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妃传奇

他是野心勃勃、一心为国的少年皇帝; 她是痴情善良、只求真心的赝品贵妃。 一次刺杀,商少君流落民间,白穆善意相救,两人在连理树下共结誓言;一次不告而别,她失去了他的音信,再次相见,他已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她改变容貌化身贵妃,只为寻回他的真心,奈何深宫之中波诡云谲,前路千难万险…… 命运捉弄,恶人陷害,假意真情,虚实难辨,白穆究竟能否得偿所愿?

(六)青梅
商少君踏入涟漪宫的时候,漪儿正在修剪院内的秋芙蓉,涟儿端着晚膳,正偷偷摸摸把脑袋往内殿里凑。
两人本就武力在身,尽管商少君的脚步很轻,两人还是迅速止住自己的动作,弯膝行礼。
很早商少君就吩咐过,涟漪宫内的宫人不必对他行大礼,他来了,也不必唱到。
涟儿漪儿见他没有出声,便一直弯膝,也不敢起身,只拿眼角偷偷瞅着,待他走近了,便低低垂着眼,眼皮都不动一下。
涟儿手上一轻,托着饭菜的餐盘被人拿走,她忙看了漪儿一眼,两人急急退下。
尽管涟漪宫的宫人不多,但个个都知道,皇上在和那位娘娘相处的时候,不喜欢有任何旁人在,即使是在外殿都不行,就连陵公公都静静地候在殿外。
殿内点着安神的香,香烟缭绕,带着初晨独有的清露气息。一缕斜阳倾入,映在桌前纯白衣裳的女子身上。
白穆睡着了。
她趴在书桌上,一手还压着医书,一手上的毛笔已经倾斜,在白色的纸张上划出斜长的一道。
商少君的脚步轻不可闻,刚一走近,便挡住了那缕阳光。
他放下餐盘,在她身侧望着她。
她的睫毛密长,扇子似的覆在下眼睑上,但仍旧看得出早起的困倦,唇瓣紧抿着,不像从前,即便在睡着的时候,也微微上扬,还有眉尖,醒着的时候,仿佛淡然出世,没有悲喜,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微微蹙起。
商少君伸手,似乎想要抚平她眉尖的褶皱。白穆仿佛被惊到一般,立刻就睁了眼。
商少君就势蹲下身子,轻轻捋过她的刘海,微微笑道:“吵到你了。”
白穆的眼睛初初睁开时还是清亮,一眼瞥见商少君,便似火花遇见冰雪,瞬间黯淡下去,没有了焦距。
商少君眼底闪过微不可见的一丝暗芒,眼底的笑意也淡了淡。他站起身,让白穆靠在他腰侧。
白穆没有反抗,只静静地垂着眼。
“阿穆,下月初八,便是我们的大婚之日。”商少君低声道。
白穆没有回答。
“今日御林军又抓了几名意图混进皇宫的白子洲人。”商少君继续道,“你放心,朕不会伤他们,只要你在朕身边。”
白穆仍旧没有回答。
应该说,宫中那些谣言并非空穴来风。那日之后,白穆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看着商少君的眼睛也永远只是混沌,仿佛失了明的盲人。但她不开口,御医也不敢肯定,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眼盲。
商少君吻了吻她的额头,抱着她,仿佛在安抚她一般:“阿穆,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白穆不动,也没有其他反应。只是在这天傍晚,难得地披了件披风,出门了。
初秋,天气微凉。
涟儿和漪儿起初是震惊,接着马上出了一身冷汗,齐齐跪在她面前:“娘娘,您要去哪儿?娘娘,皇上交代过,不许您自行出宫的。”
去路被拦住,白穆未见气恼,只静静地看了她们片刻。接着,说了回宫以来的第一句话:“我去天牢。”
乍一开口,声音还有些喑哑。
涟儿漪儿对视一眼,皇上只叮嘱不能由白穆出宫,不许任何陌生人接近她,并未说过不许去天牢。
两人交换完眼神,便老老实实地跟在白穆后头。
白穆不是第一次去天牢,路记得很熟,天色未暗便到了天牢门口。狱卒见是一位宫妃带着两名宫女,伸手便要拦,后头涟儿无声无息地亮出一块令牌。那狱卒扫见,马上单膝跪下,不再多言。
只是在白穆经过他时,悄然抬眼,默默打量了两眼。
这便是皇上不顾朝臣反对,执意要立为皇后的神奇女子。
天牢内的布局,白穆也依然熟悉。她不疾不徐地走到关押女犯人的一边,很轻易就找到了被单独关着的柳湄。
涟儿漪儿一看她要见的人,心下便松口气。曾经的贵妃娘娘,不是陌生人。于是一个人默默退下,一个人马上去哪里找了个椅子来给白穆坐下,接着懂事地退到门口,不去听她们讲些什么。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柳湄似乎很诧异看到眼前人,但诧异之后,很快便释然,轻笑道:“我都被关在这里快两个月了,你才想起来,来看我的笑话?”
天牢光线昏暗,白穆的脸却因为过于白皙而仍旧清晰可见。
柳湄却不是如此。她穿着狱服,虽然看起来人还精神,发也未乱,脸上却有些灰扑扑的。不复往日美艳的同时,左脸颊多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奴”字。
那是奴籍者,永远无法摆脱的刻印。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这许久来的第一句话,白穆声音有些嘶哑。
“哦?”柳湄扬眉,笑,“那你是来问我和商少君的青梅竹马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诈死?为何要回来?又如何逼得他在摘星阁上不得不给你一刀?”
白穆垂眼:“不是。”
“可我想告诉你呢。”柳湄一抬眼,便灼灼盯着白穆,“我与他的青梅竹马不过外人看来一幕漂亮的戏;我诈死因为他回到东宫却不识得我,我料定他大权要丢,宁愿逃之夭夭不愿被他连累;我要回来,因为心存侥幸不甘心后位旁落,宁愿豪赌一把,赌商少君会履行婚约立我为后;我以北部十三省的详尽地图和人防布局为要挟,倘若商少君不愿纳我入宫,东昭大军便长驱直入,再用助商少宫为饵,诱太后交出你的身世底细,以东昭三皇子的暗卫将你出生那小村庄重重包围,一旦他流露出对你哪怕丝毫情意,那些全是我手上的把柄!”
“说起北部十三省的地图和人防,当年北部雪灾,大名鼎鼎的桑姑娘你还记得吧?”柳湄捂嘴轻笑,“你可是一见她就跑了呢。”
白穆表情没有太多波澜,只淡淡望着她:“看来我想与柳姑娘说的话不多,柳姑娘倒是有许多话憋在心口不吐不快。”
“我为何不说?”柳湄冷然盯着她,“不说你就永远以为你是胜者,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我,藐视我,可我的追求,我的心智计谋哪是你这种女人可以理解的?”
“我知道,你爱权如命。阿碧对我说过。”提起阿碧,白穆眸中才有些许芒光闪动,不过一瞬便熄灭,“我亦知道你的心计智谋无人能及,白穆能得今日下场,全拜柳姑娘所赐呢。”
这话没有讽刺,没有嘲笑,仍旧淡如流水。
柳湄看她这副模样,已有怒意爬上眉间,但不消片刻便又消失在眼角,她弯起唇角:“你就不好奇,你与商少君掩饰得那样好,我是如何发现端倪,偏偏针对你?”
“如今的确不好奇了。”白穆低声道。
柳湄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道:“我看你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并不了解商少君吧?”
柳湄坐在天牢湿冷的地上,脸上刻着屈辱的“奴”字,神气间却仿佛她仍是当年那个丞相府的大小姐,是后宫呼风唤雨的贵妃娘娘,说起话来两眼闪着熠熠光芒:“其实也正常,你与他相识,不过几年光景,我却是同他一起长大。”
“尽管自小被称作天生一对,尽管他也从不反对,甚至对我算得上温柔体贴,但这个男人对我没有爱,我比谁都清楚。你恐怕不知道吧,对于不甚喜欢的女人,他可以给予面具般的温柔,却吝于在你身上多浪费哪怕一分精力,哪怕是偶尔朝你发顿脾气。你放眼宫中,当年的洛秋容,如今的裴雪清,你可曾听说他与她们争吵?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柳湄笑了笑:“我遍寻宫中,想要找到丁点蛛丝马迹,佐证我的猜想,却苦寻不得。直到有天哥哥与我抱怨。他说我杞人忧天,草木皆兵,皇上不可能喜欢你一个平民女子,说抓父亲当晚他便有意顺势除掉你,是你早有准备,送去勤政殿一幅画,才让皇上觉得你尚算聪明,还有点利用价值,暂且留下。”
柳湄盘腿坐着,单手托腮:“那幅画画的什么,你不知道吧?我问过你朱雀宫的人,你并不喜作画。若我所猜没错,不过是商少君一个堂而皇之留下你的借口,是吧?”
柳湄仔细盯着白穆的反应,拍手笑道:“看来我猜对了啊。你看,他为你花了多少心思啊?那幅画,画的华贵妃,年轻时候的华贵妃,且他不知哪里找的画匠,竟与先皇的画迹一模一样。那时候,你恐怕连华贵妃到底是谁都没弄清楚吧?”
白穆一直没有打断她,此时终于皱了皱眉头:“今日我来,不是想听你说这些。”
“怎么?不舒服了?”柳湄嗤笑,“我还想说说这几年在宫中过的什么日子呢。你就不好奇?那个把碧朱扔到军妓营去的恶毒女人,有了怎样恶毒的下场?”
她再次提到“碧朱”,顺利让白穆抬眼冷睨着她。
“他在摘星阁上不遗余力给你心口一刀,我真信了。”柳湄无视白穆的冷眼,继续笑道,“我信此前不过是我杞人忧天草木皆兵。即便不是,你也已经死了不是吗?”
“我放松了警惕,退步听信了他先封我做贵妃,再擢升皇后的谎言,又为了讨好他,在他和东昭之间牵线搭桥。我以为待商洛大胜东昭,夺回二十座城池的那天,他就会真正发现,谁才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谁才是有资格与他比肩,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直到他深夜带我只身出城,为了见你。”柳湄似乎说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捂着肚子笑起来,“白穆,那夜我看到你第一眼便知道我活不了了,可是我活不了了,凭什么让你们好过?”
柳湄突然上前,双手扶着天牢的木栅门,瞪着白穆。
白穆却是垂着眼,并未看她。
不稍片刻,她的眼神又软下来,靠在木栅门上:“哦,还有一件事,这三年他都没碰我,不止是我,后宫里任何一个人,他都没碰过。怎么样,开心点没?”
白穆敛了敛肩上的披风,仍是不看柳湄,只徐徐开口道:“我若说,对你说的这些都不感兴趣,柳姑娘是否会觉得丧气?不过有句话说出来,柳姑娘可能会更觉丧气吧。”
柳湄面色一白。
“柳姑娘虽长在官家,却也是出过门见过世面的,不会不知道奴籍女子,一旦出了皇宫,意味着什么吧?”白穆轻轻挑眼,望着柳湄,扯了扯唇角,“更何况是像柳姑娘这样貌美的奴。”
柳湄眼底突然一片猩红。
“柳姑娘自知对阿碧做过什么,知道我对你恨之入骨,不会是来帮你的。”白穆淡淡道,“我来,是见柳姑娘明日要出宫,来做个小小的交易。”
那边涟儿退下,便连忙赶往勤政殿。商少君正与大臣们议事,她便托了小太监传话进去,报告白穆今日这一反常的举动。
话最终是由陵安传到商少君耳边。
大殿中有一瞬的安静。
商少君沉默之后:“由着她去吧。”
涟儿接了命令,再连走带跑地回到天牢的时候,白穆已经准备离开了。
漪儿已经把座椅拿走,柳湄仍旧坐在木栅门之后,见白穆要走,突然声色尖锐地嚷道:“你知道我刚刚对你讲那些是为什么吗?你以为我在这里关了两个月,就什么事都不知道吗?”
白穆回头,却没有过多停留,看了一眼便往外走,柳湄却仍在继续:“白穆,你还爱着他的吧?”
白穆的脚步蓦然一顿。
“你还爱他的吧!你瞒不了我!”柳湄笑道,“但你又恨他是吗?即便明白他的种种苦衷,知道他曾为你做的种种,你仍旧无法原谅他在你面前杀死那位白子洲少主,无法原谅他为了留住你的无所不用其极,更无法原谅还爱着他的自己,是吗?”
“白穆!我就是要再一次告诉你他有多少苦衷!告诉你他对你到底有多好!告诉你摆在你面前的是怎样赤诚的一段感情!白穆,你以为你的下半辈子会比我好过吗?”柳湄突然大笑,“我若有命,便要亲眼看着!看着你在爱恨的烈焰里毁了自己,毁了商少君!”
涟儿赶回来时,白穆正疾步走出女囚室,尽管烛光昏暗,她仍旧能看到她通红的双眼。她想问问发生什么事,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最终还是默默退在白穆身后,随她回了涟漪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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