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前尘往事 一夜缠绵，晨光熹微，醒来，辗转伸向洛林躺处，却空无一人。我揉了下眼睛，抓了一件鹅黄色的长锦衣。屋中龙凤烛还燃着，秋日里异常地柔和照耀。我听得屋外有声。便唤道：“是谁在外头哦。” 话音刚落，右儿和阿薇齐齐一起捧着镀金的脸盆和换洗的用具，井然有序的一个帮我梳理乱发，一个帮我轻轻擦脸。有规有矩，俨然一副恪尽职守的样子。 我心生狐疑，好端端的干嘛绷着个脸，便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洛林去哪了？” 阿薇过来，恭顺行礼：“主子，行啦？少爷让我们等你醒来后，好好伺候你，说要是我们吵扰了你，回头家法伺候。” 阿薇倒是正经八百在那说着，不过旁边的右儿却已经脸上憋不住快笑了。 我忙对着阿薇的胳肢窝一捅，她笑出声来：“少爷去置办三日后回赵府的礼品了，我们只是见小姐不比往日，睡的这般酣然以至于少爷走的时候，你都未醒，我和右儿想入内伺候，也只能等着。” 我听到此言，心中已经知道这两个死丫头，故意作弄与我，也怪洛林，昨天一晚都没让我好生休息，只羞得我满脸绯红。却不想右儿接口到：“少爷可真是爱惜小姐，生怕吵着你，连自个衣服都没在屋内换，还是我和阿薇去马车里寻的旧衣衫。” 我知道洛林疼惜我，让她们替我欢喜，可是闺房之事，还是让我羞得不敢言语，只任由她们帮我打扮不做声。 阿薇帮我选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白玉孔雀簪。施了粉黛，蛾眉淡扫，美目光华巧转，似是拢了半世的烟雨。 红云褪去，我想起怎么少了一人，便问道：“华平怎么不在？” 阿薇道：“华平被少爷喊去了，少爷说男儿应闻鸡起舞，他早早便被宋可拉起来一起锻炼了，宋大哥还教他一套拳法演练，现在应该是跟着少爷在街上一起置办东西吧。” 我点点头：“确实，男儿比不得女儿，不需要太娇贵，相公练练他也是为将来着想。宋可是不能长留在我身边，毕竟这样太可惜了他的前程，到时叫华平好好练练，反正他正好长身体，练成还能防身和护院。” “小姐说的是，宋大哥的志向很高远，之前酒席上海听他说什么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阿薇说此话的时候，满脸佩服。 我见她此模样，像极了我之前待字闺中，独处含春的样子，便细细打量她一番：“宋大哥？你这丫头何时叫的人家这般亲近？” 阿薇被我这么忽然一问，瞬时一惊，立刻低下头说：“小姐又要取笑奴婢，不过是一个主子那当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才叫的亲和一点。” 只是阿薇说完，右儿在那抿嘴偷笑，还没等我盘问，阿薇就偷偷踩了右儿一脚。我心中已有数，也不揭穿。不过回头得和洛林商量商量，虽说女大不中留，不过这事，还得看看双方的意思，成了倒也是一桩好事。 等我打扮完，洛林带着华平，后头跟着宋可回来了。我目光流转，忽然看着宋可腰上別着的汗巾分外眼熟，仔细一看居然是阿薇之前差不多快绣好的雄鹰图，一下落实了我的猜测。 洛林见着我，上来便笑道：“娘子这么早便起了？我买了好多回门礼，也不知道合不合岳丈大人心意，华平在那守着，要不我让宋可取几样过来让你看看？” 他边说，边吩咐宋可去取，我看着阿薇望着，便不动声色道：“阿薇，你去帮忙，宋侍卫一个人忙不过来，还有，你心细，有些活可少不得我们女人。” 阿薇脸一红，低头称是，便跟了过去。 我偷偷一笑，洛林见了好奇问道：“娘子，你好好的怎么笑得这般怪，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藏在心中，赶紧说与为夫听听。” 我靠过去，让他耳朵贴上来，轻轻私语：“相公，有句俗话你可知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他看着我，眼色中有着狐疑，我朝着离开的阿薇身影努了努嘴巴，他忽然点头道：“哈，我自认不算疏慵愚钝，到底不如娘子你心细如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抓过一把绣着并蒂莲花的纱扇：“你男人的聪明才智要用在这些上，那岂不是多余？我也只是猜想，要不我一会试试？你配合我？” 话音刚落，宋可便拎着两坛白云边先过来，我一看，对着洛林说：“相公，这酒我爹爹喝不了？” 洛林看我美目闪烁，知道我此话不过是引子，便配合道：“啊呀，娘子，这可是上好的白酒，李太白不就最好这口吗，我想我岳丈喜文不喜武，便选了这，难不成不妥吗？” 我杏眸浅垂，眼角瞥着宋可，他傻愣愣的提着，也不知道我夫妻一唱一和想说什么。于是我淡淡勾唇：“相公你只知李白是诗仙，可却不知道他还是剑仙呢？文武全才，叱咤人生，这酒对于我爹爹还是太烈了。不如送于宋侍卫吧，前几日我看他喜欢对月当樽，做事也是虎步生风，而且他那日还嫌弃奴家的桂花酒太淡呢。” 洛林看了一下宋可，展眉笑道：“娘子休怪，宋侍卫是兵营中呆的，你那桂花酒对他来说，如清泉一般，确实不合他那一口闷的酒量，那便如你所说，宋可，这几坛酒你回头自己拿回你处便是。” 宋可一听这莫名其妙就有了几坛好酒，也没多想，便握拳说道：“谢谢少爷，谢谢少奶奶。” 我恬然一笑，话锋一转：“宋侍卫，我听相公说你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虽然不知道舞刀弄枪，可是却也明白你在我这里施展不了什么拳脚，大材小用了。我当日你初来我这里，我不是答应你不让你在我这妇孺之中，辱没了你的青云志向？此番等我回门过后，你便随着我相公继续回军营吧，我相公说了，还是让你官至副职。” 我刚说完，阿薇刚好进来，听见了后，手里捧着的一盒糕点。不知为何，跌落在地。她惊慌失措，却不看我，只是忙跪下说：“奴婢该死。小姐恕罪，昨日喝的多，喜庆坏了，脑袋还是晕着，不小心失手了，还请主子责罚，奴婢现在便上街去买两盒新的。” 说完，她拾起糕点，闪身便走。我眼尖，看见她貌似眼中有着一丝伤怀。 倒是宋可此时开口，这糙汉子，只是有点词不达意，和我说道：“少奶奶，宋某现在不急回军营，我觉得在夫人手下当差，保全少爷后院安危，也是一份荣光。反正当下局势也算太平，一年半载，在下先在夫人身边做事。” 我用扇子遮住嘴，笑道：“那你以后可不要怨我，说我扣着你，不让你飞黄腾达，不过是为我做事，还是另有别的目的，我就不猜测了。” 他一下涨红脸，对我拱手行礼：“属下岂敢。还请少奶奶不要乱想。” 说完便退下，脚步匆匆，似是有什么放心不下，乱了方寸。我转头看着洛林轻笑，洛林此刻早比我笑的还奸诈：“娘子，为夫服了。那要不，咱们点破了这层窗户纸？” 我轻轻哼了一声，轻轻骂道：“相公好算计，前些时候骗的我好苦不说，现在连我贴身丫鬟都想算计了给你兄弟去，阿薇形同我姐姐，我才不要这么快把她送人！” 洛林被我一阵抢白，只轻笑：“娘子你好利的一张嘴，哈哈，可是为夫就是喜欢。不过他们要是真有来情去意，你我也拦不住啊，就怕真干柴烈火，闹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我点点头：“你放心，我丫鬟的人品我是知道的。她比我还重清规礼教。其实我也想成人之美，可是现在把她许给你侍卫，到底是太可惜了，我想不要急于一时，对他们彼此也是考验，回头你多多提携宋可，让他谋个一官半职，风风光光的让阿薇她出嫁，我们喜酒也可以吃的开心。” 他轻轻上来抓住我的手：“娘子好思虑。也是，那就再等等吧，为夫时常要去外执行军务，有这两个人在你身边照顾者，我也算是放心不少。” 我浅笑看着他，他亦深情望着我，洛林的瞳孔深邃又沉静，如同秋日里的一口深潭，清澈却看不到底，吸引我，却又让有点畏惧。我不免失神，却听得门前一阵碎步声。 只听啊的一声惊呼，我和洛林忙从越来越靠近的彼此，双双闪开。原来是右儿端着两盒伊面过来。看见此景，叫出声，她立刻放下东西，捂着脸说：“少爷，小姐，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她便闪身出去，倒是洛林在一旁暧昧促狭的看着我。 我知道他乐于其中，就喜欢欺负我，看我害羞样子，便转了话题说：“我们在这呆几日回去？” 洛林眨着眼：“娘子这么快就想回府吗？不多呆几日？那边不是不让你顺心吗？” 我淡淡说道：“烦心也要回去啊，又不能躲一辈子，毕竟你是洛家唯一的男丁啊。再说了，你不是许我一世常伴，护我周全吗？有你在，我又有何惧？” 他右手撑着桌子，托着头说道：“唉，可我不想回去，我就想和娘子这样，两情长久，朝朝暮暮。” 我莞尔一笑：“别贫嘴了，咱们说说回去怎么准备吧，早晚要面对的。” 他挠了下头，思索了下：“我们再住一日，明日回去，先去拜见我父母，然后你去拜见我大嫂，我大嫂说我和我大哥像，从来不愿意都看我一眼，然后等你出来，再去看望我二姐和三妹吧。” 我点点头：“也好，你大嫂那，我一直想去探访，可是好多次，苦于无机会，也没时间。” “然后便回你家，本来新婚三日后就该去，是我不好，娘子，你回头可要帮我，我怕岳父生气，把我撵出来。” 我看他卖乖装可怜的样子，啐了他一口：“休得胡说，自己闯下的祸事，还要我给你收拾，我正好要回去好好告你一状，也好出出我心头那个恶气。” 他还想贫嘴，阿薇和宋可他们都回来了。我偷看阿薇，眼睛红红的，似又哭过。我便回身和洛林说：“你和宋可跟华平一起去买几坛花雕，我爹爹爱喝那个。” 洛林自然明白我的意思，起身便拉着宋可又出去了，华平看了我们一眼，今天他没歇息过，许是累了原不想动了，可是见我要支开他们，摇着头无奈又跟着出去了。 我见男人们都走了，只留下我们主仆三个女人，便起身，把阿薇摁在了一张雕花楠木凳上。 阿薇知道我要拷问她，早就低下头，倒是右儿毕竟年幼，不太明白，凑了上来，一脸好奇。 我低低问道：“说，你什么时候看上人家的，连我都瞒的这般紧？” 阿薇头快低到褪上了，只轻如飞蚊，支支吾吾说：“小姐，你不要胡说，右儿在那。” “啊哟。”右儿一听，马上炸了锅：“我可是你亲妹子，有什么我不可以听的？快说，刚你还莫名其妙踩我一脚！我还没和小姐告状呢。” 面对右儿，阿薇还是有点底气，毕竟右儿没我那么难对付，便说：“那是小姐取笑我，你也跟着笑，我才踢你，让少爷看着觉着我们赵府出来的没规矩。” 右儿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在冲着我说：“是吗？小姐？” 这傻丫头，还真是好骗，本来我想遣了右儿单独问阿薇，不过思前想后觉的不妥，毕竟此事右儿知道，一来可以帮我盯着，免得他们独处的时候乱情，二来也可以防止别人看出来，造谣生事。 我便直接说：“你要没看上人宋可，为什么送他雄鹰展翅汗巾？又为何我让他离开洛府去兵营之时，你还万般不舍？看来是没当我是你妹妹。” 阿薇还没借口，右儿马上跟上来补刀：“好啊，我说姐你干嘛红着眼偷哭，我还以为你伤心什么呢？来安慰你，你却死活不告诉我为什么，原是如此，说，你和宋大哥什么时候好上的。” 阿薇忸怩了一会，知道是瞒不过了，便呆呆看这我和小右，捂脸说道：“小姐，你心思之缜密，奴才自愧不如。” 我声音欢乐夹着柔软道：“这是好事，你是我姐妹，他是洛林身边如兄弟一般的人，这缘分是躲不过的。你迟早是要嫁人的，难不成还要守着我一辈子？那样，岂不是要恨死我？” 阿薇笑得害羞低头，右儿在旁叫道：“好啊，你见小姐嫁人这般开心，自己也思春了！回头我可要和华平去说。哎哟，你干嘛拧我！” 我拿着帕子轻笑一会，正色道：“只是一年半载我还不能答应他，要你伴我左右，可好？” 阿薇抬头，只想了片刻，便明白：“小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在洛府还没站稳脚跟，而且宋可刚才也和我说了，他如果没有功名，不想辱没了我。叫我等他。” 我笑的如沐阳光：“怪不得可以做姐妹。不用话多你便知我心意，你放心，有我在，我定叫你风风光光出嫁，洛林也赞成这门婚事，只是先要你委屈守着我一阵子。” 阿薇面带感动：“小姐说话何必这般客气，就算让我伺候一辈子也是应该的，还要帮我想这般好出路，我本来就是个卖身为奴的人，哪里敢想自己也能嫁人一天。” 我认真道：“不要胡说，做人怎能只有这点志气？终身为奴为婢岂不太委屈了？我虽然也想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可断断不是做这奴才伺候我一辈子，而是姐妹的形式，你明白吗？既然当你姐妹，怎能不为你好好打算，何况你还长我一岁。” 阿薇看着我，怔怔道：“小姐，我以为之前你只是戏言，虽然我听着开心，可也不敢做真，可是现在看来你是真的当我姐妹。” 我口中轻含怨气：“为人女子，谁不想嫁人生子？就算右儿，等她大了，我也得为她找一户好人家，否则这疯蹄子的脾气，还不到时候怨毒我！” 右儿一听，忙嚷起来：“小姐，你好好的说阿薇姐，干嘛又要寻我开心，每次都这样，人家不干了！” 我知道这丫头还不懂男女之事，未曾开化，便说道：“你知我心意就好，等下去做点汤圆吧。明日我们便要回洛府，也不要再去操劳置办了，正好身边最贴近的人都在，就当是过中秋，团圆节吧。” 等洛林回来之时，我们已经开始在动手做汤圆了，其间，我和洛林眉目传情，柔情蜜意，而阿薇和宋可则是虽然彼此有情，却只得遮遮掩掩。倒是右儿和华平，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疯闹间，主不是主，仆不是仆，反而化解了诸多尴尬。 入夜，床头，洛林抱着我：“娘子，要是我们每天过得如今天一般可好？” 我笑笑道：“我不敢求日日如此，只求将来，你我老老垂矣，儿女双全，夜话灯前，那就不枉此生了。” 他一听，笑道：“儿女双全，那为夫可要努力了。”说罢便欺身上来，又是一片春光旖旎。诗经有云：悠悠比目，缠绵相顾。情脉脉兮，说于朝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