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遇見 “愛要拐幾個彎才來?” 許冬言在換部門時,把長寧集團的個別項目也帶了過來。幾個月過去了,許冬言一直在忙著劉科交給她的其他工作,也沒顧得上這幾個項目。可是偏偏在過年前,她卻突然接到了上面的通知,讓她去實地跟幾天,然後回來寫篇報道。 一般的工程不是都要在冬天停工嗎?後來她才打聽清楚,原來這個項目因為工期緊張,意義又非比尋常,施工隊只能在冷風裡繼續乾活。而施工不停,自然就會有設計人員在那邊坐鎮。社裡覺得這或許是個不錯的點,於是要記者立刻到現場去實地跟進報道——當然,並不需要在那裡待太久,只要寫好稿子就可以回來複命了。 時間緊張,公司替她訂了當天晚上飛包頭的航班。 這種事情輪到誰頭上誰也不樂意,但許冬言縱使一百個不樂意,也得乖乖去,除非她真的不想幹了。 許冬言回家收拾行李,溫琴忍不住抱怨:“你哥還沒回來,你又要走,這眼看著要過年了,不會就剩我和你寧叔在家吧?” “我過兩天就回來了。” “內蒙古這時候很冷的——咦,你會不會和時修在一個地方出差啊?” 許冬言一愣,寧時修是長寧的總工程師,他又在內蒙古出差,難道她要去報道的項目就是他現在參與的那個?可是項目資料上並沒有他的名字呀。 許冬言想了想說:“那可不一定。您老看看地圖,內蒙古有多大。” 從公司出來前,關銘給了她一個對方聯系人的號碼,讓她上飛機前跟那人聯系一下。 過了安檢,許冬言便跟那人通了電話。對方姓劉,聽聲音很年輕,兩人簡單寒暄了幾句。 小劉問她:“飛機能正點起飛嗎?我們這邊下雪了。” “暫時還沒通知登機。” “沒事,那我先到包頭,到那邊等您。” “你不在包頭?” “我們在包頭邊上的一個旗。您到了這邊還得坐三個小時的大巴車。” 這麽偏僻…… 小劉又說:“我這還有倆小時就到機場了,您關注一下航班信息,如果延誤了,記得告訴我一聲。” “好的,辛苦了。” “客氣,客氣!” 然而沒一會兒,許冬言就收到了航班延誤的消息。她第一時間通知了小劉,小劉似乎早有預料,囑咐她上了飛機再來短信。 許冬言在候機大廳等了整整三個小時,本來就是晚上的航班,這一拖,就拖到了半夜。 登機後,許冬言再打給小劉,卻怎麽也打不通了。空乘在催促關機,她發了一條短信告知對方飛機即將起飛,隨後便關上了手機。 差不多兩小時後,飛機著陸。 機艙門一開,立刻有冷風灌注進來,許冬言瞬間覺得自己像沒穿衣服一樣。包頭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冷。 她緊了緊衣領,提了口氣,拎起小皮箱走向艙外。 順著人群走到出口,小劉的電話依舊打不通。 因為是半夜,機場的旅客稀稀拉拉的並不多,出口處接站的人也沒有幾個。她確認沒有人是來接自己的,隻好在出口處等著。 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姐湊了過來,操著當地口音問她要不要住店。 許冬言隨口問了一句:“多少錢?” “兩百元,可以洗澡的。” 她抬手看了看時間,不禁想笑,這都快天亮了。 見她猶豫,大姐又說:“你這個時候不好找房間的。” 許冬言擺擺手:“我有朋友來接。” 大姐也沒再多說,打著哈欠走遠了。 許冬言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過了最容易發困的時段,她反而精神了許多,拿出在機場剛買的小說來打發時間。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小說看了三分之一,手機電量報了一次警,天真的要亮了。 這時候電話終於響了起來,來電的卻是寧時修。凌晨五點鍾,他怎麽打電話來了? 寧時修的聲音很清醒:“你到包頭了?” “嗯。” “我也快了。” “什麽?” “還在機場嗎?” “對。” “在什麽位置?” “出口取行李的地方。” “原地別動,等著我。” “你……”許冬言想問問怎麽會是他。寧時修卻說:“一會兒說。”說著便掛斷了電話。 看來還真被溫琴給說中了,寧時修也在包頭出差。想到這裡,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興奮,風似乎也沒那麽冷了,困意早已一掃而空。 大約半小時以後,一個穿著黑色羽絨衣、深色牛仔褲和馬丁靴的高個子男人,風塵仆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他似乎早就想到了許冬言落腳的位置,一進大廳就直奔她而來。 兩人視線對上,他朝她伸出手。在她迎上去時,他一手順勢接過她的行李箱,一手護著她的背,半擁著她往大廳外走。 剛才那位小旅館大姐又湊上來,問他們需不需要住店。這一次她像是鎖定了獵物一樣,跟了他們幾十米,一路還將賓館房間的照片一張一張拿給他們看。 寧時修不耐煩地揮揮手:“我們兩口子這就回家了,別耽誤您做生意,您快去問問別人吧。” 雖然知道他說這話完全是用來唬人的,但不知道為什麽,許冬言的心卻驀然狂跳了起來。 果然,大姐一聽這話就不再跟了,悻悻地尋找著下一個目標。 許冬言問他:“你怎麽來了?小劉呢?” 寧時修臉色一沉:“別跟我提他。” “哦,你怎麽來的?” “開車。” “外面正下雪呢。” “嗯,大半夜的沒有大巴車,只能開車。” 許冬言大衣口袋裡的手機響起電量低的警示聲,她拿出一看,手機已然進入了自動關機的狀態。 兩人相視一笑,寧時修說:“還好在這之前接到你了。” 這時候寧時修的手機又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見。他接通電話,聽了幾秒,用沒什麽情緒的聲音說:“我讓你去接個人,你卻在鍾點房睡過了?” 對方似乎在解釋著什麽,寧時修有點不耐煩:“你回頭自己想辦法回去吧。” 許冬言走在他身邊,明顯感到了他的不悅。 冷風肆虐,許冬言不禁打了個寒戰。這個時候,應該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寧時修看了她一眼,停下腳步,解下脖子上的羊絨圍巾替她戴上。 許冬言推搡了兩下,便順從地任由他將圍巾一圈一圈地裹在自己的脖子上。 寧時修說:“來這種地方還臭美個什麽勁?也不戴個帽子。” 許冬言小聲嘀咕了一句:“我沒有帽子。” 寧時修仔仔細細地替她圍好,確定遮擋住了耳朵和嘴後,他笑了,笑得有點不懷好意:“沒關系,我們隊裡有的是帽子,到時候送你一頂。” 許冬言往下扯了扯圍巾,露出嘴巴:“天亮以後會不會暖和一些?” “會吧,但也好不到哪兒去。” 上了車,許冬言問他:“怎麽項目資料上都沒你的名字?” “這項目一開始不是我的,原來負責這事的人搞不定,我臨時頂上的。” “哦哦。”許冬言點著頭,“看不出你還是救火隊員啊。” 寧時修無聲地笑了笑。 許冬言又問:“你一早就知道是我過來嗎?” “不知道。是昨天晚上,我們單位聯系不到小劉,就來找我。我一看那號碼,才知道是你。” “所以……你就連夜開車來接我?” 聽她這麽問,寧時修局促地清了一下嗓子說:“是啊,不然呢?”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這大雪天的連夜開車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如果是那樣,我就得問問,為什麽每次遇到你都沒好事?” 許冬言呵呵地笑:“一物降一物唄。” 寧時修也笑了。 正常情況下,回去的路程只需要三個小時,但是雪越下越大,究竟要走多久,寧時修也不確定。 八點多鍾時,天色依舊灰蒙蒙的。雪越來越大,車速也越來越慢。車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一個人都沒有。這種場景在B市是見不到的,而這漫天的飛雪,也讓人無端生出幾分敬畏感來。 許冬言想,如果身邊坐著的不是寧時修,她大概會覺得害怕吧?因為有他,她全然不用去想後面該怎麽辦,隻想著跟著他,什麽都不用擔心。 寧時修以為她是累了,說道:“前面有個服務區,一會兒可以休息一下。” “嗯,正好吃點東西。” 不一會兒就到了寧時修說的那個服務區。之前路上沒見到什麽人,可加油的車子卻排了很長的隊伍。服務區裡的小商店裡也是人頭攢動,隨處可見趕路的人。 寧時修對許冬言說:“你先去買點吃的,我一會兒加好了油去找你。” 許冬言點頭,走之前,她又提醒他:“我手機沒電了。” 寧時修朝她點點頭:“我知道,我不走遠。” 她這才放心地下了車。 寧時修一直目送著她進了小商店後才重新掛擋,跟著前面的車輛往前挪了幾米。等了半個小時,終於輪到他了。加油的空當,他問幫他加油的師傅:“今天怎麽這麽多人?” 師傅有點意外:“您還不知道啊?因為大雪下了一夜,現在前面封路了,暫時都走不了了。” “那有沒有說什麽時候解封?” “這不好說。得看天氣吧,最快也是明天。” 寧時修點了點頭,交了錢又問:“這附近有住宿的地方嗎?” 師傅朝後面的小樓指了指:“裡面有個旅店,附近就此一家。您也看到了,人這麽多,要是住宿可得早點去。” “好的,謝了。” 寧時修把車子停到小商店門外,下車前打了個電話給小劉:“大雪封路了。” “我正想跟您說呢,大巴車都停運了,我得明天回去了。” “嗯。你自己注意安全,現在我手機沒電了,你幫我跟隊裡的人說一聲。” “好的,回頭聯系,您也注意安全。” 寧時修走進小商店,扒拉開人群,才看到角落裡的許冬言正拎著一小袋茶葉蛋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桌人旁邊。 看到寧時修,她隨口抱怨了一句:“沒位置,沒買泡麵。” 寧時修拉著她往外走:“走吧,換個地方吃。” 出了店門,拐到商店的後面,寧時修找到了服務區裡唯一的那家小旅館。旅館前廳又小又灰暗,他們進去時,收銀員正坐在吧台後面看電視。 寧時修走上前:“還有房間嗎?” 收銀員抬頭看了他一眼,懶懶地回答道:“一晚上四百,押金兩百,一共六百。” 寧時修抬頭看著牆上的價目表:“您這兒不是寫著兩百嗎?” “那是之前的報價,今天什麽情況啊!” 寧時修也沒多說:“那開兩間吧。” “只剩一間了。” “所有的房型都沒了?” “沒了。這間還是我們工作人員值夜班時住的地方,剛讓人打掃出來的。” “那就這間吧。” 收銀員這才拿出一個小本子開了一張押金單:“有一間就不錯了,外面那些人今天只能睡車裡嘍!” 聽了寧時修和收銀員的對話,許冬言也明白今天是走不了了。不過只有一個房間,這倒是讓她有點局促。 她跟著寧時修進了房間,房間裡一股腐敗的味道。她正想開窗通通風,寧時修說:“你不冷啊?” “我……我……我受不了這味道。” 寧時修挑眉看了她一眼,笑了:“緊張什麽?” 許冬言心事被說中,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把她的行李靠牆放著:“別開窗了,開著門晾一會兒吧。” “今天為什麽走不了了?”許冬言問。 “前面封路了。” “那什麽時候才能走?” “最快也要明天。” 許冬言無奈:“這就是出門沒看皇歷的結果……” “別抱怨了,一晚上沒睡,趁現在休息一下吧。” “我現在不困。” 房間裡有一台29英寸的老電視,可惜連遙控器都沒有。不過這種時候能看電視打發時間已經不錯了。許冬言摸索著電視機上的換台鍵,一連換了十幾個頻道,只有兩三個是有圖像的,但信號也特別差,圖像斷斷續續的。 在許冬言和電視機較勁的工夫,寧時修先給手機充上了電,然後洗了手,坐在沙發上開始剝茶葉蛋。他的手指又細又長,十分靈活,輕巧地剝掉了蛋殼的三分之二,留下下面一點殼好讓手拿著。 他把第一個剝好的茶葉蛋遞給許冬言:“中午就湊合一下吧。” 許冬言長這麽大,除了溫琴,她還沒在別人那裡享受過這種待遇,突然有點不適應:“謝……謝謝!” 寧時修繼續去剝剩下的茶葉蛋,無所謂地說:“一個茶葉蛋而已,放心吃吧,不會讓你肉償的。” 許冬言撇撇嘴,咬了一口。有點涼了,但也覺得很好吃。 這時候,寧時修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擦了擦手起身去接電話。 看他那接電話時一本正經的神情,許冬言知道這大概又是工作電話。此時電視裡的聲音嘶嘶啦啦的,顯得異常吵鬧。許冬言索性關掉電視,靜靜地聽著他打電話。 十幾分鍾後,他對電話另一邊的人說:“有事隨時打給我,我明天回去。” 屋子裡的氣味已經散了不少,掛上電話,寧時修隨手關上了門。他回過頭,看到許冬言有點不自在地坐在床邊仰著腦袋,假裝若無其事地研究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 他勾了勾嘴角:“吃好了就睡一會兒吧。” “我……我……我不困。” 他走過去,刻意坐在她身邊,有點為難地看著身後的那張雙人床:“現在不困,也不能一直不困吧?看來今天咱倆得擠擠了。” 許冬言冷哼一聲:“一……看這床單就有年頭沒洗了。要……要……要……睡你自己睡吧,我坐著休息一會兒就行。” “成,既然如此麻煩,你就讓讓吧。”他推開許冬言,自己倒在床上。 沒一會兒,寂靜的房間裡便傳來寧時修均勻的呼吸聲。開了一夜的車,他也累了。 許冬言躡手躡腳地給自己的手機充上電,又用熱水洗了洗臉。其實她也困,但是不能因為困,就跟一個男人睡一張床啊!所以她只能在沙發上湊合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寧時修醒了。他坐起身來,發現許冬言靠在沙發上睡著了。睡相不怎麽好看,但也足見睡得踏實。 他無聲地笑了笑,起身過去抱起她。她睫毛微微顫抖了幾下,卻沒有要醒來的意思。他把她放到床上,又將自己的羽絨衣蓋在她身上。 睡夢中的許冬言不安地動了動,但那神情卻異常溫柔。寧時修不禁覺得好笑:這家夥或許只有睡著的時候才會露出她溫柔的一面。 沒什麽能打發時間的東西,他索性找來兩張廢紙和一支鉛筆,百無聊賴地畫了起來。 許冬言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身上還蓋著寧時修的衣服。好在床上只有她一個人,這讓她暗自松了口氣。 她揉了揉腦袋坐起身來,看到寧時修正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低頭寫著什麽。 聽到床上的動靜,他頭也沒抬地問了句:“醒了?” 許冬言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經黑了。 “我怎麽睡到床上來了?” “因為我要用沙發。” 寧時修穿著薄薄的黑色V領羊絨衫,低頭時更顯出他後頸的白皙。許冬言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寧時修問:“餓了嗎?” 許冬言跳下床:“還行。咦,你在寫什麽?” 寧時修不緊不慢地放下筆,將那張“寫了字”的紙折了幾折攥在手心裡:“沒寫什麽,算點東西。走吧,我讓老板準備了晚飯。” 出來一天多了,沒吃過一頓正經飯,此刻的許冬言一聽有飯吃,心情好了不少:“在哪兒吃?” “樓下。” 一樓的收銀員還是他們入住時的那個小姑娘。見兩人從樓上下來,她什麽也沒說,帶著他們走到走廊盡頭的房間。推開門,是一個不大的小客廳,客廳後面是廚房。他們進門時,廚房裡還有炒菜的聲音。 小姑娘說:“這是我們員工的休息室,您二位將就一下吧。” 寧時修點點頭,徑直走到客廳中間的四方桌前坐下,又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對許冬言說:“過來坐吧。” 小姑娘走到廚房後面,跟正在炒菜的師傅用當地方言交代了兩句,出來對寧時修他們說:“馬上就好了,稍等一下。” “好,謝謝。”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許冬言低聲問寧時修:“你怎麽跟他們說的?” 寧時修拎起桌上的茶壺替許冬言倒上熱茶:“還能怎麽說,給點錢唄。” 許冬言一副了然的表情。過了片刻,她又極認真地皺了皺眉道:“其實今天這情況,我們吃泡麵就行。” 寧時修低頭喝水:“我是沒問題。” 這言下之意是在替許冬言考慮嘍?要是平時,許冬言一定會反駁兩句,但是此時此刻,她卻什麽都沒有說。 吃過晚飯,寧時修說:“我出去看一下高速的情況,你先回房間。” “好的。” “對了,這天都已經黑了,你別瞎走。” 許冬言不耐煩道:“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寧時修走後,許冬言自己回到房間,翻出小說來繼續看。 房間裡突然響起嗡嗡的聲音。許冬言循聲看過去,這才發現原來寧時修忘了帶手機,而此時手機屏幕上正跳躍著一個人的名字:聞靜。 還說兩人沒聯系?她也覺得,這送上門的漂亮姑娘,寧時修一個大男人沒理由拒絕啊! 沒一會兒,手機不振了,但緊接著,一條短信發了過來:“時修,你睡了嗎?” 叫得這麽親密,一看就知道這兩人關系有點曖昧啊…… 許冬言把手機放回原處,心思卻再也回不到小說中了。 不一會兒,寧時修從外面回來:“雪已經停了,明天應該可以出發。” 許冬言頭也不抬地說:“剛才有人打你電話。” “是嗎?”寧時修毫不在意地拿起手機,看到是聞靜的電話,抬頭瞥了一眼許冬言。他似乎沒打算打回去,看完短信就直接鎖了屏。 許冬言狀似不在意地說:“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這樣啊,嘴上拒絕著,行動上又給人希望?” “你說的是有些男人,不是我。” “嘁,我看都一樣。” “人家不就是關心我一下嗎,有必要給我這麽上綱上線嗎?許冬言……”寧時修笑著看她,“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這話寧時修不是第一次說,但他每一次說,她的心都會不聽話地亂跳幾下。她沒有深想為什麽會這樣,但為了氣勢上不輸對方,她放了狠話:“如果真有那麽一天,那我一定是瞎了!” 說著,她合上書起身:“我要洗澡。” 寧時修無所謂地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她回頭看他:“衛生間的門鎖壞了。” 寧時修頓了一下說:“行,我知道了。” 沒一會兒,衛生間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寧時修走到床邊,拿起她剛剛看的那本書隨意翻了幾下,發現有一段話被做過標記:“成年人的世界裡感情並不是全部,即便發生了天塌下來的事,他們也只允許自己傷心一小會兒。這並不是隨著歲月增長會自然而然學會的技能,這是在被歲月傷害過後他們對自己的殘忍。” 只允許自己傷心一小會兒?這麽說,看似沒心沒肺的她其實並沒有完全走出來。 他把書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將剛才回來時從老板那裡要的新床單展開鋪在了床上。 許冬言洗完澡出來,發現床單換了。她問寧時修:“哪兒來的?” “我跟老板說床單太髒了,讓他重新拿一條。這條是新的,你放心睡吧。” 說著他自己坐到沙發上,將羽絨服蓋在身上,閉著眼睛打算睡了:“收拾好就把燈關了。” 許冬言擦了擦頭髮,關掉燈爬上了床。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她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寧時修不舒服地動了動脖子。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問:“你睡著了嗎?” “嗯。” 許冬言笑,睡著了還應聲?“我睡了一天,現在睡不著了。” 寧時修幽幽地歎了口氣,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她幾乎可以看得到他正看著自己。 她說:“要不……你過來吧,咱倆聊聊天。” 他坐著不動。 她又說:“怎麽,還怕我佔你便宜?”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寧時修起身靠坐在她旁邊:“早知道白天把你叫醒了,省得晚上給別人添麻煩。” 許冬言翻了個身,面對著他:“你睡不著時會想什麽?” 寧時修端著手臂:“工作吧。” “你們領導一定特別喜歡你。”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傻,夠勤快啊。” 寧時修笑,不置可否。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許冬言又說:“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 “什麽?” “就算你和陸江庭因為一些事情疏遠了,但是你們好歹也是親戚,還是不遠的親戚,為什麽我都沒聽寧叔提起過他?感覺你們家在B市似乎沒有他這個親戚一樣。” 寧時修輕輕歎了口氣:“這事說來話長。” “說說嘛!” “其實主要是上一輩兒的事情。我姥姥家條件一直不錯,我媽當時也算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但我爸年輕時就是個窮小子。兩人戀愛後遭到了我姥姥家人的反對,可他們兩個人感情很好,誰也不願意放棄,到後來還沒結婚就先有了我。當時那個年代很少有這種情況,我姥爺覺得這是奇恥大辱,一氣之下就跟我媽斷絕了關系,也就由著她和我爸在一起了。不過自那以後,我媽跟那邊的親戚也就都不聯系了。” “你姥爺也太固執了,你不說,我還以為這種悲劇隻存在於小說裡呢。” “我和陸江庭這一輩兒原本不該受他們影響的,更何況我大姨,也就是陸江庭的媽媽在我小的時候對我還挺好的。我倆當時上同一所學校,她經常偷偷跑到學校去看我。” “那後來這樣又是為什麽?”許冬言追問道。 寧時修頓了頓說:“後來,出現了一個女人,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許冬言沉默了片刻,又問:“那女人是你的初戀嗎?” “算是吧。” 如果她沒記錯,王璐應該也是陸江庭的初戀。她突然很想知道:對男人而言,初戀意味著什麽。真的那麽無可替代、不能撼動嗎? “初戀對你們男人來說,到底算什麽?” 寧時修想了想,在沉靜如水的夜中,緩緩說道:“大概就像一面鏡子吧,能讓人看到最初的自己。” 寧時修不由得想到了劉玲。其實他已經有很久沒有想起過她了。然而,再想起時,卻早已沒了當年的感覺。也是,有多少感情能經得起歲月的打磨?尤其是當年他對她,或許也只是好感、喜歡,還遠遠談不上刻骨銘心。 那什麽樣的感情才會刻骨銘心呢?寧時修想了一會兒,回頭再看向許冬言,卻發現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 窗外涼薄的月光透過只有半扇窗簾的窗子,稀稀疏疏地鋪滿了房間。許冬言側著身,面對他蜷縮著,就像嬰兒在母親身體裡的姿勢——極其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他靜靜地看了片刻,將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塞進了棉被下。 第二天,兩人吃過早飯後繼續趕路,這一走又是小半天,從高速上下來時已經是下午。許冬言打開手機地圖,想看看自己的位置,但是一直搜不到信號。 寧時修瞥了她一眼說:“這裡的信號不怎麽穩定。” 許冬言隻好悻悻鎖了屏。 不久,車子停在了一家破舊的小旅館面前。準確地說,在這條破舊的小街上,這家旅館已經算是比較不破的了。 兩人一下車,立刻就有人迎了上來。來人是個留著圓寸頭的年輕人,異常熱情地向許冬言伸出手:“是許記者吧?可把您給盼來了!吃過午飯了嗎?路上累了吧?真辛苦,真辛苦!” 許冬言愣了一下,對他的熱情有點不適應:“叫我冬言就行。” 對方大概也看出了許冬言的別扭,摸了摸腦袋笑道:“呵,剛才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葛興山,大家都叫我山子,這裡的吃喝拉撒都是歸我管,回頭您有事找我就行!” 許冬言點點頭,道了謝。 寧時修從後備箱裡拿出許冬言的行李,對山子說:“別貧了,過來拿行李。” “來嘍!”山子應了一聲,小跑著過去接走寧時修手上的行李箱。 山子拎著箱子走在前面,時不時地回頭跟許冬言聊上幾句:“我們頭兒一聽小劉沒接上您,他當時就急了。我說我去接吧,他不放心,非要親自去,攔都攔不住!” “你們頭兒?” “對啊,這不是頭兒把您給接回來了嗎?” 許冬言這才反應過來:山子口中的“頭兒”就是寧時修。 寧時修隨口問道:“小劉回來了嗎?” “也剛到。” “許記者的房間安排在幾樓?” “三樓,就在您房間旁邊。” 三樓的房間不多,山子領著兩個人一路走過去,有幾間房間的門都是開著的,這幾間房間的人見到寧時修都紛紛打招呼:“頭兒回來了?” 寧時修突然想起什麽,走進一間房間:“昨天現場的情況拍照了嗎?我看一下。” 山子見寧時修聊起工作,大概一兩句是聊不完的,便對許冬言說:“先送您回房間吧!” “好。” 許冬言的房間就在寧時修房間的旁邊,格局和她在視頻聊天中看到的一樣。 她留意到這是一個兩人間,剛才一路過來的那幾個房間都是兩個人一起住的,於是問山子:“這房間還有別人嗎?” “別人?”山子有點詫異,“沒了啊,就您一人住。” 許冬言點點頭。 “那您先休息吧,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的,謝謝了。” 山子走後,許冬言發了一條短信給寧時修:“別人都是雙人間,就我是單人間,難道這是身為你親戚的特別待遇嗎?” 沒一會兒,寧時修回了過來:“因為這隊裡只有你一個女的,不單獨住怎麽辦,跟我住?” 許冬言的心猛然跳了幾下,卻只是不動聲色地回了一句:“想得美!” 晚上的時候,有人來敲門,她以為是寧時修,開門一看,又是山子,手上還捧著一件軍大衣和軍用皮棉帽。 許冬言把他讓進門:“這是什麽啊?” “聽說您這回來得匆忙,穿得有點單薄,頭兒特意囑咐我給您送這個過來。” 許冬言拿起皮帽子看了看,樟腦丸的味道還沒有徹底散去。她想到他在機場時那不懷好意的一笑——原來是給她準備了一頂綠帽子啊! 山子大約看出了她不情願,勸說道:“這地方不比咱B市,賊冷,風也大!我們在外面一站就是幾個小時,啥都不比這軍大衣扛凍。我們的人都是人手一套,明天穿上這個就誰也不認得誰了。” 許冬言的心思被看穿,有點不好意思,笑了笑說:“好的,謝謝。” “哦,對了,明天早上八點從賓館出發,您可以提前去餐廳吃點東西,但千萬別遲到哦!” “好。” 第二天出門前,許冬言看著床上那套軍大衣依舊有點猶豫不定。她昨天晚上試了一下,實在是穿不出劉天王的帥氣,怎麽看都覺得很傻。 她想打開窗子感受一下早上的溫度,卻發現窗子被凍上了,費了好大勁兒才推開。剛推開一個小縫隙,冷風頓時灌入,讓她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不穿大衣的想法也隨之被打消了。 還差五分鍾到八點的時候,許冬言下了樓。她覺得自己夠守時了,卻發現大巴車裡已經坐滿了人,只有寧時修站在車門前。他似乎正要打電話,但看到她後又收起了手機,嘴角不由得浮上笑意。 許冬言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就後悔了。說什麽人手一套,寧時修明明還英武帥氣地穿著他昨天那件黑色長款羽絨服。再看車上的人,也都是平時的穿著打扮。只有她傻裡傻氣地穿著超大號的軍大衣,還戴著長耳朵的軍帽。 可是現在再去換掉已然來不及了,她沒好氣地走過去。寧時修笑意更深,抬手替她整了整戴歪的帽子:“怎麽看著像匪軍啊。” 許冬言瞪著他。他立刻斂了斂笑容,但看得出在強忍著笑意:“這麽穿沒錯,只是車裡沒那麽冷,大家都把大衣放在車上了。等回頭到了那邊工地,你就知道這些東西有多管用了。” “呵呵。”許冬言皮笑肉不笑,“這麽說,還得謝謝你的綠帽子。” 寧時修拍了拍她後背:“咱兄妹倆就別客氣了!快上車吧,下次早點下來,就不會被這麽多人看笑話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向伶牙俐齒的許冬言,此刻也只有咬牙切齒、無力還擊的份兒了。 大巴車晃晃悠悠地駛出小縣城,沿途的風景逐漸荒蕪起來。起初車子裡的人還在聊天,到了後來大家都在安靜地休息。 差不多四十分鍾的車程,車子再度停下來。有人從後座將軍大衣一件件傳過來,眾人穿戴整齊後下了車。 原來,寧時修沒有騙人…… 跟著眾人下了車,許冬言看到一座殘橋跨過一個小山溝,還差一點就連接到對面的高速公路上了。 風很大,許冬言卻來了精神。她正要跟著人爬上橋去看看,卻感到大衣領子被什麽東西鉤住了。她一回頭,發現是寧時修。 “幹什麽?”她一張口就是一團氤氳的哈氣,眼睫毛上立刻結上了一層細細的霜。 寧時修放低聲音:“那邊那個小白房你看到了吧?裡面有暖爐,你就在那兒等我們收工。” “我不跟著你?” “你跟著我幹什麽?” “我不跟著你,算哪門子采訪?” 寧時修不耐煩地說:“你是不是傻啊!這天兒多冷,上面又不安全。” “大家不是都去了嗎?” “你跟別人能一樣嗎?” 其實寧時修說這話的本意是指許冬言是個女孩子而且笨手笨腳的,但是許冬言聽在心裡卻驀然一暖:原來她在他心裡竟是與別人不同的。 她笑嘻嘻地說:“那我也得跟著你。” 寧時修看了她片刻,最後無奈地妥協了:“跟就跟吧。但要跟好了,不許瞎跑。” “知道了!” 包工頭領著寧時修看這幾天的施工情況,總的來說和設計圖紙的出入不大,不過也有需要調整的地方。而當務之急是工期緊張,需要一個合理的策劃來解決天氣惡劣造成的工期進展慢的問題。施工方、當地政府的人還有監理也正是因為這個問題湊到了一起。眾人討論了一會兒,寧時修瞥了一眼身後瑟瑟發抖的許冬言,提議道:“不如回賓館再細聊吧。” 眾人似乎這時才感覺到了冷,都表示讚同。 許冬言一聽寧時修說要回去,第一次覺得他太可愛了,害自己戴“綠帽子”的事也沒那麽計較了。 回去的路上,寧時修低聲對許冬言說:“你也看到了,我估計這項目年前是結不了了,你大概了解一下情況就先回B市吧。” “我才剛來。”還不到一天就要趕她走了? “你這是要跟到底嗎?” “那倒也不用。你們什麽時候走?” “比你晚幾天。” 許冬言想了一下:“也不差那幾天,要不一起走……我是說,我好不容易來一趟,多多積累點素材。” 寧時修才不管她為什麽想要留下來,他只知道沒幾天就過年了,得趕緊讓她回家:“這天寒地凍的,你在這兒待著幹什麽?明後天就趕快回去吧!” 許冬言隨便發了一篇稿子回公司,本以為劉科不滿意了會讓她再跟兩天,沒想到稿子竟然出奇順利地過了。她再沒什麽理由待下去,隻好讓山子給她訂返程機票。 這時候,內蒙古又是連日的大雪。也正因為這大雪,後面幾天回B市的航班都取消了,高速公路也封路了,臨近年關,火車票更是一票難求…… 為了在過年前把許冬言送回去,寧時修費盡心思找人、托關系,許冬言卻放下了一顆心,一點都不著急地看著他忙活。 結果讓許冬言很滿意——票還是沒買到。 寧時修看著她一臉的無所謂有點莫名其妙:“留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過年,有什麽好啊?” “也沒什麽不好啊!” 寧時修看了她幾秒,笑了:“隨你吧。到時候想家了可別哭。” 許冬言聳了聳肩:“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其實這些年來,她從來沒有在這麽重要的日子離開過溫琴。即便母女倆平日裡時不時地拌嘴吵架,但親人就是親人,在每一個特別的日子裡,有親人在身邊的感覺才算踏實。 可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寧時修似乎已經成了她的另一個親人,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有家的感覺。 大年三十的前兩天,寧時修他們的工作才告一段落。 一大早,許冬言正在衛生間洗漱,就聽到有人敲門。她吐了牙膏沫子,快速地漱了漱口去開門。 門外寧時修隻穿了一件衛衣,脖子上掛著一個單反,許冬言開門時,他正低頭鼓弄著單反。 “趕緊收拾一下出門。” 許冬言問:“去哪兒?” “附近轉轉。” 許冬言一聽是去逛街,立刻來了興致。她來這小鎮都快十天了,唯一去過的地方就是山上的那個工地。以前不是她沒時間,而是寧時修不許她自己出去。眼下,顯然是他要帶著她去了。 她連忙衝回衛生間繼續洗漱:“等我五分鍾。” 寧時修在門口笑了一下:“五分鍾夠嗎?” “夠夠夠!” 雪其實早就不下了,但是天氣寒冷,沒人刻意除雪的話,積雪可以數日不化。 寧時修和許冬言所在的這條小街道顯然就沒有人去刻意除雪,整個街道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各家各戶為了過節而掛出的紅燈籠最為搶眼。 一路上,寧時修話不多,只是邊走邊隨手拍著照片。許冬言譏諷他裝文藝青年,可等他停下來看照片回放時,她卻忍不住湊腦袋過去跟著看。 不得不說,他的攝影技術真的挺不錯,原本只是普通的街景,被他那麽一拍,就像明信片裡的景色一樣。 “看不出,你興趣愛好還不少。” 寧時修利索地刪掉不滿意的照片,又拿起相機找著角度:“走的地方多了,光靠畫是畫不完的。” 許冬言點頭:“也是,回頭我也學學。” 兩人一路從清冷的街道漸漸走到了一處集市,這算是許冬言來到這裡以後見到的最熱鬧的地方了。她看著什麽都覺得新鮮,一個人走在前面,一時間忘了寧時修。 走到一個賣對聯的小攤前,她停下腳步。其實對聯很常見,可是上面的字卻不常見。 “這是蒙語對聯嗎?” “是啊。您看中哪副了?” 她指著自己眼前的一副問老板:“這副是什麽意思?” 老板給她解釋了一遍。她又連著問了幾副,老板都很有耐心地翻譯著。 許冬言認真地記下了每一副的意思,選了最合意的一副:“就要這個吧。”一摸口袋才發現自己沒帶錢,好在還有寧時修。她連忙回頭找人,卻見他正站在身後不遠處看著自己。 她拿起自己剛選好的那一副對聯展開來給他看:“霸氣吧?” 寧時修笑:“弄明白意思了?” “嗯,意思特美好。你給家裡買一副吧!” 寧時修似笑非笑地問:“我?” “對啊。” “不是你挑好的嗎?” “我幫你挑的啊。” 寧時修笑了一下說:“好。” 付了錢,兩人繼續往前走。許冬言很快又被別的東西吸引了,落後了寧時修一大截。寧時修回頭髮現人又不見了,隻好站在原地等她。等看到她了,他不耐煩地催促道:“沒帶錢就跟緊點,回頭走丟了,你中午就只能餓肚子了。” 許冬言撇了撇嘴,原來他知道她沒帶錢。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中國人的大年夜。小旅館的廚師早早下了班,設計師們親自下廚,湊了一桌子菜。 起初的氣氛還有點拘謹,酒過三巡後,場面便開始有點失控,有人給家裡人打電話哭訴,有人抱在一起東倒西歪地聊著天。 寧時修坐在位置上始終沒有挪過地方,時不時地有人來給他敬酒。他也實在,但凡是別人敬的他就先乾為敬。施工方加上設計院一共十幾個人,除了許冬言,至少每人都敬過他一杯。 眼看著又有人去敬酒,許冬言不由得嘀咕:“這都喝了小一斤了。” 旁邊的山子聽到她的話,笑了:“您擔心頭兒啊?完全沒必要!他可是我們院裡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 許冬言一聽,湊過去問山子:“那你們那裡還有別的關於他的傳聞嗎?” 山子臉上那種不懷好意的笑容漸漸擴大。他沒有回答許冬言,反而問道:“我發現頭兒對您特別關照,您二位之前肯定是認識的吧?” 許冬言微微挑眉:“是啊。” “怎麽認識的?” 許冬言正想隨便胡謅一個,手機突然響了,是溫琴向她發起的視頻邀請。她跟山子打了個招呼:“我出去一下。” 許冬言起身走到餐廳外面的小陽台上。小陽台都是封閉的,雖然沒有屋子裡暖和,但也不冷。她接通視頻,不禁愣了一下:就算B市沒有包頭冷,但也不至於穿短袖吧? 溫琴的背景是一家餐廳,環境很幽靜。她跟女兒打著招呼:“過年好啊!” “您冷不冷啊?” “不冷啊,還很熱呢。”溫琴說。 “您這是在哪兒?” “你倆都不回家,我們就來三亞過年了。你們那兒怎麽樣,冷嗎?” 許冬言羨慕地撇了撇嘴:“不是很冷,也就零下二十幾度吧。” 溫琴斜著眼睛想了想:“零下二十幾度啊……我還真沒體會過。” 許冬言不耐煩地說:“媽,您除了炫耀還有別的事情嗎?” “看看你唄!怎麽才幾天不見就醜成了這樣,是不是總熬夜啊?” “呵,謝謝關心啊。” “應該的。什麽時候回來?” “後天吧。你們呢?” “過完年吧。” “那您問個什麽勁兒啊!” “你這白眼狼孩子,你媽當然是關心你啊!好啦不說啦,我們吃完晚飯了,去海邊溜達溜達。” 掛上電話,許冬言這才發現寧時修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她的身邊。他靠在陽台上,嘴裡含著一支煙,打火機在手上吧嗒吧嗒地響著,就是不把煙點燃。 “你怎麽走路沒聲音的?” “是你聊得太專注了。” “他們去三亞了。” “我知道。” 許冬言看他:“剛才見你酒量不錯。” 寧時修轉了下身,跟許冬言一樣面對外面。他這才把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團煙霧:“水喝多了都難受,更何況是酒。不醉不代表我不難受。” 許冬言斜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真搞不懂,明明知道難受,為什麽還要喝?” “這世上本來就有很多事都跟喝酒是一個道理,明知道喝了會難受、會失控,還是會有很多人樂此不疲。” “你呢?”許冬言問。 “什麽?” “會難受、會失控嗎?” 寧時修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問:“你冷不冷?回房間吧。” 許冬言覺得他不想再說,也就不再多問,跟著他往樓上房間走去。 到了寧時修的房門前,許冬言突然說:“我想看看昨天的照片。” 寧時修打開房門:“進來吧。”他指了指房間內:“相機在床頭,我先洗個臉醒醒酒。” “嗯。” 許冬言坐在床上一張張地看著照片回放。不得不說寧時修的拍照技術真的很不錯,雖然許冬言的眼光不是專業的,但是她欣賞美的能力還是有的。 翻到某一張時,她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照片裡是她正在跟賣對聯的小販聊天的場景。她把照片放大,仔細看著自己的臉。這個角度不錯,臉顯得很小。 她繼續往後翻,發現全是她:有她站著的,有半彎著腰的,有凝眉思考的,也有面帶笑容的…… 寧時修洗好了臉,走到她面前。她一點點地將視線上移,最後對上了他的目光。 他面色沉靜,下巴上還懸著水珠,顯然已經看到了她手上的照片。他狀似隨意地說道:“我平時不怎麽拍人,技術一般。你不喜歡的話,就刪掉吧。” “就這樣?”許冬言依舊仰著頭逼視著他。 寧時修不解:“不然呢?” “你這是在偷拍我!” 寧時修無奈:“這算哪門子偷拍!” “這怎麽不算偷拍?” 寧時修奪過相機,拉著她往門外走:“喝酒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撒什麽酒瘋?快回去睡覺!” 走到門前,許冬言一轉身靠在門框上:“我不走!今天得把話說清楚!” “你神經病吧?”寧時修試圖把她推出房間。許冬言又怎麽肯乖乖聽話? 兩人正較著勁,門外傳來一個困惑的聲音:“你們?”是山子的聲音。 兩人一愣,打量了彼此一眼:寧時修試圖把許冬言推出房間,而許冬言為了不被推出去正雙手抵在他胸前頑強抵抗著。別看她個子小,力氣卻不小,寧時修險些被推個踉蹌,隻好一手扶住她身後的牆。 可是這一幕在山子看來,就是你情我願、你儂我儂的調情無疑。 寧時修沒好氣:“看什麽看!” 山子如夢初醒,捂著眼睛喊著“我什麽都沒看見”就跑遠了。 被山子這麽一攪和,兩人也不較勁了。寧時修低頭拿起相機:“我把照片都刪了,成吧?” “我的照片,你憑什麽說刪就刪?” 寧時修不耐煩地皺眉:“我說許冬言,你是不是腦子別進改錐了?怎麽這麽軸啊!” “誰讓你先偷拍我的!” 寧時修認命地說:“行,我知道了,狗屎踩不得。說吧,你想怎麽解決?” “你留著,不許刪!” “什麽?”折騰了半天就是為了不讓他刪掉?寧時修覺得好笑。 “對!不許刪,然後再發一份給我。” 寧時修想了想勾起嘴角:“好吧。還有什麽吩咐?” “沒了。” “可以睡覺去了吧?” “嗯。” 寧時修松了口氣:“好走,不送!” 回到房間,許冬言覺得有些委屈。剛才她讓他留著照片時,他那表情是什麽意思?好像他還挺不情願的!想到這裡,許冬言火氣上湧,發短信催促寧時修:“照片呢?快點發啊!” 寧時修正在導出數據,懶懶地回了一句:“快了。” 沒一會兒,一組照片上傳到了電腦上,他挑出許冬言的那幾張發給了她。發完之後,他又想了想,將自己認為最好的一張發到了自己的郵箱裡,然後用手機打開郵箱,保存圖片。 當許冬言和寧時修回到B市時,春節假期都快過完了。 回到家沒多久,兩人又不得不投入到新一年的工作中。忙碌了幾天,許冬言發現某個日子越來越近了,那就是2月14日的情人節。以前的情人節,許冬言都是和小陶一起互相取暖。可是今年,小陶竟然要在那天去相親。這就意味著,許冬言只能一個人在家過了。 她安慰自己:不就是個普通的星期四嗎,也沒什麽特別的。 可是真等到了這個星期四時,看到整個辦公室裡的人都沉浸在節日的氛圍中時,她又覺得心頭一陣淒涼,這個世界對“單身狗”總是不太友善……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看到來電人的名字時,她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聲音卻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什麽事啊?” 寧時修問:“晚上有什麽安排嗎?” 許冬言想了想說:“好多安排。” “這樣啊……”電話裡的寧時修沉吟了片刻。許冬言又補充道:“不過我可以考慮推掉。” 寧時修也笑了:“正好今天我不用加班,家裡也沒人給你做飯,晚上一起出去吃吧。” 難道他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今天?”許冬言問。 “對啊,怎麽了?” “可今天是情人節。” “情人節也得吃飯。”原來他才是隻把今天當作是個星期四的人。 不過有人約總比沒人約強。她說:“時間地點。” 寧時修說:“你在辦公室等著吧,下班我去接你。” 晚上,寧時修帶著許冬言去了一家西餐廳。餐廳的門面很低調,但門前的一排好車卻暴露了這家店的目標群體。 許冬言跟著寧時修往店裡走,侍者非常紳士,店內裝修也很奢華。不用說,這就是個高消費的地兒。即便如此,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這裡也是座無虛席。 侍者引著他們到了一個臨窗的小桌,遞上兩份菜單就不再說話了。 許冬言打開看了一眼,趁著侍者不注意,對寧時修對口型:“太貴了,別在這兒吃了。” 寧時修笑了,卻不理會許冬言,利索地替兩人點了菜。 侍者拿著菜單離開後,許冬言警惕地看著他:“這麽大方?無事獻殷勤——說吧,這頓飯的代價是什麽?” “你放心好了,你多安全啊,實在沒什麽值得別人覬覦的。”見許冬言還是瞪著他,他笑著說,“那就當是答謝,謝你文章寫得漂亮。” “就為這個?” “不然呢?還指著我表白嗎?” 許冬言悻悻地閉了嘴。 寧時修從口袋裡掏出兩張電影票,狀似無意地說:“今天山子本來打算和女朋友去看電影的,但是突然去不了了,就非要把票給我。” 許冬言接過票,挑眉看他:“山子給你的?”寧時修嗯了一聲,眼神有些飄忽。這回輪到許冬言笑了:“你這助理夠體貼的啊!” 也不知道為什麽,許冬言和寧時修說話,每次必然是夾槍帶棒、你來我往,但就是這樣吵吵鬧鬧的反而很自然,相處起來更舒服。 這一頓飯吃得特別輕松愉快。從餐廳出來,兩人正打算驅車趕往電影院時,許冬言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小陶,可是她這時候不是應該正在相親嗎,怎麽有空給她打電話?難道遇到奇葩,等她去解圍? 她幸災樂禍地接通電話:“什麽情況?” “冬言,陸總要走了!” 冷不防聽到陸江庭的名字,許冬言不由得一怔:“什麽要走了?他要去哪兒?你不是在相親嗎?” “還相什麽親呀!現在我們全部門的人都在開會呢,李副總給我們開的,說陸總已經辦完了離職手續,因為新領導還沒到任,所以由李副總代管我們部門。” “他辭職了?那他去哪兒?” “去S市,可能以後都不回來了。” 許冬言靜了兩秒,車裡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他什麽時候走?” “部門同事說他剛從公司離開,拎著行李箱走的。你現在去機場,應該還能見到他。” 掛上電話,她靜靜地坐了一小會兒。想到她和陸江庭的緣分還真是不算深厚,也就是三年的上下級關系,除此之外哪怕連個朋友都算不上,不然這麽大的事,他至少應該跟她道個別吧? 寧時修一直安靜地陪著她,過了半晌,他問:“要去嗎?”原來他什麽都聽到了。 許冬言冷笑:“去幹什麽呢?” “去送行也可以。” 許冬言輕輕歎了口氣:“走吧,去看電影。” 寧時修卻說:“不去了。要麽去機場,要麽回家。” 許冬言看了他一眼,隻好說:“那回家吧。” 一路上,兩人誰都沒再說話。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皚皚白雪掛上了屋簷,覆上了馬路,漸漸地擋住了車裡許冬言的視線。 許冬言的心裡卻在想:這人,也不挑個好天氣走,今天的航班大概是要延誤了。 第二天,陸江庭辭職的消息已經在公司裡傳了開來。這麽舉足輕重的人物離開,必然會引發一些人的遐想。 劉姐又在那兒陰陽怪氣:“女的不舍得走,只能男的走了唄。”她言辭隱晦,但是在場的眾人都明白那話是什麽意思。 許冬言也懶得搭理她,繼續低頭工作。 這一整天裡,她的情緒都很差,她也懶得去掩飾。這樣一來,關於他們“感情破裂”的傳言似乎得到了證實。然而許冬言根本不關心別人會怎麽想,也無暇關心。這一天的工作量實在不少,可以想象,她晚上又要加班了。 寧時修下班回到家時接到了陸江庭的電話。陸江庭說:“我離開B市了,總覺得應該跟你說一聲。” 寧時修冷笑:“我都不知道,我們的關系什麽時候又變得這麽近了。” 陸江庭說:“這次不一樣,短期內,我不會回B市了。我這次離開也是突然決定的,因為王璐病了。” 寧時修有點意外:“什麽病?” “躁鬱症。原來就有,但是越來越嚴重了。我這次來就是想照顧她,也借此機會結束我們多年的異地生活吧。” 寧時修冷冷地說:“你對她總算還不差。” 陸江庭笑:“你還在為劉玲那件事怨我嗎?” “談不上。” “我當年真的是沒想到。” “已經不重要了。” “那你還放不下她嗎?” 寧時修笑了笑,突然岔開了話題:“你是希望我替你轉達嗎?” 陸江庭專門打電話給寧時修,無非就是希望寧時修把他離開的原因轉達給許冬言。寧時修也不傻,一早就猜到了這一點。 陸江庭頓了頓說:“我……” “你害怕面對她。” 陸江庭歎了口氣:“還是你最了解我。” 寧時修冷笑一聲:“這事我辦不了。有什麽話,你還是直接找她說吧。” 陸江庭無奈地笑了笑,也沒說要不要給許冬言打個電話,只是說:“那先這樣吧。” 這通電話很快就結束了。寧時修掛上電話沒一會兒,又進來一條短信,是在外度假的寧志恆發來的。寧志恆說:“剛聽你溫姨和冬言通了電話,這麽晚了冬言還在加班。一會兒你打電話問問她,需要的話你去接一下,女孩子太晚回來不安全。我們不在家,多多照顧你妹妹。” 寧時修回了一條:“知道了。” 許冬言加完班從公司出來,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夜風很大,手伸出去立刻都會被凍僵。這時候又能有誰呢?八成是溫琴。她猶豫了片刻要不要接,最後還是脫掉手套去包裡摸出手機。 當看到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時,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僵硬的手指點了接聽鍵,一個一貫溫潤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了出來:“還沒休息吧?” 許冬言說:“還沒有。”夜風呼呼的,把她的聲音都吹散了。 陸江庭有點意外:“在外面?” “嗯,剛下班。” “是不是不方便接電話,要不我晚點打給你?” “不用。”許冬言說,“就這麽說吧。” 靜了半晌,陸江庭說:“我打電話來也沒別的事情,就是這次走得有點急,走之前沒來得及跟同事們說一聲。”他刻意說“同事們”,而並非只是她。陸江庭繼續說:“我知道你比他們都小心眼,就特意先給你打個電話。” 許冬言無聲地笑一笑,這哪裡是小心眼,只是她比別人更在乎他而已,陸江庭又怎麽會不明白?只是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將兩人的關系無聲地拉遠了。 “怎麽突然就離開B市了?”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因為一些私事。” 許冬言心裡苦笑。她知道王璐一直在S市,他們又早就傳出了要結婚的消息,他去S市自然是為了王璐,這又有什麽不方便說的?許冬言並不想回避什麽:“是回去結婚的吧?恭喜了。” 陸江庭卻長歎了一口氣:“暫時恐怕不會結了。” 許冬言一愣:“為什麽?” 陸江庭笑了笑:“她身體不太好,就延期了。” “原來是這樣……” 兩人一時也沒什麽話說。許冬言的手指已經凍僵了,正想道個別掛電話,陸江庭突然又說:“冬言,其實這幾年,我在卓華最大的收獲,就是認識了你。” 許冬言的心跳突然停了一瞬。她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靜靜地等著陸江庭繼續說。 陸江庭卻不繼續了,而是說:“早點回家吧。雖然我以後不在B市了,但我們還是朋友,還可以常聯系。” 許冬言靜了幾秒說:“好的。”然後在冷風中,聽著陸江庭的聲音變成了嘟嘟的忙音。 寧時修打到第三個電話時終於接通了,他不耐煩地問:“跟誰聊這麽久?” “沒誰。” 寧時修微微一怔,猜到了可能是陸江庭,也就不再多問:“怎麽還不回家?” 許冬言捋了捋被風吹得極其狂野的髮型,萬分豪氣地對著電話說:“寧時修,我們喝一杯吧!” 寧時修卻一點都不配合她的情緒,很煞風景地說:“作什麽作!趕緊回家!” 一腔愁情遇到了這種不解風情的人,許冬言漠然回了一句:“拜拜。” 就在她掛電話的前一秒,寧時修突然改變了注意:“等一下。” “幹什麽?” “外面太冷了,要不就在家裡喝?” 許冬言想了想:“好吧,你等我帶酒回去。” “不用了,家裡有。你還沒吃飯吧?” 許冬言沒有說話。寧時修繼續說:“你到哪兒了,我去接你?” 許冬言覺得鼻子發酸。這還沒喝酒,情緒就已經難以自控了,此時的她隻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她正要回話,一回頭看到一輛空出租車駛了過來,她對寧時修說:“我打到車了,你在家等我吧!” 沒一會兒,許冬言就到家了,一進門撲面而來的卻是飯菜的香味——寧時修正在飯廳擺碗筷。聽到她進門,他頭也不抬地說:“回來得真是時候,洗手吃飯吧。” 許冬言脫了外套,坐到餐桌前。看著寧時修的一舉一動,剛才那麽想對他說的話,卻一下子不知從何說起。 寧時修給兩人倒上酒:“喝吧,不是嚷嚷著要喝酒嗎?” 許冬言看著他:“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要喝酒?” 寧時修笑了一下:“你又不是第一次了,難道每次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嗎?” 聽出他話裡的調侃,許冬言狠狠地端起酒杯幹了一杯:“沒錯,我就是有酗酒的毛病。” 就這樣開戰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邊聊著天邊喝酒。許冬言越喝興致越高漲,然而她酒量不好,很快就有點醉了。 她伸手搭在寧時修的肩膀上:“對了,你和聞靜後來怎麽樣了?我看那姑娘挺好的,不行你就從了人家吧!” 寧時修不動聲色地扒拉開她的“鹹豬手”,抬眼看她:“你就那麽希望我跟別人好?” 許冬言含糊不清地說:“是啊,難道還希望你孤獨終老嗎?你雖然總得罪我,但是你放心,我沒那麽記仇。” 寧時修自嘲地笑了笑:“是嗎?” 許冬言又點了點頭:“是啊。” 寧時修也不再看她,端起酒杯幹了一杯。 過了一會兒,許冬言的心情突然低落了,她喃喃地說:“你們都幸福了,只有我……”說著,她已經有些不省人事地趴倒在了桌子上。 寧時修看著她頭上凌亂但很有光澤的發絲,無奈地笑了笑:“看來你還是沒有放下他……” 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酒,總是更容易醉。許冬言是這樣,寧時修也已有些醉意。他覺得頭有些疼,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不知不覺間竟然已近午夜。 他起身拍了拍身邊的許冬言:“今天喝夠了吧?上樓睡覺吧!” 許冬言已經徹底醉了,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他無奈,彎腰將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寧時修攙扶著許冬言上樓,許冬言卻在這個時候又來了精神。她雙手吊在他的脖子上,嘴裡不停地嚷嚷著什麽,吵得他腦子更亂了。 好不容易到了二樓,她又不肯乖乖睡覺,非說自己沒醉,要去他畫室“參觀”。他脖子被拽得生疼,隻想先找個地方把她放下。 他把她扔到她的床上,正要去樓下拿杯水,剛一轉身被人從後面生生地拽倒在床上。他第一反應是怕自己會傷到她,連忙躲避,手腕就這樣打在了床頭上。 “嘶……”寧時修正想開罵,驀然覺得眼前一黑,帶著涼涼酒精味道的嘴唇正堵上了他的嘴。 他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待回過神來時,他想推開她,她卻抬起頭來,微微喘著氣。溫熱的氣息掃拂著他的臉,傳來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他不由得愣了愣,她卻趁勢又吻了下來。 寧時修被她吻得心神大亂,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捏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著自己的眼睛:“許冬言,你給我看清楚了:我是誰?” 許冬言的眼裡依稀有些迷離的醉意,可那張有些紅腫的嘴卻清晰地說出了三個字:“寧時修。” 寧時修冷冷一笑:“算你還有點良心!” 許冬言卻早就沒耐心聽他說什麽了,一翻身將他壓在了身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