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如意传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温情留不住。是天意弄人,还是人心凉薄。痛到怎样才可以脱胎换骨?红颜如花,却暗藏凶险,笑里藏刀。死都尚且不惧。这深宅之中还有什么是她赵如意可以怕的?

042所谓伊人
    042所谓伊人

    第二天回转洛府,自然是先去拜见洛林的爹娘。只是洛林爹爹早朝去了,只剩下婆婆,见我夫妻和睦恩爱回来,婆婆自然是喜不胜收。

    我和洛林双双行了叩拜之礼,然后我再次对婆婆恭敬的俯身奉茶,婆婆是聪明之人,瞧出我已有少妇神韵,便知我和洛林欢好。

    她刚接过我茶杯,被嘱咐我起来,坐下,和蔼可亲道:“辛苦你了,这般懂事,去去就回的事,还要特意来行此大礼,我洛家好福气。”

    我轻轻答道:“娘,嫁夫从夫,洛林为天,我为地。夫为妻纲,媳妇怎敢忘记。”

    婆婆听了,更是欢喜,道:“我祖上积德,有你这般贤良的媳妇入门,怨不得洛林回心转意,实在是你这样子,不讨人喜欢都难。”说罢她想到什么心事,”可惜了,我家本来有两份这样的欢喜,却不料……否则我早就儿孙满堂了。”

    我知婆婆言中之人是谁。便接口到:“娘,我有一事相求,可否答应?”

    婆婆马上接道:“你说便是了,只要为娘可以帮你的,莫说一桩,十桩都可以。”

    我其实是想求她去见大嫂之事,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看向洛林。

    洛林,忙起身,和婆婆耳语几下。

    婆婆先是脸色一惊,复而缓缓转忧:“难得你思量周全,我也不想拦着你,只是老大那里,婉如现在愈加不喜见人,连我都不见,我怕你过去遇到闭门羹不说,万一受她一些言语,叫我怎么舍得?”

    我见婆婆愁容,知道她心疼我,怕我难堪,忙起身道:“娘不必担心,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嫂虽然我从未蒙面,可是明里暗里,她也对我关心有加,我过去探望她说声谢谢,也是应该的。”

    婆婆想了会,赞许的点了点头:“你有心就过去吧,洛林就别去了,毕竟他大哥没的早,小叔去大嫂那诸多不便,让下人看见了也不好,你带上丫鬟,小心点便是。”

    我点了点头,婆婆和我闲聊半响,最后说道让我多多努力,为她洛家多添香火的时候,我害羞不语,洛林便趁机和婆婆请安,领着我退下。

    行至一兰亭,洛林停下脚步,挽起我双手道:“娘子,我去三妹那,你们之前争吵过,你就别去了,你直接去大嫂那,她反正不敢奈何我,倒是你,万一大嫂要对你冷言冷语,你就忍着。”

    我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做出让你难堪的事情。回头,你在我们院中等我便是。”

    说完,他便走向洛凤英的住处,而我则领着阿薇华平去大嫂婉如那厢。我抬头看了下天色,早已是流云过,倚了会栏杆,看落花飘零,唉,人道:“几许相思,几许愁。也不知道大嫂第一次见我到访,会如何?”

    越靠近大嫂的住处,越觉得落寞萧寒。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人如花,琴声寂寞,萧声寒。满地的残叶落花,竟无人打扫。

    终于来到一处孤零零的宅院处,我打量了下周围,宅门遥遥对着花苑的池水处,孤芳自赏,遍地哀凉,夜未央,暗惆怅。没想到,洛府中还有这般萧索的景象。

    我收起了千结柔肠,冲着华平说:“这是大嫂住的地方吧?”

    华平道:“是,这里便是大少奶奶住的地方了。”

    我默然颔首,吩咐他前去拍门。心中好奇,经过这么多年来的伤悲,憾恨,惆怅,哀凉后,究竟住着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

    华平拍了门上早已锈迹斑斑的铜环,许久听得咯吱一声,门才缓缓打开,迎接我的人,是如儿,看见是我驾到,她眼神中露出惊讶,还夹杂着几丝欢喜,便说:“二少奶奶,你来了?”

    我心中暗暗为婉如叫苦,好歹有着大少奶奶的名分,居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连开门都要自己贴身的丫鬟。便进门说:“我来看看我大嫂,你可帮我禀报一声。”

    如儿眼一红:“居然还有人能惦记我家小姐,二少奶奶你且进。”

    我跟着进来主屋,环顾了下四周,只觉得清清冷冷,除了几样必须的摆设用具,便没有任何的装饰,连个下人的房间都不如。

    如儿和我行了下礼,便说道:“二少奶奶,你先坐下,我去扶我家主子下来。”

    我一听,便问到:“我大嫂病了吗?那我得上去探望,怎可让她病着的人来下来作陪?”

    我便不再多问,直接让如儿领着我上楼,待我拐角转身,却见一女子,站于窗前,脸上只是略施粉黛,一身浅浅灰色绵绸,裁剪成最简单无华的宫装款式,弃了珠花,舍了流苏。唯有头上三千烦恼丝,也只是仅用一支街头常见叫卖的梅花簪绾起,虽是卸尽铅华,依旧清雅无边。

    饶是如此,自认容姿不逊的我,也只觉她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端端那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秋带雨,怨不得洛天对她情深。

    想来,当日一眼回眸,一点灵犀,尘缘遇了谁,真情赠与谁?洛天与她,必定是剪不断的离愁千缕,理还乱的别绪无休。啊!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她看到我,也无别的话,像是与我相识一般,只轻轻说道:“你来了?”

    我一愣,忙回神行礼:“早想过来,只是太多的烦扰,所以耽搁了,还请嫂嫂不要怪责。”

    她听我唤她做嫂嫂,苦楚的笑了下:“人都不在了,就不用再唤我什么大嫂了,你要么叫我婉如,要么喊我一声姐姐便可,唉,情难舍,心难留,花朝月夜,转眼便成指间沙,想不到,洛林都已经娶妻了。”

    我见她说的伤怀,忙找个由头说:“姐姐,看似弱不禁风,身子可好?”

    她转身,轻轻抬手,让我坐到客座上,自己也默默挪到我面前:“蒲柳之质,不过是得过且过。”

    我忙安慰:“生如浮萍,行行停停,怎可轻付?得得失失,不过是幸和命。就算输了,情对了便可,命错了,总归不枉来这世间一遭啊。”

    婉如听我此话,一直黯淡无光的眼神忽然有了华彩,说道:“我本想这辈子就守着与洛天的回忆就这般过去了,却没想到,还能等到你来,今夕何夕我已不记得了,你来了,我总算有个盼头了。”

    我听婉如说出此话,貌似原本生离死别,浮生一梦,再无牵挂,再无念想。可是却话语中明显有不甘心,不想随便了此残生。

    我心有触动,便吩咐如儿和阿薇道:“你们去把我拿来的礼品整理放好。一会再上来。”

    说完,我便凑近了婉如身旁道:“姐姐,你我一见如故,当日我落寞,我丫鬟被人推入水中,你都暗中出手,这恩情我定记得,你若有什么要与我相告的,但说无妨。”

    她见我如此直截了当,体贴入怀,便抖着声说:“我本以为缘尽了,情未了,死死抓着,只能成殇。自己也劝慰自己何苦,可是她们太狠了,连洛天留给我的命,她们都不放过,我骤然失子,老天不报,我也要报。”

    我见她本来病若西子,乍然间,眼睛血红,如同要渗出血来,我忙抓起她手,只觉她浑身颤抖,如履薄冰。便忙宽慰她:“姐姐,你别伤心,今后有我在,定不让她们再欺负你。”

    婉如许是想起丧子之痛,一时情难自禁,便失控,然后冷静下来说:“有些事情我还想不通,但是同为洛家的媳妇,我要提醒你一句,这洛府深深,不要信任何人。”

    我不知道她为何这么说,知道了些什么,明白了些什么。她说的我心惊胆战,阴冷中的狰狞,让我寒毛竖起,冷汗浃背,却不敢细问。

    她貌似怕不明白,又加了一句:“就算洛林,你也不能全然信他。就算他无害你之心,保不齐被亲情所累,让人借刀杀人了。我今日种种,都是当日太过轻信别人。”

    我回过神来,镇定道:“谢谢姐姐提点,不管如何,洛林应该不至于吧。”

    她看了我一眼,幽幽说道:“看来你和洛林的感情,如我当初和洛天一般,只是凡事不能都站在情分上说,否则我今日的情形,便是你将来的下场。”

    我呆呆看着她,不明所以:“枕边之人也要提防吗?”

    婉如的发丝被风吹起,她却默然无视:“你唤我一声姐姐,我便和你说这些。我在她们眼中不过是个等死的人,就算你不信,也总好有个防备了。你觉得我这深闺孤寡之人的话,有用便听,无用便只当过耳旁风。”

    我看着她,心中寻思她绝无害我之心。便回到:“姐姐的话,如意只当警醒着。虽不至害人,可防人的心思我还是有的。”

    此刻她松开我的手,幽幽站了起来:“你叫如意对吧?最难如意为情多。可惜这洛府,绝对不是随便让人如意的,岂非你防着便可安然?”

    夫君和子女,是女人看的比自己命都重要的东西。命若琴弦,生如夏花,琴弦已断,花自飘零。我知道不该问,却忍不住:“姐姐这般难。这般苦,为的是什么?”

    她回眸。眼中的哀伤如月剪清辉:“我撑着这口气,守着这条命,就是等着看人料理这些人。除非洛家的男人死绝了,否则这高墙红砖中的斗争,停歇不了,或则就没停歇过。”

    我虽然明白她的话,可是却没全然理解,婉如看了我一眼,继续道:“你为她雪中送炭,她却希望你家破人亡。朋友不是知己,亲人不是亲戚。我今天的下场,就是因为太顾念亲情,友情,她们会念在这个上,放我一马。”

    我若有所悟:“姐姐我明白你意思了,我会尽力保全自己的。”

    她放心之后,长叹一口气,却架不住风寒,不住咳嗽。我忙过去帮她拍打后背。

    婉如摆摆手:“不碍事的,我能提醒你的,只有这些肺腑之言,本来人生初见,我不能说这些,可是我怕我自己撑不住了,当不当回事,自个掂量便是。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别叫我失望。”

    我起身,心中感触良多。见她还在气喘:“姐姐,我认识一个医术高深的朋友,待我如亲妹,明个我让他来帮你诊治吧。”

    她摇了摇头:“你不嫌弃,来看我,便已足够了。我这样无非就是等死,只是我不想让她们随便如意罢了,我心早已死了,药石无用。”

    我无比心疼,却也没别的法子:“那姐姐,我先走了,你保重。”

    婉如看着我,笑了笑,似秋夜里的一弯冷月,极美却没有任何生气,她只静静说道:“你记住,你是洛府的未来女主人,不可以走我的后路。”

    我不知道这样一个恬静如水,风都相似能刮倒的纤弱女子,为何一再提醒我,我虽然知道这洛府不简单,可是好像还有太多的太多我所不知道。我和阿薇走出来的时候,我回眸看着那窗台楼阁,只见一夕白纱在那注视我。我忽觉生冷,忽觉沉重,忽觉自己莫名其妙的在走一段钢索。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她空守几载,换做是我,也能这般?我不知道再见之时,是否彼此安好,芳踪流年,只希望尘缘未了。

    我不知道这次的探望,是福是祸,只觉心思烦乱,勾起心中百般疑惑,却不得其解,一路不紧不慢,沉着脸回想着婉如的话,不觉来到自己宅院的墙边,却看见远远一抹欣长的声音在红灯青壁处等候,我不免甩了甩头,先撇开婉如说的,只要洛林待我一心一意,别的都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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