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陸千闕!” 寧秋硯隱約聽到直升機的聲音,但沒看得見陸千闕來,這時見了陸千闕才知道他沒有聽錯。 兩三天不見,寧秋硯看上去和被送來渡島的那晚有些不同。 他的表情雖然一瞬間變得鮮活,但精神面貌並不太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臉上也有未消退的愁容,看來這幾天他過得真的不怎麽樣。 “一個人在這裡堆雪人?” 陸千闕這麽說道,又低頭隨意在地找了一圈。 雪地松軟,散落著一些落葉。 不遠處有傭人沒來得及清理的樹枝,陸千闕挑了一根撿起來。“哢嚓”一聲,水管粗細的樹枝被他輕松折斷,取了有枝丫的一截。 這顯然不是普通人類可以做到的事,陸千闕自然地在他面前做了,然後走過來,把樹枝插到了雪人身上,對他道:“哪有雪人才長了一隻手的?” 陸千闕拿出手機,翻到幾下,把它遞給了寧秋硯。 寧秋硯暫緩了一口氣。 看來寧秋硯是真的以為他會袖手旁觀。 陸千闕來到他的身後說:“送你去碼頭時,我已經通知了人手去他家附近,但他當晚沒有回家。第二天最先發現的屍體就是他的,可惜,你不能送他去警察局了。” 但陸千闕接著對他說:“可惜的是它已經殺死了三個人。” 寧秋硯的雪人堆得很潦草,他心不在焉,隻隨便給它安裝了一隻手。 照片上的Ray躺在一汪髒兮兮的水窪裡,一些腐朽乾枯的樹葉伴隨和泥土,黏在在他頭臉上。他的頭和身體形以一個非常詭異的角度擺放著,雙目圓睜,空洞地看著某處,下巴滿是粘稠血跡。 “我沒有停止對它的追捕,但它進食後力量陡增,即使對我來說也非常棘手。遇害的有一位護林員、一位加油站員工。”陸千闕說到這裡頓了頓,“很遺憾,和你一起去看過它的那個樂隊歌手也遇害了。” 寧秋硯臉上滑落了眼淚。 看到這種畫面讓他嚴重不適,而熟悉的人變成屍體,更是讓他不住反胃。 這下它兩隻手都齊全了,看起來憨態可掬。 處理好了? 不知是生理原因,還是因為死亡過於殘酷。 他平複了一陣,努力想要讓自己不要回想照片上的畫面。 “那東西行動沒有規律,不太好抓。”陸千闕告訴他,“前天夜裡,我們在霧桐以西,靠近海岸線的原始森林裡把它抓住了。” 陸千闕也不逗他了,道:“放心,我都已經都處理好了。” 寧秋硯目光鎖定在陸千闕身上:“霧桐有消息嗎?有沒有什麽新聞?” 寧秋硯嘔了一陣,泛出生理性眼淚。 寧秋硯想起那晚陸千闕說的話,緊張起來。 寧秋硯有了不好的預感:“啊?” 寧秋硯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只看了一眼,就捂著嘴跑去一旁,幾欲作嘔。 陸千闕等他轉回身來才再次開口,暗示般道:“親眼看見後果,是不是更加知道它的嚴重性了呢。” “可惜啊。”陸千闕說,“先生一直都希望你用不著知道這一點。” 陸千闕抬頭,朝上方看去。 寧秋硯如有所覺,也隨著他的目光往上。 三樓燈火通明,落地窗前空蕩蕩。 沒人站在那裡。 * 寧秋硯不太清楚陸千闕是什麽時候走的。 他在湖邊遊蕩時,在雪地裡看到了直升機螺旋槳掃過的痕跡。 早上,他會去白婆婆的廚房幫忙做一點雜事,下午他會去養殖場喂雞,偶爾也去燈塔發呆。 立春了。 天氣雖然還是很冷,但已經不怎麽下雪了。 燈塔靠近海岸線,陰霾的天空之下,灰藍色的海水靜謐壯闊。一波波海浪湧上岸,浪花翻起細膩的白色泡沫,帶上一些寄居蟹或者死去的貝類。 已經到了這個月的最後一個周五。 本該這一天才來到渡島的寧秋硯已經在這裡呆了接近一個星期。鑒於他近期有低血糖的暈眩史,近期的心理變化也較大,凌醫生在這天清晨給他做了詳細的檢查。 電筒光芒照射著清澈的瞳孔,看著它放大,縮小。 凌醫生評估著寧秋硯的身體狀況,評估他最近是否適合獻血。 好在少年人恢復能力快,寧秋硯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 屋內暖氣足,他剛洗過澡,身穿一件白色的毛衣——是陸千闕帶來島上的,可能是專門為他購置,每一樣都很合身,他乖乖地坐在那裡,任由凌醫生檢查。 凌醫生這次沒有帶來只是做樣子的采血設備。 寧秋硯也沒有問。 連他最想抗議的關於他的綽號問題,都失去了詢問凌醫生的興致。 檢查完畢後,寧秋硯才開口問:“凌醫生,我和那些動物有什麽不同嗎?” 凌醫生手中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回答道:“什麽意思?” “我的體質是不是有點特殊?”寧秋硯問,“養殖場的鹿、羊等,隻用采血,並不需要它們在場,我卻需要自己到島上來。” 寧秋硯沒有說的很直白,但足夠讓能聽懂的人聽懂。 有些話並不適合直接說出來。 凌醫生驚訝於他的通透,沒有點破他話裡詢問的真意,而是道:“相對來說是的。動物血只是一種選擇方式,而你則是必需。” 寧秋硯聽著,表情沒什麽變化。 凌醫生道:“極其微量的毒液需要先直接在你的體內產生反應,之後再重新被吸收,這樣才有意義。” 凌醫生說得很明確,見寧秋硯睫毛顫了顫,問道:“我會上癮嗎?” 凌醫生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寧秋硯簡略地告訴他霧桐發生的事,又說:“他們把它當成是一種du品販賣,我見過吸食它的人,個個都是癮君子,很可怕。” 後果他就沒有再說了,言下之意已經足夠。 “當然不會。”凌醫生過了一會兒才說,“你說的那種情況不僅是高純度的大量毒液,也是低等生物才會有的。這麽說吧,你可以認為他們只是個感染者,類似於沒有進化完全的半成品,他們對自己的一切都無法自控。而對於成熟的完全體來說,毒液是非常珍貴的……” 他想了想,找到一個不那麽血腥的說法:“只有在打算完全咬死獵物的時候,完全體才會釋放大量毒液,否則,絕對不會輕易釋放。” 寧秋硯似懂非懂,但沒有再問。 凌醫生收拾完東西,又說回了剛才的話題:“其實,先生比較喜歡鹿血。等春天你就知道了,渡島的鹿很多,不僅限於養殖場,山林裡也有許多放養的,我們幾乎不會宰殺鹿。” 凌醫生又說,春天的渡島與冬日完全不同。 還說寧秋硯下一次來就是在初春,到時積雪消融,鳥兒回歸,另有一番叫人驚豔的景象。 * 翌日,康伯敲響關珩的門,說寧秋硯已經準備好了。 關珩知道對方在拚圖室。 關珩來到拚圖室裡時,寧秋硯已經拚了一個角。 他一大早就起來洗澡,換衣服,沒讓康伯帶領就自己上樓來了。 這是他們繼那晚以後的第一次見面。 寧秋硯很安靜,聽到關珩的聲音抬頭看了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無比,那些惶恐與不安都消失了,和初次來到渡島時沒什麽區別。 “關先生。”寧秋硯主動開口,“早上好。” “早。”關珩淡淡道。 拚圖室相對空曠,關珩沒來時,寧秋硯覺得這裡寬敞極了。 關珩一來,這裡又變得似乎很狹窄,關珩這天穿了一件樣式簡單的襯衣,松松地勾勒出他高挑優越的身材,不那麽正式,存在感卻強得讓人難以忽視。 “你的手機。”關珩伸出手,把東西遞給跪坐在地上的人,“陸千闕帶上島的,鎖屏壁紙不錯。” 寧秋硯終於露出點不一樣的神情,有點受寵若驚地把手機拿了回去:“謝謝!” 他這時還沒想到為什麽陸千闕要把手機給關珩。 關珩問:“合照上是你的母親?” 寧秋硯點點頭,“嗯”了一聲,打開手機翻看內容。 他隻很快地隨便翻了兩下,就鼓起勇氣做了什麽決定一樣,對關珩道:“我有話想和您說。” “說。” “上次您讓我在冥想室思考,讓我重新認識我自己。”寧秋硯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我發現我不認識我是誰了。” 關珩沉默著,似乎在等他說下去。 寧秋硯把目光放在面前的拚圖上:“我可不可以終止協議?” 窗簾緊閉著,室內燈光明亮。 少年的側臉顯得沉靜,如一夜長大。 “您幫我還給姨媽的錢,我會想辦法還給您。”他隻說這個,沒提作為禮物意義不同的吉他,“當時我並不知道您會幫忙一次性付清,所以我可能也做不到一次性給,但是我會還的,我可以聯系陸千闕,按時把錢——” “抱歉。”關珩打斷了他,“我無法終止協議。” 寧秋硯沒再說下去。 可能他已經猜到了結果,只是徒勞無功地試一試而已。 關珩說:“一旦開始就停止不了了。” 寧秋硯應了聲:“那麽除去這一次,就只有三次了,對嗎?” 他加重了“只有”兩個的語氣,像在確認一個期限,一個承諾。 關珩:“嗯。” 寧秋硯放下手中的拚圖塊,手指移動到自己的領口。 他像在履行“把我自己交給你”的諾言,一點也沒有疑慮地這樣做了。 他穿著一件毛絨外套,牛角扣是冰涼的,白皙的手指有些輕微的顫唞,它們將扣子一顆一顆地解開。因為低著頭,衣領敞開的同時,能讓人從上方的角度看清他逐漸暴露出來的,清瘦的後頸。 這是一場獻祭。 牛角扣解開到第四顆時,關珩輕易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