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会了,他想。 “我姓韩。” 在曾寒山皱起眉头,就要开口接话之前,韩淇奥接着说下去。 “可现在我想要姓曾。” 车子仍在平稳地行进,沿着不见尽头的长街,驶向漆黑的那一端。 那一端会有我想要的吗? 韩淇奥这样问自己,可心头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回答。 那一夜韩淇奥曾接到陌生号码的问候,简短的四个字,新年快乐。他握着手机看了半晌,一点也不惊讶,只要那个人想,总能知道他的住址、号码,甚至身在何处。 但他不必回。 少年将短信翻来覆去看了几次,最终没有删掉,只是按灭了手机屏幕。 尹家过的是旧历新年,跨年夜是不必守岁的。 可老宅仍是一派喧闹,小辈们凑在一处喝酒打牌,这样看来,越是根基深厚,日子反倒过得越是老派。 老宅的别墅同在石澳,却一南一北,各占两极。尹义璠轻易是不会回去的,除非家里出了什么乱子,需要他回去坐镇,他才象征x_ing地出现一下。 这回兄弟姊妹都还安生,在尹从瑢闹出丑闻之后,也收敛不少,没再如何张扬行事。下头几个妹妹也只顾吃喝玩乐,挥金如土,逢年过节承欢膝下,反倒讨尹老先生欢心。 这样看下来,反倒是尹义璠,最不受父亲尹洪山待见。 已是凌晨。 尹义璠风尘仆仆自晚宴现场赶回来,尹洪山已经睡下了。倒是一屋子小辈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缩手缩脚,没了初时的自在。 三弟尹从瑢立在牌桌边上,被母亲推了两下,不情不愿走到长兄跟前道谢。 “大哥,多谢您为我在父亲面前说情。” 尹义璠瞧见他就头疼,淡淡道:“你以为我想?” 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威慑力更甚于平素的不动声色。尹从瑢打了个抖,觉得嘴唇发干,直想喝水。尹义璠倒也没难为他,摆摆手让他接着去玩,转头问尹夫人。 “父亲呢?” 尹夫人四十余岁,风韵犹存,说话时轻声细语,也不直视尹义璠,低眉道:“他身子乏,上楼睡下了。” 尹夫人是尹洪山续弦娶进门的,家世背景都极干净,却绝不敢让尹义璠唤她一声继母。尹义璠十三岁那年她带着私生子进门,不曾在尹洪山面前搬弄是非,反而对尹义璠百般讨好。她自知一家老小都要仰人鼻息,只尽量在这位继子面前小心谨慎。毕竟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尹夫人心中有数,并没有争储篡位的野心,倒是一直很安分。 尹义璠闻言,返身要走,尹夫人又问:“老爷子念着你呢,不如在这住下,明日一起吃个早茶?” 尹义璠脚步顿住,道:“不用了,替我问父亲好。”说完便匆匆走了。 尹夫人低眉顺眼等他离开,才松了口气,回转过身,正撞上尹从瑢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不由一惊。 “阿瑢,怎么不玩了?”尹夫人堆起笑脸。 “我低三下四也就算了,怎么妈妈你也对他做小伏低?” “嘘。”尹夫人吓了一跳,把食指竖到儿子唇上,不叫他说下去。 “胡说什么?小心给人听到!” 尹夫人见儿子不忿,苦口婆心劝道:“虽是兄弟,可你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 尹从瑢想反驳,不都是尹洪山的儿子,还有什么天上地下之分?可尹夫人已经接着说下去。 “你若争气些,也就罢了,可你生来又是这么一个爱玩的x_ing子,我要不在你大哥面前装个乖,往后老爷子走了,谁护着你?他要是看你不惯,就是把你烹炸煎煮,也分分钟不在话下。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尹从瑢无话可说。他废柴是真,爱玩是真,常常仗着尹洪山宠爱,把全家闹得j-i犬不宁,气得尹洪山七窍升天,也是常有的事。他今年二十出头,自从进门上了族谱后,挨的家法恐怕比大他九岁的尹义璠都多。可偏偏就这么屡教不改。 也是尹洪山晚年得子,将他纵容太过了。 若是要清算将尹从瑢养成纨绔子弟的股份,尹洪山绝对是大股东。 那晚尹从瑢听了母亲的担忧和委屈,连牌也没心情打,熬了一宿没睡,上楼来徘徊在父亲书房门口,直到被尹洪山发现,叫他进去。 “又动什么歪脑筋?” 这儿子虽有些贪玩,但不闯祸的时候,尹洪山还觉得他挺可爱的,至少亲近。 尹从瑢低着头,嗫嚅半晌,才说:“爸爸,我想和大哥一起当家。” 尹洪山怀疑自己的耳朵,扑哧一声乐了。 “当家?” “没错!当家!”尹从瑢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抬起头,半跪到父亲膝头哀求,“我这辈子也不能总这么混下去吧?我是个男人,也总得像大哥那样,有点事业……” 尹洪山被小儿子磨得头疼:“不是给了你一个影视公司吗?” “那哪里算什么事业?”尹从瑢拧着眉,“我想当的不是那个家……是像大哥那样----” 尹洪山沉默下来,拍了拍小儿子的头。 “你将你大哥想得太容易了些。”尹洪山低声道,“有时候我倒庆幸不是你坐那个位置,只怕你这一出门,都没命回来。” 此刻,尹义璠正在险境当中。 或许是父子心有灵犀吧,他这会儿心里想的就是,可能我没命回去了。 一个小时前,传来消息说,沈代山醒了。他在从石澳前往医院的路上,被伏击,与赵成安失散,连人带车滚进一侧海岸的断崖下,在车子爆炸前弃车逃出,在崖洞里藏了半个钟头,没有任何通讯设备。 好消息是还剩下一把□□,坏消息是,只有两颗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