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眨眼,迟疑再三,才开口。 “我什么时候能去见曾淇曜?” 尹义璠眼神深沉下来。 “算起来,你和你弟弟应该很早就分开了。” 韩淇奥抿了抿唇。 “你想回曾家?” 尹义璠缓慢而低沉地问出这句话,令他不知是试探还是认真。 肩头的手重了,他下意识摇头,脱口解释:“不是。” “韩淇奥。你离开澳门来到这里,真的只是想找曾平阳?” 韩淇奥蓦地攥紧拳头,语调放冷。 “她是我妈妈,别拿你的肮脏心思来揣度我。” 尹义璠的脸一下子y-in沉起来,像要发作,却又没动。 知道尹义璠的背景和身份后,他鲜少在言语上忤逆对方,刻下,他也知道是自己失据了。 有些懊恼,却不后悔。 他知道尹义璠在怀疑什么。 曾家,高门之家。他如今是个不闻一名的弃子,打滚在生活里,任人宰割。而只要他有机会回去成为曾家少爷,一切都会不同。 可他要的不是高门之家。 而尹义璠不会懂。 那一天,母亲带着弟弟离开家,再也没有回来。 他要的只是那一天被定格,他要的只是他们回来。 这些年他无数次问自己,他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我? 如果只能带走一个孩子,为什么母亲会选择抛弃我? 不管自问多少次,都得不到答案。 韩淇奥不闪不避看着男人的眼,重复道:“我想见曾淇曜,你答应过的,尹先生。” 尹义璠面无表情起身。 “我当然不会食言。” 停了停,他又说:“你可以出去了。” 韩淇奥从床上爬起来,趁对方没有改变主意,头也不回走出去。 那夜之后,尹义璠似乎是有意疏远,曲斌也再没有打电话给他,催他回石澳。 他几乎以为这就算是下堂了,谁料这天,尹义璠竟然亲自过来深水埗,说要带他去见曾淇曜。 这位大佬应该是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屋子,抬脚踩进去,就皱起了眉。 几十平的地方,放了一张床,其它的东西便只能挤挤挨挨地乱塞。 “新艺城不给你放薪水?”男人负手站在唯一能落脚的地方,看着少年大喇喇坐在床边,表情甚至还很闲适。 住在这种地方,有什么好舒服的? “尹先生,你大约是不知道无名艺人出来做事的酬劳有多低。”韩淇奥穿上一件外套,催促他出去,“可以走了。” 这栋楼连电梯都老旧到不行,两人下楼时,尹义璠忍不住提醒:“曲斌应该有给你一张副卡。” “我知道。”韩淇奥说,“可我没什么想要的。” 尹义璠闻言,只是看着男孩的侧脸,不知在想什么。 那间私人医院是曾尹两家上一辈人合资的产业,并不对外开放,对人员的出入把控也极为严密。 这就意味着,尹义璠带人来看曾平阳的儿子,一定会被上报。 而这也可能惊动曾家。 好在尹义璠事前有所打点,不会暴露韩淇奥的身份,让人察觉。 韩淇奥换上icu的消毒衣,口罩遮住半张脸,缓步穿过走廊,停在vip区的一间病房门前,按下密码。 门开了。 韩淇奥站在门口,听见门关上的提示音,忽然有些情怯,双脚黏在玄关处半晌都不能动。 “是谁?” 昏暗的房间没有拉开窗帘,却开着一盏灯。 沙发上坐着一个瘦弱的男孩,浅蓝色的睡衣裹得严严实实,膝上盖着一条花色的毯子,男孩似乎正在看书,被关门声惊扰,偏头寻过来。 四目相对,男孩翻书的手顿住了,而后齿间倾泻出一叹。 “是你。” 血亲之间存在的,超乎常人的感应,没有任何科学理论能够去解释,但此时此刻,韩淇奥有种微妙的,甚至于奇异的感觉。 曾淇曜单凭看到他一双眼睛,就认出他来了。 十年未见,他们分开的时候,曾淇曜才八岁,可他居然把自己认出来了。 他在震惊中只得保持沉默,曾淇曜放下书,解释道:“我认得你眼睑下有一颗痣。” 他们隔了不过三步的距离,曾淇曜记得他脸上的标记,可他对这个弟弟的所有记忆却都模糊不清。他摘下口罩,默然审视着曾淇曜的表情:“是我,淇奥。” 他停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他有太多疑团堆积在心里,却对着眼前这个羸弱的男孩,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还是曾淇曜打破了沉默,他既没有问韩淇奥的来意,也没有问韩淇奥如何进来。 曾淇曜指了指身侧的沙发:“坐” 相较之下,曾淇曜比他冷静得多。他忽地有些不安,想起尹义璠说的,我不建议你去见他。他大概和你想的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不建议去见曾淇曜?这些年他拖着一身病痛又是怎样在曾端阳的监视下活过来的? 韩淇奥走过去,坐在床边,静静打量着弟弟。 曾淇曜的眉眼和韩淇奥并不相似。 韩淇奥承袭了韩君莫气质的冷峻,但明艳眉目却肖似母亲,只有一双清雪孤寒的眼睛,流转间杂父母之明艳、冷清。 曾淇曜同样容似母亲,但眉梢眼角却鲜有棱角,相比韩淇奥,可谓男生女相。因为长年卧床的关系,他的脸色很苍白,气息是那么微弱,让人想到脆弱这样的字眼。 韩淇奥静了片刻,抬手,仿佛想碰碰曾淇曜的脸,又放下,终于开口问了当下最想问的:“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