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宸双腿有些僵硬,被太监搀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有了些知觉。“朕先前答应过你,要带你去祭拜沈尚书,只是一直没有兑现。朕已将祭品备好,不知文修可愿意去?”“呵。”沈珏知道墨宸是在向自己示好,可是凭什么他想给,自己就要要。“我父亲虽不是皇上亲手害死的,可也跟皇上脱不了关系。你觉得,烧些纸钱,摆些祭品,父亲就会原谅你吗?他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我……”“不是你父亲不肯原谅你,是你自己不肯原谅你自己!”墨宸上前一步,声音却依旧温柔:“你父亲从未怪罪与你。若你不想同朕一起,朕让王顺带你去。”沈珏依旧没有去看墨宸,只是拿着书的手越收越紧,将手心中的书页攥出了皱褶。墨宸说的对,这个心结,他始终解不开!“朕始终相信,人是有魂魄的,这世上若有人惦记,他便不会投胎转世,直到世上再无牵挂,才会轮回到下一世。有些话,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或许你父亲,他会听见的。”“别说了……”沈珏嘴唇微抖,眼圈微红,他终于慢慢抬头,将目光看向墨宸,他们终究再不是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年,他们之间,横着一条巨大的沟壑,即便是离的再近,也回不到过去了。“皇上请回吧,下官乏了。”沈珏自己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对墨宸下逐客令。以前在皇宫中,他日日想的,便是能见到墨宸,能陪在他身边。可如今,远远望见,都要绕道而行,眼下这般独处,更是消耗他大把的经历去应对。为什么?因为并非随心而动,自己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逃避,都是在做戏。焉有不累的道理!次日,许是平稳了不少,沈珏没有拒绝墨宸同行,却拒绝同墨宸同乘一轿。他忘不了那日去见废太子,墨宸在轿中是如何折磨自己的,更忘不了墨宸当时的言语和表情,一字一句,仿若发生在昨日一般。这个曾经自己用生命呵护的人,在自己心脏上捅的每一刀,都是那么痛,伤的那么深,这辈子,大概都没有痊愈的机会了。沈尚书的衣冠冢是墨宸特意找人算出的一处风水宝地,依山傍水,位置奇佳。墨宸很是贴心地停足于山下,并没有跟沈珏上去。“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他边说边将自己的腰牌摘下来递给沈珏:“以后想来,随时都可以。”沈尚书的墓碑和上山的台阶一样,似是天天被人打扫,干净地一尘不染,像是刚修葺的一般。冰冷的石碑立于松柏之间,显得异常冷清。“爹。孩儿来迟了。”沈珏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孩儿不孝,现在才来祭拜您。是孩儿不孝。”沈珏对父亲原本就心中有亏,此刻并无旁人,更是声泪俱下。父亲因为他被捕入狱,受尽折磨,因为他,惨遭毒手,竟连具尸体都没有留下。这份愧疚从父亲撒手人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萦绕在沈珏心里,挥之不去。“父亲,祁珉已经死了,皇上也替沈家正了名,他甚至做了很多事情来弥补孩儿,可孩儿依旧恨他!父亲曾教导孩儿,万事随心,可孩儿的心,自己也看不清了。”沈珏伸手摸着石碑,低声跟父亲讲着这些年的事情,好的坏的,高兴的难过的,满肚子的话,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从沈家被抄,他被墨宸囚禁在宫中后,他的痛苦、他的喜怒都只能往肚子里咽,以前没有人听,现下是不愿意讲,让他变的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似曾经的自己。天下之大,却再无亲人可以依靠。沈珏讲累了,便用后背紧紧地靠在石碑,寻求着属于自己的一丝温暖,许是太累了,竟靠着石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直到太阳下山,墨宸手里拿着一件披风,慢慢上山后,才发现了熟睡的沈珏。他宠溺地摇了摇头,将披风盖在沈珏身上,把对方轻轻搂在怀里。沈珏毫无意识地将头在墨宸的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便没了声响。“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墨宸将披风向上拉了拉,把沈珏包裹严实,低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沈珏的额头。这样舒心安逸的感觉,墨宸太久没有体会过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他们年少时,曾一起爬上房顶数星星,一起偷偷溜出宫去河里捉鱼。墨宸记得,当时母妃总说是沈珏把他带坏了,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是自己把规规矩矩的沈珏给带歪了。他静静地抱了沈珏好一会儿,才将人抱下了山。墨宸知道,这一时的美好是他偷来的。可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若有朝一日,沈珏肯再次接纳他,他宁愿不要皇位,也要跟沈珏过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他想宠着爱着对方,让沈珏再不受伤,一辈子都似少年般无忧无虑。与此同时,尚国那边正如红艳得到的消息一般,并不太平。“王爷,您真要进诚吗?”林宇有些担忧地看着墨涯:“小心有诈!”“他们已然投降,咱们若不进,倒显得咱们没有诚意。我大宏对战俘一向宽宥,更别说对投诚的百姓。放心,付将军也考虑到了,我们自然做好了准备。倒是你。”墨涯拍了拍林宇的肩膀:“一定要很紧本王。”林宇嘴上规规矩矩应了声是,心里却觉得墨涯这交代简直多此一举,自己真恨不得粘在墨涯身上,扒都扒不下来的那种。戚太子的哥哥沙王爷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所生,因此他在皇室中也并无半点地位,此次将戚太子刺伤,开城投降,投靠大宏,于情于理也完全说得过去!入城当晚,沙王爷便带墨涯等人去接管城中的一切。“两国交战,百姓无辜,我尚国国小兵弱,又何必非要跟大宏抗衡,如今开城投降,只愿王爷善待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