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食堂大战”涉嫌人员超过了100多人，连警察都被惊动过来调查了。这场群架声势浩大，但没有重大伤亡，隋意是受伤最重的人，至少从外表看，他最狼狈。逐世公司有自己的医务室，安保部为了省钱将员工安排到医务室进行处理。而隋意认为自己有必要好好检查一下，毕竟直男都是怕死的生物。隋意和小林两人来到市第六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一点多了。一跨进急诊室的门，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小林恍惚中好像穿越回两年前。“小林，小林？”“啊！”小林回到了现实，“我去排队取号，你的医保卡带了么？”“没带。”小林叉腰：“现在回去取！”“额，我这样子回家肯定把他们吓到了。”隋意指了指自己乌青的眼眶。小林捧着隋意的脸道，“怎么办？要是破相了怎么办？”隋意配合，可怜巴巴地说“如果我破相了你还要我么？”小林把隋意的脸推开，“当然不，我爱的只有你的皮相而已。”隋意翻了个白眼，伸手道，“我这是工伤，身为老板，你得拿钱！”小林仰天长啸，“为什么？”“你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不少缺德事，所以你这辈子要多积德。”说完隋意就开始抱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想象中的疼痛。他放下双臂，小林用手指在他的额头上一弹，说：“我才没那么傻，万一一会儿你讹上我怎么办？身份证呢，带了吗？”“带了，带了！”小林将隋意安置在一张塑料椅上，自己去排队取号，隋意周围都是些满脸血污或者是断胳膊断腿的患者。他在椅子上如坐针毡，现在觉得自己这点小病不该过来浪费医疗资源。小林取号回来坐在隋意的旁边，默默地看着周围那些伤患，隋意认为她是在同情那些人。突然，小林说：“以后有‘客户’过来，我应该先把他们拉到这里来，这样大部分人的心理病就好了一半。对不幸的人最好的安慰就是：你看，世界上比你惨的人多的是。或者我应该把心理所搬到医院或者殡仪馆附近。”但她很快自己否决了这一建议：“大医院附近的店面太贵，我没钱付租金。殡仪馆也不行，太偏远了。要不去这两个地方发传单？”隋意佩服小林在这个时候也能不忘心理所的事情。“3042号！”护士喊道。夜间的急诊室没有门诊的叫号机，一切呈现了一种原始的状态。“咱们是多少号？”隋意问。“3061号，还有20多号呢。”“19个号，我刚刚估算了一下，一个号平均等待时间是5分钟，有三组医护人员，咱们大约需要再排半个小时就行。”经过全身的检查后，证实他并无大碍，只是软组织挫伤，最大的问题是右臂脱臼，经过人民医院经验丰富的老医生的手，“咔吧”一下就给复原了。然后给开了六瓶注射液，让他一天注射两瓶，连续打三天。等打完点滴，两人从医院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小林打着哈欠说：“一起吃早饭吧。你要吃什么？”“吃点清淡的吧。”隋意第一次对“吃什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按照医嘱，软组织挫伤的患者要忌口。“十号街新开了家粤式茶餐厅，一直嫌远没去，离这里倒是很近。我们去这家怎么样？”“好。”……“虾饺、皮蛋瘦肉粥、牛肉饼，绿豆汤，给你点个绿豆汤。医生说要喝绿豆汤，我对你好吧，还要什么？”“你来点吧，在陌生的餐厅可以发挥你点菜的能力。”“这是吃货的直觉。”小林很高兴隋意肯定了她的点菜才能，“再来一份鲜韭菜煎饺、贵妃奶黄包。”在等待上菜的时间，小林开始商量工作。“你挨这一顿揍有什么收获么？”“什么？”“我是问你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噢噢，有。逐世公司对待员工非常苛刻，操作工实行两班倒的制度，住在同一个宿舍的室友可能都不认识，因为夜班的员工下班回到宿舍了，白班的员工已经上班了。即使休假，他们基本也是在睡觉，彼此之间没有什么交流。工厂里等级森严，葛春风被员工们称为‘圣上’，如果员工出现了什么错误，班长就说‘你去面圣吧’，这件事我可管不了。员工们养成了随时随地睡觉的能力，坐着睡，站着睡，甚至能控制自己睡觉的时间。心理状态也很差，大部分员工有抑郁倾向。据说去年有一个员工都跳楼了。”小林对隋意的话题内容显得兴趣缺缺：“应该不是操作工窃取的商业机密，不用关注他们。”隋意迟疑了一下，说，“软件工程师们的处境也好不到那里去，他们执行的是996工作制。”“这个我听Leon说了。”“这个不符合劳动法啊。劳动法规定，在支付加班费的情况下，每周最多让员工工作约53小时，但996工作制至少工作60个小时！”小林低头搅拌皮蛋瘦肉粥，“你法律学得那么好，应该知道大学生不好好学习也是违法的吧？另外，996很合理啊，这从某种程度上是推动了社会的发展。”隋意冷笑，“即使推动了社会的发展，钱也不是进了努力工作的人的口袋。”“你说的很对，非常对。但是谁要出这个头呢，我和和Leon还讨论过，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异议。正在996的在默默忍受，而且觉得自己很伟大呢，他们担心自己反对996，会被开除。最反对996的人反而不是那些正在996的人，反而是你这样替他们白操心的人，他们才不会因此感激你呢。”“你是怒其不争？”“不，那是你的下一个阶段。”小林摇头，“我并不生气，反而非常理解他们。这就是人啊，熊来了，人们并不会想要对抗熊，而是比同伴跑得更快。”“也许我们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隋意用商量的口吻说：“我觉得咱们应该给他们真正做心理辅导，帮助他们解决心理问题。”“开发区有心理热线，有专门的心理辅导人员。给他们提供心理辅导不是我的工作。”“我觉得……”小林打断，“你觉得他们的问题是只是心理问题么？不！真正的问题在于他们工作的环境，长期睡眠不足，工作内容单一，怎么会不抑郁呢？哪怕是我这样心理壮硕的人去了，也一定会郁闷的。你觉得我能为他们做什么呢，让他们更乐观、更开朗？我能给出的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他们离开，可是然后呢，我来给他们开工资吗？我没有那么自大，做心理咨询就像是经过一片沼泽，有的时候你只能看着有的人慢慢沉没，最多只是能拉一把你周围的人罢了，我只是个心理咨询师而已，别用上帝的标准来要求我。当然你想做什么，我是不会阻止的，咱们互不干涉”隋意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