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刀

小说主要讲述了西汉西域第一任都护郑吉,凭借自己的骁勇善战与聪明才智,维护西域诸国的和平稳定,将匈奴势力驱逐出西域,并借此纵横西域,镇抚诸国,成为西域第一都护的传奇故事。

第十二章 唯大英雄能本色02
姚长子翻了个白眼:“管他是人是鬼,是仙是佛,犯我五字屯,只有五个字——管杀不管埋!”
林染气笑:“一个个麻雀子下鹅蛋,不说大话会死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嗑了抽风药呢。睁大狗眼看清楚,那些都是不庭山的天才剑客,前途无量。说不定将来某个家伙成了飞剑千里取人头的大剑仙,张口一吐,就是半个江湖,怕不怕?你们最好都给老子消停点儿,只要他们不动手,不许你们往酒鬼大人脸上糊屎。五字屯上下哪怕死绝了,也不可以把吐出去的口水吃回来!”
陈一野笑道:“他们万一忍不住了现在就张口,怎么说?”
林染大骂:“那还等什么?大耳刮子抽回去嘛。不把不庭十二贱的眼屎都打出来,你小子敢说自己是五字屯的人,我都不介意把你们的卵蛋捏碎了当那佐酒菜!”
陈一野等人不由自主夹紧了大腿,一齐朝林染竖起大拇指。
沙暴覆盖了整个乌泽,天翻地覆,万千魔吼,日月无光。由于大山阻隔,谷中虽然风沙依旧肆虐,天地如混沌未分之时,但风沙的威力大大减弱。除了少数士卒为坠石所伤,数千人马大体无碍,算是逃过了一劫。
林染等人焦灼无比,不止担心郑吉的安危,刚才清点人数时,他们发现少了两个人——姜落和虎蛮。
扶岫急得直扯头发:“我去向苏子姐姐谏言时,小蛮子还跟在我身后,咋个就走丢了?还有圣女殿下,我之前在谷口看见了她一眼,好像与日逐王一道儿走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林溪比较冷静:“大家不用着急,虎蛮也许只是一时走失了,不会有什么意外。你们仔细想想,他自小在漠北长大,比沙狐更熟悉这里。小蛮子行事沉稳,身手又好,不会轻易折在沙暴里。至于圣女殿下……”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神情憔悴的苏子,知趣闭上了嘴。
苏子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没有说什么。蝉衣小丫头看着扶岫,攥住了刀柄,眼神不善。扶岫再后知后觉也意识到好心办了坏事,小嘴再也不敢嘚啵,抱住小脑壳像霜打的茄子。
大家都心知肚明,以虎蛮和姜落的身手,走失的概率不大。极有可能没有入谷,而是去寻郑吉了。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扶岫一下子垮了。沙暴来临之际,他丢下师父一个人跑了,这不是欺师灭祖是什么。连个小蛮子都不如,哪怕别人不会因此有什么诛心之言,他懊悔得都想拿刀子抹了自己的脖子。至于苏子姐姐,不说了……都是他扶岫大爷自作主张强人所难,就让她杀了他吧。
时间似乎有意煎熬众人,一点点儿地挪动脚步,直到最后把人逼疯。也许沙暴肆虐一个时辰都不到,在众人心里却是比一百年更为漫长。好不容易看到天色清明了些,谷口的风沙也弱了,林染迫不及待嚎了一嗓子,五字屯上下纷纷从隐蔽处冲出来,吐掉嘴里的沙子,迅速集结,准备出谷救人。
(6)
这时,谷口方向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一阵海潮般的喧嚣:“是郑大人……郑大人他们回来了!”
苏子跳了起来,第一时间飞奔向谷口,林染等人也跟了上去。
士卒们闪开了通道,苏子离谷口尚有一箭之地,却一下子停了下来,香肩耸动,涕泪如雨。
两匹马出现在谷口,一匹通身如紫色火焰,正是天马之王紫凫;另一匹原本通体雪白,此刻浑身污浊,像从泥里捞出来一样,却是名为照夜白的大宛名驹。
看到照夜白,不庭十二剑神情大变。这匹马是韩拔的坐骑,而此刻骑在马上的不是韩拔,却是一个异族少年,何况少年手里还攥住大名鼎鼎的破山戟。这些意味着什么,用后腚眼儿都能猜出来,由不得他们不抓狂。
郑吉坐在紫凫马上,一手提秋露白,一手抱住姜落——圣女殿下受伤颇重,不然依她的性格,郑吉敢碰她一下,怕不是连手都要被闲秋刀剁下来。
远远看到苏子,姜落苍白的脸上腾起一抹红晕,她想推开郑吉,可是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就这么扯动了一下,伤口仿佛再度撕裂,忍不住叫出声来。
苏子脸色骤冷,这就是冰清玉洁的北冥雪国圣女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嘤嘤叫,成何体统!蝉衣小丫头立刻补上一句:“不要脸!”
苏子看到姜落痛楚的神情不像装的,心又软了下来,赶紧招呼蝉衣小丫头一起上前将姜落扶下马,细心照料。
蝉衣小丫头一直对圣女殿下看不顺眼,见姜落受伤还有点儿幸灾乐祸。听说照料姜落,极是不情愿,可又不敢拂逆苏子,只好嘟着小嘴帮圣女殿下检查伤情,包扎伤口。也许是被姜落身上的伤势惊骇到了,态度慢慢发生了变化。贵为一国圣女,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本身又是俯瞰人间众生的那一拨大高手中的佼佼者,居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汉家男子,差点儿把自己的命给搭上,这种勇气不是谁都可以有的。蝉衣再看姜落时,眸子里多了几许钦佩之色。
扶岫看到郑吉下马,一个狗抢屎扑上来抱住郑吉的大腿,嗷地一嗓子天崩地裂:“师父——”才嚎了半声,被虎蛮一脚踹了出去。
众人这才发现郑吉受创不轻,最可怕的一条伤口从左肩一直斜拉到腹间,血透甲衣。在场的皆是沙场老手,个个火眼金睛,都瞧出了伤口是韩拔那杆破山戟造成的,又是一阵惊叹。夜魃二字果然分量极足,也就是酒鬼大人,换个人怕是有九条命都不够砍的。
扶岫挨了虎蛮一脚,搁在平时早就张牙舞爪讨还公道了,此时却是一脸恐慌:“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您伤得这么重。”他想到什么,一下子从上跳起来,从虎蛮手里抢过破山戟,使出吃奶的力气耍了一招黄狗撒尿:“他娘的夜魃,敢伤我师父,老子扎小人儿咒死他!嗯,人呢……有种出来和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林染一个大巴掌抡了过去:“丢人现眼,看来小蛮子那一脚还是轻了,要不要老子再给你一个耳提面命?”
扶岫蹦跳后退,抱紧了破山戟,小下巴高高扬起。
不庭十二剑见状,眼神熠熠,手指不由攥紧了剑柄。
林染呵呵冷笑。果然还是忍耐不住了,好个不庭十二剑!这是要大大方方出来捡死鸡么?扶岫也发现了十二剑的异状,倒转秋露白,精神抖擞:哦嚯,有人送上门让老子白嫖,我但凡客气一点儿,就对不起小白龙三个字。
见郑吉性命无碍,日逐王也是啧啧惊叹。放眼漠北朝野上下,夜魃二字就是一道催命符,亦是无数人心中的梦魇。郑吉以一己之力拼掉了漠北第一高手韩拔,还能在沙暴中捡了条命活着回来,这已经不是奇迹,而是惊世骇俗的神迹。有此人坐镇渠犁城,无怪乎汉军这些年纵横捭阖,使一域诸国尽低眉。看到这个结果,他心下反而有一些释然,连夜魃都这么个下场,天狼骑屡战屡败也不是不能接受嘛。
他其实不知道,若非虎蛮在关键时刻出现,郑大人和圣女殿下怕是做了一对生不同衾死同穴的野鸳鸯。
风静沙止,天色复为清明,一抹残照映红了整个乌泽,金浪迭涌。
郑吉看向白袍子:“佛陀有个说法,一念平直,众生是佛。想必剑修也要讲究一个明心见性,才有大自在。郑某也是个不喜欢隔夜仇的,如果你们觉得到底是个意难平,也别藏着掖着,那就拔剑好了。我也不欺负你们,你们十二个单挑我一个,或者我一个向你们十二个问刀,你们可以拿出一个章程来。放心,江湖事江湖了。只要你们不庭山的剑法不纸糊,尽管将郑某的人头拿去便是。半点儿不用担心郑某以众欺寡,也不必害怕五字屯掀桌子撒泼。”
此言一出,四下里一片死寂,连不久前嚣张的风沙都躲到了犄角旮旯里,大气不敢出。不仅是不庭山十二剑,五字屯汉军和天狼骑都以为耳朵听错了,风中凌乱。十二个单挑一个……一个向十二个问刀,似乎好像大约是一个意思吧。你酒鬼大人才把韩拔挑落马下,就迫不及待拿不庭十二剑开刀,这是闹哪样。问题是你身负重伤,还扬言要一个撸十二个,这是不把十二剑当人还是不把你自个儿当人?
扶岫彻底懵圈,一张小嘴能塞下半只骆驼。我去,随便拜了个便宜师父,生猛得一塌糊涂,小爷这运气真是好到了爆棚。唯一值得商榷的是师父你一个人撸人家十二个,都不剩点儿汤水让徒弟也跟着咪西两口儿?
苏子神色担忧:“你的伤……”
郑吉知道苏子要说什么:“不妨事!有些事终究是要做,晚做不如早做。再说了,不庭山一再出手挑衅,不给他们一些教训,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我要让他们明白一件事,天下大势,浩浩荡荡。不管是西域还是漠北,凡日月所照,汉刀所向,皆为汉土。哪个不服就是逆天行事,死不足惜。”
(7)
林染等人热血沸腾。好个酒鬼大人,霸气张扬,半点儿不醉话嘛。
桑公子笑而不语,眸子开合间神光熠熠。
匈奴诸将面面相觑,却也没人反驳,他们不觉得郑吉大言不惭。如今的汉帝国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庞然大物,与百年前的孱弱相比不可同日而语。相对于周边诸国,除了江河日下的匈奴还在垂死挣扎外,汉军无疑是降维打击的存在。不然五字屯别说在西域耀武扬威,早被匈奴与诸国吃得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一根。从这个角度讲,若无强大的汉帝国作为后盾,一个郑吉再厉害又有何用?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时势造英雄罢了。
不庭十二剑原本犹豫着要不要出手,这下子彻底炸了。对他们而言,郑吉岂止挑衅而已,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别说他们是漠北光芒万丈的武道天团,哪怕还是个带把儿的,都得抄起菜刀砍那个姓郑的王八蛋,说半句废话都不是他娘的男人。十一剑客正要争抢第一个出战的名额,碔砆拔剑出鞘,不容置疑道:“都不要争,一起上!”
“什么?”十一剑瞪大了眼睛,以不庭十二剑这么超豪华的阵容杀一个还剩半条命的家伙,胜之不武嘛。
白袍子两指抹过剑刃:“听我的,用北斗九皇剑阵困死他!还有,谁都不要置疑我的决定。他不死,死的就是我和你们!”
北斗九皇剑阵?十一剑再次呆滞。
北斗九皇剑阵是不庭十二剑合练的七种剑阵中最强大的一个。如今拿来对付一个半死不活的疯子……哦,谁他妈才是疯子?
白袍子眼神犀利:“和郑吉单打独斗,你们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才敢有这个想法?说句打脸的话,当初在墨山城桐子坊,我连郑吉一刀都没有接下来,以致丢了神剑白燕。我只问一句,凭自身剑术,你们哪一个自忖胜过韩拔师兄?如果不能,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哪怕郑吉只剩下一口气,我们也要把他当成一头吃人的猛虎来对待。不然别说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今晚的洗脚水你们都休想喝到一滴!”
那还说什么!十二剑彼此看了一眼,各拔长剑,布下了北斗九皇剑阵。此剑阵以北斗九星为主,辅以天地人三才,神鬼莫测,杀伤力极大,有诛仙之名。所谓北斗九皇者,即是北斗七星之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和破军加上左辅、右弼二星组成,也叫北斗九星,七现二隐。古书上说斗为帝车,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北斗主死,故兵临天下,以成剑阵。十二个人十二把剑联手往复,流转不息。
郑吉反手拔刀,走向不庭十二剑。
众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一场精彩的龙争虎斗。
郑吉左手执刀,吐出两个字:“不错!”
碔砆剑眉拧紧,北斗九皇剑阵号称杀力第一,在你郑大侠眼里也只是不错二字?当下朗声道:“不庭十二剑请郑大侠赐教!”长剑一指,剑阵骤变,围住郑吉,如星垂大野,剑气冲天。
众人神色一滞,不庭十二剑果然有自负的本钱。只说这个北斗九皇剑阵,就有虚空生剑之威,气魄极大。扶岫抱着破山戟跃跃欲试,小脸都快要挠破了,恨不能冲上去大杀四方。可师父都不看他一眼,唉,英雄无用武之地,就如怀胎十月偏偏不让生,苦啊。
好个北斗九皇剑阵,果然有些门道儿!
旁观者看到的是人影交错,走月逆云,眼花缭乱;而在郑吉眼中,根本看不到十二剑,只有无尽的虚空。你明明知道危机四伏,却不清楚危险来自于何处。犹如夜深临渊池,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个覆水难收,这种感觉很是令人抓狂。
郑吉执龙渊刀,听风辨位,禹步而行,一刀劈向破军阵位。呛啷,半截剑尖毫无征兆出现,抵住了龙渊,光华大盛。一道道巨力从剑尖上传来,如海潮迭涌,将郑吉撞得退了回去。数柄剑如流星坠野,叮叮当当刺在郑吉身上。幸亏他穿了精铁护甲,并未伤到要害。
郑吉抹去嘴角的血丝。他稍稍一试,就引发了剑阵反击,力道之强至少有五剑之威。北斗九皇剑阵果然如传言一般,玄妙之处就在于借力使力,诸力合一。想想看,几个或者十二个剑道大高手合成的超级怪胎,一般人还真是接不下来。
郑吉没有停手,先后攻向贪狼、巨门和廉贞三星,反击愈来愈大。
众人再看时,眼前失去了北斗九皇阵,不庭十二剑与郑吉也不见了。谷外天朗气清,峡谷之中忽然降下万千雷霆。飞沙走石,雾霭腾腾,似有三千神魔要从九幽之中杀出来,风起云涌,大山摇摇欲坠。
这景象太吓人了,五字屯和天狼骑纷纷退避,免得遭了池鱼之殃。由于不明阵中情况,林染等人都急得抓耳挠腮,也只能耐着性子做那旁观者。规矩摆在那里,江湖事江湖了,谁都不能插手。不然哪怕杀了十二剑,郑吉与五字屯也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无论江湖还是沙场,实力是唯一的真理,最难征服的却是人心。
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信奉武力,崇拜英雄。在他们眼里,汉人孱弱如豕犬,毫无血性。哪怕汉军这些年连战皆胜,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他们依然不愿意低下骄傲的头颅,认真看一眼快要裸奔的下身。郑吉希望在匈奴人引以为傲的武力一事上,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和绝对的强势打败他们。当然,把匈奴人全部打败或者杀死是不可能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杀鸡骇猴。不庭十二剑,就是他选中的那只鸡。
郑吉吐血不止,伤口先后崩裂,仿佛浴血一般。不庭十二剑看到这一幕,心悸不已。双方只是试探,并未真正发力。郑吉以重伤之躯抵住了剑阵反击,着实惊世骇俗。场中修为最低者都是十三楼高手,放眼天下江湖,有几人挡得住数个五重天大剑客合力攻击?郑吉重伤之余,战力大打折扣。不然怕是有人饮恨于重渊刀下,做了那无头鬼。
(8)
几番试探,郑吉身上多了十余道伤口,眸子越发明亮。不庭十二剑显然是爱惜羽毛之辈,也许忌惮他的威名,也许惧怕他的狠辣,更或者是顾忌他手中的重渊刀,不敢和他以伤换伤乃至以命换命。在十二剑眼里,他就是一头陷在围猎场里的凶兽,垂死挣扎。正因为如此,十二剑不愿主动出击,更不愿意当那出头鸟,承受一头凶兽临死前的反噬,只想借助剑阵慢慢磨死他。剑阵只守不攻,威力大打折扣,这样一来就给了郑吉喘息的机会,不然可能早就是个鱼死网破的光景。
郑吉再吐出一口血水,笑了。
不庭十二剑名气是大,见过的血太少。这般身手只是纸糊的神像,有剑阵加持也帮不了他们太多。用来唬人还行,打生打死就不够看了。想到此处,他一声长啸,身如游龙般疾掠,左手重渊刀狠狠斩出,如雷击大泽,直取武曲阵位。一柄长剑探出虚空挡住重渊刀,同时数柄长剑落在他身上,鲜血飞溅。郑吉并未像之前暴退,任凭长剑入体,猱身直进,拔出背上的吞雪刀,一式折梅刀电光石火般劈了出去。
悍不畏死,以伤换伤!
一声惨呼,虚空中滚出一名剑客,腹部中刀,血如泉涌。两把刀?十一剑差点儿吓傻了。其实他们早看到了郑吉还有一把刀,郑吉一直没用,他们潜意识里也没当回事儿。不料一个小小的忽略,就让他们付出一人重伤的代价。剑阵瞬间凝滞,出现漏洞。郑吉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双刀迭出,如猛虎一般杀向其他阵位,贪狼、巨门、右弼……身形飘忽,刀刀见血。北斗九皇剑阵里惨声四起,血气如潮。
说到生死搏杀,什么飞天入地一剑破万甲都是扯淡。近在咫尺,刀刀入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比的就是谁更狠,谁的刀更快。躲?刀山剑海,你往哪里躲?越怕死,死得越快,诸天神佛都护不住你。这个道理郑吉懂,不庭山的剑客们不懂,或者不是很懂。而以伤换伤正是郑吉此刻最乐意干的事儿。
郑吉身上又多了几个血窟窿,剑剑入骨。腹背剑痕如织,甲胄都被斩碎。一则由于甲胄阻隔,抵消了部分杀伤力;二则得益于他几乎无人能比的搏杀经验,总能在生死关头险而又险地避开要害,他才活了下来。他的刀下,一个又一个不庭山剑客倒下去,鬼哭狼嚎。
郑吉没有下死手,他与不庭山并无太大仇恨,没有非杀不可的理由。不庭山又是漠北武林执牛耳者,郑吉不想与不庭山成为死敌,不然只会给汉军日后在西域和漠北的行动带来不安定因素。古书上说,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变化,今天的敌人焉知不是明日的朋友?
剑阵崩裂,风烟俱净,余下诸人尽皆现身。郑吉一手拄吞雪刀,一手执重渊刀,血水沿着刀尖缓缓滴下。
“不庭山败了……”碔砆吐了一口血,脸色苍白如纸。十二对一,借助剑阵都杀不了郑吉,还能说什么!以他的眼光,此时岂会看不出输在了哪里?心不够狠,剑不够稳……一句话,他们不是输在了修为,而是败在了气势和心态上,不然再来两个郑吉都不够他们杀的。
其他剑客神情失落,虽有不甘也莫可奈何。十二对一,依然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失败。面对铁一般的事实,说狠话徒增笑料罢了。
郑吉咧了咧嘴,浑身痛得发抖:“人活着,剑还在,就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今日败了,明天未必会输。只有向死而生,才能一往无敌。”他稍微顿了顿:“如果想报仇,我会在渠犁城等着你们!”
向死而生,一往无敌?
哪怕刚才还在哀嚎的剑客都睁大了眼睛。他们是天才剑客,很快明白了郑吉的意思。高手对决,招式什么的都是浮云。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颗无敌的心,永不屈服,永不言败。今天郑吉以冷酷和铁血给他们上了一课,代价有些大,于剑道而言还是值得的。如果他们想做一名真正的剑客,走得更远,那就拿起剑,走进渠梨城,从头再来!
白袍子眼神复杂:“谢谢!”
撇开其他不谈,作为对手,郑吉坦率指出他们的不足,并提醒他们从头再来,使他们不至于骤遭重击而颓废、沉沦乃至绝望。不说是敌人,哪怕师长、同门和朋友都未必能够做得到。
真正的大侠,不外如是!
郑吉点点头,几乎用尽了力气。这时,一双小手从身后抱住了他,一个低低的抽泣声响起:“总是这么拼命,值得么?”
“此身许国,当死于边野,马革裹尸,有什么不值得的!”由于失血过多,郑吉有些恍惚,晃了晃脑袋,终于看清了苏子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抬起满是血污的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眼神宠溺:“你一个女孩子过来干什么?莫要吓坏了你……”
苏子抱住他,哭得更凶。郑吉苦笑,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扶岫比苏子慢了一步,见师父伤成这样,眼都红了,一抖破山戟就想出手,被赶过来的林染喝止。说好的江湖事江湖了,对方认栽了,再出手就是咱们五字屯欺负人嘛。
白袍子看了看破山戟,拱手揖礼:“韩拔师兄技不如人,身殒魂灭,我不庭山也认了。那匹照夜白你们可以留下,这杆破山戟是不庭山十二重宝之一,乃大门主当年亲赐,不能流落在外。我希望将它带回去,也算是对师门一个交代。望郑大侠成全!”
扶岫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你想得美!我师父杀了夜魃,这杆破山戟就是我师父的。我师父的也就是我的,你休想拿走!”
郑吉说道:“韩拔将军乃当世豪杰,他的遗物还是归还的好!”
扶岫大急:“师父……”
郑吉不想说话,虎蛮插言道:“出谷往西北走三十里,有一处向阳之坡,坡上有三株古树,韩拔就葬在古树下。你们到那里一看便知。”
(9)
不庭十二剑来时赳赳鹰扬,一战下来半数折翼,深感无颜,稍作疗伤就出谷离去。堂堂武道天团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陈一野见扶岫闷闷不乐:“酒鬼大人愿意归还破山戟,一则是对韩拔其人的敬重,二则还是为了你好!你想啊,只要眼睛不瞎,谁都知道你喜欢那杆大戟。一旦它落到你手里,就是害了你。”
扶岫不解:“何出此言?”
“《春秋》有言,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破山戟是不庭山重宝,你拿到了它,不庭山上下一定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找上你。只说不庭十二剑,你打得过谁?到时候别说你,一个不小心连你们扜弥国都会遭了池鱼之殃。举国尽荼毒,你愿意承受这个后果吗?”
扶岫悚然。
日逐王担心郑吉伤势,偕桑公子一起过来探视。乌泽之会一波三折,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日逐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决定惹怒了天神,才招来如此横祸,内心惶恐不止。随着韩拔身死和不庭十二剑败北,这一切都烟消云散。汉军如日之升如月之恒,强大的战斗力令人侧目,未来更是不可想象。于是他又庆幸不已,虽然迫于无奈才走上了这条路,但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双方才刚碰面,桑公子心生警觉,一晃肩头将日逐王撞了出去。几乎同时,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狠狠扎进桑公子的胸膛,血花飞溅。桑公子像一只折翅的苍鹰,跌落在地上。
日逐王抱住桑公子,目光触到那支箭时,一个火焰般的青铜小烛灼痛了他的眼。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头部,眼眸血红,嘶吼如受伤的雄狮:“驳荦!”
七尺烛再次炸响,飞镞如紫电破空,直奔郑吉而来。连珠二箭衔尾而至,电光石火,以至于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郑吉重伤,此时别说拔刀,怕是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如何化解这必杀一箭?
“不——”苏子绝望嘶呼,肝胆俱裂。
“师父——”扶岫眼眸血红,如置冰窖。
林染等人如五雷轰顶,怒不可遏,却是个远水救不了近火。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拇指粗的乌矢呼啸飞来,将那支箭凌空劈落,余势不衰,一头扎进山壁之中。羽尾铮铮,如铜铎神音,余韵不止。箭长二尺九寸,铁木为杆,雕翎为羽,箭杆有三个古篆小字。
“驱山铎!”众人欢声如雷。除了那个讷言善射的小蛮子,谁又能完成这惊天一击?
“驳荦!”高奴等人纷纷拔刀,疯一般杀向了胆敢弑主的驳荦。比他们更快的是虎蛮,三支驱山铎连珠般飞出,大音煌煌,如神雷行空,一箭贯双足,一箭穿双手,一箭将七尺烛和半张脸牢牢钉在一起。
对付敌人,小蛮子从来不手软。十八般小模样儿,任君恣意怜。
桑公子脸色苍白。箭矢贯胸,只剩半截箭杆,血如泉涌。诸人皆是沙场宿将,知道此种伤势即便是药王葛一公复生也是无力回天。
日逐王脸色铁青到极点。这背后一刀捅得太狠了,若非桑公子舍身相救,那一箭贯穿的便是他先贤掸的咽喉。谁是敌?谁是友?这一刻他极是迷惘。
桑公子抹去唇边的血水:“王爷不必难过,桑某远赴域外,意在借助殿下报桑氏一族灭门之恨。王爷不以为忤,反与桑某推诚相见,言听计用。知遇之恩,桑某有一直无以为报,如此算是两清了……我半生萍踪江湖,矢志复仇,为此不惜负了所爱,也负了天下人。奈何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个推舟于陆,徒劳无功,也许这就是天意。说起来可笑,于桑氏而言,我不过是一个生不入宗谱死不入祖坟的野种,连亲生父亲都没见过几面,灭门之仇与我何干?我走得太远,回不去了……”
日逐王强忍悲痛:“公子沉冥渊渟,泥蟠不滓,鬼鲤之名,天下皆知。本王得遇公子,如震霆启寐,烈耀破迷。但本王尚有一事不解,父仇在前,公子不与汉室共戴天,为何还要促成本王南下归汉?”
桑公子眼神狷傲:“生为汉人,死为汉鬼,如此而已!”
日逐王神情震动,想了想,抽出一支箭当着众人折断:“归汉一事,本王必不负公子。如违此誓,当如此箭!”
桑公子看向郑吉,断断续续说出三个字:“鸡……鸣……坊!”
郑吉使劲儿点点头:“胡胖子这些年一直没离开那里,他不会忘了故人之约。”
桑公子想要大笑,眼神却是慢慢黯淡下去:“南雪年年无人看,梅花与谁两白头……”声音愈来愈低,渐渐不可闻,一代奇才就此殒去。
郑吉凝视着桑公子,缓缓道:“天下才学一石,鬼鲤独占八斗。桑氏一族以你为荣,我汉人亦以你为荣!谢谢!”
高奴等人将驳荦拖过来。驳荦污血覆面,手足俱被拇指粗的驱山铎洞穿,犹如一条断了脊梁的野狗,模样儿凄惨到极点。
见到日逐王,驳荦也不讨饶,只求日逐王给他一个痛快。
日逐王眸子血红,什么都没问,到了这个时候,很多答案都不言自明。夜行郎与莽古儿半兽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不庭山十二剑之所以现身乌泽,一切都不是巧合。不得不说,腛衍朐鞮大单于无孔不入的本领实在太可怕!
郑吉伤得很重,苏子寻来了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的鸡公虾婆,苦苦哀求,鸡公才肉疼无比拿出了一枚珍藏多年的保命丹药。据说此丹是药王葛一公昔年炼制,货真价实的疗伤圣药。有活血化瘀、续骨生肌、通筋活络之功效,更有传闻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为了救郑吉,鸡公虾婆把压箱底的宝贝儿都拿了出来,足见对苏子宠溺到何种地步。二老也没给郑吉什么好脸色,夹七夹八地把郑吉好一顿数落,连大侠沈一刀和上阳先生梅顾都遭了无妄之灾,被鸡公挨个儿点名骂了个狗血淋头。类似“江左风流种,山阴薄幸郎”这种说法,鸡公夫妇深恶痛绝,不是苏子苦苦拦阻,说不定就拿了鸡爪钺或者虾尾刀在郑吉脸上镂刻“天下第一烂人”六字以示惩戒。
(10)
临走时,鸡公犹不甘心,恶狠狠撂下一句话:“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她若是受了委屈,老夫就把丹药从你肚子里抠出来,再把你摆成十八般模样儿。到时候别说沈一刀求情,天王老子出面都没个鸟用!”
鸡公二老乃是武林耆宿,在江湖中的地位少有人及。更不用对他有救命之恩,郑吉哪敢说半个不字?一旁的扶岫闻弦歌知雅意,立刻替师父接过话头儿,小胸脯儿拍得震山响:“鸡公您老人家放一万个心,师父一直都是把苏子姐姐捧在手心里,颠一步都怕摔了。谁敢欺负苏子姐姐,都不用我师父拔刀,我是第一个冲上去拼命的。”
鸡公看了看扶岫,眼神怜悯:“修为不高,口气不小,但态度不错,算是有心了。”
“呃?”扶岫想找一块豆腐撞死。鸡公您非要说大实话吗?
数日后,诸国盟军与日逐王部在走马坡会合。
日逐王召开了议事会,大祭司、诸长老及十二小王将、千骑长、百骑长、当户、封都尉等悉数参与。先贤掸在会上正式宣布南下归汉一事,诸将反应不一。愕然者有之,沮丧者亦有之;有人欢欣鼓舞,也有人手足无措,如闻晴天霹雳一般。
大军休整三日,然后开拔,朝河曲之地进发。
根据之前的协议,汉廷在河曲划定了水草丰美之地作为牧场,并从全国数郡调拨各种物资,包括大量茶叶、粮食、牲畜以及和毡庐等,以安置日逐王部,使之在河曲之地定居下来,不再遭受颠沛流离之苦。
南下之路注定不会是平凡的,正如日逐王部从上至下的暗潮汹涌。对于族中不和谐的声音,日逐王没有刻意打压。对某些人明目张胆的忤逆行为,他也没有给予责罚。一些人的胆子越来越大,终于在五日后发生了叛逃事件。
得到禀报时,日逐王连眼皮都没有抬。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终归要来。关于这个结果,早在桑公子和郑吉的意料之中,并为之做了诸多部署。日逐王看似不闻不问,正是桑公子的安排之一。
风搅长空浪搅风,鱼龙混杂一川中。日逐王部上下万余人,其中有多少是大单于掺的沙子?又有谁是诸王安插的暗棋?这些人找不出来,是极大的隐患。若要一一甄别,旷日持久不说,还会使人人自危,搞不好就会造成族人分裂。怎么办?最好的办法是让那些杂鱼自己跳出来,才能把它们一网打尽。
裴骨哚就是这群杂鱼中最大的一条。他隐忍这么久,其实不想就这么跳出来。可此时不逃,就只能是个死。到了汉地,情况只会变得更糟。到时候万余匈奴人被圈在河曲之地,汉人大军在周围层层设防,就算是插了翅膀都未必能飞回漠北。继续隐忍?呵呵,就算逃得了日逐王的法眼,你还能逃得过绣衣使者那一双火眼金睛?
对于敌人,汉军向来是不会手软的。于整个日逐王部而言,数百人叛逃只是个小数目,但它的影响难以估量。若不能及时扑杀,也许会造成一场雪崩,日逐王归汉一事就此瓦解也说不定。
任何军事行动都不是单纯的,何况日逐王归汉成了天下焦点。郑吉绝不会允许任何意外情况出现,于是不顾伤势未愈亲自带人追杀。两个时辰后,裴骨哚的人头就被传送至日逐王面前。
叛逃者被雷霆斩杀,无一漏网,彻底震慑住了一些窥伺效慕者。自此一路到达河曲,再没有一起叛逃事件发生。
日逐王归汉一事,汉廷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和照顾。汉帝为此连发多道谕旨,并派典属国常惠督办此事。日逐王部未到达之前,各类调拨物资都已就位,营地建设如火如荼。日逐王部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后,看到广阔的牧场、完善的营地以及各种丰厚的物资,远离故土的忧伤一下子忘得干干净净。
诸国军队各自归去,郑吉待日逐王部安定下来,与常惠一起护送日逐王及诸小王将去长安朝见汉帝。
汉帝大喜,封日逐王为归德侯,赏赐车骑、珍宝与园宅,留居长安。诸小王将皆有封赏,日逐王部也得到诸多赏赐。自此日逐王部彻底归附了汉朝,匈奴在西域设置的僮仆都尉随之烟消云散。
郑吉因迎降日逐王有功,威震西域,诏封骑都尉,兼护车师以西“北道”诸国。因郑吉之前已有领护鄯善以西“南道”诸国之任,此时便是一人总领西域南北两道,故号“都护”。都护开幕府,直属中央,职在统领大宛及其以东诸国,并负责督察乌孙、康居等行国,颁行朝廷号令。诸国有乱,发兵征讨。
汉帝下旨在西域乌垒城建都护府,典属国常惠亲自操办此事。
郑吉知道“都护”二字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汉之号令若想真正颁行于西域,光靠仁义说教是不行的,尖头的子弹永远胜过尖刻的演说。噢,这句话是后来德国政治家俾斯麦的名言,郑吉除非穿越才能听得到。他同样没有机会听到后世伟人“枪杆里出政权”的说法,但并不妨碍他对这个真理的认知——没有强大的武力,一切美好的愿望都是沙滩上的城堡。和平必须系在刀柄之上,除此之外都是装睡者的呓语。唯汉刀所在,才能山清水秀梦想成真。要达成此事,五字屯一千五百名士卒是远远不够的。有兵的前提,必须要有粮。只靠朝廷接济,万里迢迢,杯水车薪,如何能在西域养得起一支所向披靡威慑诸国的雄兵?至于向诸国摊派粮草,也是个挖耳勺舀米汤——无济于事。真要搜刮得很了,怕又是一个换汤不换药的僮仆都尉。
借都护之职,郑吉在西域大力推行屯垦一事,仅都护府所在地就有屯田士卒三千余人,西域屯田规模达到空前。由此带来的直接好处就是西域都护府自给自足,既解决了一支强大军队所需的后勤供应,也减轻了汉廷与诸国的负担,使汉军在西域站稳了脚跟,汉廷在西域的治理得以彻底巩固。
镇抚诸国,朝廷号令颁行于西域,郑吉功不可没。为此,汉帝下诏嘉奖:都护西域骑都尉郑吉,镇抚外蛮,宣扬汉朝威信,迎接匈奴单于的堂兄日逐王民众,攻破车师国兜訾城,功绩卓著。封郑吉为安远侯,食邑千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郑吉头疼的事情很多,北冥圣女、大宛女王、桃槐白莺都不是省油的灯,哦,当然还有苏子妹妹……鸡公临走时那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欠了人情债不说,真被那两位老人家找上门来,不管是鸡爪钺还是虾尾刀都不是他能笑纳的。还有,汉帝刚下了旨意,大宛与桃槐两国女王双双入京师朝见,要他作为典属国常惠的副使,负责接待。
郑吉没有骑马,低着头走向驿馆,扶岫和虎蛮牵马跟在后面。
姜落借养伤之名来了京师,苏子也来盘点鱼荻坊的生意,都在驿馆里候着,等着郑大人陌上吹箫听风软呢。
扶岫病恹恹的,一路长吁短叹。
虎蛮鄙夷道:“不就是泉儿姑娘要来长安嘛,你至于吗?”
扶岫跳脚:“男女情事,你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懂个锤儿嘛!再说了,这是来长安的事儿吗?她让小七给我捎了一句话,还附带给了个友情提示——花开两面,生死自便。老子知不道,才脑壳疼嘞。”
“提示霸气,果然很小泉儿嘛。看你扶岫大爷一脑门子官司,莫非泉儿姑娘说了什么一尸两命的话?”
“你恶心老子是不?她是问一个桃子和一树桃子哪个更好吃?”
虎蛮瞠目结舌:“这也能脑壳疼?容我说句公道话,只说桃子,吃再多也是一个味道吧,不然你还能吃出李子或者杏子味儿来?”
扶岫白眼:“就说是对牛弹琴吧,你个毛儿都没长齐的生瓜蛋子瞎掺和个啥!”他想了想,朝前面喊了一句:“师父,有说法不?”
郑吉的身形顿了顿,声音远远传来:“云水心不如春林一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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