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解浮生和那人一般有着同样的自愈能力? "是了!" 定是这么一回事,我想了明白,对着掌事姑姑又惊又喜道,"这下你明白了么,他们都是妖怪!害人的妖怪!他们都在骗父王!" 压不住此刻发现的意外之喜,我跳下榻来,甚至是攥上了她的肩胛,急切道,"你是父王从商丘那边带来的,想来也跟在父王身边多年,父王定能信你,你快去告诉父王,解浮生他是骗子!是妖怪!" 掌事姑姑动也不动,只冷肃任我发疯似地说完,才缓然开口道,"公主莫要再说这些疯话了,若是传到大王耳际,怕是又要将您锁上了。" "你也怕的,对不对?" 见她漠然不为所动,我心头气得哽痛,bi迫而进的眼眉几乎撞在了她眉心,挨着声气儿怒道,"你们都怕他!不,是你们都怕死,怕死!哈哈!" 她犹自冷眼瞧着,不动声色地耿直了脊背,令我恼怒极了。 甩手推开她,不料力道反转,竟是惹我脚下生滑地跌在地上,冰冷的痛楚令我清醒过来,无力道,"滚,你们这些怕死的人都给我滚….." "是。" 掌事姑姑淡淡应下,隐约有着极轻的叹然,"奴婢这就去备用汤池,公主可再歇几个把时辰,晚些时候过来也不迟。" 我不想管她,也懒的应,既是认定解浮生是妖惑之辈,满脑子皆是想着怎么让父王认清解浮生是个妖怪之身。奈何万般对策细想之下,便是颓然。 我既无父王宠爱,又远生在青陵台,并无仰仗之人,即便小算谋划成功,立时便为解浮生避开化解,虽是就此显他妖惑真身,反而更是奈何不了他。 想我子氏祖上殷商之盛,也曾受狐妖蛊惑毁下千秋基业,难不成我宋国运命脉绵延至今,也要毁在解浮生手中么? 当真是无力极了! 我负气恨恨,几乎将唇都咬破,原本的欣喜之意也都惨淡而散地不知落往何处,颓然无力坐在地面,远远便传来了钟鸣之声。 那是我每年生辰都会响起的朝岁钟鸣,我最是熟悉不过。 没有谁,会像那个敲钟之人一般牢记我的生辰,也没有谁会在每年这一天,于朝露升起的霞光之中稳稳敲响朝岁钟鸣。 许是今日下了少有的晨雨之故,又许是那个敲钟之人在妖魔横生的青陵台也出了事,钟声的到来竟是晚了这么些时候。 钟声似被大雨阻隔,万分艰难地跨越过沉沉雨幕,稳不住喑哑的断续,一声接不上一声地犹如水中入了小石,乱了幽深静谧地跟着dàng出了层深层浅的纹漾,越过千山万水地终是击在我了心坎之上。 不多不少,正是十三声。 算来,时间过的不快不慢,我竟也在世上浑浑噩噩地活了十三年。 当真是微生如蚁。 听着钟声,我蜷缩手脚地抱紧了自己,下意识地跟着念声念数,竟是复又绕回了谜团一身的解浮生所在。 想他肯为我费尽心思布置生辰,定是有着什么算计之心,奈何父王已信他至此,若我不知趣地退下场子,驳的便是父王的面子,届时父王怪罪下来,不知还会临了如何的可怕局面。 父王他总归生我一场,即便那般对待与我,我也归结于他是为旁人蛊惑之故,生不出多大的愤恨之心。没什么特殊情况之下,我不想随意拂逆与他,更不想因此再被锁在孤寂无人的黑暗里。 归根到底,还是那解浮生无端做下诸多残忍事端的缘故。 转念为想,便觉他若真有什么算计,与我不过是个生而早夭之局,早已料定如此结局,我便也再生不出比坠台那日还要惊怕的哀凉之心。 心念平稳下来,倒是真想见见解浮生那个妖物到底好成了如何模样,又是费了怎样的一番心思打造出他刻意保下的生辰宴来。 我起身,径直往汤房行去。 既是为我准备,自然不能失却天家公主的尊贵仪态,否则怎对得住那妖怪的一场jing心算计。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章:生辰 挂在衣架的蓝衣如水。 我本已渐稳的心也似汤池之水的温吞轻吐,难忍烦躁地倚在汤池边缘,不想看又不能不看地微仰颈项,尖锐了眼眉打量过去。 宋绣源于商丘,殷商之时便已闻名天下,其针法细密严谨,格调高雅大气,诸国王族无不用其纹绣王袍,多年下来,朝政要员的朝服礼帽也是用上此法,而高下jing次之分取于用料,也别于手巧。 有青者,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我忽地想起那怪人瘦削的青衣长衫,思及他与解浮生的关系,以及那张不愿再想起的丑陋容颜,不免立时生了厌地急急将他赶出了脑海。 蓝色取自于菘蓝,颜色本过于深沉,调染为青后,便成了继赤huáng白黑四色之后的清濯常色,惯见于文人野士之间。 文人野士自来不拘于朝政,不缚于国界,纵情如山涧溪流,清傲似天地青柏,格外叫人羡眼了他们一份不拘的肆意淡泊之心。 纵情洒脱么? 恐也不是,那怪人…… 我摇了头,掬起温水哗啦泼在脸上,把心思放回在那件蓝衣之上。 那蓝色过于幽静,深的像是自染料缸之中刚捞出来还未曾晒gān过色,在极为jing细的蚕丝锦缎上,沁润了流线身体,化作一抹怎么也喧嚣不起来的海底暗流,人眼瞧过去,好似能被立时吞噬拉扯进去,再也醒不过来一般。 底色已是如此难得jing细,更惊艳的,是那大片大片的红。 我细细打量那殷红几眼,唇角便是泛了冷。 父王到底是在母亲之事上膈应了多少心念,才要待我至此? 梓树,是生在母亲与韩凭坟头上的,如今,也生在了这蓝衣之上。 大片的殷叶繁盛之中,原是白色的梓花团成了点点飞墨,一点殷赤生在团墨中心,像是化不开的血,痴痴缠缠地不甘愿就此散了魂魄。 针线细密如发丝般轻捋出许多丝缕,勾勒出眉目兼具的鸯鸳,一上栖树冠,一下坠尘土,羽雉颓败而神色哀婉,向颈凄鸣的更是呃血垂连,竟似永不能聚般地生生别离在咫尺距离之下。 当真是一袭好纹绣,好岁衣! 我心生哽念,血气翻涌地生生沁出唇角。 腥甜晦涩难咽,令我仰了颈项极致后压,努力睁大眼眸瞪着大殿顶处的攀龙附凤,方压住了眼眶满腔欲出的酸涩灼热。 血迹滑过唇角,凉过了屈压颈项,蜿蜒黏着早已在空气中冷却的肌肤,曲折流淌之路像是在胸腹间生生割了一刀,剖开薄纸也似的空dàng胸腔,无甚余力的心兀自在冷冽空气之中苟延残喘。冰凉挤压着剖开的胸腔,竟是连骨子也不放过,碾碎骨头的疼痛自骨缝间撑裂而出,让我散了架地跌进汤池深处。 温热的池水包裹了我,却是将整个冬天的寒气都搬了过来,沉沉砸在我孱弱的心气儿上,一呼一吸都是艰难的绝望痛楚。 "成了。" 掌事姑姑将我腰间博带系好,侧步让开身后铜镜。 镜中的少女,面颊团上病态的酡红,面色白的可怕,眉目间的细细弱弱,尚有着未长开的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