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亮，一队士兵悄然无声包围了整个凌府。
凌老夫人被惊动，皱眉看向不请自来的高大男人。
“周将军这是何意？”
她虽然年迈，双眼浑浊，白发苍苍，却没有失去凌府女主人的气度。
相反的，陪同凌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小辈却吓得脸色苍白，若是身边没丫鬟小厮扶着，早就因为腿软而摔了一地。
周瑾渊身穿朱红盔甲，细细一看能发现，朱红并非盔甲原本的颜色，而是被无数新旧的鲜血染红，煞气扑面而来：“凌大人临阵脱逃，让十万大军围困，生死不知，本将军自然是来问罪的！”
一字一句，暗含杀气。
凌老夫人骤然一惊，拄着拐杖的手一紧：“不可能，我凌家绝不会有如此鼠辈！”
周瑾渊听得冷笑，环顾一周道：“老夫人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带着整个凌府为十万大军陪葬，二是从小辈里挑一人来解困。自然，若是未能解困，依旧只能下地狱陪本将军手底下的士兵！”
他身后的士兵纷纷把手放在佩剑的剑柄上，只等着凌老夫人做出选择。
凌老夫人皱眉，狠狠把拐杖在地上一戳：“放肆，周家小辈当年可是凌家的家臣，如今翅膀硬了，贵为将军，就能不把凌府放在眼内了？老身这就进宫面圣，给凌家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周瑾渊剑眉一挑，俊美的面庞带着浓浓的嘲讽神色：“本将军刚从宫中出来，这是皇上的意思。若是老夫人不服，那就是抗旨。”
抗旨的下场，也只有一个死字！
“老夫人与其拖着，倒不如赶紧选个小辈来收拾烂摊子，总算有一线生机。”周瑾渊看着天色，焦急隐在眸底：“本将军耐心有限，只给老夫人一炷香的功夫。若是老夫人选不出，那就……死吧！”
“死”字一出，身后的士兵握着剑柄上前一步，满脸杀气腾腾。
“大小姐——”凌老夫人身后一个二八年华的年轻姑娘吓晕了过去，丫鬟婆子手忙脚乱地掐着人中。
周瑾渊嗤笑一声，暗叹凌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还想让周家继续当凌家的附庸，也得看凌府里有没能够让周家心甘情愿跟随的主子。
凌老不在，凌大老爷早已战死，凌二老爷居然临阵脱逃……
再看凌家这些小辈，有吓晕的，有哆嗦的，简直不堪入眼。
凌老夫人往后一扫，所有小辈都低着头不敢跟她对视，害怕被选中送去战场。
她心下一叹，凌家确实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居然找不到一个能扭转乾坤之人。
凌大小姐幽幽转醒，见凌老夫人看来，害怕被选上，尖叫道：“三妹妹是大伯的女儿，必定继承了他的衣钵！”
她不提，凌老夫人险些忘记了老大家留下的独生女，对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去把三姑娘请过来。”
把三丫头送去，好歹能拖延一段时日，凌老夫人也能想法子向宫里递消息，帮凌家脱身。
“不必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周瑾渊转头看着一个丫鬟推着一辆木轮椅出了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瘦削的年轻女子，尖尖的下巴，瘦得越发大的双眼，苍白的脸色，根本就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周瑾渊眯起眼，这女子眉眼跟凌大老爷有五分相似，必定是凌大老爷的独生女。
在凌大老爷死后，她在凌府的日子看来过得并不好。
没事的时候被冷落，有事的时候被推出来当替死鬼？
倒是很像凌府如今的作风，若是凌老在，恐怕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凌老夫人没想到凌秀影会主动出现，慈祥地道：“凌府有难，三丫头愿不愿意为家里分忧？”
凌秀影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家里除了我，谁愿意应下此事？若是没大姐提醒，恐怕老夫人早就忘了我这个孙女了。”
闻言，凌老夫人脸色微变，就要开口呵斥。却又想到如今凌府正遭难，如果这丫头不答应，她也舍不得其他喜欢的孙子孙女去冒险。
“老夫人不必担心，这事我应下了。”
凌秀影话音刚落，凌家众人的脸色都是如释重负，凌大小姐更是一脸惊喜，嘴角扬起了一丝浅笑来。
她慢悠悠的，带着几分兴味欣赏完各人的神态，这才又开口道：“不过，前提是老夫人答应孙女三个条件。”
凌老夫人一颗心还没完全放下，顿时又提起来了。
自从凌大老爷死后，她忽视这个孙女太久了，久到几乎要忘记了凌秀影这个人的存在。
如今看在她愿意为凌府牺牲的份上，要求不太过分，凌老夫人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但是也不会就这么直接应下，凌老夫人矜持地道：“三丫头有什么条件，不妨说说。”
知道凌老夫人这时候还不忘装模作样，摆出长辈的架子来，凌秀影也不客气：“回老夫人，孙女儿这里有三个条件。”
“第一，我伤了腿脚，二婶不请大夫不送药，误了治伤的时机，让我再也站不起来，老夫人是不是该罚？”
凌秀影模样凄凉，显然被苛待，凌老夫人知道她憋着一肚子气，肯定不会放过凌二夫人，却没想到一上来就发难，尤其还在外人的面前。
凌大小姐一听，顿时憋不住了，替自家娘亲叫冤：“老夫人明鉴，娘亲请来了大夫，又送去伤药，全都被三妹妹叫丫鬟给赶出来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庸医，还有渗了东西的伤药吗？”凌秀影抬手，身后的丫鬟恭恭敬敬把手里小巧的白瓷瓶交到她的手里。
凌秀影捏着瓷瓶看向凌大小姐，笑道：“这样吧，要是大姐愿意为二婶替罪，让心莲打断你一条腿，再抹上这瓶伤药，此事就算了结，如何？”
凌老夫人看不下去，斥责道：“三丫头，那是你的亲姐姐，你学的规矩呢？”
“规矩？”凌秀影好笑，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我受伤了，二婶却请个不入流的大夫再送这么一瓶药来，这就是凌府的规矩？”
“既然老夫人不答应，之前我应下周将军的话可以当没说过，让大姐顶替二叔就好。二叔素来疼爱大姐，必然把所学都教给了大姐。”
她挥挥手，让身后的丫鬟推着木轮椅转了个头就要回去。动作干净利落，丝毫没半点犹豫。
周瑾渊看得有趣，凌三姑娘这出以退为进，还真是拿捏住凌老夫人的命脉，想拒绝都难。
“慢着，我答应你，会责罚老二媳妇，这样三丫头就满意了吗？”凌老夫人不得不先应下，反正凌秀影一走，要怎么责罚凌二夫人，不就是她说了算？
显然凌秀影也明白这一点，笑着微微抬起瘦骨如柴的右手：“还是老夫人疼我。”
说完，她身后的丫鬟脚尖一点，身影犹如鬼魅，眨眼间就到了凌二夫人的跟前，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上。
凌二夫人惨叫着倒下，心莲轻飘飘的一脚，却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心莲很快回到凌秀影的身边，后者心情不错的把瓷瓶扔在满脸震惊和恐惧的凌大小姐怀里：“还不赶紧给二婶敷药，不然可有的疼了。”
“你、你——”凌老夫人没想到凌秀影说出手就出手，丝毫没有任何顾忌就让丫鬟踢断了凌二夫人的腿骨。
她就算老眼昏花，也能认出凌秀影身后的丫鬟是个生面孔。
刚才的动作干脆凌厉，这叫心莲的丫鬟显然是个练家子。
什么时候，凌秀影身边竟然有着如此厉害的丫鬟了？
凌老夫人的目光掠过惨叫的凌二夫人，想到凌秀影的话，老二媳妇掌家的确不够尽心，忽略了不少事。
事已至此，她再多说无益，皱眉道：“你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凌大小姐不可置信，凌老夫人竟然没谴责凌秀影，而是继续询问凌秀影的要求吗？
看着地上疼得打滚的凌二夫人，凌大小姐顿时后背发寒。
她一直以为凌秀影足不出户是软弱可欺，如今想来，凌秀影只是懒得跟众人计较而已。
思及此，凌大小姐顿时满脸惊恐，这第二个条件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真凌秀影对凌二夫人仿若未闻，说出了第二个条件：“二叔临阵脱逃，毁了凌家的名声，理应除去家主之位。”
凌老夫人略略迟疑，若是除去，凌二老爷再回来，那就再也不能成为一家之主了。
凌府如今只剩下凌二老爷一个男丁，岂不是以后要无主了？
周瑾渊一听，立刻明白了凌秀影的用意。
“孙女随周将军赶赴战场，总不能没有个合适的身份在。”
凌老夫人蓦然回头，死死盯着凌秀影，这个三丫头居然想做凌府的家主，简直是痴心妄想！
“凌家数代下来，从来没有女子为家主。”
凌秀影笑了，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从来没有，不等于不能没有。凌家祖训里可是有这一条，女子不能为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