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髒東西 自從那日從西寺回來後, 寇辛就一直琢磨著那老和尚說的兩句話,等第二日去了太學後。 宮門口,寇辛與燕京涵狹路相逢。 他們一道下的馬車, 抬眸對視一眼, 寇辛就視若無睹地垂下眸,踩著馬凳下了去,喻譽的馬車在這時才姍姍來遲。 寇辛直奔喻譽而去, 而燕京涵則轉身入宮,二人形同陌路人。 屏慶跟在後頭, 在宮門口處將書袋交給小生子,寇辛瞅見,低咳一聲,“我自己拿就行。” 喻譽挑眉, “裝著什麽緊要物什?” 寇辛否認, “胡說什麽呢。” 喻譽顯然不信。 屏慶是長公主府中的家生子, 喻譽曉得他, 是因為這小廝是那做得一手好棗糕的劉大娘的兒子,若是小世子的書袋裡頭裝著什麽貴重東西, 屏慶來拿, 寇辛自然放心。 又是淮親王。 偏生耳邊還有教傅一直誇燕京涵做的好的聲音,愈發煩躁。 算籌後太學裡便敲了鍾,到用午膳的時辰了,等教傅走後,學子們才三三兩兩聚起來說小話,寇辛也同喻譽埋怨,“天底下沒有比算籌更麻煩的物什了。” 寇辛憋了一口氣,不複先前靠在喻譽身上的模樣,認認真真聽了起來,這算籌比背那四書五經還難,足足二百七十幾枚的竹條,各個長短不一,各個都要記在心裡,還有特定的排列規矩,一步錯,步步錯。 也不怪教傅,學堂裡如今空的除去喻譽、寇辛、燕京涵三人後,只剩下寥寥幾人。 喻譽記了下來。 幾次下來,寇辛算得實在心煩,恨不得將那些竹條一折兩斷,全丟出窗外。 太監低聲說明情況,教傅才訕訕進了去。 今日課學的是算籌, 教傅本是給每人都裝了一袋子算籌, 沒料想,進殿一看,堂裡足足空了好些個位置, 險些以為自己走錯了, 又倒出門來, 四處看了看。 寇辛瞅了一眼桌上的書袋,想起書袋裡有什麽後,才又恢復了平靜。 一抬眼便瞧見喻小侯爺在幫寇小世子作弊,教傅眉角抽了抽,隻當作沒看見,一側目,便瞧見淮親王桌上按規矩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算籌,誇歎道,“爾等若有不會,可與淮親王討教。” 教傅吟道:“凡算之法,先識其位,一縱十橫,百立千僵,千十相望,萬百相當。”起了頭後,又想考究學子們的算籌擺的對不對。 端王世子憨厚的臉上也不再傻呼呼地笑著,一臉愁悶地附和,“也不知學來有什麽用處。” 小生子到底是不知根知底的宮中太監, 所以寇辛才會緊張。 喻譽懶得搭理他,將袋子裡二百七十幾枚長短不一的竹條一一擺放整齊在案桌上,他見寇辛還是埋著臉不想動彈,隻得無奈地將寇辛那袋子算籌也理齊。 又是燕京涵! 教傅還在大誇特誇淮親王,幾句過後,寇辛都恨恨地咬了咬牙,捏了下一旁的書袋,不耐煩地別過臉,撐額看著窗外。 教傅見沒人和應,怪哉一聲,自討無趣,又文縐縐地吟起來,“滿六以上,五在上方,六不積算,五不單張……” 那算籌袋子被太監捧著到桌上時,寇辛頭疼地靠在喻譽身上,“小玉玉救我。” 他本不想因那老和尚一言兩語就對燕京涵下手,可這燕京涵實在太煩人了! 真是討厭。 這是先前講過的學識,教傅隻用一雙眼將整個學堂收入目下,人少了,學堂每人做些什麽便一覽無余。 那教傅人剛至中年,先前在工部待過一段日子,工部掌工程營繕,屯田水利修路等政令都由他們管,教傅被工部風雨無阻都要撩起褲腳親自下地乾活的“風尚”深深熏陶住,最不會看臉色,根本沒察覺出他話音剛落,學堂裡還有些熱絡的氣氛一下子沉靜下來,有好些個學子神色憤憤地咬了咬牙。 燕京涵站至寇辛桌前,他是來送今日做的記要的,他將方才教傅所說的重要地方全都抄寫好,一散學就想著拿給寇辛,聽罷,便回了這一句,“若是不會算籌,你怎知家中下人呈給你的帳面是真是假,來日入朝,二十萬石軍糧送至後的所剩數目,是否被途徑官員欺上瞞下地貪汙受賄過。” 那教傅之所以從工部調過來太學講算籌,也是因在水利修路一事上,算籌之作用不可或缺。 燕京涵本以為他是好心勸慰,卻因語氣冷厲而被眾人認為是在炫耀之舉,端王世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嘀嘀咕咕了一句,“裝什麽裝。” 寇辛連那記要都沒拿,氣呼呼地拉著喻譽就走,“走啦。” 喻譽低低笑了一聲,“我爹還未消氣呢,不讓府上給我送食盒。” 燕京涵冷眼看二人走遠。 聽見寇辛同喻譽說,“我府上的送來了,你吃我的不成了?” 喻譽攤手:“我這不是怕某個小豬崽吃不飽麽。” 寇辛氣哼哼,“你這個眼瞎的說誰呢,當心我不讓你吃劉大娘準備的棗糕了!” 喻譽隻得連聲認錯。 二人說說笑笑,一路到了寇辛的小院中,等用完了午膳,寇辛便趕喻譽回自己院裡睡去。 喻譽本是想走,莫名想起晨時寇辛一路提著自己那寶貝書袋的模樣,慢悠悠坐了回去,“本就沒有多少歇著的時辰,費這個腿腳功夫作甚?” 寇辛被喻譽那無賴地霸著他床榻的樣子驚到了,忍不住踹了人一腳,“你走不走?” 喻譽懶洋洋地闔上眸,“睡了。” 寇辛想扇他。 這床榻足容五人入睡,他們二人在正常姿勢睡著時也不擠,但寇辛賭著性子,橫躺在床榻上,想霸佔大部分位置。 但寇小世子顯然對自己的體型沒有多少數,喻譽嘲寇辛小奶貓似的,那麽小一團,霸起位置來也沒佔多大地方。 寇辛:“……” 二人笑鬧幾句,才偃旗息鼓。 寇辛假寐了一會兒,本想等喻譽睡著了,再悄摸著起來,但這被褥實在太軟太舒服了,寇辛忍不住對自己道,他就睡一會兒,就睡一會兒。 這一會兒便是半個時辰。 寇辛心裡想著事,比喻譽醒得早,怕自己睡遲了,趕忙爬起來小心翼翼地穿衣,衝出了門去,小生子見寇辛這麽急,連忙道:“離敲鍾還有好一會兒呢。” 寇辛松了一口氣,讓小生子候在這等喻譽醒來,他去學堂處理些事。 小生子連聲應下。 空無一人的學堂門口處,小心翼翼地冒了個腦袋出來,寇辛張望兩下,見裡邊沒人,才大步走進去,從書袋翻出了什麽東西,走至燕京涵的桌前,將下午要用的書簡抽出來,夾了進去,又將書簡塞回去原來的位置後,才得意洋洋地哼笑一聲。 “寇辛?” 身後突然傳來的低沉嗓音險些嚇得寇辛跳起來,他立刻回頭看去,看清來人後,又被嚇得心虛倒退兩步,可他身後就是燕京涵的案桌,這一倒退,便被絆倒在人的案桌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寇辛立刻彈了起來,剛做了壞事,他不由心虛地支支吾吾,小聲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將心比心,若是他發現有人坐了他的案桌,他定得把那人的腿都打斷。 燕京涵搖首,步步逼近,“怎麽來得這麽早,在我案桌前是要拿什麽東西?” 這話說得早了。 幾乎是立刻就讓寇辛知道燕京涵什麽都沒看見,於是寇小世子又理直氣壯地蠻橫起來,“我還沒問你怎麽來的這麽早呢。” 燕京涵:“一會兒是林少傅來講學,我提前來看一會兒書簡。” 寇辛下意識道,“不準看!” 燕京涵眉間微挑,低聲問,“為何?” 寇辛腦子裡一懵,當然是不能讓你發現我做的手腳啊! 說是鐵定不能這麽說的。 寇辛顧左右而言他,“我來拿你今日該給我的記要。” 燕京涵平靜地指了指寇辛的桌上,“散學時,我已給了你。” 是寇辛自己不要的。 寇辛:“……” “那,那我忘了還不行嗎?!”寇辛特別霸道,凶巴巴的,“反正我說不準看就不準看,你這麽厲害了,讓讓我們不行嗎?不準看!” 燕京涵強硬不過他,隻得頷首。 寇辛松了口氣,坐回自己位置上,等喻譽來,喻譽來得也不晚,寇辛沒走多久,他就醒了,得知寇辛扔下他一個人先來了,穿好衣就尋來興師問罪。 喻譽眯眼:“好啊你,背著我偷偷跑了。” 寇辛不理他。 喻譽嘀咕一句,“不就霸了你的床榻麽,至於氣性這麽大?前日你不也勒著我睡死了。” 學堂裡只有他們三人,安靜得很,即使喻譽聲音小,燕京涵也聽見了,他眼中情緒冷了冷,聽見寇辛不否認地氣道,“你搞清楚是誰勒著我不放!” 喻譽:“是是是。” 寇辛:“……” 他忍。 學裡的鍾聲很快敲響。 因為是林少傅的課,學子們不敢怠慢,個個都早來了,乖巧地候著夫子到來。 林鄞業著一身常服,青袍修身,君子如蘭如玉,很是人模狗樣,他替的課原本該是李教傅來講學。 今日,講的便也是策論。 學子們將書簡拿了出來。 寇辛撐額,目光炯炯地看著燕京涵的方向,見燕京涵翻開書簡,看了兩眼後,一動不動的模樣,心裡要樂開了花。 他書裡被自己放了那種髒東西,怎麽可能還有精力去聽課,這堂課必然會被荒廢,他要讓燕京涵學不進東西,徹底成一個小廢物。林鄞業站在上面,對學子們之間的動靜瞧得一清二楚,而且,他本來就極為關注寇辛,自然瞧見了寇辛的小動作,將視線投向燕京涵後,見淮親王低垂著頭,一言不發地盯著書簡,他微微挑眉。 燕京涵握著書簡的指尖用力到發白,耳尖卻慢慢紅了起來,他想到先前狀態不對勁的寇小世子,瞬間明悟過來這等髒汙物什是寇辛塞進他書裡的。 他深呼吸一口氣,下意識想將書簡合上。 一隻手卻驟然將他的書簡抽了出來,燕京涵立即抬眸,伸手去搶,卻對上林少傅溫潤的目光,動作霎時僵了僵。 一直關注著燕京涵的寇辛幾乎忍不住要放聲笑出來,他沒想到林鄞業居然會發現!被夫子發現自己在堂上看那種東西,燕京涵此時恐怕恨不得找個地洞鑽起來了吧。 林鄞業翻開燕京涵的書簡,一張活色生香的春宮圖驀地映入眼簾。 而就坐在一旁的喻譽也瞧見了上邊那白花花的□□與極具纏綿的姿勢。 下一瞬。 樂得不行的寇辛對上了三人意味深長的視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