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叶汀兴致勃勃的选马驹的时候,忽而听见一阵近似乎凄厉的嘶鸣。 叶汀在西北时就是出了名的爱养马驯鹰,听见这声嘶鸣脸色一变,朝一处看去。 魏渊皱了皱眉,召过侍卫:“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叶汀已经朝那处走去,脸色阴沉。这里的马都是专门有人照样的,无端怎么会有那么凄厉的马鸣。 魏渊紧跟叶汀一旁,不出几步转角的马栏前。 红衣骑装的小公主一手握铁鞭,一手持弯刀,刀尖染血,簌簌低落在地上,溅起滚滚尘土。伊娜公主一脸的倨傲凌厉,挑着下巴望着地上。 而那地上赫然倒着一匹马,本还是如雪蓬松的马鬃已经沾染了血迹和尘土,矫健的马身上遍布鞭痕,血迹斑斑,马颈上有明显的勒痕,最为致命的是那弯刀割出的血迹,潺潺血涌,染红了地面。 照夜玉狮子还未死透,双眸无神的睁着,马蹄无力在地上磨出深浅不一的痕迹,许久才低低嘶鸣一声。 傍晚的天色竟是有些灰蒙蒙的,叶汀抬头看了看,只觉得像极了一块肮脏的抹布,皱巴巴的平铺在天上,如何都洗不干净,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叶汀不知道照夜玉狮子最后看到这样的天空会有怎样的感受,可是他很难过。巨大的悲哀几乎让他站不住身子,低头是满目的血色,抬头是肮脏的天际,到底哪里还能有容他喘息之处。 血色映的他眼前眩晕,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合上了照夜玉狮子的眼睛。血污了他的衣摆和手指,他感到手心温热,摊开看去,一行清泪顺着顺着玉狮子闭眼的一瞬落下,正正滴在手心里,灼的心口疼。 是解脱吧。 被人困于围栏之中,哪怕在如何金贵,也终究不得自由。 若有来世,但愿还能肆意于原野,长啸于湖涧。 …… 伊娜公主侧了侧头,神色不屑,道:“伊娜参见陛下。” 魏渊有些震惊,见那弯刀滴血不由得质问:“这匹马是你杀的?” 伊娜公主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没错,是我杀的。昨天陛下亲口答应送给伊娜的,难道不该是由伊娜随意处置?”她用铁鞭指了指已经开始冰冷的照夜玉狮子,道:“这畜生不听我话,居然险些将我甩下去。我父皇曾经告诉过我,野马难驯,若是不能归我所有,就杀掉!” “这马欺负我,我当然要教训它!”说着,伊娜公主两步走到照夜玉狮子的尸体前,抬脚要踢。 锦缎小靴还未曾触到马身,一股巨大的袖风迎面抽来,将伊娜掀翻在地。 土砾磨破了伊娜的手心,她被这一股力摔的浑身疼,气急败坏的朝前看去。 叶汀垂手收袖,最后抚了一把照夜玉狮子的马鬃,艰难起身对一旁的管马录事道:“好好葬了吧。” 言罢,再不发一语,转身要走。 魏渊自是不会管那脚边的伊娜公主,两步追过去拦在叶汀身前:“芜若……” 话音戛然而止。 魏渊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叶汀的眼神,那曾藏繁星的眼睛黯淡无神,像是被灌了玉狮子的血一样,泛着血红。 叶汀正视前方,眼神却透过魏渊不知落向了何处。 秋风卷过,满目凄意,无边落木,却也道不出心底一分悲凉。 许久,魏渊听见叶汀开口说, “二哥,照夜玉狮子死了,乌云踏雪也死了。” 叶汀的声音憔悴的有些不真切,伴着秋风,一吹就散了。 乌云踏雪是当年去西北的时候,魏渊亲手送给叶汀的战马,跟着叶汀出生入死了三年,最后死在了战场上,叶汀甚至来不及去为它收敛尸体。 而照夜玉狮子却死在一个小公主的手里,鞭痕满身,弯刀割颈。 叶汀眼底最后一抹光彩也散去。 他想,或许,从前的叶汀死在了战场上,如今的叶汀死在了今天。 五十二、 宫里的月色很美,映着琼楼玉宇,巍巍宫阙,也变得静谧而沉寂。 只是今晚注定不会是沉寂的夜。 陛下生辰,群臣大宴。 从正午热闹到了傍晚,待会儿晚宴又是一场不醉不归。 叶汀阖眸歪在软榻里昏昏欲睡,方才腹中痛了许久,好容易这会儿消停了些,难得合眼睡会儿。 宋御医过来看了几趟,只说就是这两日孩子要入盆了,想少吃苦头就好好躺着别折腾。 叶汀单手搭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胎儿入盆后,双腿就有些合不拢,摸摸腹底就能触到圆圆的胎头。 魏渊将温好的药端来,喂到叶汀唇边。叶汀听话的吞下去,浓苦的药汁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起半分。 “待会儿晚宴你跟二哥一起……” “累了。”叶汀打断魏渊,再度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魏渊指尖一僵,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也是,闹哄哄的也没什么好的,平白看那群人说废话,倒不如好好睡会儿。你就不要去了,二哥等下早些回来陪你,好不好?” 叶汀点了点头。 魏渊心头酸涩,半晌才道:“芜若,今天是二哥的生辰,你好歹跟二哥说说话……” 叶汀缓缓睁开眼睛,看了魏渊半晌,才伸手抚上魏渊的脸,轻轻抬起身子亲了亲他眉心,道:“我等二哥回来。” 魏渊眼底有些发红,竟是有些手足无措,想抱叶汀又怕他不高兴,只是揉搓着被角,语无伦次道:“好,好好……二哥很快就回来……” 叶汀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推了魏渊一把:“二哥快去吧,总不好叫百官等太久。” 魏渊起身又啰嗦着叮嘱了几句,这才出门去。 叶汀看着魏渊走远,唇角的笑意冷却,抬手轻轻抵在额头上,闭上眸子掩住满眼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