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里炉火烧的旺盛。 天气寒凉,太后禁不住冷,在暖阁里穿了夹袄, 还要竹息多加了两成的炭。 “哀家这腿一到冬天就疼得不行。” 竹息赶紧把小羊皮毯子铺在太后的腿上,紧紧裹住。 她忆起往昔,“这大约还是太后您当年怀着身孕在佟贵妃宫里听训,留下的病根儿。” 太后悠悠一叹,“这点子病根儿算什么,若是佟贵妃当时愿意哀家留在她的宫里,而不是想着去母留子,哀家也不必为保自身,舍了皇帝了。 若是能用这身体的疾患,换得那时候的圆满,那才是哀家真正的幸运。 可惜,都是命数啊……”。 竹息道,“皇上总会理解您的一片慈母之心的,现下,皇上子嗣稀少,也没有特别喜欢的。 一旦皇上对哪位皇子公主产生爱怜之心,必然能明白太后您当初的苦楚。” 太后轻声道,“哀家哪里还敢有这种奢求,只求他看在哀家对他如此操心的份上,别为难老十四罢了。 对了,可叫那丫头给曹贵人用了药了?” 竹息道,“已经用了药了,只是为求稳妥不易察觉,药效很是缓慢,起码也要两个半月。” 十二月初一一大早,陵容早早赶到太后宫中听训。 “臣妾参见太后。” 太后并没立即叫她起来,反而是训话道。 “柔淑妃你育有两子,哀家知道,你向来是个让哀家省心的。 皇帝决定给你协理之权,哀家也没有意见。 只是,这后宫之中,子嗣稀少,皇后一个人照应不过来。 以后既然有你协理,哀家不希望再生出像莞嫔和富察贵人小产,那类的事情。 你可明白?” 陵容心思几转,太后这是在告诫自己不要陷害宫妃?亦或是拦着点皇后? 是了,太后之所以认可了自己的协理之权,多少也有制约她自己的表侄女之意。 陵容恭谨道,“臣妾谨遵太后教导,必定襄助皇后,管理好后宫事务,为皇后分忧,为皇上分忧。” 太后笑着点头,“嗯,你能这样想就好,起来吧,哀家就不留你了,赶紧去皇后那里吧。” “请太后保养身体,那臣妾就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陵容在寿康宫谦卑谨慎,到了景仁宫倒不必太过屈膝了。 好歹是后宫之唯一可以协理后宫之人,皇后一人的权力,如今要分润给自己。 自然不能和从前一般了。 “这是刚从太后宫里听训出来吧,本宫好奇,柔淑妃可有什么心得么?” 陵容温婉一笑,“太后夸赞臣妾省心的很,嘱咐臣妾要好跟在皇后娘娘身后,为皇上和皇后分忧。” 皇后见她言辞挑不出错,但态度却不太恭谨,颇感觉有些棘手。 她坐于上首,也不叫陵容坐下。 高高在上道,““哦?”柔淑妃想从什么地方开始管起呢?” 陵容先略微谦虚了一下。 “皇后娘娘玩笑了,您在入主中宫之前也做了几十年的贝勒福晋和王妃,对庶务是极为擅长的。 但此处,恰好是臣妾短板,臣妾还没有那个能力敢单独承接一块宫务。 若是皇后娘娘不嫌臣妾愚笨,臣妾想每日过来给您请安,您处理庶务时候,叫臣妾坐在一旁,看看账目,打打下手也就是了。” 皇后闻言,微微松了口气,“柔淑妃颇识大体,既如此,往后嫔妃们请安走了你就留下来,直到午膳时分就回去,第二日再来,每日半天,待你觉得上手了,本宫会分你一摊自去管理,如何?” 陵容存着谨慎之心,不敢叫皇后直接派发宫务,免得做错了,被皇后揪住把柄。 她见皇后安排合理,这才应下。 “皇后娘娘雍容万千,臣妾敬服。” 回去的路上,下雪了。 紫禁城的房顶都被雪覆盖了,颇有种静谧之美。 倒是和这波云诡谲处出风险的禁地形成强烈的反差。 陵容一进寝室,见皇帝正逗弄着昭儿。 昭儿想要捉住皇帝的大手,皇帝就是不让他捉到。 就这种无聊的游戏,父子两人玩的津津有味。 陵容都换好常服了,还能听见昭儿咯咯的笑声。 听着他欢快的声音,让人心生宁静,仿佛世间的不快,都静止了。 “柔儿回来了,去太后宫里听训,太后说了些什么?” 陵容看皇帝神色倒是看不出什么,只道,“太后叫臣妾协助皇后,打理好后宫,为帝后分忧。” 皇帝叹了口气,“朕,赐死世兰的那天,莞嫔和祺贵人都想叫朕致她于死地,倒是你,一句都不曾言语,你当时在想什么?” 陵容这下终于弄清楚了,皇帝这是事后又想起年氏的好,觉得心里有愧了。 陵容在桌边坐下来,用了口暖暖的牛乳茶。 “冬雨寒凉,若是沾染半分都会得病,臣妾见您那时满目苦思,像是为着什么感到不快,就知道皇上必是对年氏失望了,但众目睽睽之下,总要给这烧毁宫殿的行径,一个罪责。 皇上的处置,众人均未有疑义,想来是很公正的。” 皇帝的眼睛,映照白雪,眼中含光。 “朕确实对世兰很失望,但朕,本来真的没打算赐死她的。” 陵容叹了口气,“皇上看似无情,却是这世间的有情之人。 年答应死后,您还是恢复了她的尊位,追封她为敦肃皇贵妃。 就算把以往圣祖皇帝时候的后宫都算上,这也算是十足的礼遇了。 于公,虽然她未参与年羹尧的事儿,但她还是为她哥哥牵线搭桥,更不用提谋害宫妃,皆是大罪。 于私,她与您有十几年的情分,却还是不顾您的名声,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 恐怕,在她心里,已经对和您的感情,没有奢望了。 听说敦肃皇贵妃是撞头而死,十分决绝。” 皇帝眼色带霜,“必是莞嫔,说了什么。” 陵容不言语。 “敦肃皇贵妃已去,再追究这些已经于事无补。 皇上切勿忧思伤神,您不要太劳累了,身体吃不消。” 皇帝用了午膳,说还有折子要披,晚上再来。 皇帝走后,白薇走到陵容身边为她揉捏肩膀,“您在皇后那里劳累了,以后还要常去,可真是磨人的很。” 陵容笑笑,“身处高位,必承其重。不用担心,宫务这种东西熟能生巧,唯一需要谨慎的,就是防止皇后生事,她蛇蝎心肠,一时不防,就要咬人。 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条蛇变得。” 白薇被陵容逗乐了,“主子别说,这个形容还真准。倒是符合皇后娘娘的性子。 只不过,皇后娘娘若是知道,皇上一有什么事儿就过来找您商量,岂不要撅过去。 堂堂中宫,皇上有了烦恼却不与她倾诉,真是奇耻大辱。” 陵容道,“皇后不得宠不是一日两日,但皇后的位置可不能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她似笑非笑的看向白薇,“未曾想,你还有这等心思,想做中宫的掌事姑姑不成?” 白薇立等跪下了,“主子,奴婢不敢。” 陵容伸手慢慢扶起她,“人有权力之欲,并没有什么。我还应该感激,你想要的,不是皇上身侧的位置,而那,才是我不想给的东西。” 白薇一字一顿道,“奴婢不愿意出宫,奴婢想一辈子在您身边。” 陵容看向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