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锦淮看着对面的守阵破碎,当机立断道:“射箭手准备,对准璟国的皇太子。”神射手一前一后,看准守阵碎裂的一瞬间就放箭,前后只有一眨眼的功夫。防得住前面一箭,未必能防得住后面这一箭。任何人都只会以为偷袭的会是一支箭,不会想到竟然是前后不一的两支箭!凌秀影破掉了皇太子的守阵,脸色更加苍白,豆大的汗珠落下,她都没能顾得上去擦拭。“不好,”身后的周瑾渊忽然惊呼一声,她抬头就看见城楼上有羽箭直冲着皇太子而去。卑鄙!如此卑劣的手段,不用说必定是宁家人想出来的。凌秀影想也不想,匆忙从袖中胡乱抓出一张纸,看也不看就拍下。一簇火苗冲天而起,宛如一条火龙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张大口就把两支羽箭吞下。不过眨眼间的功夫,羽箭就被烧成灰烬落下。凌秀影踉跄了一下,面无血色地被周瑾渊眼明手快地扶住,轻声问道:“还好吗?”她几乎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周瑾渊的臂弯里,根本站立不稳:“不太好,估计支持不了多久。”之前破阵已经耗费了凌秀影太多的精力,加上她在遇到左将军的时候勉力卜卦,几乎是把整个人都抽空了力气。如今还没恢复,却又接二连三使出阵术。尤其刚才的火阵威力太大,凌秀影又是在急怒之中,直接使出最大的效力,如今还能醒着已经不容易了。御林军眼看着城楼上的偷袭即将要成功,居然被凌秀影用阵术毁掉了,顿时鼓噪起来:“叛徒!奸细!”他们叫嚣着,恨不能上前把凌秀影给砍了。就差一点便能偷袭成功,璟国皇太子不死也要伤,谁能想到最后动手的会是自己人?说凌秀影没通敌叛国,如今谁都不会相信了。璟国皇太子似乎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左手轻轻一挥,薄薄的雾气腾起,却如同水龙一般灵巧地绕开前面的凌秀影、周瑾渊和伤病,直接扑向后头的御林军。“啊——”一声声惨叫从后面传来,就是周瑾渊也后背发寒。御林军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有举起刀剑胡乱砍向身边人,有在地上哭着翻滚痛呼,更有直接啃食自己的手臂,脸上还带着笑,一口一口撕咬吞下,血淋淋的模样让宁二姑娘尖叫着退后。“是幻阵,”宁锦淮面色凝重,刚才这位皇太子根本就没尽全力,不过是跟左将军玩玩罢了。可是方才的偷袭恐怕真的惹怒他了,阵术更加诡异可怖。“是幻阵,”凌秀影轻声告诉周瑾渊,又叮嘱道:“幻阵不解开,他们就会自相残杀都全部死了为止,要救吗?”御林军总归是老皇帝的亲兵,就这么思想残杀都死在这里,周瑾渊以后就不好交代了。“这些只会躲在我们后面的懦夫,就算死了,也是应该的。”周瑾渊丝毫不同情这些人,帮着老皇帝助纣为虐不说,左将军被擒,他们就立刻退回来,根本就不管左将军的死活。凌秀影一个弱女子出来对敌,这些人没搭把手就算了,刚才还叫嚣着指责她是叛徒。两方比阵,宁锦淮竟然想要偷袭。若是偷袭成功,虽然赢了,却也赢得不风光,更可能击怒璟国士兵。边城都是伤兵,留下不足万人,若是璟国挥军而下,根本抵挡不了。好在凌秀影的反应足够快,不至于让事情没有了回旋的地步。只是看她刚才的一下,估计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如今连站都站不稳,恐怕抵挡不住下一波的攻势。“晟国人……总是让我如此失望,”皇太子轻轻一叹,又道:“也罢,此次就算是平局。凌姑娘出手相救,虽说多此一举,不过我承你的情,暂时退兵。但是下一次,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他转过身,宽大的袍子在夜风中微微一扬,信步走向马车。后背对着敌人,皇太子丝毫没有任何畏惧,甚至于脚步并不快,仿佛根本就不担心城楼上再有人偷袭他。“对了,这个人也还回去。只是想要伤了我的事,就这么一笔勾销,未免太儿戏了。”皇太子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身后的亲兵已经会意,举起佩剑三两下就挑断了左将军的手脚筋。马车缓缓而去,两千璟国士兵簇拥再侧,渐渐走远了。左将军被扔在地上,就像破布一样,依旧没醒来。周瑾渊看着倒了一大片的御林军,皇太子走了,幻阵始终没解开,看来是铁了心要把这些人杀光。他转过头,看着宁锦淮从城楼下匆匆下来,示意两个士兵把左将军抬回来。左将军手脚上的伤口很小却很深,璟国士兵的动作极为利落,手脚筋虽然挑断,这人却没有性命之忧。即使有御医圣手在,勉强把手脚筋接上,左将军或许能重新站起来,却不可能再举起刀剑,更别说继续留在这个位子上。皇太子足够狠,杀一个人不过是手起刀落。如今却是让左将军生不如死,甚至根本不能死。若是死在战场上,那就是忠烈之士。事后自杀,那就是懦夫。左将军背后还有家族,绝不会允许他成为后者。那么左将军一个武夫,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甚至以后站不起来,连佩剑都拿不起,犹如废人还得继续活着,这比死了还痛苦。周瑾渊能明白,宁锦淮又如何能不清楚?他没料到皇太子居然会让左将军继续活着,却是用最残忍的方式。这是无声的震慑,宁锦淮想到自己偷袭皇太子,会不会以后也要被报复回来?他深吸了口气,对周瑾渊说道:“左将军如今伤重,还请周将军能够出来主持大局。”左将军不在,军心动摇,唯有周瑾渊能成为边城的主心骨。宁锦淮看向仍旧在自相残杀的御林军,皱眉道:“至于这些人,在下会书写一封信送回京中,告知皇上,御林军为救回重伤的左将军,不幸殉国。”若是实话实说,老皇帝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在场这些人。他愿意给周瑾渊卖个好,就为了能让此人继续留在边城稳住军心。凌秀影勉强睁开眼,嗤笑道:“宁大少爷善作主张,险些害死了所有人,如今是打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吗?”给周瑾渊恢复原职,就算是补偿,让他闭嘴吗?这个封口费未免太廉价了,而且周瑾渊原本就该是边城的主将,若非老皇帝偏听谗言,让左将军来捣乱,他根本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而老皇帝跟前递送谗言的人,恐怕宁家也有份,如今还打算撇清干系,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装给谁看?宁锦淮也不觉得恶心,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不准你这么说我大哥,”宁二姑娘满脸怒意赶来,指责凌秀影道:“我才要问问,明明大哥的计谋就要成功了,如果不是凌三姑娘出手坏事,我们就能赢了。”“我们就能赢,你真这么想的?”凌秀影连看也不看她,慢慢闭上了眼:“宁家居然养出这样的女儿来,看来宁家离没落也不远了。”宁二姑娘恨不能扑过来撕了她这张嘴,说宁锦淮的不是就算了,居然还敢诅咒宁家!只是话音刚落,周瑾渊脸色微变,凌秀影软软地倚着他,分明是晕过去了。宁锦淮也看出来了,急忙皱眉吩咐:“军医在哪里,让他立刻过来。”周瑾渊打横抱起凌秀影就大步回城,看也不看已经死得差不多的御林军。如今在他心里,谁都没有凌秀影的安危来得重要。这个女人以孱弱之身,硬是挡下了璟国这次的进攻,让周瑾渊又是佩服又是心疼。也不知道凌秀影硬撑了多久,感觉这身子骨比起刚离开凌家的时候还要轻上一些。很难想像这样的她面对璟国皇太子依旧镇定如常,龟缩在后头的御林军那些爷们该羞愧才是。军医很快匆匆赶来,宁锦淮把自己的帐子让了出来。虽说比不上左将军的,但是除了他之外,算得上是最好的帐子了。周瑾渊也不客气,招呼心芷心莲两个丫鬟过来收拾一番。两个丫鬟看着细若游丝的凌秀影,当场就红了眼圈:“三姑娘……”军医把脉后,皱眉道:“凌姑娘以前得过重病没养好,落下了病根,如今累狠了,把底子都掏空了,再不将养着,恐怕寿数有限。”年纪轻轻就有这般破败的身子骨,他还是头一回见,看着凌秀影憔悴瘦削的小脸,军医家里也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儿,不免多了几分怜惜:“汤药对凌姑娘来说恐怕不够,正好老夫手里有几个药膳方子,回头你们照着做。”药膳方子都是祖传的,一般人都不轻易送出去。军医摆明是怜惜凌秀影,又是对周瑾渊示好,周瑾渊对两个丫鬟点点头,示意她们把药膳方子收下:“那么就有劳了,尽早让凌姑娘好起来。”再这么瘦下去,周瑾渊真担心凌秀影以后就剩下一把骨头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