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有的情侶會設置安全詞,以在意見不合發生激烈爭吵時使用,避免傷害彼此的感情。有的用來試探底線,互相摸索了解,在無法更進一步時說出設置好的詞語,體現邊界感,還有的……則只是在某種特定的場合下使用。 寧秋硯以前聽說過這種設置安全詞的行為,但從沒想過自己也會用得上。 “為了避免混淆,選一個你平時幾乎不會說到的、非日常的詞語。” 關珩說。 “約定好,在你感到難以承受的時候說出來。” 寧秋硯眼裡有一點恐慌,他不想要什麽安全詞,他想要告訴關珩,他不認為他們需要約束。 關珩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不等給他開口,便對他說道:“你說出來,我也不會馬上就停止。” 關珩的聲音很低,語氣像是安慰,也像是充滿耐心的循循善誘。 很好地安撫了寧秋硯的慌亂。 聽到關珩這麽說,寧秋硯攥住他衣擺的手指才微微放松了些,身體的顫唞也逐漸趨於平緩。 寧秋硯還捆著,聲音很小,又對關珩說了一次:“就選昭昭吧,那副畫和那首歌的名字。”他專注地看著關珩,小心翼翼地問,“可不可以?” 關珩的身影與黑暗重疊,將寧秋硯攏在其中。 關珩輕輕將他的耳發撥開,應道:“嗯。” 他望著關珩:“我現在就需要想嗎?” 關珩道:“不會立刻冷落你。” 關珩停止動作。 光掃過寧秋硯紅紅的側臉,他烏黑的眼裡閃著光點,嘴唇動了動:“昭昭。” 兩人都坐著,姿勢並不算太過親密。 寧秋硯背靠著關珩,關珩只是用手臂從側面松松環著他,靠在一起而已。 陸千闕留下和關珩談話,寧秋硯則自動爬起來下樓去找顧煜,把準備給他們的新年小禮物送出去。顧煜也給寧秋硯帶了禮物——非常有中二特色的《答案之書》。 * 翌日,寧秋硯去廚房幫白婆婆的忙,還學了兩道精致的小點心。 夜裡,陸千闕與顧煜也來到了渡島,他們來時寧秋硯正在關珩的臥室裡用手機玩消消樂,關珩則是在接著看那本沒看完的書,很少會交談。 “會放慢,讓你休息。” 熒幕光忽然暗了。 夜風貼著海面從渡島森林上方掠過,呼嘯著去海的另一端。 陸千闕推門而入時看到這一幕,情不自禁露出微笑:“先生,小寧,晚上好。” 顧煜太怎呼,一般不被允許上三樓,但能聽見他樓下笑嘻嘻地和康伯說話的聲音,估計馬上就要去找寧秋硯了。 外面又下雪了,這次伴有大風。 房間裡卻溫暖如春,靜謐如斯。 他回答了寧秋硯:“可以。” “你看起來總是很迷茫的樣子。”顧煜用大人的口吻說,“如果下次不知道怎麽做,就隨便翻一頁,想要什麽答案都有。” 寧秋硯:“……” 雖然不認為自己是個沒主見的人,但還是道了謝,好好地收了起來。 顧煜則很喜歡寧秋硯送他的黏土人偶:“是定做的嗎?” 寧秋硯:“是,網上約的。” “好像啊。”顧煜擺弄人偶,“就是陸千闕哪有這麽帥,我也沒有這麽矮吧,都還不到他的肩。” 顧煜剛進入發育期,的確長高了一些,但仍沒有超過陸千闕的肩膀。 寧秋硯不知道怎麽安慰小孩,就說:“下次我再給你做一個。” “好呀。”顧煜欣喜地答應了,又愁眉苦臉起來,“就是不知道我什麽時候能拿到了。” 上次顧煜便對寧秋硯說過,陸千闕要將他送去外面讀書的事,沒想到這事提前了,過完年春天就要走。寧秋硯問顧煜去哪裡上學,到時候可以寄給他,顧煜卻搖搖頭,竟然連他本人也不知道將會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顧煜說,“陸千闕說怕我說漏嘴,為了我的安全,地點是保密的。” 寧秋硯感到非常意外。 他猜一定是出了什麽不得已的變故,陸千闕才不得不做這樣的決定。 “如果陸千闕對我,能有關先生對你一半那麽好就對了。”顧煜大概是已經鬧過,接受了事實,只是過嘴癮抱怨一下而已,“關先生什麽都聽你的,你想去哪裡、去學什麽都可以。” 寧秋硯說:“陸千闕對你也很好。” “我知道。”顧煜歎口氣說,“只是,同樣是收養,差別也太大了。” 寧秋硯怔了怔,差點被自己嗆到:“不……不是,關先生不是在收養我!” “不是嗎?”顧煜好奇道,“那你們是什麽關系?” 寧秋硯張了張嘴,不知道要怎麽告訴顧煜,也不知道具體要怎麽界定他和關珩的關系。 差不多的問題關子明也問過,只是顧煜想不到,以為他被關珩收養。 顧煜問得快,卻沒有在意答案,只顧著苦惱:“可能只有我再長大點,能自己照顧自己了,陸千闕才會尊重我的意見吧。” 寧秋硯:“……” 和血族成為家人,本來就和普通人類家庭是不一樣的。 顧煜小小年紀就明白了這一點,他有的時候很自由,有的時候卻也需要接受更多的無可奈何。 寧秋硯一直有點好奇,便問顧煜:“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顧煜為什麽會跟著陸千闕,他真正的父母去哪裡了? “我也是個孤兒,是陸千闕把我撿回去的。” 顧煜老成地說起身世。 “那時候我只有幾個月大。他說如果我當時再大一點點,只要會走路,他都會把我送去福利院,絕對不會留下我。” 寧秋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顧煜卻沒心沒肺道:“但是他還是留下我了,大概是怕我死掉。”想了想,又對寧秋硯說,“小寧哥哥,陸千闕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 寧秋硯點點頭。 “關先生也是。”顧煜說,“他們和別的吸血鬼都不一樣。” 寧秋硯應了一聲。 他也很清楚這一點。 “可能是你都這麽大了,他不方便再收養你。”顧煜安慰道,“但就這樣也挺好的,我聽陸千闕說,關先生才不是隨便什麽人都管的,他一樣會把你當家人看待。” 寧秋硯:“……” * 顧煜他們一來,過年的氛圍就又濃了幾分。 寧秋硯帶著顧煜又去了一次養殖場找關子明,這次顧煜認錯態度良好,親手撿了一回蛋,沒有一個磕破的。三個人還去捉了一回雪兔,不過關子明手滑了,到手的小兔子蹬腿跑得沒影。 夜生活也熱鬧起來,四個人一起看了一部電影,還打了一回台球。 在收納室裡,寧秋硯看見了熟悉的紙盒,乾淨整潔地封著,放在高高的置物架一側。 那是他的拚圖。 寧秋硯很確信,當初在拆開它的時候,他曾不小心撕破了紙盒一角。 陸千闕等寧秋硯拿替換的球杆,半晌等不到他回去,便親自過來拿。見他抬頭望著盒子的模樣,陸千闕便出聲道:“都拚完了。” 寧秋硯回頭,這次沒有被他突然出聲嚇到,但因為在出神沒有聽清楚:“什麽?” 陸千闕笑了笑:“我是說,你的拚圖,先生都幫你拚完了。” 寧秋硯一時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次回頭朝拚圖看去,仿佛隔著盒子就能看見裡面的碎片,看見它們拚湊完整的樣子。 “你走之後,拚圖就那麽放在那裡,保持原樣有一段時間,應該沒人進去動過。”陸千闕說,“什麽時候收的我不知道,反正我九月上島那次,先生就已經拚完了。它放在那裡至少有兩個月。” 寧秋硯抓著球杆的手指扣緊。 心裡像被什麽摳了一下,睫毛也顫動著。 關珩竟然把他的拚圖都拚完了嗎? 是因為都拚完了,所以才說沒什麽好可惜的? 那為什麽沒有告訴他? “你留下的東西,先生應該都有好好地珍藏,只是他通常不會說。”陸千闕對寧秋硯總是呈鼓勵態度,又一如既往地調侃,“就看你想不想發現了。” 寧秋硯當然是想發現的。 在島上的日子很悠閑,白日裡尤其自由。 他在關珩設立的那些房間裡穿梭,去關珩的藏書室、遊戲室、樂器室,一個個房間猶如迷宮分布,這一次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探索。 經過畫室,他忽然想起了在“山茶花之夜”上,那個名叫盛歡的、同樣是作為血契伴侶出席的年輕女人曾告訴過他,在渡島見過一幅他的肖像畫,說畫上的他看起來像是快哭了。 這件事他還沒有問過關珩。 於是他走入了畫室裡。 這裡看上去和上次進來時有了一些變化,畫框和畫材都變多了。大多畫作都隨意地堆放著,用防塵布罩著,只有屋子中央的畫架上還有一副完成度過半的作品,畫的是月夜森林,隻用色塊打了個底,隱約可見細化思路,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視頻通話時關珩所畫的那一幅。 寧秋硯像進入關珩的秘密空間。 手指撫過畫架的木質邊緣,觸碰過毛刷,調色盤,想象出關珩觸碰它們時的樣子。 但,一幕幕的畫面也從他腦海裡閃過。 覆蓋薄汗的背脊充滿力量感,軀體肌肉分明,線條優美,手臂、手背,乃至腹部都會冒出青筋脈絡。經過雪地反射入室內的光,讓皮膚呈現帶著光暈般的白,濃豔深沉的眼睫下方,是禁止觸碰的黑色面罩。 冰冷克制,卻無一不裹著鮮活與谷欠望。 越靠近,謎越深。 寧秋硯發現自己沉迷關珩的一切,仍還是不夠了解關珩。 在那些畫作中,他沒有找到盛歡口中的那幅關於自己的肖像畫。 但是意外地發現了另一幅。 那幅畫放在最靠裡面的角落裡,不大,看起來是隨手畫的,也不打算再拿出來,已經有了些灰塵。 畫的是碩大飽滿的花球,暗綠色葉片,紅泥花盆。 是寧秋硯帶上渡島,送給關珩的那一盆無盡夏。 原來它開了藍紫色的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