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下坠的余力未尽,他不仅晃了身子,也是为我大袖挣扎拂到了青色帽檐,人还没退得下去,倒是那帽子先跌落了肩头,令我瞥及他一张遮掩下的脸来。 那是一张极其可怖的脸。 纵使短短瞥及,我仍不能不为之惊吓,不敢细描作想的心头已经被什么力量撕碎,碎成了无二那一张脸的狰狞可怖,怎么也拼不回来原来的完整。 混乱的破碎画面之中,他亦是大为惊惶,摇晃不稳地埋脸躲在急速撩开的袍袖之下,遮掩身形地往身后的甲士群中急退。 我更是惊恐地趁机推了他,只觉他身子软的厉害,本以为的挣脱不掉竟是毫无阻拦! 意料之外地跌在地上,没能平衡的身子撞出轻裂碎响,剧痛自右手腕骨折来,令我眼前泛黑地翻过身子,呕出一口再也压不住的烦恶酸水来。 "来人来人!快抓了她!锁起来!锁起来!" 父王急切的大吼响在极静的广场之中,空泛地回响着狰狞的尖啸。 我仍是止不住心头烦恶,听父王如此大叫怒斥,已是无力嘲弄他的背信无诺。 甲士拿了锁链扑来,哐哐锁着我的手腕。 右手大概折到了腕骨,淤塞还未泛到皮面,此刻也看不出到底伤成了如何程度,为甲士邀功似地大力拉扯,痛得我心尖儿都抽起来,豆大的汗珠沁出,滑过眼角的艰涩灼痛,反是令我清醒起来。 牙根已是咬得麻木无觉,冷冷瞧着为我推坐在地的青衣人,借过一抹恨意qiáng撑了心气。 挨到甲士将脚踝也锁上,我才借着几口喘气聚集了些许力气,轻蔑地冷笑开口。 "解浮生说的没错,若是那什么阿宁见了你,怕是吓得再也不愿见了你……" 他本是遮掩垂头,闻得此言,顿时僵住,随之喉间滚动,闷声吐出好大一口血来,潸潸落在青衣之上,妖冶刺目的像是一朵血莲。 我瞧着那殷红妖冶,顿生了一阵浓烈的欢喜快活,疼痛也好似减轻了几分。 挽起唇角,愔愔挂了冷笑,万分得意地将他láng狈的沁血之相尽数揽在了心上,暗自嘱咐自己定不能随意忘了这令我欢喜快活过的画面。 忽地天旋地转,原是甲士将我抗在了肩上走。 我懒得挣扎,越走越远地渐渐不能见了他模样,只好遥遥盯着那青衣长衫上的妖冶殷红,分外觉得欢喜解恨。 便是父王当真处死了我,也不觉后悔。 更何况,父王还需要我,怎会舍得处死我? 在那之前,我要活着,活着将解浮生和这青衣人都好生气上一气,才不算枉了冤屈的一生! ☆、卷一大梦卷之第六章:折腕 "你以为,我不知你清醒?" 解浮生盘腿坐在玉殿琉璃地面,悠然捏着一盏清水转动把玩,好看的唇角噙了明惑人的笑,盈盈揽了灯火入眸,些许得意地瞥着我道。 为人锁在寝殿已有数日,其间来了不少伺候的宫女,都让我摔了盏子骂着滚了出去。 这些人留不得,留了只能化为怪鸟的口食。 我缩在角落里,手脚四腕皆是锁上了小臂粗的链子,一动,便是清响的回声撞在清旷的殿中,受伤的右手腕骨也会随之传来火灼一般的痛楚。 几日里,我吃不下任何东西,喉咙火烧的连水都咽不动,只能挨着让人沁了唇齿,得片刻温润缓上心力便是撵了人出去。 怪鸟生食活人,父王久吃人羹,那青衣怪人的破碎面目,一想到这些我便是恶心,gān呕涌出,昏huáng跌在地面,尽是一些苦胆水。 解浮生叹了口气,愁道,"你何苦折磨自己?无人在意你,无人会信你,便是你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你。除却你自己,还会有谁真的怜惜与你呢?" 左手擦了口角,我无力挨在冰冷的墙面,听着锁链清净下来,并不想开口。 恨他都来不及,怎还会与他说话。 许是见我真的不愿搭理,他有些无趣道,"我知晓时欢会来瞧你,才是将那些话刻意说了你听,不过是怕你见了他,会生出一些我也把控不住的无端牵连,若能令你一早厌弃与他,于我才是一件安稳之事。" 原来,皆不过是解浮生的算计。 他算准了父王不会信我,却是怕那么一个面目生的可怖之人与我有所牵系,当真是可笑。 "可笑!" 我讽刺冷嗤。 想起那一张可怖脸下吐血的模样,解恨的欢喜便是涌了出来。 清净了几日,解浮生悠然到来说明真相,更令我心有大恨,此恨撺掇了那欢喜决心,便是有了心气,不顾灼痛地出声讥讽。 奈何这些日子我确实是吃不下也赖不住,并未有过多的力气去支撑,短短两字的讽刺之言竟也嘶哑的几近无声。 "是啊,"解浮生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声气,回应之中似是想起什么,格外惘然可惜地叹道,"他当真是可笑的,公主不也是在可笑地折磨了自己?" "我厌烦你们。" 灼痛令我骨子里的意识急速消散,低声挣扎地想要赶他走。 我怕他再说下去,自己会在他口中失却公主该有的自持骄傲,láng狈惹来他更多的随意嘲弄。只是每说一句,我都要忍受喉头gān灼难忍的痛楚,冷汗落下来,啪嗒有声地砸在玉殿琉璃地面,压过了我的轻喘。 "我不过是吃不下东西,等着能吃下了,自然便好了,你滚,别来烦我……" "是么?"解浮生故作讶然,挑眉道,"浮生还以为公主一心寻死呢?" 我冷笑挂唇,转动散发遮掩下的眸底,轻蔑看他道,"尚且没能见了你们死,我怎能先死?" "这便对了。"解浮生洋洋笑来,好看的眼眉窜上很是欣慰的模样,挽唇笑道,"人嘛,本就是生而为死的存在,既然有生,那便好好活着,不到老天亡你之时,哪怕为了恨,也要好好活着才是。" "滚!"我不耐烦他轻巧的随意,也实在有些撑不住裂心裂肺的灼痛,不愿再与他纠缠下去。 "浮生这便走,只是,"解浮生挽笑起身礼下,蹙过眉心打量我道,"公主许久不曾梳洗,待会让些人来伺候?" 听他如此说来,我也意识到几日的不管不顾下来,怕是真的让自己太过láng狈不堪,压了心气儿哑道,"让人把汤池备好,我去那边住几日,另外,你告诉父王,我不会跑也不会寻死,锁链,去了吧……" "是,浮生这就着人安排。"他不以为意地续笑,踩着温雅的步子走了出去。 "滚罢。" 能多给他一句叱骂,我自是不愿放弃机会,奈何方是冷叱了骨子里的厌弃,音气过喉的撕扯便是让人压不住蔓延胸腹而烧的灼痛,眼前黑的厉害,怕是随时可以失去意识地倒下去。 人似早就等在了殿外,只消得了解浮生命令,人cháo便急促地涌了进来。 拆解锁链时,医士极尽小心地托着我的右腕,即便如此,锥心的痛楚还是扎在了心尖儿上,抽的我冷汗直冒,咬着唇也没能忍住一声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