”的從業人員,是不應該對此感到大驚小怪的。但夏一跳還是忍不住揣測這樣一單委托的用意。且不說能不能辦到吧,把個不滿一歲的孩子送去海底……那不是謀殺是什麽? 提出這古怪要求的寄件人,名叫“黎加”。發件地址欄隻填了三個字:淘沙村。看起來似乎是個漁村的樣子。快遞單一般是一式多份的。寄件人、收件人、快遞員都會各留一份,作為憑證。現在,屬於發件人的那張“發件聯”已經被取走,屬於收件人的“收件聯”卻還在。 換句話說,這個單子還沒送到收件人的手上。這是一單沒有完成的快遞!為什麽?因為爸爸媽媽失蹤的關系? 而它顯而易見,屬於“神秘快遞”的范疇。 夏一跳的心跳加快了。這正是他現在所需要的……他需要送快遞、漲經驗,好讓自己早日成為首屈一指的快遞員,取得前往夏天說的那個“死者之國”的資格!盡管這背後的升級流程,夏天還沒有清楚地告訴過他,但有一點是很清楚的:沒有任務可乾,一切皆無可能。 普通快遞送再多也沒有意義。神秘快遞卻不是常常能碰上。眼下的這一份,就像是從天而降的餡餅——盡管已經是一塊陳年老餡餅。快遞單上的日期,標明是十四年前。 夏一跳默默地將那份快遞單疊好,收進口袋。無論如何,他都打算去那個叫“淘沙村”的地方走一趟。他在心裡輕聲對那個“黎加”說:“這單子,我接了。” 第四章 十四年前的快遞單 1、“別怕。” 眩暈的感覺一會兒就過去了,夏一跳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房間裡。 天哪……這該不會是,畫上那扇門後面的房間?他跑到畫裡來了?! 冷汗流過面頰的感覺如此真實,讓夏一跳無法判定自己在做夢。 更讓人感到奇異的,是這個房間的內容。 循著如此古怪的路徑抵達的房間,裡面有什麽,夏一跳都能夠接受了。比如說堆滿了金銀財寶啦,抑或滿是武器啦,甚至是囚禁著犯人……可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門! 確實是門,不止一扇,而是許多許多扇。這個呈回廊狀的房間內,前後左右都是門,抬起頭看天花板,上面竟也有門;看看腳下的地板圖案,那竟也是一扇又一扇的門!這些門的大小都差不多,但問題是為什麽這裡有這麽多門? 夏一跳嘗試著推推其中一扇門,巋然不動。 看來這個家裡所隱藏的秘密,還不是那麽好破解的啊……他苦笑。 “嘎……” 又是那種怪聲,低沉卻有著詭譎的穿透力。傳自一扇棕灰色的門後。夏一跳咬咬牙,一擰那扇門的把手。這次很順利,門開了。他走了進去。 他徹底震驚了!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自己的家裡。現在的時間,是深夜。這些是毋庸置疑的,可在這門後他看見了什麽? 太陽!他竟看見了太陽!在天空之上,高高地懸掛著一顆太陽!天啊,為什麽房間裡會有太陽?不,他現在所置身的環境,根本已經超出一個房間的容納限度了! 這裡是一片戈壁灘,他的身邊就是兩道峭壁,巍峨險峻。四周圍荒無人煙,也沒有植物的痕跡。氣溫高到讓他覺得自己都快燒起來了。雖然現在是夏季,但迷宮市並沒有熱成這樣。這麽說,這裡不是迷宮市? 夏一跳使出超能力,沿著高高的峭壁向上跑去,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峭壁之巔。陽光更烈了,視野也變得更遼闊,他看到了……一片漫無邊際的沙漠。 這根本是另一個世界。 “嘎——” 引著夏一跳來到這裡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明顯更清晰,更高亢!夏一跳猛然轉身,看到與他視線持平的高處,趴著一頭動物! 一身黑色的毛皮,黑得猶如一團立體的影子。即使在這麽猛烈的陽光下,也無法看清更多的身體細節,除了眼睛是深紫色的,就連血盆大口都是一團漆黑。 “嘎——!!!”就像是漫長地鳴後的火山爆發,吼聲陡然提高!夏一跳眼冒金星,耳膜傳來一陣劇痛,而黑獸在這時猛然向他撲來。 “啊!”夏一跳雙腳一蹬,整個人如彈簧一般射出,避開了黑獸的來勢,心慌意亂下的發力畢竟太倉促,他一頭撞上了山壁。“嘩啦啦!”他與大片碎石一道朝著地面滾落。臨到要摔死才急急翻身,將身體扭轉成四腳著地的姿勢,避免了腦袋朝下的自殺式衝撞。 黑獸不依不饒地跟來了,它的動作不比夏一跳慢。倉促落地的夏一跳還沒做好準備,就被它狠狠地按倒在地。陣陣灼熱、腥臭的呼吸噴灑在夏一跳的臉上,可是他所能看清的,仍只有綴在黑霧之上的兩點紫光…… “咚!” 黑獸忽然被什麽重重地撞了一下,閃電般躍開了,連同遮蔽夏一跳視線的黑暗一道,躍開了。 夏一跳腦袋一歪,看清那個救了他的人後,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二姐?!” 是夏娃。她端坐在那輛輪椅上。面容一如既往地平靜,似乎眼前發生的事情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但她口中蹦出的字,卻是那麽不容置疑:“走。” “啊……哦……”夏一跳應著,匆忙起身,夏娃的輪椅原地一百八十度旋轉,用堪比跑車的速度飛快駛出,夏一跳緊隨其後。 “嘎!”黑獸發出憤怒的厲吼,震得峭壁上的碎石紛紛剝落。夏一跳聽見身後的風聲,明白它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追來! “二姐!”夏一跳足下生風,跑得並不比夏娃的輪椅慢,但仍覺得危機已經蔓上了他的後背! “別怕。”夏娃平靜地說著,一指前面。 兩道峭壁的夾縫中,隱隱透出光芒,啊,那是一扇門,剛才夏一跳就是從那裡出來的!姐弟倆一前一後、間隔不足半秒地衝了進去!輪椅閃電回轉,夏娃將門用力關上。 夏一跳下意識地期待著門上傳來“咚”的一聲——那黑獸撞在了門上、乃至撞得門應聲而開。然而幾分鍾過去了,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已經回到了原先那個房間。壓抑的空間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心跳聲,以及汗水嗒嗒的滴落。 上下前後左右,夏一跳依然處於門的包圍之中。但他已經再清楚不過了:這些不是普通的門!這些門,每一扇的背後,都可能是一個無法想象的世界! “沒事嗎?”夏娃問。 “沒……”夏一跳機械地搖搖頭,聲音卻激動地提高,“那個黑色的東西,我見過!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它還在我們家……” 夏娃點點頭,用平板的語調說:“傳送門如果不關牢,就會擅自產生異次元鏈接。那家夥就是這樣來我們家的,幸好沒引起什麽騷動。” 這番話,夏一跳不是聽得很懂,他疑惑地看著夏娃,忽然驚叫起來:“二姐,你受傷了!” 夏娃那白皙得就像石膏一樣的手臂綻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正沿著傷痕觸目驚心地描邊。她是什麽時候受的傷?!夏一跳能想到的,只有她撞過來的那一刹。那個時候,她就已經被黑獸抓傷了嗎? “別慌。”夏一跳的反應就像夏娃馬上會掛掉,但夏娃卻冷靜得好像剛被蚊子叮了一口,“我們出去吧。” 這個房間的牆上,同樣有一幅畫著門的壁畫。夏一跳看著夏娃向它駛去,眼一花,她就不見了。夏一跳連忙如法炮製,一邊走向壁畫,一邊盯著它看,很快,他又覺得那扇門開了…… 他回到了家中。 2、“其他世界的快遞,我們也接。” 夜半的家裡,忽然熱鬧了起來。 雖然夏娃由始至終都表現得不慌不忙,但夏一跳卻沒法像她那麽淡定,他大敲著門把老范和蔡姐從被窩裡叫醒,他們倆發現夏娃受傷後,反應比夏一跳還要激烈……總之,三人齊心協力,把這個夜晚變得雞飛狗跳。 “先緊急護理一下,我給康大夫打電話!”老范一邊指示蔡姐,一邊去拿手機。 “不用了。”夏娃阻止他,語速難得的比平常快了一倍。 “受傷流血是小事,萬一感染了什麽可怎麽辦?”老范的態度罕見的強硬,“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傷害啊!” ——顯然,關於那壁畫,那密室,那些門,這個家裡只有夏一跳還不知情。但他現在一點兒也不關心那些了,在夏娃為他受傷的時候,那些變得統統不重要,他看向夏娃的目光,載滿了深深的焦急與內疚。 夏娃注意到了,又對他說了一次:“沒事。” 十五分鍾後,屋外傳來了刹車聲。一直等在門口的老范陪著一個人大步流星地走進屋來,嘴裡嚷嚷著:“二小姐,康大夫來了!” 映入夏一跳眼簾的,是一個高瘦的男人,下巴上有一片鐵青色,黑眼圈很重,看上去頗有幾分頹廢。這是醫生?但他的確提著一個醫藥箱,一進屋就旁若無人地直奔夏娃,臉上有著貨真價實的關切。 “你好。”夏娃向他點頭致意。 “看你這樣我就放心了。這麽晚了找我,真怕是出了什麽大事。”康大夫松口氣。 “抱歉。” “來,讓我看看。”康大夫打開醫藥箱,夏娃也很配合地解開臂上的臨時包扎。相比平時的不動聲色,此刻的她,臉上平添了幾分溫度。 “這傷口是什麽造成的?”康大夫自言自語,“看起來,像是生鏽的刀子?” 沒有人回答。但康大夫似乎很習慣這種反應,也沒有追問的意思,只是麻利地乾他該乾的事情。清創、消毒、上藥、重新包扎。手法嫻熟、溫柔而有條不紊。讓人覺得即使面對的是一個重大手術,他也能完成得從容不迫。 “好了。”二十分鍾後,康大夫將夏娃包扎一新的手臂輕輕放回輪椅扶手,“叫我來是對的。傷口這東西,不謹慎處理,是會得破傷風的。這兩天有什麽不舒服,還是到正規醫院去一趟吧。” “謝謝。”夏娃說。 康大夫笑了笑,低頭看著夏娃的雙腿。 那是一雙修長美麗的腿,卻沒有辦法動上一動,就像藝術品,再怎麽逼真,終究也是假的。 “上次用的藥,果然還是沒有效果啊。”康大夫說。 “嗯……” “沒事。我會繼續研究,一定讓你站起來。” “謝謝。” 康大夫笑著歎了口氣,把視線從夏娃身上收回來。他一來到夏宅,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夏娃身上,真正達到了“旁若無人”的境界。直到現在,他才有空跟其他人打招呼。老范和蔡姐他是認識的,看見夏一跳時,他稍微有些驚訝:“這位是?” 不等夏一跳回答,夏娃開口道:“我的弟弟。” “弟弟?你還有弟弟啊?”康大夫揚了揚眉,“挺好。這下你們家就更熱鬧了。”伸了個懶腰,“那麽,我也該回去啦。” “這麽晚了,不如留下來過夜吧。”老范熱情地說。 “不了,明天一早還有活兒呢。”康大夫說著,親熱地拍拍夏一跳的肩膀,“那麽,這位弟弟,好好照顧你姐姐哦。” “啊,嗯。”夏一跳條件反射地說。 老范送康大夫出去了。夏一跳走到落地窗前,目送他穿過庭院的背影。“他是我們的……家庭醫生?” “確切說,是我的。”夏娃說,“他自己有一間診所。我們只在有需要時請他來。” “噢……他人看起來挺好的。” “他像爸爸。” 夏一跳露出茫然的表情,他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爸爸,不能體會夏娃的感受。 “大姐有沒有告訴過你,爸爸媽媽的事?”夏娃問。 “有,她說他們‘不知道在哪個世界’……” “你已經去過那間密室了。那裡的門,每一扇都是鏈往不同世界的通道。因為其他世界的快遞,我們也接。”夏娃平靜地說,“那頭黑色的野獸,你也看見了,它不屬於這個世界。與未知的世界打交道是有風險的。爸爸媽媽迷失在了其中一扇門後,再也沒有回來。” 夏一跳半天說不出話。 “總有些事需要人去做的。”夏娃說,盡管她難得地健談起來,但由始至終,語氣都是波瀾不驚的,“我們與眾不同,因此有義務成為不同世界、不同人的橋梁。希望你明白,‘神秘快遞’的存在意義。” 夏娃說完,微微地籲了一口氣:“很晚了,去休息吧。” 夏一跳點點頭,木訥地向三樓走去,心裡反覆咀嚼著夏娃的話。 什麽橋梁,什麽存在意義,他其實並不明白。他想當快遞,只是為了再見魯大。 他在走到三樓與四樓的交界處時,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再往上就是失蹤的爸爸媽媽的房間了,他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進去看看。 3、“這單子,我接了。” 四樓的格局與三樓大同小異。上去後,撲面就是一扇門。門沒有鎖,一擰就開了。 夏一跳按亮電燈。看到一排靠牆的書架,上面堆滿了書與文件夾。書架旁邊,一張寬大的花梨木辦公桌上擺著一台老式電腦,旁邊是一疊文件。看來這是一間書房,爸爸應該就是在這裡辦公吧。 夏一跳做了個深呼吸——某股淡淡的、令人感到親切的味道進入了他的鼻腔。明明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他卻情不自禁地感到懷念。 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現了幻影:辦公桌後,坐著一個青年,有著挺拔的身材與俊朗的五官,眉宇間透著一絲自信,正一邊操作電腦,一邊在文件上批注著什麽,不時停下筆,孩子氣地托著下巴思考……在他身邊,站著一位年輕的女子,長發垂肩,姿容端麗,卻又有著幾分英氣,正抱著雙肩與男子交談…… 夏一跳回過神來,才發現眼前其實什麽都沒有,他像是做了一個短暫的夢。 夢裡的兩個人,就是“爸爸”和“媽媽”吧。雖然幾乎沒有印象,但想到他們現在下落不明,夏一跳還是有些悵然若失。 他走到書架前,隨意地抽出一本書來,是關於世界地理的,內容厚重艱澀,他翻了兩頁就塞了回去。又抽出一個文件夾,打開來,一份夾在裡面的東西滑了出來,掉到他的腳邊。 那是一份快遞單,設計得十分精美,齊中印著六個大字:“靈犀特快專遞”,用手一摸,質感十足,把上面的字改掉,都能拿去當請柬。 和所有的快遞單一樣,單子的重點是兩組欄目:填在左邊的發件人信息,以及右邊的收件人信息。包括姓名、地址和聯絡方式。最下面則是關於需要遞送的物品的描述,以及“付款方式”、“是否保價”、“備注”之類項目。 除了比市面上流通的快遞單更考究之外,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吧。 但夏一跳在捏著這份快遞單時,心潮卻止不住地澎湃起來。仿佛手中握著的不是快遞單,而是一份虔誠的誓詞,宣誓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神聖。 仿佛只要是簽在這份快遞單上,不論要送的是什麽東西,不論收件人是誰,不論目的地有多麽匪夷所思,都不用擔心,因為,它必將送達。 當夏一跳細看這份快遞單的內容時,他才真正感到吃驚了。 物品內容描述:十一個月的嬰兒一名 目的地:西海阿基裡斯海溝最深處 收件人:王 ……這是什麽? 夏一跳反覆看了三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任何一個字後,內心的怪異感無以複加。快遞物品是一個嬰兒,這已經夠離譜的了,地點居然還是深海裡!阿基裡斯海溝又是什麽?夏一跳趕緊登陸大腦裡的搜索引擎,最終顯示結果為:無法查到您所需要的信息。 也許“神秘快遞”的從業人員,是不應該對此感到大驚小怪的。但夏一跳還是忍不住揣測這樣一單委托的用意。且不說能不能辦到吧,把個不滿一歲的孩子送去海底……那不是謀殺是什麽? 提出這古怪要求的寄件人,名叫“黎加”。發件地址欄隻填了三個字:淘沙村。看起來似乎是個漁村的樣子。快遞單一般是一式多份的。寄件人、收件人、快遞員都會各留一份,作為憑證。現在,屬於發件人的那張“發件聯”已經被取走,屬於收件人的“收件聯”卻還在。 換句話說,這個單子還沒送到收件人的手上。這是一單沒有完成的快遞!為什麽?因為爸爸媽媽失蹤的關系? 而它顯而易見,屬於“神秘快遞”的范疇。 夏一跳的心跳加快了。這正是他現在所需要的……他需要送快遞、漲經驗,好讓自己早日成為首屈一指的快遞員,取得前往夏天說的那個“死者之國”的資格!盡管這背後的升級流程,夏天還沒有清楚地告訴過他,但有一點是很清楚的:沒有任務可乾,一切皆無可能。 普通快遞送再多也沒有意義。神秘快遞卻不是常常能碰上。眼下的這一份,就像是從天而降的餡餅——盡管已經是一塊陳年老餡餅。快遞單上的日期,標明是十四年前。 夏一跳默默地將那份快遞單疊好,收進口袋。無論如何,他都打算去那個叫“淘沙村”的地方走一趟。他在心裡輕聲對那個“黎加”說:“這單子,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