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合集(爱国篇+禁忌篇)

《古玩笔记》系列小说是以古玩为线索,讲述老年间流传下来的系列故事,其中有古玩收藏的禁忌、也有人性的搏斗,充满了传奇色彩,通篇京味十足,寓意深刻。小说曾被多家网站论坛转载,全网阅读量达几千万次,评论数万条。深受广大读者喜爱,拥有强大的受众群体。在讲述古玩玉器传奇的故事过程中,作者以真实感十足的手法向读者展示了一个个形形色色人物形象和市井百态,以及传承有序的华夏传统文化与对时代、人生的思考。很有前清民国年间的风貌。爱国篇讲述了两个故事,宝刀记讲述的是古玩中最为异类的上古神兵利刃,数百年前显露于世的青铜宝刀的故事;唐经记讲述的是一场盛唐天宝时代的凄美爱情,一部历经千年不毁的宝藏的传奇。

第45章 烂面胡同的王公公
俩人又闲聊了几句,张丰财这才把话头转到王文敏从鬼市儿上收来的玩意儿,小心翼翼从架子上拿下来看了几件,满口称赞:“老弟有财运呐,瞧瞧,这些玩意儿多地道!外头人不晓得咱们这行,都觉得咱们守着一堆宝物,吃香的喝辣的,哪知道咱们才是黄柏木做磬锤子,外面瞧着光鲜,里头苦哟!嘿,你瞧,这几件物件,在打小鼓、挂货铺子里,就算得上珍品喽,只是残的残、破的破,想想也是,这种物件又不是外头满大街都是的萝卜白菜,哪有那么老些全品,就这,加上马老爷子手艺,也算不赖!”
王文敏听闻心里自然高兴,自己一人带着小贵子闯闯鬼市,竟然收了一堆好物件,也算没白在老北京待这么些日子。不过,他也有数,张丰财既然跟岳掌柜的关系匪浅,看来,真得听老爹的话,对他要多多注意。
张丰财看中了那柄马老爷子修复的嘉庆年间碧玉如意,非要买来送礼用,王文敏卖了他个人情,收了五百大洋,二人各自心知肚明。“嘚!老弟实在。”张丰财咧着嘴大笑,“那我就偏了您的,以后找补吧!小贵子,麻溜儿给送我铺子里去,找你王师哥,把我从上海带回来的吃食点心拿两包过来,还有那洋酒!”
眼看小贵子抱着如意匣子走了,王文敏收了银票,问:“老哥说还有事儿?”张丰财得了件宝贝,着实得意,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嘴里却异常温馨和气:“有这么档子事儿。岳老板这回捣鼓了一番,我才算见识了。我想,咱们哥们不傻不呆,怎么不想着再收点好玩意,多赚点呢?上海那边,有钱的买办、玩家更多,我琢磨着,咱铺子里这些东西,人家不一定瞧得上眼。如果老弟有意,我想咱哥俩伙着收几件好东西,出去做一做。”
“这……北京城里,还有什么好物件?街面儿上这些,还入不了他们法眼?”王文敏一听要“伙着”做买卖,心生警惕。
“蛖!四九城里就这么大地方,老玩家也就那几个,满打满算,自打大清国没了,遗老遗少们没了铁杆庄稼,不提他们;新朝新贵们,对这些个物件,买的不少,可都是对牛弹琴,真懂的没几个。眼瞧着他们往上送礼,不是金玉就是宝石,咱们这行,可得留心。我想,天津、上海自然开埠早,有钱人多,有钱的遗老、文人们也多,这生意做好了,只赚不赔。再者,还有卢老板等人照应着,出不了什么错。”
“话虽如此,真要是伙着做,老哥有什么路子?行里情形就这样,谁家有什么好物件、谁家有什么路子,您都明细,我也略知一二,在他们手里买卖,没啥赚头吧?”
“兄弟,这事也巧了!我回来后,刚从街面儿上得了个信儿,这不,就来寻你喽!”张丰财目露精光,谈起了一段生意,是原先在大内敬事房做副总管的一位王公公,手里颇有几件好玩意,不过此人在内廷吃过玩过见过,架子大脾气臭规矩多,物件的价码也贵,所以才叫王文敏一起伙着买来,运到天津、上海倒腾给洋人,大赚几笔。
王文敏闻言面露迟疑,张丰财劝道:“老弟,不用心里嘀咕,我呐,把信儿都打听清楚啦,御前伺候的这些人,有哪个穷的?李总管不去说他,家里头自然金山银海,崔副总管出宫,不住家里,住立马关帝庙,光舍给庙里的田产,一出手就是一千亩!好家伙,那才是大手笔!可太监跟咱们普通人不一样,既不算男人,更不是女人,死了也不能进祖坟,这么着,有钱有势的时候,都从本家过继几个儿子、孙子,指望着他们养老送终。其实呢,老话说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就是本家本族,谁愿意顶个太监儿子的名号?还不是看着他们有银子嘛。王公公过继了俩侄子做儿子,这俩儿子忒不是东西了,打乡下一来咱们京城,花花世界,赶着叔叔有钱,胡天海地地花,今儿喝酒、明儿赌钱、后个儿逛窑子,加上抽大烟,不几年,就把王公公积攒的银钱土地买卖挥霍一空。俩人看看不好,又跑回老家。嘿!王公公闹了个毛干爪净穷困潦倒,支应了不多时,就想卖点从宫里带出来的物件。我呢,也是听了难受,不定他手里有什么好东西呢,这才想拉兄弟一起去瞧瞧。”
王文敏思谋半晌,点头称是,百闻不如一见,先去瞧瞧再说吧。张丰财临走嘱咐道:“贤弟,你也知道,太监们跟咱们常人心性不一样,最爱发个小脾气、计较小事儿,忌讳又多,咱们去了,你可别多言,到时候看我的。”
“晓得了,全靠老哥应付,我只管看东西。”
俩人约定好了日子,一起去南城烂面胡同去拜访王太监。
烂面胡同,在南城宣武门里头,胡同又小又破,到处是拥挤不堪的破木板子破纸搭起来的窝棚屋子,外头土路上到处污水和残羹剩饭四溢流淌。不少没衣服穿的女人们围着破布烂麻袋挤在又黑又暗的屋里,费尽心思地把男人们下苦力挣来的一点点粗粮打点全家的饭食。明亮的阳光下,一群瘦骨嶙峋的小孩纸皮猴子似的穿着大人们剩下的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跟着一群野狗来回疯跑。他们很容易满足,用污水和泥巴玩着过家家,或者把树上的虫子一个个抠出来比画逗弄着。有些大点儿懂事的,就拖拉着不合脚的破鞋,帮着哥姐去捡煤渣、大饭庄子的剩饭。每当南城的饭庄子倒泔水漏出些吃食,这群孩子们便欢呼雀跃像小疯狗一样冲进去,拿着手里的破锅破碗抢夺,抢着了半块烧豆腐,他们笑,假如有人能抢到一块肉、一小块虾仁,他们更是高兴得拍手跳高,赶紧端回去给家里人显摆。一家子围在一起,吃着干硬的粗粮饼子就着热腾腾的残羹剩饭,就是一顿和睦美满的家常饭。
王文敏掀开车帘打量着外头,心里一阵阵发紧,瞧着那些不时用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袖子擦擦清鼻涕的孩子们,他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生活在一个北京城里的人们,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王文敏拍着大腿感叹。
“蛖!贤弟,你呀,就是瞎操心!”张丰财翻翻眼皮,“哪朝哪代不这样?这还算好的呢!他们来了咱们北京城,就算捡了活命喽。你不晓得,宣统三年腊月里,南城一夜冻死好几百个外乡人,那满街的倒卧儿,吓得九门提督府收尸的衙役都恶心透了。要不说就是条狗,也得托生在咱们北京城呢,咱们这儿是六百年风水宝地,天子帝都。不介,都削尖了脑袋一窝蜂往这儿跑什么?”一听这话,王文敏有些腻歪,张张嘴,又说不出什么。他觉得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位温馨和蔼的“张大哥”了。就说今儿这事,一个住在南城穷人窝里的破落老太监,哪会有什么宝物?要是有,还用窝在这里头?
张丰财眯缝着小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老弟啊,甭看这里是穷人窝,可也是五行八作人物汇集之所。你在天津多年,对咱们北京古玩行的规矩有所少见。按说,天津卫那边,买卖古董都是卖家送过去,可咱们这儿不一样。但凡是有人介绍牵线搭桥,无论穷富贵贱,咱都得上门去点个卯,瞧瞧,成不成都得谢谢人家本家儿和牵线搭桥的。为啥?这里头不光有买卖,还搭着人情往来,等闲不能小看。不少好玩意儿,都是打这里出去的。总之,买卖好处置,可人情贵重。就是这么个理儿。”
王文敏咂摸了片刻,点点头。
车子停了,面前两扇柴木门一人高,黑漆剥落,掉了一个门环,只剩下一只门环抠抠搜搜盯着门外的俩人,青石的台阶早已歪斜,却有两道清晰的车辙印子,荒草野花在残缺了不少瓦片的小门楼上瑟瑟发抖,仿佛对这俩不速之客不怎么欢迎。张丰财指着不远处说:“这里其实不闭塞,你瞧,再过去几家,就是街面儿,今儿是个不大不小的集,咱们打那边来,非得堵在里头,多半个钟头进不来胡同。来,敲门看看,王公公在家没。”***拍打门环,不大会儿,里头传来个亲切轻软的女子声音:“谁呀?”
“哦,是秋霞姑娘吗?我是王公公的故友,前来拜访的。”张丰财跺跺脚,提溜着两包刚出炉的“炉杠”点心。王文敏方才还纳闷:来做买卖还带点心,可买的却是最便宜的炉杠,这张大哥,真怪。门里人似乎犹豫着什么,半天没动静,只有唰唰水声和放搓板的声音,脚步声响:“您稍等,我叔最近身子骨不太好,不见外客,我、我问问他。”说完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大门里头抽拉门闩,门开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挂着微笑,见门外俩人穿着富丽,一怔,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赶紧蹲身福了一福,轻声说:“您二位久等了,请进来吧。”
这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中等身材,面容白净,梳着个元宝鬏,清水脸上微微有几颗雀斑痕迹。穿一身蓝细布裤褂,浆洗得干干净净,腰上围着黑布围裙,沾满水珠的两只手腕上戴着白银绞丝镯子,那手显见是经常干浆洗活计在水里泡的,显得有些白肿。通身简素麻利清新淡雅,只是脚上那双大红缎子金丝彩绣着五福捧寿的绣花鞋让王文敏一愣,那五只栩栩如生的蝙蝠针脚细密布局大气,虽说有些陈旧,金线开缝处都用彩丝修补了,可别说市面上少见,就是走访过的富贵人家,谁家也没见过如此讲究的女鞋。这就像一个满身褴褛的叫花子穿着一双崭新的大皮鞋满大街晃悠,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王文敏纳闷,随着张丰财进了院子。背后女子哗啦把大门拴上了。俩人展眼望去,这是所不大的三合院。不是格局规整的四合院子,可在这胡同,也算顶势派喽。
正房三间,青砖灰瓦,西厢房塌了,堆着些散碎的砖头瓦块,东厢房三间,像正房一样糊着窗户纸,又黑又暗,有些裂开的地方也没裱糊,一阵风起刮得呼啦呼啦,南面一溜东倒西歪的矮墙,就是大门里还算规整。正房和东厢房上,半尺高的荒草野枝随风飘荡,好似要禁不住重压似的,遍地的青砖早已崩裂,高一块低一块凹凸不平,南墙下头有棵酸枣树死眉瞪眼戳在地下,孤零零舒展身躯。小院中间摆了几个大木盆、一个四条腿的粗木凳子、猪油胰子和一堆臭烘烘的破衣烂衫,还有个针线笸箩,西厢房砖头瓦块堆上,铺着些补了补丁的大席子,上头晾着些衣裳,显见是女子刚刚洗完的。
俩人从没来过这种人家,还是张丰财见识多,见女子有些扭捏,赶忙递过点心,拱手问:“秋霞姑娘,请问……”
“我叔在正房里,您二位请,又让您破费了。”秋霞低头接过点心,福了福身子指了指正屋。王文敏疑心越来越重:这王太监住的地界如此破旧,能有啥宝物?这女子是什么人,明明是少妇模样,还梳着元宝发鬏,张大哥怎么叫她“姑娘”呢?再说,这么个穷家,女子看起来却端庄有礼、仪节规矩言谈话语一丝不乱,那双精致华丽的女鞋看着就令人奇怪。
正胡思乱想呢,正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尖声尖气好似被踩了脖子的鬼声:“秋霞,怎么还不请进来哇,是张掌柜的来了吗?呵呵呵呵,张掌柜的,少见呐,赶紧有请!”这声音仿佛暗夜里夜猫子笑,惊得王文敏浑身一颤,就见正屋昏暗的门里,伸出一只留着长指甲的爪子,正冲俩人摆手呢!
这只爪子一出来,可把王文敏吓坏了,酸枣树上几只不知名的鸟“嘎嘎”扑棱着翅膀远飞而去。虽说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可对着这么个破败、阴冷、奇怪的小院和里头奇怪的少妇、诡异的声音,着实让一直平平稳稳的王文敏吃惊不小,别的地界不说,就说北京城里,早就有“四大凶宅”“八大邪乎地”之说。圣人说敬鬼神而远之,也民国了,民智已开了,可一旦身临其境,不由得人胡想乱想。
张丰财见王文敏面色有异,拍拍他的手小声安慰道:“别怕,这就是王公公!”说着一溜小跑到了正房门口,非常漂亮地打了个千儿,话到礼到:“公公吉祥如意!小的怎么敢劳您驾出来迎接,赶紧地,今儿没外人,这是我一朋友,也是慕名来拜访公公的!”一张嘴,好似抹了蜜糖,顶腻歪人。
“呵呵呵呵,你个小猴崽子,又来拿我打镲!这是民国了,不是大清朝那当儿,哎,哪还那么些规矩?进来吧,我啊,要不是看着我侄女、侄女婿,早跟着两宫去喽!瞧瞧,这民国哪有咱爷们的活路?!”
王文敏一抬眼,黑洞洞门里,站着个人,六十开外年纪,一身蓝绸长袍、尖角缎靴、驼绒色坎肩,左腰间垂着件玉佩,一上眼,就知道是元明古玉;右腰间垂着条让人发笑的水红色手巾,色泽艳丽,还绣着莲花,让人错愕,这明摆着是女人们用的嘛。再看脸上,一脸时光扭曲如同老妪堆满皱纹的烟灰脸,透着死气沉沉,两只死鱼眼,趴鼻子,厚嘴唇,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一个颧骨高,一个颧骨低,那双昏黄的眼眸里隐藏着浓重的往事和诡秘,精光时隐时现,只是惨然一笑,没剩几颗牙的嘴咧到招风耳朵下,十分可怖,一根凄零零的花白小辫子垂在一边儿,彰显着这个垂暮之年的老头还“心想故国”,是个遗老。不过,这人看着就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僵尸!在夜半大街上一站,指定能吓死一片!也不知怎么隐居在这么个犄角旮旯里,残喘度日。
王文敏呆住了,没来得及答话,王老太监一双死鱼眼不住打量他。张丰财接话道:“您老人家说的什么话哟。头二十年里,谁不知道敬事房的王副总管!哈哈哈,那是李总管的平辈老人,多少王公贝勒、文武百官见了您,也不敢拿大!您慢点走!”说着上前架着骨瘦如柴的王太监进了屋,一只手背在后头,跟王文敏招了招。王文敏这才提着气,一起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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