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蝴蝶效應 不是個好消息,卻也不是個壞消息。 醫生是個年過半百的婦人,慈眉善目,笑起來像送子觀音。 “著急了吧?”她仔細地看著童悅的化驗單,“現在的人生孩子晚,二十七歲並不算大。” 童悅忐忑不安地道:“那生理期怎麽會推遲了?” “是你太過緊張,太過急躁,壓力也大,影響了生理期的秩序,你並沒有懷孕。” 走出醫院,童悅不知該怎麽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並沒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反而顯得有點悲涼。醫生建議她暫時別要孩子,因為她有點貧血。她不是擔心羅佳英會借題發揮,她只是覺得現在的自己還不能做媽媽。為什麽不能,也許是自己不夠資格吧!婚姻可以匆忙,而孩子,如果沒有一方陽光充盈、雨水豐沛的土壤,還是先別讓TA發芽的好。 夕陽西斜,霞光淡淡,冬天的黃昏如遲暮的美人,縱是風韻猶存,卻也遮蓋不住歲月的痕跡。 一輛堵在門口的車連著按了好幾聲喇叭,引起了童悅的注意。蘇陌的神情隱在夕陽中,她看不真切。 “上車,我送你回去。”由不得她遲疑,後面緊跟著的幾輛車不耐煩地猛按喇叭,甚至還有人開口國罵。於是她拉開車門。 彥傑最敬重蘇陌了,也許他會有彥傑的消息。她和彥傑的聯系雖不算頻繁,但至少一兩周會通一次電話,可這次的間隔時間真是有點久了。 “回學校?”蘇陌挑挑眉。 她點頭:“謝謝蘇局。” “醫生怎麽說?能不能繼續上課?”蘇陌目視前方,口吻一如從前,聽不出什麽別的情緒。 童悅手托著下巴,淡然地道:“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蘇陌忍不住揚起眉,隨即就收斂了。下班高峰期,車水馬龍,前面又是一家大型超市,置買年貨的人特別多。幾個警察在路邊維持秩序,車如同老牛慢步,走幾步停幾步。 “葉總怎麽沒陪你來醫院?” “他工作忙。”童悅絞著十指,因為用力過度,指尖微微有些發白,“蘇局,我哥最近和你有聯系嗎?” “元旦的時候給我發了一條短信。”蘇陌簡短地回答。 “嗯!”元旦,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童悅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膝蓋上彈跳著。馬上就過春節了,彥傑即使回不來,應該也會和錢燕在電話裡拜個年吧!想到這裡,她的心安定下來。 堵車總是令人抓狂的,蘇陌的心情卻出奇的好。好心情的他也有興致打量起街景來。目光一頓,他眯起眼睛,隔了半晌,才慢條斯理地問童悅:“你說葉總工作很忙?” 童悅納悶地看著他。 “那邊那個吃麵包的男人又是誰?” 西點店外站著吃麵包的男人是葉少寧。大男人在街上吃東西不太雅觀,不過他還有個伴,車歡歡同樣手裡捏著一個麵包,吃得有滋有味。這畫面看著就不是很突兀,像偶像劇裡某個經典場景。因為經典,導演愛用,觀眾也愛看。 童悅看得眼睛一眨不眨。 兩人好像是吃的是不同的口味,車歡歡掰了一塊遞給他,讓他嘗嘗自己的,同時也向他要一塊他吃的。他笑著搖搖頭,不知講了一句什麽,車歡歡撒嬌般地背過身去。他連忙掰了一塊麵包遞過去,同時接過她手中的。似乎別人的麵包吃起來更香,兩人相視而笑。 “你認識那個女孩嗎?”蘇陌的表情絕對不是落井下石,而是實實在在的關心和氣憤。 “沒看見他們手裡握著安全帽啊,肯定是同事或同行吧。”童悅輕飄飄地收回視線。謝天謝地,車流終於挪動了。 “只是同事或同行?”蘇陌是個男人,所有成熟的男人都有一個共性,肯這般放下身價陪女孩站在路邊吃東西,是戀愛中的男人才願意降低智商做的傻事。 “不然還能是什麽?”童悅面上依然平靜如水。 蘇陌冷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是你們結婚的第二十四天。” 日子過得挺快的,都二十四天了。前幾天看了一個報道,韓國一對明星夫妻,婚前恩愛得令韓國民眾羨慕妒忌恨,結婚不到三天,新娘就渾身是傷地召開記者招待會,說自己受到虐待,要求離婚。她和葉少寧都是低調而又文明的人,不可能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小悅,你有可能不認識她,我卻有一點熟悉。那是樂靜芬的獨女車歡歡。” 童悅筆直地看著前方。聽唯心主義的人講,人有三魂,兩魂在肩上,一魂在頭頂,走路的時候,不管聽到什麽聲音,都盡量不要回頭。因為受驚中的人的魂很容易就被打散,想要保護自己,只有努力前進。 “蘇局,您是名校畢業,著作又多,桃李芬芳,現在這個位置於你來講是水到渠成,不是所有人都有您這樣的能力。少寧只是個普通人,工作沒多久就被外派到迪拜。那時候,他的外語就是個六級水準,和人用英語交流很困難,更別談還是用阿拉伯語了。他白天在工地上,迪拜的中午氣溫高達五十五攝氏度,連呼吸都仿佛能沸騰。炙烤一天,回到住處,再挪出時間自學阿拉伯語,同時,他還要記住共事的同事、來往客戶的姓名和喜好。他不是一個圓滑、玲瓏的人,他的溫和與真誠明明白白擺在那兒,沒有任何掩飾,讓人一目了然。車歡歡即使不是泰華的第一千金,他也會這般溫和地待她。如果蘇局硬要往拍馬屁的方面想,那也是人之常情。蘇局的小姨子插班到實中,從校長到我們,不也都是誠惶誠恐,一路開綠燈嗎?” 蘇陌緊蹙的眉舒展開,儒雅俊逸的面上像是鍍了一層光,連眼睛都亮了幾分,嘴角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小悅,你成功地說服了我。好吧,算我想歪了。那麽請問你是否也說服了自己呢?” 童悅拒絕回答,要求在前面下車。那兒是一家大商場,她想去逛逛。蘇陌紳士范地將她送到門口,並祝她逛街愉快。 風冷冰刺骨,吹進眼睛裡,有種刺痛的感覺,讓人想流淚。商場裡卻是溫暖如春,只是化妝品的香氣熏得人頭髮暈。童悅昏昏沉沉地轉到四樓,記得這一層有個男裝品牌專櫃,款式都是簡潔不失高貴的。結婚的時候,她在這裡給葉少寧買過幾件衣服,價格昂貴得讓她肉疼。 “歡迎光臨。”專櫃小姐的微笑非常專業,嘴角微微上翹,絕不咧嘴大笑。敢咧嘴大笑的,得有一張年輕、純真的臉,那樣會讓人覺得可愛,比如車歡歡。 “我想給老公買過年的新衣,這是我們結婚後過的第一個新年。”童悅向專櫃小姐描述了一下葉少寧的身高、體重。 專櫃小姐無限羨慕地道:“真是好恩愛哦,聽得我都想上街拉個男人去登記了,這樣也就能一起過年了。” 童悅沒有說話,打量衣服的眼神有點放空。最後,她給葉少寧買了一條西褲、一件毛衣和一雙鞋,包括棉襪,結帳前又挑了一件大衣。 信用卡是葉少寧給的,讓她敗家用的。這是她第一次敗家。簽名時,她特地在另一張存根上寫下:一月二十四日,傍晚,金鷹商場,零下十攝氏度。然後,她將存根細心地疊起,放在包包夾袋的最裡層。 估計又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好打發,在拉麵館隨便吃碗拉麵就行。紅紅的辣油,上面鋪著厚厚的牛肉,不過才八塊,吃得滿頭大汗,還吃到撐。 流年不利,童悅回辦公室拿作業,下台階時踩空了一級,把腳給扭了。她疼得跌坐在台階上,眼裡飽含著淚水,就連烏黑濃密的睫毛都仿佛沾染上了無邊的水汽。 孟愚發現了她,扶著她回了辦公室,讓她解開襪子看看傷得怎麽樣。她怎麽也不肯,說等一會兒就好了。 情況並不樂觀,她的腳踝腫得就像發酵的大饅頭,路都沒辦法走。孟愚的公寓今天會有人送家具來,凌玲已經先過去了,而他也要回書香花園看看,正好順路送童悅回家。 童悅死活不要孟愚扶,單腳跳著下了樓。她到達停車場時,數九寒天的,竟生生出了一身汗。 孟愚的駕照才考了沒多久,車開得哆哆嗦嗦的,在小區門口差點碰上一個騎車的女人。孟愚嚇得呆在座位上,許久才緩過神來,忙下車道歉。那女人慌亂地看了一眼,急匆匆地走了。 隻一眼,童悅就認出了那個女人。在她的婚禮上,周子期領著她來敬酒。女人個子嬌小,站在身高體胖的周子期身邊就像個孩子。葉少寧讓她叫女人嫂子,女人熱情地邀請她和少寧以後去做客。 她扭頭看看孟愚,孟愚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汗:“讓我再喘口氣。” “婚禮準備得怎樣了?” 孟愚的神情僵硬了:“就那樣,都是長輩們在忙。”他沒有說出口的是,現在的他很躊躇。從前,他對結婚很是向往。而現在,則像是一種無奈。就像一部電視連續劇,觀眾追了那麽久,結局已不是由編劇說了算,而是要符合廣大觀眾的要求。 改了幾本作業,腳垂著,腳踝處像火燒般灼痛。童悅實在是忍不下去了,隻得熄了書房的燈,回臥室平躺著。 電影頻道正在放一部老電影,是張曼玉和梁朝偉的《花樣年華》。這部片子她和桑晨去影院看過。桑晨是梁朝偉的鐵粉,說他有種憂鬱的性感,讓人總想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裡。 故事發生在1962年的香港,報社編輯周慕雲和鄰居蘇麗珍發現他們的愛人相互偷情,兩人在交往中也漸生情愫。但直至離別,他們倆也沒邁出關鍵的一步。這是一部將曖昧演繹到極致的電影。 電影中,周慕雲對蘇麗珍說:今晚別回去了。蘇麗珍猶豫了,最後還是拒絕了。 “真是被他們給急死了。沒勁。”桑晨急得直咬牙。 她說:“如果她留下才沒勁呢!” “為什麽?”桑晨問。她默默地盯著屏幕,屏幕上閃現出蘇麗珍的旗袍,各式各樣的。張曼玉的魔鬼身材和那些旗袍相映成輝。她覺得周慕雲和蘇麗珍其實已經上過床了,是意念中的床戲。 意偷不是偷嗎?意偷比真偷的境界要高出一個檔次,保留想象比一時縱情留有太多余韻,這便是王家衛的高明之處。 外面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童悅詫異地抬頭看掛鍾,離十點還差十分。她跳下床,扶著門往外看。 “腳怎麽了?”葉少寧丟下鑰匙,鞋都沒換,急忙過來抱她。 “你真是我老公嗎?”童悅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 “傻啦,難道我是俠盜羅賓漢啊?”葉少寧看著她的腳踝,心疼得直咂嘴,“摔跤了?” “在樓梯上扭了一下。” “怎麽這麽不小心?”葉少寧把她抱坐在沙發上。 童悅把腳抬到茶幾上,抓住他的胳膊,讓他坐到自己身邊,雙手圈住他的脖子:“我當時在想一件事。” “什麽事能讓你這麽專注,連路都不看?”葉少寧責備地拿眼睛瞪她。 “少寧,我真的不算是一個稱職的妻子。”她替他理理衣領,抬起頭。挺直的鼻梁,俊秀的眉眼,薄唇,講話時聳動的喉結,身上淡淡的胡須水味,帶有一種天生的溫和無害的氣質,讓人情不自禁想接近。 葉少寧奇怪地打量著童悅:“這是批評與我自我批評嗎?” “我們要一起走很長一段路,難免會迷失方向,所以要及時修正。老公,對不起。”她抬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落下一吻。 “葉太太,我後背感覺涼颼颼的。” “你看我們還是新婚,我五點就起床,把老公獨自一人扔在床上。老公辛苦一天回到家,我已經睡沉了。不談摟摟抱抱吧,就連一句甜蜜蜜的情話都沒有。白天,總是老公主動打電話來關心我,而我卻只顧著那群羊,都不知道我老公有沒有好好吃飯?今天去工地了沒有?下屬讓他省不省心?他在公司是開心還是鬱悶?唉,也許我老公有什麽事,還得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我真是失敗呀!這樣的表現哪像是蜜月啊,好像我們已在一起過了大半輩子,半點激情都沒了。所以我決定,從明天起,要和老公同樣的時間作息,要多多關心老公,讓老公享受到妻子的體貼和溫柔。老公,你想吃什麽,我這就給你去做夜宵。”她扶著沙發背吃力地站起來。 “你的腳不疼了?”葉少寧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疼呀!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公的胃不能餓著。” 葉少寧輕歎一聲,把她按著坐下:“你呀,是不是要我鼻子靠牆,好好地思過?” “你有過嗎?” “有,過還很大呢!童悅,我不會總這樣忙的,現在是特殊時期,等閑下來,我們天天度蜜月。” “沒關系,只要老公記得我們結了婚就好。”她善解人意地一笑。 “這不需要去刻意記,而是一種自覺的行為。你吃飯了嗎?” 她撇撇嘴,睫毛耷拉著,軟弱得像風一吹就會倒:“連坐著改作業都不行,只能躺著。” 葉少寧心疼極了:“乾嗎不給我打電話?” “你工作那麽忙,我不想分你的心。” “傻瓜!躺著,我馬上就過來。” 他脫了大衣,挽起衣袖進了廚房。炊具一陣叮當響,好像還打碎了一個碗,但端上來的陽春面面是面,湯是湯的,頗有幾分樣子。盡管她不餓,但還是把這碗面連湯都吃得乾乾淨淨。 吃完後,他又給她打來熱水,再脫下襪子,讓她泡腳。然後他還找來藥酒,替她敷在腳踝處。澡也是他幫著洗的,放了滿滿一浴缸的水,兩人一同泡在裡面。他沒讓她動一根手指頭,受傷的腳踝也用油紙包好了。上上下下,每個角落,他都一一撫過,那輕柔的力度,就仿佛她是一件珍貴的瓷器。臨上床前,他給李嬸打了個電話,讓她來這邊做幾天家務。 “不管家裡怎麽亂,都和你沒關系。”他嚴厲地對童悅要求道。 童悅的心裡莫名一陣酸澀,多希望這一刻就是永恆。 第二天,童悅睜開眼,葉少寧已經醒了,半躺著像是在想事情。 “要不要去洗手間?”他柔聲問。 她害羞地點了點頭。試著用腳去踩地面。一夜過後,腳踝消腫了許多,也不那麽疼了。外面下雪了,應該不用跑操,並且第一節課是趙清的,時間上不急,可以從容地吃早飯。 剛擱下筷子,孟愚就打來電話,問要不要繞道過來接童悅去學校。童悅還沒說話,手機就被葉少寧搶了過去:“謝謝孟老師,我一會兒會送童悅去學校的。” “你、我和孟老師同路,麻煩他是沒事。”葉少寧微勾嘴角,“可這種事,你不覺得老公做比較好嗎?” 她認真地頷首:“好吧,我聽你的。” 童悅成了實中師生調侃的對象,在放假前的最後一天,她是被老公抱著進的學校。 “你還真是撿到寶了。”凌玲與童悅面對面坐著,打趣道。 “孟老師也價值不菲啊,你可得珍惜點!”童悅委婉地道。 凌玲呵呵乾笑,有些心神不寧。今晚她和周子期有約會,地點是在望海酒店。兩人自交往以來,從沒去過酒店。第一次是在周子期的家裡,他老婆帶孩子去上海走親戚了。兩人曖昧了很久,突然有個獨處的空間,也就失控了,沒顧得上場合。後來再回想,總有種罪惡感。於是周子期在外面租了一間公寓,兩人一般會在那裡幽會。童悅撞見周子期的那一次是個例外,他出差給她買了一條項鏈,她一激動,就把他給領了回去。 平時都是周子期主動約她,而這次是她先約的他。凌玲隱隱感覺孟愚對自己冷淡了,她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又不敢問。她怕節外生枝,決定要和周子期斷了。 “我正月初六結婚,以後我們就不要再來往了。”她其實是不舍的,卻不得不分開。 周子期許久都沒說話:“那我們好好地告個別吧!”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兩人在一起一年多,多少有些情意在裡面。 於是他們約在望海酒店,吃一頓浪漫的晚餐,再最後縱情一次。 凌玲是下午離開學校的,她對孟愚說要上街采買公寓的小裝飾品,不知道會逛到什麽時候。孟愚最恨逛街了,他愛宅在家裡看書,那種你曰我曰的古書,不知怎麽的,就是看不夠。 凌玲先回公寓換了一身衣服。緊身毛衣勾勒出優美的胸線,長長的脖頸上圍著周子期從法國帶回來的一條七彩的圍巾。她還認真地化了個妝。 天微黑,周子期打來電話,說自己已到酒店,帶著紅酒,還帶著玫瑰。凌玲心中離別的傷感泛濫成災,她感覺自己對孟愚真的很好,不然怎麽舍得做出這樣的犧牲。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周子期除了不夠帥,真的是個無可挑剔的男人。 她踏著暮色走進望海酒店,然後直奔電梯。一個嬌小的女人倚在總台前,從她進來起,直勾勾的眼神就死死地黏著她。可惜凌玲太難過,身體裡的每個細胞裝的都是周子期,沒有察覺到有任何異常。 童悅差不多是最後一個離校的,她和何也聊了一會兒天。從期末考到現在,何也臉瘦了一大圈,抬頭紋很深。 “我媽給我請了三個家教,輪番轟炸,我一天能睡四小時就阿彌陀佛了。”何也低眉斂目,雙手合十,像個靜心修行的小和尚。 童悅被他逗得笑了很久:“你這陣子表現得乖一點,等過了年,我找你媽聊一下。她對你其實應該有點信心。” “老師,我這次確實是考砸了,你為什麽沒批評我?”何也推推眼鏡,挺好奇的。 “王菲號稱歌壇天后,嗓音空靈剔透,紅了多少年。可她在春晚的舞台上,有一處高音都唱破了。那又怎樣呢,難道從此以後她就實力不再了?” 何也一仰頭:“怎麽可能,女神永遠都是女神。” 童悅對著他大大的腦門一戳:“所以說嘛,一次的失誤並不代表什麽,但也要吸取教訓。這次統考的難度其實不高,而你總是挑戰難題,反而把一些簡單的題目複雜化,丟了很多分。幸好這是期末考,如果是高考,豈不太冤了?另外審題也非常重要。你是一個好學生,卻不能算是一個成熟的考生。我覺得你之後要強化一些基礎題,把難題暫時擱置。” 何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也覺得自己這次是托大了,以後要踏踏實實做人,認認真真練題。” “決心還是留著向你媽表去,看看門窗有沒有鎖好,早點回家吧!”童悅扶著桌子站起身,腳踝好多了,只是路還走不太利落。 何也細心地查看了一下,把所有的開關都關上。鎖門時,童悅感覺身後站著一個人,回頭看,正對上李想的眼睛。 李想不耐煩地說道:“我在等何也。” 何也開心地給了李想一拳,隨即一臉失落的表情:“哥們兒,我們假期一塊看大片的計劃大概不能實現了。” “作業多得嚇死人,能玩幾天,三天?五天?這還算假期嗎?算了,我也沒當真。等三月《火星救援》上映,到時我們一塊去看。” 何也激動起來:“我太哈這部了,從開拍時我就在等著。童老師,你也去,我請客。” “老師都已經是有老公的人了,憑什麽和你一塊看電影啊?”李想冷冷地說道。何也是個老實孩子,真被他說地愣住了。童悅恨得牙癢癢,有一種揍人的衝動。 “如果邀請真誠,我會考慮的。”說完,她狠狠地瞪了李想一眼。李想寒面冷眉,刀槍不入。 “老師,我幫你。”下樓梯時,看童悅走得艱難,何也連忙上前去扶。 李想踢了他一腳:“小矮子,一邊去。”他粗魯地挽住童悅的胳膊。何也委屈地眨眨眼睛,他們倆坐同一桌,比李想也沒矮多少吧! 李想雖然表情不情不願的,還好力道放得很輕,童悅總算安然地下了樓。 “如果寒假裡有作業不會,能不能給你打電話?”天人大戰了三百個回合後,李想還是別別扭扭地問了出來。 童悅大笑:“你不會我就會嗎?” “有你這樣做老師的嗎,簡直是誤人子弟。”李想用胳膊肘碰碰何也。 何也傻呵呵地看看兩人:“我覺得老師很坦誠呀,李想你都不會的難題,估計青台就沒幾個解得了了。” 真是個豬一樣的隊友,李想真想一腳踹飛何也。 “作業就免了,不過打電話約我出來吃火鍋是可以的。”童悅促狹地道。 李想木著臉問:“誰埋單?” “你還來真的了,李同學,容我友情提醒,馬上就是二月了,你可是六月要參加高考的人。” “如果老師手頭不方便,那我們幾個就湊份子埋單好了。”李想朝何也使了個眼色。 這次何也倒是心領神會:“有老師在,我媽估計才會同意讓我放一會兒風。老師,就這麽說定了,好不好?” 對李想,童悅可以厲言疾色,可她是真見不得何也眼巴巴的樣子。 “那就這麽說定了,但你們不準問家裡要錢,想吃什麽盡管點,老師雖然不富裕,一頓火鍋還是請得起的。” 三人就在校門口道了別,童悅揮手準備攔車,值勤的保安就從保安室跑了出來:“童老師,我還擔心你走了呢,你有朋友找。” 童悅想了好久也沒想出哪個朋友會在這麽冷的天電話也不打一個就傻傻地跑到實中來,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嗎?她訝然地跟著保安進了保安室,車歡歡像風一樣撲了過來。她承受不住,踉蹌了一下。 “童悅,他們說你明天就放假了,差一點我們就錯過了。”車歡歡慶幸地在胸前畫著十字,她那明豔的笑容讓一旁的保安也替她感到開心。 “你找我有事嗎?”腳踝還是不太能用力,但童悅不想讓人看出來。她盡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就像她臉上此刻盡力維持著一絲禮貌一樣。 “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在青台沒有其他朋友,也沒兄弟姐妹,找你肯定是逛逛街,喝喝茶,吃吃飯嘍!”車歡歡一臉“明知故問”的嬌嗔。 “對不起,我今天不是很方便。”童悅忽視了保安責備的眼神,轉身出了保安室。 車歡歡顛顛地跟在她的身後問:“那明天呢?你放假了,肯定就有時間,是不是?” 童悅真是佩服她鍥而不舍的精神,這是一種單純,還是一種自信?她停下腳步:“你是怎麽找來這裡的?” 車歡歡笑嘻嘻的:“是我從爸爸的記事本裡偷偷翻到的,上面寫你在實中工作,元旦結婚。咦,我家葉哥也是元旦結的婚。難道青台人都愛在元旦那天結婚嗎,是為什麽呢?” 童悅的眼裡晦暗得如同冷雨來襲之前的天空。 “我好崇拜你哦!我讀初中時成績不算太好,夜裡總是做夢夢到考試不及格,然後就哭醒了。爸媽說國內的教育體制不適合我,所以就送我出國了。不過我最佩服好學生了,而你又是好學生的老師,厲害。”車歡歡粉嫩的臉龐微微仰著,夜色下明眸閃爍,仿佛吸走了天上的星光。 如果她是男人,面對這樣的女孩也會情不自禁地溫柔以待吧?童悅深吸一口氣:“我要去攔車了,再見!” 車歡歡噘起了嘴:“其實我就是想買一件禮服,公司明晚團年會,我第一次參加,總得打扮得漂亮些吧。童悅,你陪我一起,不會花你很長時間的,好不好?” 每一道呼吸都凝結成白色的水汽,童悅冷然地回道:“很抱歉,我想你找錯人了,我對穿衣和化妝一點心得都沒有。” 車歡歡吃驚得張大嘴:“那你真是要學習了,你就不願意為你老公打扮得漂亮些嗎?我媽媽說社會上現在到處都是狐狸精,一不留神老公就被人家給搶了……”車歡歡的臉“唰”地紅了,忙捂住嘴,“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我並沒有其他意思,我是無心的。媽媽本來已為我配了一件禮服,後來葉哥,也就是我的上司啦,他說他太太有事不能陪他出席團年會。高層們一般都是要攜伴參加的,他對我非常照顧,我不想讓他一個人出席,所以我們倆就湊一塊兒了。然後我得配合他的西服,重新選一件禮服……” “你說完了嗎?”童悅再也壓抑不住,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車歡歡像是被嚇住,好半天才喏喏地道:“我、我以為我們可以做朋友。對不起,打擾了。”她走三步就回一次頭,臉上的傷心是那麽明顯。 朋友?童悅第一次覺得這個詞是如此雷人。 童悅一進門,李嬸就催著童悅先去洗澡,然後忙不迭地把飯菜端上來,都是補筋骨的,湯湯水水好幾大碗。李嬸隻盛了一碗飯,拿了一雙筷子,不用說她也知道,葉少寧這個時間是不會回來的。 童悅換上家居服,她拉開衣櫃掛大衣時,就看到了那天自己為葉少寧買的大衣和襯衫,為什麽不買套西服呢,這樣團年會上他就可以氣宇軒昂、豐神朗目,成為全場人注視的焦點。團年會上,總經理要代表高層們致辭,他本來就是焦點。而明晚,他會更加璀璨奪目,因為心情不同。她淡淡地勾起嘴角,那是自嘲的笑。 李嬸說家裡沒什麽好打掃的,他們剛搬進來不久,保潔公司才徹底清掃過。等她吃完飯,李嬸收拾好碗筷就回去了。羅佳英明天回青台,李嬸要早早地去葉家晾曬被子,還要買菜。 夜寒霜重,天氣預報說明天是個晴天,但在春節前,青台市還將有一場大的降雪。下吧,再大也不怕,反正她都放假了。沒有課業的壓迫,人就像沒了支點,看電視也恍恍惚惚的。 她看看時間,快十點了,於是去廚房端出餃子餡。是李嬸準備的,新鮮的豬肉和蝦,她打算包幾個餃子給葉少寧當夜宵。今晚,他在工地上和工人一起聚餐,明天所有的工人都要回家過年了,他給他們拜個早年,另外安排好值班的事。 海浪夾著吉他的彈唱在客廳裡響起來,她擦了把手跑過去,看到是凌玲的電話。 “童悅,求你,什麽都不要問,快來,一個人,望海酒店1801。”凌玲的聲音哆嗦得好像是在生死邊緣。 驚詫只是一瞬間的情緒波動,童悅迅速恢復鎮定。她沒有開車,而是在小區外面攔了一輛出租車。 望海酒店裡一派過年的氣息,大廳裡已掛上一串串喜慶的紅燈籠,落地窗上也貼著吉祥的窗花。隨著電梯上行,她的心跟著跳閃的數字也一下一下加快。1801房在走廊的最裡端,在敲門前,她先深呼吸一口,然後拳頭情不自禁地攥緊。 門應聲而開。 “是你?”嬌小的女人愕然地瞪大眼睛。 童悅並不是很吃驚,專家們不是調侃,成年男女之間的故事,從來都不是故事,而是事故。 豪華的房間堪比車禍現場,米色的地毯上幾大塊紅色的汙漬,玫瑰花瓣掉了一地。凌玲頭髮蓬亂、雙頰紅腫地跪在床邊,臉上有幾道帶血的指痕,身上不著一縷。看見童悅,凌玲眼中露出一絲羞愧和驚恐,哽咽地低下了頭。 離別在即,她和周子期舍不得浪費一分一秒。還沒喝幾口紅酒,兩人就上了床。衣服剛解開,就有人敲門。周子期以為是客房服務,也沒理睬。然後敲門就變成了踹門。 周子期低咒了一句,不情不願地披了一件睡袍下床,給她拉上被子。門剛打開一條縫,就被人從外面推開,她聽到周子期失聲叫道:“韓玉?” 她沒來得及反應,就有一男一女衝了進來。女人衝上來就掀開被單,把衣服踢到一旁,手裡的相機拍個不停。她認出女子是周子期的妻子韓玉。周子期想上前攔阻,卻被男人一把製住,那男人是周子期的小舅子。她嚇得手腳全軟,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韓玉舉起桌上的紅酒,“嘩”地一下澆向了她,然後抓住玫瑰花束,用力抽打著她的臉頰。不知韓玉是從哪兒來的氣力,生生地把她從床上給拽到地上。 “韓玉,夠了,你再打她一下,我立馬和你離婚。”周子期大吼,卻掙不開身後男人的束縛。 “誰稀罕和你這種豬一塊過啊,離就離,但在離之前,你別想好過!”韓玉跳起來和他對罵,高舉手中的相機,“我要把這照片發到網上,讓你的員工、客戶看看周總脫光了是個什麽樣。” 周子期一下就軟了:“韓玉,別做傻事,看在兒子的分兒上,千萬別。是我一時糊塗,立場不堅定,經不住這個女人的誘惑,才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凌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這個說話的人真的是周子期嗎? “你還有臉提兒子。”韓玉吐了他一臉唾沫,“我要不是顧及兒子,現在來的就不是我了。我會打110,告你們賣淫嫖娼,讓你上警局說去。” 周子期臉都嚇白了:“你是想要逼死我嗎?” “難道你不該死嗎?”韓玉哭了。 “姐,差不多就行了。”小舅子朝韓玉擠擠眼,今天只是給周子期一個下馬威,並不是真的想和他決裂。 韓玉擦了把眼淚:“你帶他先回家,我一會兒再和他慢慢算帳。” 小舅子松開雙臂,周子期身子搖晃了幾下差點栽倒。他沒看跌坐在地上的凌玲,只是拿起沙發上的衣服匆匆穿好。小舅子不懷好意地掃了掃凌玲雪白的身子,走時帶走了相機。 凌玲已經沒有力氣傷春悲秋了,她仿佛突然走到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洞口,眼前一片漆黑。出來混是早晚要還的,這話是誰說的? 韓玉刀刃般的目光扎在她的身上,一寸一寸,雖不致命,卻讓人生不如死。她很識時務地放低身段,道歉,哀求,甚至還答應退還周子期所送的禮物,甚至是精神賠償,只要韓玉不聲張。她不能再失去孟愚了。 韓玉冷笑道:“談錢的話,你有我有錢嗎?” 凌玲顫巍巍地問:“那你想要怎樣?” “叫你的家人過來。”韓玉咬牙切齒道。 “嫂子,你好!”如果可以,童悅很想說“不好意思,我走錯門了”。她曾提醒過凌玲要珍惜,她卻一笑置之。現在這眼前的羞辱,完全是凌玲咎由自取,絲毫不值得同情。可她卻不能就這麽丟下凌玲。 “你認識她?”韓玉指著瑟瑟發抖的凌玲,眸光如冰凍三尺。 童悅點點頭:“我們是同事。”她關上門,越過韓玉,撿起衣服替凌玲披上。即使是罪不可赦的犯人,也有尊嚴。 “幫我求她,她手裡有照片,不能讓孟愚知道,我不能丟了工作。”凌玲乞求般地握住童悅的手。 童悅是真開不了這樣的口,可看凌玲嚇得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她只能硬著頭皮上。韓玉像是才理清了她和凌玲的關系,整個人周身散發出火山爆發前的危險氣息:“少寧是不是也認識她?” 葉少寧和周子期是多年的哥們兒,不僅如此,長輩們的交情也不錯。如果她點頭,兩家勢必情斷意絕,永世不會來往。 “她只是我的同事。”童悅含蓄地重複了一遍,“嫂子,我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這事確實是我同事的錯。我厚顏地向你請求,請你包容一點,把照片給刪了。” “妹子是教書育人的人,境界高。可惜她勾引的是我家子期,不是你家少寧,我還真做不到那麽大度。”韓玉冷笑。 從內心講,童悅是同情韓玉的,但中肯地說,這件事不應該由凌玲全部承擔,難道周子期就無辜嗎?她不是偏袒凌玲,只是覺得凌玲已經得到教訓了,還有什麽比這一刻更慘的? “那嫂子會原諒周總嗎?” “看他的表現。要是他改了,就湊合著過。” 看,說什麽男女平等,外遇明明是兩個人的事,卻還分成了“被勾引”和“主動”兩種。被勾引的男人撣撣灰塵,依然可以做個好丈夫、好父親;主動的女人則不可饒恕,紅字一輩子刻在額頭上,怎麽洗都洗不掉。 凌玲顫抖得衣衫都穿不了,童悅托了她一把才勉強穿上內衫,隨即把頭轉過去,不忍看凌玲面無人色的恐懼。 “既然這樣,那就按嫂子說的辦。大家都是成人了,做錯了事,難道還指望別人善後?”童悅拎起包作勢要走,突然又回了一下頭,“對了,嫂子有沒查一下這個房間是誰登記的?” 韓玉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你……什麽意思?” “我只是提醒一下嫂子,照片無論是發到網上,還是寄給我們領導,肯定都會引起軒然大波,搞不好還會出人命事故。就是不出人命,偷拍裸照也是犯法的。現在的網絡勢力很強大的,瞬間就能找到發生的地點在哪兒,警察順藤摸瓜,就必然會來酒店查證。如果是周總登記的,嫂子最好早點找人刪掉入住記錄,還有電梯裡的錄像什麽的。”周子期是個大方的人,登記人不可能是凌玲。也許他覺得自己可以一走了之,想得美。 韓玉聽得心驚肉跳,但她並不笨,只是氣暈了頭,沒想那麽深。 “難道你們還有理了?” 童悅搖搖頭,韓玉本來握有一手好牌,只可惜被她的無知給打爛了。 “我不是無理取鬧,也不是威脅,我看得出嫂子珍惜周總,也珍惜自己的家,所以我才這麽說的。人因為珍惜,才會患得患失,才會感到害怕。我不說嫂子也明白,這事只要一鬧,必然是兩敗俱傷。” 韓玉覺得自己得用另一種目光來看童悅:“童悅,第一眼看到你文文弱弱的樣子,我還有些憐惜你,可其實你才是個狠角兒,我算記住你了。那個婊子要死要活沒人攔著,至於我家子期,也不勞你操心。反正這口氣我是不會輕易咽下去的。不要再髒了我的眼,滾!” 凌玲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整個人成了木雕泥塑,眼中沒了焦點,仿佛世界末日已經來臨。 “她不會做太出格的事,所以你不要擔心,她只是嚇唬你。”童悅扶著她出門時,跟她低聲耳語。 凌玲眼中流露出希望的曙光:“孟愚不會知道的,是不是?我們的婚禮還有效,是不是?童悅,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的,窮一點也不怕,我會珍惜孟愚的。” 童悅歎了口氣。 兩人打車一同回了租處,童悅不敢丟下凌玲自己回家。凌玲有點神經質,要童悅向自己保證韓玉不會外泄照片,童悅沉默了。凌玲哭著揪自己的頭髮,打自己的嘴巴,還把頭往牆上撞。童悅死死地抱著她,鬧騰到半夜,凌玲才哭著睡去。她睡得極不安穩,夢裡都在打著寒戰。童悅怕驚醒她,把手機改為震動模式。隻去了一趟洗手間,她就發現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葉少寧打的,這時已是深夜一點。 “你在哪兒?”葉少寧著急地問。 “學校聚會,凌玲喝多了,我送她回來。”她撒了個小謊。 “孟老師呢?”葉少寧最不愛童悅和凌玲一起了。 “他也喝醉了。” “桌上的餃子餡要收起來嗎?” 葉少寧可不是那麽好騙的,她走得匆忙,忘了放冰箱裡。 “李嬸真不細心,放吧,不然不保鮮。我晚上可能回不去了,你先睡吧。” 葉少寧什麽也沒說就掛斷電話,顯然不太開心。她看著蹙著眉沉睡的凌玲,無力地打了個呵欠。 第二天,天陰得可怕,烏雲沉沉地壓著天際。凌玲醒來以後,便像條死魚一樣呆坐在床上,過一會兒就讓童悅上網,看有沒有自己的照片。童悅都快被她折磨得發瘋了。 客廳響起手機鈴聲,驚得凌玲從床上跳起來:“是孟愚嗎,他都知道了?”童悅拍拍她的肩,讓她鎮定下來。然後跑過去一看,是羅佳英的電話。 羅佳英對童悅向來都是命令的口吻:“你立刻、馬上來我家,我找你有事。” 童悅不放心凌玲,想找個理由拒絕。凌玲朝她擺擺手:“肯定是周子期的老婆在那兒,你去探探風也好。童悅,別說狠話,只要她同意刪照片,我什麽要求都可以答應。” 還真被凌玲給說中了,童悅一進院子,便看見韓玉坐在沙發上,眼淚一行,鼻涕一把的。李嬸躲在角落裡衝童悅直擠眼,童悅不由得苦笑。 羅佳英的臉被熱帶的陽光曬出幾分健康的黑色,嗓門也越發比從前嘹亮。她從沙發上拿起一部相機:“小韓都跟我說了,我答應她,如果真是我家裡人犯賤,我自會管教。我問你,你好好回答。這裡面光著身子的女人是你的同事,你們以前租一個屋的?” 童悅實在是佩服,看來韓玉這一夜半天的工作很有成效嘛。 “你是聾了還是啞了?”羅佳英騰地衝到童悅面前,目露寒光。 “我在聽。”童悅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韓玉狠狠地吸了一下鼻涕,苦大仇深地看著童悅。 “你回答我,是還是不是?”羅佳英又把音量提高了八度。 “是的!” 羅佳英驚愕得半張著嘴:“這個女人和子期搭上,是你穿針引線的?”這思維……簡直秒殺一眾編劇啊。 “天哪,我們葉家怎麽會出這種事,你害了我們少寧我們已經認了,你怎麽還要去害子期他們家呢?人家兒子都兩歲了,你怎麽下得了手啊?”羅佳英呼天喊地,揚起手臂就朝著童悅甩去。 童悅拽住,凜冽地看著羅佳英:“媽,你把事情想清楚再說話。” “我有什麽沒想好的?你媽是小三,所以你才理解小三,偏袒小三。難道我說錯了嗎?這女人難道沒和子期上床,沒拿子期的錢?”羅佳英說得口沫橫飛,“你不是沒媽教嗎?今天就讓我這做婆婆的來管教管教你。” “媽,夠了。”童悅突然的呵斥把羅佳英驚得一愣,“房間是周子期開的,禮物是周子期送的,他好歹是一家公司的老總,不是三歲小孩,一句‘勾引’就能乖乖就范,你信嗎?” “反正是你引狼入室的。”韓玉又哭了起來。 童悅心裡對韓玉的那點同情被這句話吹得一乾二淨,可憐之人果然有可恨之處。 “誰是狼?誰是小白兔?周太太,你執意要這麽講,那麽我也就對你實話實說了。” 韓玉一挺胸:“你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童悅嘴角彎起一抹嘲諷:“他們怎麽認識的,你可以回去好好問問周總。他要是記性不好,我同事那兒有日記。別的不多說,你知道他們第一次上床是在什麽情況下嗎?是在哪裡嗎?你別嚇住,周總以請我同事為侄女補習英語為借口,將我同事灌醉,然後帶回家強暴了她。你當時在哪裡,哦,上海!” “不可能。”韓玉跳了起來,說得非常肯定,可神情卻慌了。 “你從普陀山請了一尊觀音,就供在你的梳妝台上。周董怕我同事去鬧,提出要把觀音送給我同事。我同事不信佛,沒領這個情。”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忍無可忍,那就無須再忍。凌玲與周子期的第一次是怎麽發生的,童悅其實不知,但聽凌玲漏過一句,說他老婆很奇怪,把觀音供在梳妝台上。男人都把女人帶回家了,是勾引就可以了嗎?在周子期和凌玲的相處中,她看出周子期絕對是主動誘惑的一方,用金錢與權利,凌玲也許抵抗過,但虛榮和貪婪讓她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是的,不是的……”韓玉搖著頭,求助地看向羅佳英。 羅佳英也愣住了。 “我勸你把照片刪掉時,是真的替你著想。你是國家工作人員,卻做著偷窺、跟蹤、偷拍這些事,理解你的人會同情你,不理解的人會覺得你是在侵犯別人的隱私,何況主角還是你老公,這事傳出去光彩嗎?你聽不進去我的話,變本加厲地把事情擴大化,行,那大家就一起撞死吧!你來這兒有問過周總嗎?你去問問他我們是怎麽認識的?還有媽,你不要一再歪曲我和少寧之間的感情。我和少寧正式認識,其實穿針引線的人是周總。”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童悅胸口急劇地起伏著,有些唏噓。在印度老電影《流浪者》中有一句經典台詞:法官的兒子永遠是法官,小偷的兒子永遠是小偷。不管你怎麽努力,骨子裡的血是換不掉的。她有一個做小三的媽媽,她再潔身自好,一遇到事,汙水自然就潑了過來。樂靜芬如此,羅佳英如此,韓玉亦如此。 “沒事,沒事,照片還在這兒,咱們不說,那女人也不敢說,沒人會知道這件事的。”羅佳英寬慰嚇得不輕的韓玉。 這就是羅佳英,明知周子期做了不道德的事,一句指責的評論都沒有,光想怎麽掖怎麽捂著,好笑至極。 童悅冷冷地凝視著兩人。 “阿姨,可是……我來的時候已經給她老公的郵箱發了一張照片。”韓玉哭喪著臉。 “你怎這麽心急呢?”羅佳英埋怨道,目光瞟了瞟童悅,“你去和那男的說一聲,咱們不追究他老婆,他老婆也別追究我們了。她說強暴就強暴了,子期可以不承認的。” “阿姨,別說了。”韓玉清楚這種事是以女人說了算的,誰知道那個女人有沒留下啥證據。美國總統克林頓不也一樣栽在萊溫斯基手裡。 “妹子,你幫我去找孟老師談談吧!”語氣一如她的長相——嬌小柔弱。 “子期和少寧是朋友,她不幫你幫誰?胳膊肘還能往外拐?”羅佳英盛氣凌人地道。 韓玉當著童悅的面把照片給刪了,然後灰溜溜地走了。她心裡自然是恨周子期的,但她不和周子期計較,是因為她知道以周子期目前的地位可以帶給自己什麽樣的生活。要得到就必須有犧牲,以後還是把人看緊點吧! 羅佳英可能覺得剛才自己的態度不太好,從海南帶回來的幾串貝殼手鏈中拿了一串給童悅。 “不用了,媽,我沒機會戴。”童悅沒留下吃晚飯,就回書香花園了。一上公交車,她立刻給凌玲打電話。凌玲的手機關機了,孟愚的手機也關機了,避不開的暴風雨還是來了。 她疲憊地靠在椅背上,看著華燈一盞盞向後退去。看似街景是熱鬧的,行人是歡娛的。都說婚姻如船,能有幾家在航行中船不漏? 葉少寧自然不在家,泰華今天在海晶酒店舉辦團年會。公交車經過海晶酒店前,裡面華光溢彩,笑語飛揚。他沒有在她面前提過一個字,可能是知道提了她也不願意來,所以他英明地邀請車歡歡做女伴。車歡歡應該買到中意的禮服了吧! 夜真冷,空氣裡雪的氣息很濃,鼻子發癢,總想打噴嚏,卻又打不出來,真是難受。今年的冬好像格外長,也格外冷。 對著電視機坐到十點多,看的什麽內容一點印象都沒有。 蘇陌發了一條短信,說他今天去墓園看徐亦心了,買了一束香水百合。他說亦心喜歡玫瑰,但她不會怪罪他,她希望他能快樂地往前走,玫瑰應該送給在他心中安營扎寨的那個人。她看完就刪了。蘇陌現在每天都會發短信過來,改風格了,不曖昧,帶著淡淡的惆悵。她真想舉薦他去演言情大片。 她去浴室梳洗了一下,換上睡衣準備去床上躺著,這時葉少寧回來了。她有些意外他會回得這麽早,公司最大的聯誼活動就是團年會了,有表演,還有抽獎,應該狂歡到天明才對。 葉少寧的臉陰著,她和他說話,他不應聲,也不看她。 “年會不順利嗎?”她替他掛好大衣。他裡面是簇新的法國絨西服,她沒見他穿過,應該是新買的。 他扯下領帶,越過她去洗臉。 “要不要再吃點什麽?” “不要。”他總算出聲了。童悅怔了怔,把廚房的燈關了,轉身進了臥房。他跟了過來,悶悶地坐著床前的沙發上。 她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小,看著他。他終於對上她的目光:“子期和我認識三十年了,他是什麽樣的人我非常清楚。他縱然有強暴的心,但絕沒強暴的膽。” 哦,羅佳英給他打電話了。 “所以呢?” “一個家建起來不容易,你輕飄飄的一句話,會把一個家給毀了,你知道嗎?”溫和的男人被激怒了,一樣吃人不吐骨頭。 她沒有被嚇呆,仍然一臉平靜:“你認為做錯事的人是我?” “子期有錯,但錯沒那麽大。”葉少寧轉過臉,側面的線條緊繃著,眼中有一團火隱隱綽綽。 “周瑜打黃蓋,黃蓋一把年紀皮開肉綻,看著令人心憐。周瑜只是站在那兒面無表情地演戲,不痛不癢?錯,得一大將賽十萬強兵,何況是黃蓋這樣傑出的老將。棍棒落在黃蓋的身上,周瑜的心就像有刀子在割。你庇護你的朋友,我能理解,但講話要中肯。兩個人一同犯的錯,為什麽要凌玲一人受千夫所指?周子期怎麽對凌玲的,你是親眼所見。他敢做為什麽不敢認,他還是個男人嗎?” 葉少寧猛地站起來:“凌玲她失去什麽了?即使婚約取消,她還能和別的男人結婚,而子期呢,從此在孩子面前抬不起頭,在妻子面前直不起腰。” “凌玲愛孟愚,別的男人能代替嗎?”童悅不禁也加重了語氣。 葉少寧冷笑:“如果是真愛,怎麽會和子期在一起?” “周子期若真在意太太和兒子,為什麽要養情人?” 葉少寧咄咄逼人地盯了童悅有十秒,然後轉身出去了。這一晚,他是在客房睡的。 童悅沒有輾轉反側,她只是睜大眼睛,一直到天明。要不要記錄一下,結婚第二十七天,他們第一次吵架,輸贏各半,不歡而散? 是葉少寧先起床的,在客衛梳洗了一番。過了一會兒,就聽到大門開關的聲音,他上班去了。 今天就是假期,童悅在床上窩到中午,起床洗了衣服,再整理了一下屋子,給自己做了點簡單的吃的,也出了門。腳踝似乎徹底好了,她去書店買了幾本雜志和影碟,然後去商場買了兩份禮品給兩邊的長輩,該有的禮節她不會少。 她是傍晚回的童家。童大兵還不能丟拐杖,但走路明顯靈活多了。錢燕給她拿了瓜子,還抓了糖,一臉笑嘻嘻的。 “彥傑給她寄了錢,還寄了明信片,她開心著呢!”童大兵悄悄告訴童悅。 童悅精神一振:“哥現在經常打電話回來?” “沒有電話。他在明信片上說要去外地出差,今年不回來過春節了,讓咱們去飯店吃年夜飯。” 童悅看看手機,彥傑是要和自己劃清界限嗎?即使再忙,短信也該發一條吧! 葉少寧又沒有回來吃晚飯,她仍然準備了夜宵,暖在保溫瓶中,隔天換的襯衫和內衣放在客房的床上。昨夜沒睡好,晚上她早早就睡了。半夜裡感覺自己被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中,她乖巧地依著,沒有醒來。早晨起床,看著身邊放大的俊顏,她擦擦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咕噥了一句,緩緩醒來,對著她綻開一絲笑顏,湊過去吻了一下:“早,葉太太。”和往常的早晨沒有任何不同,就好像前晚的爭執根本沒有發生過。她也跟著失憶了,回抱了他一下,然後起床做早飯。 中午的時候,羅佳英讓李嬸送來葉少寧愛吃的菜,順便打聽童悅把那件事處理得怎麽樣了。李嬸和童悅貼心,一五一十全說了。童悅只聽她說,不發一言。 “還有兩天就過年了,你屋子裡怎麽一點年味都沒有?也該買點花、對聯啥的,新房新人要有新氣象。”李嬸在屋子裡轉了一圈,責怪道。 童悅十分慚愧,第一次做女主人,她還沒過年的意識。下午立刻就上街買了鮮花,買了對聯,買了各式各樣的零食和水果,把君威的後備廂塞得滿滿的。 傍晚,她意外地收到凌玲的短信—— 今天我和孟愚去辦了離婚手續,沒有眼淚,沒有謾罵,我們倆很平靜,這是一種解脫。我沒有臉怨天怨地,有因必有果。我曾經以為只要我不離開他,就是對他的愛,其他的可以忽略不計。顯然,這非常可笑。我是個不配被愛的人,可惜這樣的省悟太晚了。沒有如果,也沒有假如……卻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婚禮取消,他也可以去昆明,希望那兒的陽光能驅散我帶給他的陰霾。童悅,那天謝謝你,謝謝你對我的陪伴,謝謝你對我的維護,謝謝你給了我殘留的尊嚴。真的,千言萬語都不足以代表,我會永遠永遠當你是最好的朋友,即使我們倆不再是同事,不再同租一個屋。提前跟你說一聲:過年好!祝你幸福! 她再打過去,又是關機狀態。其實她也沒什麽話好講,只是想聽聽凌玲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