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林少傅 寇辛的步輦被抬到了上書房門口,昏昏欲睡的小世子被太監小心翼翼地扶了下來。 他見上書房裡空無一人,因為沒睡醒而有些慵懶的嗓音生了些不滿,“誰這麽見不得人,藏著掩著。” 上書房候著的太監訕笑一下,將事情緣由道了出來。 皇帝下令讓他代替祭酒來管自己? 寇辛問:“那他人呢?” 那太監道:“酉時散了學,林少傅得空後讓奴喚去您過來,這個時辰,估摸著是回府了。” 寇辛:“?” 寇辛都被氣清醒了,咬牙問:“他喊我過來,自己走了?!” 太監也覺著林少傅做著實在不厚道,把這爛攤子丟給他們這幾個人微言輕的,哪能擋得住寇小爺的怒火,愈發戰戰兢兢,“是,林少傅……” 那太監道:“陛下讓林少傅秉公處理,林少傅說,按照國子監學規,毆打同窗、尋釁滋事者當禁足一旬,嚴重者可剝奪蔭入國子監的名額。” 這林少傅可真是個能人。 領頭太監回,“林少傅讓奴們給世子爺收拾了落腳的地。” 寇辛咬牙切齒。 當夜,寇辛餓著肚子,在上書房的小屋抄學規抄至深夜。 寇辛沒等多久,他剛吩咐備膳,膳食便叫人端了上來,先送到眼前的是一份杏仁甜酪。 但因為餓,他還是多吃了幾口。 潛意思是,文房四寶備好了,夜宿的床榻也備好了,寇辛抄不完就別想走。 寇辛笑了。 怪的是,寇辛吃完後身上隱隱的虛弱、眩暈感霎時消去了不少。 寇辛深呼吸,“他瘋了你們也瘋了?一百遍!我今日夜宿在宮中都抄不完!” 太監吞了吞口水,“林少傅說,您抄完一百遍國子監學規就能出宮了,筆墨紙硯且在小屋備著了。” 寇辛如今餓得要死了,也顧不上什麽規矩,讓宮人將那一百張學規收進匣子裡,將案桌上的筆墨紙硯都收拾好了後,就等著膳房做好吃食送上來,直接在這習字的案桌上吃。 寇辛眉角抽了抽,“你說什麽?” 等抄完後,已經子時了。 寇辛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口,這份甜酪甜得過了頭,他吃得滿嘴甜滋滋的,忍不住皺了皺眉,若是喻譽,一定會喜歡這般甜,可寇辛卻受不了。 最重要的是,那個害他至此的林少傅如今說不定在府邸中吃香的喝辣的,躺在自家床榻上睡得舒舒服服。 寇辛將那一疊厚厚的紙珍惜地放了起來,筆一拋,有氣無力地喊了聲,“備膳。” 這話是讓寇辛自己選,是抄學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還是選被驅出國子監,世子的身份可能不會讓事情鬧大,但禁足一定會有,他十日不去太學,鬼知道那些所謂的“同窗”背後會如何得意洋洋的編排他。 那幾個上書房的太監霎時跪倒在地,齊齊擋住了上書房的房門,抖著身子不敢出聲。 抄得手酸背痛,餓得頭暈眼花。 太監笑道:“這道甜酪是林少傅親自吩咐膳房做的,務必讓世子抄完學規後第一口吃到,說是,說是可以讓世子不再身心俱疲。” 寇辛敷衍地“嗯”了聲,心裡唾道,假好心。 寇辛挑起這份杏仁甜酪上的一層薄薄奶皮,再飲了幾口,甜滋滋得暖進胃裡,“賞。” 太監小心翼翼地問:“賞給林少傅?” 寇辛蹙眉,理直氣壯道:“自然是賞給做這份甜酪的廚子。” 太監笑著應是。 等寇辛把甜酪推到一邊,幾個宮娥便紛紛將手裡盛著吃食的碟碗端至案桌上。 太監又道:“這些膳食都是林少傅走前吩咐膳房熱著的,讓奴們等世子抄完學規便立刻端上來。” 太監不斷給林少傅說著好話,“可見林少傅還是顧著世子爺的身子的,擔心世子餓壞了嘞。” 不說好話,這兩位主子真要慪起氣來,遭殃的一定是他們這些當牛做馬的。 那太監見寇辛不出聲,撿起筷子自顧自地吃著,便大起膽子來,“世子待會兒是出宮回府,還是歇在偏殿裡?” “這麽晚了,不若便不折騰了?林少傅他讓奴們將偏殿的寢具都換了新的,世子爺且安心睡著。” 寇辛:“先前是誰歇在那?” 太監:“是林少傅,白日得了空,少傅會在偏殿淺睡一會兒。” 寇辛又問:“都換了新的?” 太監應是:“被褥玉枕都換了新的!林少傅恨不得把那床架子都換個新的上來。” 太監見寇辛眉眼舒心地展開,便知世子爺是不氣了,總算松了口氣,“那奴去為世子爺備些熱水洗浴。” 寇辛可有可無地點頭。 這林少傅好像也沒那麽焉壞兒。 不過也就這般了,再怎麽討好他,他也不會忘了今日之仇,寇辛躺在湯池中,迷迷糊糊地想。 寇辛今日實在是累壞了,他泡得久了些,將身上的疲憊都洗去後,寇辛聽聞了一個噩耗,上書房沒有他能換洗的衣物。 寇辛是絕不可能穿褪下的髒衣的,他也絕不可能光著身子出去。 隔著屏風。 領頭太監跪伏在地上,暗歎自己遭的是什麽孽,早知道就勸世子爺回府了! 寇辛也在想怎麽辦,他先前留宿宮中要麽是歇在他皇祖母那,要麽是宿在他娘先前在宮中的寢殿內。 這個時辰,他必然不可能去擾太后安眠。 寇辛:“你去長公主的寢殿那取件我的舊衣來。” 太監方才急得焦頭爛額,想了個法子,“長公主的寢殿在后宮之中,離前朝尚遠,取衣的這段時辰,世子爺不若穿林少傅留在偏殿備用,但未穿過的新衣將就將就?” 寇辛看了眼自己被泡得皺皮的指尖,合了合眸,瞑目認命一般,道:“可。” 於是,小世子嫌棄地照著等身銅鏡,這身褻衣未免也太大了,褲腿都拖地了,還拖了這麽長。 長這麽高作甚。 寇辛冷哼了一聲,他從寬大的衣袖中伸出伶仃精致的腕骨,像女子提裙擺一般,兩手提著褲腿,露出踏在絨毯上的赤/裸雙腳。 在聽見外邊傳來走動的聲響時,寇辛自覺丟不起這人,連忙提著褲腿走回榻邊,裝作無事發生似的晃著兩腳。 如果寇辛沒把褲腿都卷起來的話。 太監恨不得雙眼瞎了,裝作什麽都沒看見,捧著件青白衣衫奉上。 寇辛用兩指小心翼翼地拈起,用鼻尖輕輕嗅了嗅,眉眼舒展開。 還好,的確是新衣,沒什麽特別味道。 被宮娥熏了香好生存了起來,一聞全是君子般的竹蘭香。 寇辛將這過分寬大的外袍披在身上,走回了偏殿內的寢房,他累得很,本想靠在床上等宮人將舊衣拿回來換上,但不過多時便慢慢閉上了眸。 等太監捧著舊衣進來時,寇辛已經睡熟了,太監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與幾個宮人一起,將寇辛放平躺了下去,再細心地掩上被榻。 要是金尊玉貴的寇小世子在他們上書房著了風寒,掉得便是他們的腦袋。 有人用氣音低聲問:“要不要褪了世子披的外衫?” 寇小世子氣性大得很,聞言,領頭太監搖了搖首,別給自己找事了,讓這小祖宗安生睡吧。 翌日,寇辛是被翻書聲吵醒的。 他抱著被褥,迷迷糊糊地睜了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長玉立,身著青衣的人影。 對方背對著他,旁若無人地站在案桌前,翻看著什麽,寇辛問了句,“你是誰?” 他以為他的聲音很大,實則小得像是夢中囈語。 林鄞業聽見了這聲夢話,背過身道:“世子抄得且算合格。” 寇辛模糊的視線裡認出了這人手中拿著的匣子是他昨日放那一百遍學規的匣子,瞅見這人另一手還拿著一疊厚厚的紙,霎時瞪大眼,“放肆!誰準你拿的?!” 昨日寇辛從酉時抄到子時,那幾個時辰現在回想起來還是一場噩夢,這若是被人弄壞了,那他豈不是要重抄一份?! 林鄞業未動,眼見這金枝玉葉的寇小世子赤著腳從床榻上跳下來,身上披著他已經被睡得皺巴巴的外袍,內裡穿著件過份寬大的褻衣。 這份褻衣應也是他的。 這位性子糟糕,無法無天的小世子,想必睡著了也不怎麽安分,因為那件褻衣像是被人揉亂了一般。 那長一塊,那短一截。 露出了精致的鎖骨跟一截玉白的小臂。 小世子面上還帶著睡熟的粉暈,炮仗似的搶過他手中那疊厚厚的紙,冷聲道:“滾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