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分開旅行 “停在你懷裡,卻不一定在你心裡。” 不知道什麽時候,外面下起了雨,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場雨,象征著生機。可是許冬言感受到的卻是北方冬天停暖後的陰冷和潮濕。 春天到了,他們的感情卻入了冬。 她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際,猜測著寧時修現在在做些什麽。 這時候一輛熟悉的黑色Q5由遠及近地停在了樓下的單元門前。當她確定那是寧時修的車時,有一瞬間,她的心情明顯好轉了,畢竟她是打心底裡想他的。然而,駕駛位的門先打開,卻從上面下來了一個女人。就當許冬言以為自己認錯了車時,寧時修從副駕上推門下來了。兩人在細雨中說著什麽,那女人轉身要走,卻被寧時修拉住了。他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她,又說了什麽…… 許冬言沒有再去研究那兩人在細雨中的深情,她也沒辦法去好好研究,因為她的視線正在一點一點地模糊。 她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回到自己房間,氣鼓鼓地打開電腦訂了張機票,然後把航班信息發給了關銘。她之前一直猶豫著,等著寧時修來留住她,可是此刻,她更希望看到他措手不及的樣子——如果他還會為了她措手不及的話。 沒一會兒,關銘回了短信:“你還需要我幫你準備什麽嗎?趁你來之前,我先準備好。” “不用了,謝謝。” 寧時修沒想到在回來的路上就下起了雨,天氣不好打車不方便,好歹劉玲送他回來,他也不能就這樣叫人家走了,於是就讓她開著自己的車先回去,回頭等他有時間了去取車或者她找個代駕把車給送過來。 劉玲也沒多推辭,開走了他的車。 寧時修上了樓回到家,看到鞋櫃前許冬言的鞋,他沒來由地松了口氣,還真怕她一氣之下跑出去,讓他不知道去哪兒找。 他上了樓,想和她好好談談。可她房門緊閉,他輕輕敲了敲,裡面沒有任何動靜。他想直接推門進去,發現門竟然被鎖了。 寧時修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回到對面自己的房間。此時,除了許冬言,還有一件事讓他心裡很不踏實:劉玲說得沒錯,他的心臟可能有不小的問題。 他打開電腦,在搜索網頁中輸入了自己的症狀,然後一條一條地點開來看…… 許冬言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醒來後,發現寧時修正靠在外面走廊的牆壁上抽煙。兩人默默對視了一眼,她轉身走向洗手間。 “真的決定走了?”他的聲音低沉,還有些沙啞。 許冬言頓了頓腳步,嗯了一聲。 “非要走嗎?” 許冬言背對著他無聲地笑了笑:“不然呢?” 寧時修沉默了片刻:“不就是個工作嗎?你留下來,我養你一輩子。” 養她一輩子?聽上去多麽誘人。可她許冬言要的不是這個,她要的是他毫無保留的愛。她的眼眶漸漸濕潤,她低著頭,極力控制著情緒:“如果我要走呢?” 寧時修輕輕歎了口氣,夾著香煙的手指揉了揉疲憊的額角:“那我送你到機場。” 許冬言不禁一愣,好歹這麽久的感情,真的說散就散了。 寧時修無奈地笑了笑,用那隻夾著香煙的手輕輕替她拭去眼角的淚,帶著薄繭的拇指在她臉上輕輕摩挲著,似有眷戀。他說:“我送你去機場,然後等著你回來。” 許冬言想笑,卻笑不出來:“這算什麽?” 出於男人的自尊,他無法跟她一起去,可是這又算什麽?或許只有他知道,這算是承諾吧!然而,他不願意用這個承諾來綁架她,可是只要她願意回來,他就願意等她。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她:“什麽時候走?” “下午就走。” “這麽快?” 終究是沒有等到他的挽留,許冬言苦澀地笑了笑:“是啊。” 寧時修沉默了片刻說:“我去送你。” 許冬言也不再推辭,有始有終,挺好的。 下午的時候,寧時修開著寧志恆的車去送許冬言。許冬言隨口問了句:“你的車呢?” “被朋友開走了。” 許冬言一怔,想起來頭一天寧時修塞給劉玲的應該就是他的車鑰匙。不知是誰說過,車是男人的第一個老婆,一般的關系男人斷不會隨便把車借給對方。能借車來開的,說明關系非凡。看來幾年的時間並沒有把他們分隔得太遠,或許從一開始他和劉玲的距離就差劉玲一個回頭。如今她已然回頭了,他還有什麽理由不上前一步呢? 快到機場的時候,許冬言說:“不好停車,你不用送我進去了,直接走吧。” 寧時修不喜歡送別,點點頭,沒有異議。車子停在下客區,他下了車從後備箱裡拿出她的行李遞給她:“落地回個短信。” 許冬言低著頭接過行李,幾不可聞地說了聲“再見”。 她轉身走入人流,他靠在車子上,看著她的背影,眉頭漸漸緊縮。從理智上來說,S市和B市之間並不算多遠,但他總感覺,她這一走,他們倆就再也無法回去了。 這一天,一切看似都很順利,許冬言的航班按時起飛了。透過機窗,她看到自己熟悉的城市在一點一點地變小。她分不清方向,也找不到被縱橫街道隔成的豆腐塊裡哪一塊才是他們的家。 她想起兩人從見面到如今的點點滴滴,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住進了他的心裡,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開始習慣他帶給自己的溫存。可是,那麽好的感情,她卻留不住了。 坐在鄰座的是一對母女,小女孩從登機後就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此刻看到許冬言,她反而安靜了下來。小手指戳了戳許冬言的手臂,小女孩怯生生地問她:“阿姨,你為什麽哭?” 許冬言摸了摸臉,這才發現臉上濕濕涼涼的。她笑著掐了掐女孩胖嘟嘟的臉:“要離開家了,所以舍不得。” “不是還可以回來嗎?我們過幾天就回來了。” 還會回來嗎?回來時,他還是原來的他嗎? 回去的路上,寧時修接到了山子的電話:“頭兒,那天的事情根據您的吩咐處理妥當了,要不您就趁機在家多休息幾天,別著急回來了。” 寧時修目視前方,專注地開著車:“我明天就回去。” “別啊,這裡又沒什麽事,難得您在家休息兩天,這不還有人在家守著您嗎?”山子邊說邊嘿嘿地笑著。 頭頂上一陣轟鳴,一架民航飛機呼嘯著漸漸遠去。 寧時修又說了一句:“我明天回去。”說完也不等山子再說話,就結束了通話。 他這次回來什麽行李也沒帶,就是打算看看許冬言就回去。結果看是看到了,可是心裡卻比回來時更加難受。 他把車子停到車庫,下車鎖門,剛要離開,那熟悉的心悸感再度襲來。他放緩呼吸,想著緩緩就會過去了,可是他就像是被人扔進了一個巨大的真空塑料袋中,周遭的空氣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流失,汗水漸漸濕透了衣衫。 “先生,您沒事吧?”小區巡邏的保安看到他,發現情況不對,忙過來看看。這一看不要緊,寧時修這時的臉色難看極了。 寧時修勉強地抬起頭來,在忽明忽暗的太陽光線下,他似乎看到許冬言的背影一點一點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幾個小時後,許冬言到了S市。一下飛機,S市的溫暖潮濕就席卷而來。過往的旅客說著她不熟悉的方言,空氣中也滿是讓她陌生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氣,雖然陌生,但並不代表不好,她就要在這裡開始新的生活了。 取了行李走到出口,就看到接機人群中“歡迎許冬言小姐”的大字牌。許冬言走過去,關銘笑著接過她的行李:“喲,臉色不太好。” 許冬言不置可否:“有點暈機。”她指了指那大字牌:“怎麽搞得這麽誇張?” “接你這麽重要的人,這不算誇張啦!”關銘帶著許冬言上了一輛商務車,跟司機吩咐了一句,轉身又對許冬言說,“咱先去你住處休息一下。” “先?”許冬言注意到了他的措辭。 關銘笑著:“今晚必須給你接風洗塵啊。” “不用了吧?” “這是公司的一片心意。” 車子從機場高速出來沒多久,就七拐八拐地進了一個小區,最後停了下來。關銘替冬言拎著行李,熟門熟路地帶著她上了樓。 公寓在12樓,是個朝南的大一居,采光好、裝修入流、房間也寬敞,家具也是一應俱全。 關銘趁機邀功道:“怎麽樣?我就說不會虧待你。” 許冬言看了一眼窗外:“這個地段一個月得多少錢?” “每個月六千,租了兩年。” “什……什……什……麽?” 見許冬言這反應,關銘笑道:“公司出錢,你緊張什麽?” “我是說,怎麽一下子租了兩年?” “你既然都來了,至少也得待兩年吧?” 許冬言心裡有點不安:“那可不一定。” “你先適應一下吧,說不準回頭你自己都不想走了。”關銘說著,突然笑了,那笑容讓許冬言有些捉摸不透。 她挑眉看他:“你怎麽對現在的公司這麽看好?” “那必須的!實不相瞞,我也參了一股。” 許冬言了然地笑了:“那我下半輩子就靠你了。” 她本就是隨口一說,不想關銘竟然紅了臉。許冬言倒是沒注意,繼續問:“公司離這兒近嗎?” “近,不然這麽貴,租這兒乾嗎?”他指給許冬言,“你看,公司就在那棟寫字樓裡,步行一刻鍾。” 許冬言順著關銘手指的方向朝窗外看去,“中庭遠”的牌子在層層疊疊的樓宇間顯得異常醒目。 兩人又隨意聊了幾句,關銘說:“路上累了吧?你先好好休息下,晚上我來接你。” “好。” 關銘走後,許冬言又仔仔細細地把這房子看了一遍,隨手摸了摸窗台,一塵不染。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麽不好,只是身邊少了一個人,心裡多了一份落寞罷了。 她拿出手機,猶豫半晌,還是發了一條短信過去:“我到了。” 這天晚上,還沒來得及辦理入職手續的許冬言提前認識了自己未來的同事。 許冬言粗略地數了一下,公司就四五十個人,規模也就只有卓華的五分之一。但細細一聊,許冬言發現,每個人似乎都算是行業內有點名頭的,倒是她,相比較之下就普通太多了。 人陸陸續續地到齊了,許冬言不禁有點納悶,問身邊的關銘說:“給……給我接風,用……用……用……得著全公司的人都來嗎?” 關銘笑著壓低聲音說:“你對面那三位也都是新入職的,隔壁那桌有幾位是上個月入職的,但老板上個月出差了,所以就安排到今天給大家接風了。” 原來如此。許冬言了然地點點頭:“那怎麽菜都上了還不開席?” “重要人物還沒到呢!你先坐坐,我去看下。”關銘說著,起身走向包間門外。 趁著關銘走開,許冬言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那條短信發出去很久了,依舊沒有回信。是沒看到嗎?既然並不擔心她在這邊的情況,又何必假惺惺地要求她落地就回個信呢?許冬言有點生氣地把手機塞回了手袋中。 坐在她身邊的同事見她抬起頭來,朝她友善地笑了笑:“你今天剛到吧?” 許冬言也笑了笑:“嗯。” “別著急,大老板很快就來了,他一般不會遲到的。” “大老板?” “嗯,公司一共有三個老板。”同事朝著主桌的位置揚了揚下巴,“那邊的那兩位是小老板,股份比較少;一會兒來的是大老板,在公司一言九鼎的。” 許冬言受教地點了點頭。那同事繼續說:“以前我們公司只有兩個小老板,大老板加入後不僅帶來了資金,還成立了一個新的事業部。以前公司雜志都是經濟和貿易方向的,後來成立的這個事業部要做土建礦產方向的雜志——對了,你應該就是那個部門的吧?” 之前關銘倒是跟她提過,但是她也沒太在意:“好像是啊。” “那挺好的,那個部門是大老板坐鎮的,肯定什麽資源都要比別的部門多。”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推移,眾人聊天的聲音越來越小。 許冬言歪頭問身邊的人:“大老板是不是脾氣很不好?” 那人詫異地看向許冬言:“誰說的?” 許冬言愣了愣:“感覺大家有點怕他。” 那人似笑非笑地睨了許冬言一眼:“是敬不是畏。” “哦哦。”許冬言偷偷撇了撇嘴。 正說著話,許冬言留意到候在門口的關銘突然露出笑臉,朝門後迎了過去。她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正好差五分七點鍾,非常準時。 包間裡的人也都知道是老板來了,紛紛站起身來。在關銘和另外兩個人的簇擁下,那個所謂的“大老板”笑容和煦地走了進來。 開什麽玩笑?一瞬間,許冬言立刻就讀懂了關銘近日來那些意味深長的話。 很久以前,當他一聲不響地離開時,她曾想象過自己未來見到他的情形。如果是今天這樣,她應該會高興吧?可是今天的她第一反應卻是擔憂:寧時修知不知道這些?他知道後會不會誤會? 可是一轉念想到他在蒙蒙細雨中和劉玲“依依惜別”的情形,她又不禁覺得好笑:或許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她和他之間既沒有“天時地利”,更沒有所謂的“人和”。 陸江庭面色柔和,目光裡還帶著很禮貌的笑意。他一一看向每個人,目光掃過許冬言時,他毫不避諱地朝她點了點頭。而這一點小小的交流,已然被許多人看到了。 開席後,許冬言身邊的同事就迫不及待地湊上來問:“你和老板之前認識嗎?” 許冬言想也沒想說:“不……不……不認識。” 那同事微微一愣。 她連忙解釋:“估計見我一直盯著他,他……也不好意思當沒看到,就點點頭打個招呼。” 同事笑了:“也是哦,他應該習慣了,誰讓他長那麽帥呢。” 許冬言輕輕舒出一口氣,這才想起,難怪公司叫中庭遠,想必中間那個“庭”就是陸江庭的“庭”吧! 飯局上,幾個老板一一講過話,輪到陸江庭時,他很謹慎也很中肯地分析了“中庭遠”目前在市場上的優勢和劣勢。他的語氣溫和,語速不急不緩,眾人都不自覺地放下筷子認真聆聽。 作為一個新公司,中庭遠的基因不錯,但是依舊前途未卜。好在有陸江庭這樣的領頭人,目標很明確,策略很詳盡,最重要的是,他強調道:“無論未來前景如何,只會讓在座諸位和我們一榮俱榮,絕不會有一損俱損的情況出現。” 所有的風險都是幾個股東來扛,員工只須賣力工作,完全不用擔心未來。 這一番話說得實在滴水不漏,他沒刻意說什麽鼓舞人心的話,但無疑,這個房間裡的每個人都被他的話感染了,包括許冬言在內。 許冬言遠遠地看著他,從來沒見他說過這麽多話,但那種熟悉的口吻和態度,仿佛讓她又回到了一年多以前,他們還是相安無事的“師徒”時。 “領導發言”結束後,其他人開始找機會互相敬酒。熟悉的、不熟悉的,只要是目光對上了,就要喝上一杯。 許冬言在一片混亂中低頭看著手機,手機依舊是靜悄悄的,她不由得呆坐了一會兒。這時候,有人湊上來敬酒。其實她和對方並不認識,兩人碰了一下杯,對方喝了一大口。她看著人家喝完,自己也端起酒杯來幹了整整一杯。對方不免有些驚訝,卻也隻當是她豪爽。 最後飯局在一片混亂中結束了。眾人歪歪斜斜地相擁著走出包廂。陸江庭自然喝了不少,但還不至於要人攙扶,算是眾人中比較清醒的一個。 關銘酒量好,和沒事人一樣,湊到陸江庭身邊問:“陸總,我送您回去吧?” 陸江庭看著外面的茫茫夜色說:“你也喝了酒,不方便開車,叫司機來吧。”說著他回頭看了一眼:“對了,還有誰順路,我可以送他一程。” “對對!”關銘拍了拍腦門,“冬言跟您一個小區。冬言!冬言呢?” 原本有些迷糊的許冬言被點到名後立刻清醒了過來,她倏地抬起頭來,就見眾人都回過頭來看著她。 關銘朝她招了招手說:“快快,你跟陸總一路回去吧。陸總喝了不少,正好你路上照顧照顧。” 許冬言不禁有些恍惚,這場景似曾相識,只不過之前那個要順路帶她回去的是寧時修,而現在則變成了陸江庭。 許冬言正在出神,剛才那個同事又湊上來不懷好意地笑道:“老板叫你了,傻愣著幹什麽,受寵若驚啦?” 許冬言這才回過神來,走上前去叫了一聲:“陸總。” 陸江庭看著她嗯了一聲,牽了牽嘴角,似有笑意。 上了車,陸江庭就閉著眼不再說話。許冬言以為他睡著了,便也自顧自地休息。 快到公寓時,陸江庭突然開口:“意外嗎?” 許冬言回過頭:“什麽?” “遇到我。” 許冬言笑了:“還真是。” 陸江庭睜開眼,深吸一口氣,像是精神了不少:“之前關銘神神秘秘地要向我推薦一個人,還跟我打包票說那個人有多麽適合我們公司。既然他都這麽說了,我就任憑他和人事部門定了。後來新員工名單送到我這裡時,我才知道原來他推薦的那個人是你。” “原來是這樣。” “後悔嗎?” “後悔什麽?” “答應他來這裡。” “我為什麽要後悔?” 許冬言看著陸江庭,夜色中,他那雙眼睛顯得分外明亮,此時也正看著她。兩人對視了片刻,許冬言突然覺得有些局促,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 陸江庭無聲地笑了:“我發現你變了?” “哪裡變了?” “你的小毛病治好了?” 許冬言不由得一愣。 陸江庭補充道:“說話比以前乾脆了,但沒以前可愛了。” 原來他指的是她口吃的事情。其實許多人認識她很久都不知道她有這毛病,因為這口吃只有在特定的時候才會犯。以前喜歡陸江庭那會兒,跟他說話簡直就是場災難。從剛認識他時起,她就學不會控制自己的舌頭,時間久了,兩個人就都習慣了。只是她一直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那個樣子在他看來竟然是可愛的。 許冬言說:“你不說我都沒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好了。” 陸江庭看著她,神色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說話間車子已經到了許冬言的公寓門前,許冬言推門下車,卻發現陸江庭也下了車。許冬言連忙說:“不用送了。” 陸江庭指了指樓上:“我也住這棟,10層。” 許冬言愣了一下說:“我也是。” 陸江庭笑了笑,繞過車尾走到她身邊:“那還真是巧,走吧。” 這一夜許冬言沒有睡好,可能是因為換了環境,她一直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這種狀態下,夢最容易被記住。她夢到和寧時修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但是並沒有夢到那些生活在一起的瑣碎,只有那些最甜蜜和最心酸的部分。 徹底醒來時,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南方總是要比北方天亮得早一些,而此時本來正應該是她平時睡得正香的時候。 她坐起身來,在熹微的晨光中發著呆。手無意中觸碰到枕頭時才發現,枕頭竟然濕了一片。 許冬言沒有讓自己想太多,下了床去洗漱。去新公司報道的第一天,無論如何也不能遲到。 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處,比如小公司裡不養閑人,大家都很忙,同事關系也就相對簡單。許冬言很快就適應了新公司的環境,她努力讓自己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工作中,盡量不去想那條無人回復的短信,以及她走後就沒了聯系的那個人。 可是思念不會因為時間而停止蔓延,她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打了個電話給寧時修。 聽著電話中嘟嘟的等待音,她不免心跳加速。要跟他說些什麽呢?她想了很多,但是所有的開場白都無用武之地——電話無人接聽。 來S市這麽久了,她都沒有換過號碼,就是怕他找不到自己。她以為這個沒人接聽的電話只是偶然,或許等他看到時就會給她回過來。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天,什麽都沒有。 或許他們真的在一起了,在她離開前,或者離開後。許冬言不禁苦笑,誰讓她要走呢,正好給別人騰出了地方。可是她不走又要面對什麽?她就算什麽都沒有了,還有所謂的自尊。如果知道早晚要離開,她寧願選擇主動離開。 夜深了,辦公室裡只剩下為數不多還在加班的人。許冬言端著一杯熱咖啡,獨自爬上了樓頂。喝著熱咖啡、吹吹初夏裡的夜風,可以讓頭腦更清醒,但也會讓思緒翻滾。 對面的寫字樓裡還有幾扇亮著燈的窗戶,躲在格子間裡為工作拚命的人從來都不是少數,他們或是迫於生活的壓力,或是迫於對夢想的執著,最終都在忙忙碌碌中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可也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他們原本不想失去的。 “這麽晚還喝咖啡,不怕睡不著?” 陸江庭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後,她手一哆嗦,咖啡灑了一半。她手忙腳亂地在身上翻找著紙巾,陸江庭掏出手絹遞給她:“抱歉。” 許冬言道了謝,把手機和杯子放到一邊,接過手絹仔細擦著身上的咖啡。 擦了幾下,她突然覺得那手絹有些眼熟,抖開來一看,沒有任何圖案,樣式很普通,男用女用都可以,但那淺灰色的麻布紋理間還留有一些洗不去的血漬……有一些已被記憶遺忘的畫面一瞬間被拉到了眼前:那是上次在庫房裡,他因救她而擋開一枚鐵鉗子時,她留給他暫時止血用的手絹。 一個念頭突然在心底劃過——或許在他心裡,她也曾是不同的。 她抬起頭,發現陸江庭並沒有避開她的目光,而是就那樣逼視著她。許冬言愣了一下,不無尷尬地說:“這不是我的嗎?” 陸江庭這才笑了笑說:“嗯,前兩天在家裡看到這個,本來打算還你的,今天就用上了。” “哦,難得你還記著。”許冬言把手絹疊好放在一旁。 陸江庭勾了勾嘴角,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看向天台外,似乎不經意地說著:“昨天,我和時修通了個電話。” 毫無預兆地聽到他的名字,正喝著咖啡的許冬言差點嗆到:“什……什……什麽?” 陸江庭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說:“沒什麽,就是日常的問候。” 原來,寧時修和其他人一直都有聯系。許冬言目光黯淡下來。看來他不是沒有看到她的留言和電話,他只是不想理她而已。這個道理她早該想清楚了,卻還是在自欺欺人地希望有什麽意外會出現。許冬言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陸江庭繼續說道:“我說你在這兒挺好的,讓他有空也過來看看。” “你……提到我了?” 聽她這樣問,陸江庭不確定地問:“不能提嗎?” “哦,不是。” 起初她在新員工的接風宴上見到陸江庭時,她還擔心寧時修會誤會,誤以為她是專程來找陸江庭的。可是如今寧時修既然早已下定決心要分開,那麽她是為什麽而來,對他而言都已經不重要了。 許冬言深吸一口氣,笑了笑問道:“那他怎麽說?” 陸江庭想了想說:“他……他托我好好照顧你。” 前一天晚上,陸江庭本來是打電話回家裡的。劉江紅在電話裡興奮地說時修正在家裡做客,他就讓母親把電話給寧時修。兄弟倆還是那麽客氣,但好歹不像以前那樣生疏了。可當他提到許冬言時,寧時修卻不作聲了。過了許久,他只是淡淡地說:“想必又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陸江庭也沒多想就誇了許冬言幾句,而寧時修的情緒依舊很淡漠:“是嗎?那就好。” 兩人的通話就那樣結束了,不鹹不淡。然而這卻讓陸江庭之前的一個疑問又冒了出來:許冬言和寧時修的關系還好嗎?為什麽她突然跑來S市了?但面對許冬言,他什麽都沒有問。 許冬言看了一眼時間,都十點多了:“你天天加班到這麽晚?” “嗯,差不多吧。” “那王璐沒意見嗎?” 陸江庭沉默了片刻說:“我們分開了。” 許冬言詫異:“為什麽?” 陸江庭回頭看了一眼,良久,歎了口氣說:“是我對不住她。” 許冬言對陸江庭的人品毫不懷疑,聽到他說對不起王璐,她隻當是他工作太忙而忽略了家裡的人,完全沒往“小三”、出軌那些方面想。 她不無惆悵:“工作總也做不完,可相愛的人只有那麽一個,這一次你虧大了。” 陸江庭笑了:“或許是吧。” 許冬言拿起手機和咖啡杯:“我先下班了,你走嗎?” 陸江庭也抬手看了一眼時間:“走吧。” 許冬言走在前面,陸江庭跟在後面,看著她被夜風吹亂的長發,他的心也跟著亂了起來。 王璐究竟是什麽時候察覺到他喜歡上了別人,又是什麽時候斷定了那個人就是許冬言的?其實在王璐戳破一切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對許冬言就是上司對下屬、老師對學生的關系。可是當王璐留書出走後,他又不得不感慨,或許,這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永遠都不是自己。 寧時修是昨天出院的,出院時正遇到劉江紅去複查。他並沒有對劉江紅說實話,隻說是來看一個同事。 劉江紅見到他特別高興,非要邀請他到家裡去坐坐。寧時修盛情難卻,更何況他剛在鬼門關裡走過一遭,對有血緣關系的人也變得格外寬容起來。 也就是昨天,他湊巧接到了陸江庭的電話,這才知道,許冬言真是奔著他去了S市。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非常生氣,可是此時此刻,聽到這樣的消息,他卻覺得這樣安排或許也不錯。 畢竟,如果自己不能給她幸福,那把她的幸福交予一個靠得住的人也好,而陸江庭肯定是那個不二的人選。可是……他不自覺地伸手去摸左胸的位置,怎麽那種難耐的感覺還是那麽清晰呢? 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聽到有人敲門,回過頭,看到寧志恆正推門進來。 “還沒睡呢?” “嗯,剛回來,把工作的事情處理一下。” “什麽時候處理不好啊?你現在需要休息。” “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父子倆沉默了一會兒,寧時修問:“您跟溫姨說了嗎?” “你放心,冬言不知道,她媽媽也不會說的。” 寧時修點了點頭。 寧志恆歎了口氣:“找到合適的供體,手術也不是什麽難事。你這樣……爸心裡不好受。” 雖然寧志恆並不讚同寧時修和許冬言交往,但是他當初的不讚同是一回事,此時兒子因為對自己的身體沒信心而主動放棄又是一回事。 寧時修怕拖累她,怕她會因自己而不幸福……這種顧慮看在寧志恆這個父親的眼裡,怎會不刺眼?寧志恆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如果你實在放不下,不如就叫冬言回來吧。我瞧著那孩子不是個不懂事的……” “爸。”寧時修打斷他,“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 寧志恆看著他重重歎了口氣:“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聽你的。” 新的雜志一上線,許冬言的工作就更加忙碌了。為了支撐起欄目內容,她需要像以前那樣去各個地方跑報道。 N市正在建一座跨江大橋,陸江庭親自幫她聯系了那邊項目的負責人。幾次電話采訪之後,許冬言認為這個報道可以長期跟進,就打算去一趟N市。 以前這種事情都是責編自己去,最多再帶一個攝影師。但是這一次,身為老板的陸江庭卻說要跟她一起去。 部門的同事聽說之後打趣許冬言:“冬言啊,你要是總有差出可就造福兄弟姐妹了,至少老板不在的那幾天,我們還能少加加班。” 早在B市時,許冬言就聽怕了那些閑言碎語,這才剛換了個環境,她不希望又像過去那樣。 她不能指望著同事們自覺地不開這種玩笑,只能含蓄地提醒陸江庭:“其實你不用擔心,我跟之前不一樣了。後來長寧的項目都是我一個人在跑,連攝影師的活兒都自己包了。” 陸江庭是多聰明的人,立刻明白了什麽:“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麽閑話?” 許冬言連忙否認:“沒……沒……沒有,真沒有。” 陸江庭見到她窘迫的樣子不禁笑了:“我是跟你一起去,但我們去那裡的任務不一樣:你是負責采訪,我是負責談合作。國內幾個大的設計院,長寧無疑是龍頭老大,但目前為止,長寧還是隻接受卓華的獨家報道。N市這家設計院目前也是國內實力領先的設計院,在最近幾次政府招標中表現都很不錯,所以公司決定把這條線做得長遠一點。我這個小公司的老板在人家眼裡雖然不算什麽,但親自跑一趟至少表明了我們的態度。再者,這次我帶著你去,把你介紹給他們,以後你自己再去開展工作也會順利很多。” 許冬言暗暗松了口氣,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原來這樣啊,還是你考慮得周全。” 陸江庭雙手環胸看著她:“你就為這事找我?” “嗯。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冬言!”陸江庭叫住她,見她回過頭茫然地看著自己,他想了想還是問了,“你和時修還好吧?” 陸江庭的話像根針一樣扎在了許冬言的心上。如果說離開前那場吵鬧大家都說的是氣話,時間過去這麽久了,氣話也都成了現實。可是陸江庭為什麽問這個?難道,陸江庭知道寧時修現在的狀況,他真的和劉玲在一起了? 見許冬言低著頭不說話,陸江庭說:“沒什麽,我就隨口一問。” 可許冬言卻說:“應該算是……分手了吧。” 看到她落寞的神情,陸江庭突然有些後悔問了這個問題。他不知道此時是不是應該去安慰她,又要怎麽安慰她。 許冬言比他印象中堅強了很多,她很快就收斂起情緒,聳聳肩膀說:“我先去幹活了。” 陸江庭回過神來,點點頭:“去吧。” 第二天,許冬言拎著簡單的行李和陸江庭一起坐公司的車去機場。路上堵得厲害,司機師傅小心翼翼地從後視鏡中看著陸江庭說:“陸總,您別急啊,就這一截堵,過去就好了,我們肯定能趕上飛機。” 陸江庭點點頭:“不急。” 正在這時候,許冬言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家裡的來電,她的心跳驀然就漏了一拍。她連忙接起電話,聲音都有些顫抖:“喂?” “冬言啊。” 原來是溫琴,許冬言松了口氣,可是心裡卻隱隱浮出一絲失望:“媽,怎麽了?” “你說怎麽了?好些天了,也不主動來個電話。” 許冬言瞥了一眼後視鏡,發現司機師傅正好也看向她。也是,車裡太靜了,溫琴又是標準的大嗓門,整車的人包括陸江庭在內,大概都能聽得到她們母女倆的對話。 冬言刻意壓低了聲音:“我不是跟您發短信了嗎?挺好的。” “哦。”溫琴猶豫著問,“你……五一回來嗎?” “才三天假,不回去了。”剛說完,她又覺得溫琴的話有些怪怪的。 溫琴一直不像別人家媽媽那樣會限制女兒的事情。以前許冬言在外地上大學時,別說“五一”只有三天假,就是“十一”七天長假,她也不會要求冬言回家,只會問冬言需不需要錢出去玩,再囑咐幾句注意安全之類的話。而今天,她卻突然專程打電話來問這個,冬言立刻就起了疑心:“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電話裡,溫琴還是支支吾吾的:“就是……時修他新交了個女朋友,‘五一’要帶回家裡來,我先跟你說一聲。” 一瞬間,許冬言仿佛什麽都聽不見了。她猜得一點都沒錯,溫琴並不是要催著她回去,相反是怕她回去。怕她回去見到不該見的人心裡難受。可是現在,她只是聽聽都覺得很難受了…… 她忘記自己是怎麽掛斷的電話,也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直到手背上傳來了冰涼的觸感,一隻修長的大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她抬起視線模糊的雙眼,那是屬於陸江庭的手。 許冬言並沒有讓眼淚流下來,然而這一路,從上飛機到下飛機,她卻再沒有說過話。 到了N市,去酒店的路上,陸江庭對她說:“一會兒我要先去拜訪一下這一期工程的項目負責人,之後他們安排我們去工地,晚上還會有個飯局。你現在先回酒店,我那邊辦完事後順路接上你去工地。晚上的飯局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許冬言抬起頭感激地看著他:“謝謝,我沒事。” 陸江庭笑了笑:“沒事當然好了,但跟我就不要說什麽謝謝了。” 陸江庭這一去又是兩個小時,直到午飯時間都還沒有回來。但是許冬言卻收到了他的短信:“你好點了嗎?或者,我們把行程往後延一天。” 別人或許還不了解,但許冬言卻知道陸江庭非常忙,從現在到半個月後的日程基本上都排得滿滿當當的。在他面前失態已經夠丟臉了,她又哪好意思因為自己的私事耽誤他的工作? 她回復說:“不用,我真的沒事了。” 陸江庭說:“那我晚點去接你,你自己先吃飯。” 許冬言回了一個“好”,可是她卻一點胃口都沒有。她站在窗前,看著大廈下面的車水馬龍出著神。他現在在幹什麽?在工作,還是也在趁著工作的閑暇之余對劉玲噓寒問暖? 這個想法把許冬言嚇了一跳,她怎麽會用了個“也”字? 沒多會兒,放在一旁的手機又響了,還是陸江庭的短信:“一定要吃午飯。” 許冬言疲憊地笑了笑:“你這會兒不忙嗎?” “忙,忙著吃飯。” “應酬?” “嗯。你去吃飯,一會兒告訴我吃了什麽。” 許冬言靜靜看著這條短信,突然有點想哭。這個時候還會關心她吃不吃得下飯的人,竟然只有陸江庭了。 酒店二樓有家西餐廳,許冬言穿衣服下樓,點了一份意面,拍了一張照片發給陸江庭。 過了好一會兒,他回了消息過來:“原來你喜歡這個口味的。” 許冬言不由得一愣,其實她只是隨便點的。 他又問:“是二樓那家嗎?” “是的,你來過?”許冬言回復說。 手機安靜了下來。 許冬言百無聊賴地挑起幾根面條塞進嘴裡,聽到身後有人走動的聲音,然後那個人坐在了她的對面。她抬起頭,來人正是陸江庭。 許冬言有點意外:“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剛。” “應酬完了?” “差不多吧。” “什麽叫‘差不多’?” 陸江庭聳了聳肩說:“反正時間也不寬裕,下午還要去趟工地,我提前離開他們也能理解。” 許冬言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你跟工地那邊打個招呼,我一個人去就行。晚上你再去參加飯局也一樣的。” 陸江庭笑著伸手替她加滿檸檬水:“我得回來監督你吃飯。” 許冬言也笑了:“再也找不到你這樣的老板了,忙工作的同時還得照管失戀的下屬。” “是嗎?”陸江庭微微揚眉,聲音壓低了幾分緩緩說道,“那就好好跟著我吧。” 許冬言的心裡猛地跳了一下,她抬起頭看著陸江庭,他依舊目光和煦地看著她,就如過去一樣。 工地距離市區有三十幾公裡的車程,開車一個多小時,才到了長江邊上一個施工點。 這座跨江大橋已經初具規模,據帶他們參觀的工程師說,這座橋在兩年後就可以正式通車,屆時城市交通壓力會得到極大緩解。 陸江庭聽他介紹完,點了點頭說:“李工,我們能上去看看嗎?” “可以,您跟我來。”說著,他戴上安全帽,把手上另外一頂遞給了陸江庭。 陸江庭接過帽子沒說話,跟著他走上簡易樓梯,卻在那人不注意的時候,將帽子戴在了許冬言的頭上。許冬言剛想推辭,卻見陸江庭做了一個噤聲的口型。 霎時,許冬言覺得自己臉紅了。她連忙低下頭,聽憑陸江庭替她戴好。 上到橋面上,那工程師回過頭正要繼續介紹,才發現帽子竟然戴在了許冬言的頭上。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住啊陸總,之前他們告訴我只有一個人來,我就備了一頂帽子,剛才已經讓他們回去拿了。” 陸江庭連忙說:“沒事,我們就在邊上拍幾張照片。” 拍好照,又做了個簡短的采訪,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鍾了。李工看了眼手表說:“陸總,咱現在就得往城裡返了。這會兒路上正堵車,到市區也要七點多了,廖總還等著您呢。” 陸江庭點點頭:“也差不多該走了。” 李工又說:“如果您還有什麽想了解的,就讓許小姐隨時給我打電話。” 許冬言連忙道了謝。 陸江庭說:“以後我們小許有的是麻煩您的地方。” 李工迅速在兩人臉上掃了一眼,說道:“陸總太客氣了。” 離開工地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車子載著三個人飛速地朝著市區駛去。走了十幾公裡,穿過了荒蕪的城郊,隱約可以看得到不算遠的市區。 許冬言望著窗外出神,原來白天顯得有些灰霾的城市夜晚在霓虹的點綴下竟然會這麽漂亮。 她看到遠處有一段連綿不絕的霓虹,不禁問道:“那是什麽?” 車裡的人聞聲都循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李工笑了:“那個啊,那是N市最有名的地標。雖然不是建成最早的,但卻是N市最重要的一座橋。如果沒有它,用不了半小時N市的交通就得癱瘓。” 車子漸漸駛近,剛才還看不真切,此時已經很清晰了:那是一座懸索橋,遠遠地看去,像是一個大寫的“M”形,橫跨長江兩岸,氣勢磅礴地挺立在江濤之上、暮色之下……這種感覺很是令人敬畏。 提到自己的專業,李工來了興致,繼續道:“這橋漂亮吧?全長15.6公裡,跨徑1680米,索塔塔身高322.286米,絕對是世界級的!” 許冬言雖然不是道橋設計出身,但是接觸得多了,也知道什麽樣的設計才算厲害、什麽樣的設計算普通。聽到李工介紹的這座橋,許冬言不禁感歎:“設計這橋的人真厲害。” 李工笑了:“還有更厲害的,這橋的設計師相當年輕,今年也就三十出頭,設計這座橋的時候他才剛剛從加州伯克利完成學業回國,這是他回國後第一個獨立設計的作品。” 提到加州伯克利,許冬言不禁一愣:“這位設計師是……” “我的一位師兄。不過是本科時候的師兄,後來人家就出國讀書了。他現在在業界很有名氣的,你們一定知道的。” 答案隱隱浮上心頭,許冬言還是追問了一句:“誰?” “寧時修。” 聽到“寧時修”三個字時,許冬言的心裡五味雜陳。 她癡癡地看著窗外,看著那座聳立在城市中央的橋,仿佛那就是他的身影,正背對著她沉默著。 坐在前排的李工還在津津樂道地講述著那座橋的歷史和那個讓他欽佩的優秀師兄,卻全然不知自己身後的兩個人早已神遊方外。 許冬言默默地看著窗外出神,而陸江庭就坐在李工身後看著出神的她。 或許這世間所有不成形的愛都是如此:她愛你時,你身不由己;你愛她時,她卻已走遠。 沒多會兒,車子就匯入到市區的車龍當中,車速慢了下來。司機打開車窗透氣,車外的喧囂一瞬間灌入了車內。 陸江庭趁著這個時候,低聲對許冬言說:“一會兒的飯局你可以不去的。” 許冬言這才回過神來:“我沒事。” 李工似乎聽到了陸江庭的話,連忙說:“許記者當然要去啊,以後免不了麻煩許記者,所以今天一定要和許記者好好聊聊。” 許冬言有點不自在:“您叫我冬言就行。” 李工摸著腦袋笑:“也是,叫名字更親切。” 然而這天晚上,到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陸江庭的小助理,那個叫冬言的小姑娘,不愛吭聲卻酒量驚人,當一桌的男人都已有了醉意的時候,她卻還能面不改色地繼續喝。 只有陸江庭知道,她恐怕是麻木了,對任何事情,包括酒精在內。可是等她醒來時,那些本該出現的不適感並不會因此而減少一分一毫。 果然,在回去的路上,許冬言就在路邊的樹下吐了好久好久。 初夏的晚風襲來,有人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這場景似曾相識,她的眼淚越發收不住了。 陸江庭遞上一瓶水,許冬言沒有接。酒精終於發揮了它的作用——在這座陌生的城市中,在寂寞的夜色下,在這個她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面前,她真的,絲毫不顧形象地大哭了起來。 就像很多醉酒的人一樣,後面的事情她都不記得了。不記得陸江庭是如何把她弄回酒店的,也不記得自己整夜呼喊著一個人的名字,更不記得陸江庭在她房間裡呆坐了多久…… 但是自那以後,許冬言卻再也沒有提起過寧時修。寧時修於她而言,是最美好的過去,也是她不敢觸及的幻想。她選擇忘記,選擇讓工作來填補所有的空虛。 不知不覺間,這個讓人傷感的夏天已經過去了。然而許冬言還沒來得及去感受短暫的秋天,公司裡就出了事。 傳統媒體的市場越來越差,這個情況許冬言早在卓華時就知道。只是沒想到只不過短短的一年,就已經差到了這種地步。據中國廣告協會報刊分會和央視市場研究媒介智訊最新發布的《紙媒廣告市場分析報告》稱,今年前三季度,傳統媒體廣告刊登額降幅已經擴大到了8.2%,其中電視廣告下降5.1%、廣播廣告下降1.2%,而狀況最為嚴重的雜志報紙廣告,降幅擴大到40%。 在這種大市場環境下,中庭遠旗下的產品銷量雖然還算是不錯的,可也沒什麽值得高興的。 公司高層開了很久的會,最終決定將幾份雜志停刊,其中就包含了許冬言負責的那份雜志。 陸江庭為此找到了許冬言。他說:“雖然雜志停刊了,但是電子版還要繼續發行。不過這個組裡暫時不需要那麽多人。我在征求大家的意見,你是願意繼續做道橋相關的報道,還是想換一個領域嘗試一下?” 如果離開了道橋這個領域,她和寧時修之間唯一的紐帶也就斷了。 想到這裡,她沒有深想:“我想繼續做這方面的報道。” 陸江庭看著她頓了頓說:“公司裡的情況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和你說一下:我們的主流是經濟和貿易,只不過因為我以前積累了不少道橋這方面的資源,才勉強說服其他兩位老板加了這方面的內容。可是現在因為卓華這種大公司有政策的庇護,我們的生存空間很小,這個領域的產品會慢慢地被公司邊緣化,你確定不考慮早點跳出來嗎?” 許冬言看著陸江庭,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喜歡現在的工作,也喜歡這個領域。” 陸江庭看著她良久,聳了聳肩說:“好吧,其實我也喜歡。就算是為了我們的‘喜歡’,我也不能讓這塊內容從公司的版塊中消失。” 許冬言笑了。陸江庭很久沒有見她這樣笑過了,也跟著笑了起來。 不久之後,許冬言就發現許多新興平台的電子雜志在一夜之間冒了出來。廣告鋪天蓋地,逐漸成了一個品牌。後來她在這些電子雜志中找到了一些自己最近交上去的稿子。她原本也不清楚那些稿子會用在哪裡,只是每個月都按照陸江庭的意思去準備。直到此刻,她才大概了解到,這些或許都是中庭遠的產品,新產品。而其中宣傳最多、下載量最多的,除了“經濟新天下”,就是刊載著許冬言稿子的“道橋新風向”。 原來早在新公司成立之初,以陸江庭為首的公司高層就決定要做兩手準備。對於傳統紙媒大家都有經驗,事實證明做得也不錯,但是市場大趨勢如此,新媒體平台必將取代傳統媒體,當初決定繼續做一段時間的雜志也只不過是為了替之後推出的媒體平台投石問路罷了。 其實,無論是什麽形式,內容都還是一樣,只不過是載體變了。當然許冬言的工作也跟著發生了變化——她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采訪和寫報道上了。 本以為是探不到底的下坡路,沒想到卻意外地峰回路轉,公司成功渡過了難關。 在後來的一次小型慶功宴上,許冬言又醉了,而這一次她是開心地醉——這是她工作幾年來,第一次為自己維護了這份工作而有點驕傲。當然這晚的英雄只有一個,在同事的笑鬧聲中,她看到陸江庭還是一貫的淡漠從容的表情。 慶功宴持續了很久,到半夜才散,同事們三三兩兩地結伴回家。許冬言邁著有些不穩的步子打算去門口打車,一抬頭卻看到了不遠處的陸江庭。 送走了眾人,他回頭對她說:“走吧。” 許冬言喝得暈暈乎乎的,上車沒多會兒就被暖風吹得昏昏欲睡。離開B市的這大半年,她經常失眠,再累也睡得特別淺,還總是伴著夢魘。可是沒想到,這半年來的第一個好覺竟然是在陸江庭的車裡。 不知睡了多久,許冬言被一陣短促而壓抑的咳嗽聲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靠在陸江庭的肩膀上睡著了。車子停在了公寓樓下,司機早已不知去向。 所有的睡意和酒意都不見了,她連忙彈了起來,抹了抹嘴說:“不……不……不好意思啊。” 陸江庭在夜色中靜靜地看著她,聽到她道歉,神色似乎很愉悅:“看來這小毛病還是沒治好。” 許冬言乾笑了兩聲。 陸江庭推門下車:“既然醒了,就回家睡吧。” 許冬言在她身後齜牙咧嘴地摸了摸額角,也跟著下了車。 陸江庭又回過頭來說:“我覺得你那小毛病不一定要改,這樣挺可愛的。” 許冬言不由得一愣:他怎麽總是抓著她口吃的毛病不放?再一抬頭,陸江庭卻已走進了單元門。 到了10樓,臨分別時,陸江庭突然停下腳步:“那個……” 見他有話要說,許冬言也不著急進門,等著他說下面的話。陸江庭想了想說:“我下周想回一趟B市,你……願意陪我去嗎?” 回B市,還是陪他去,這是什麽意思?許冬言怔怔地站在門前,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陸江庭見狀又補充道:“是這樣,我在B市有個項目要談,正好順便約了市裡負責城市規劃的人想做個采訪,是關於市政交通和土建一類的。” 原來如此。許冬言笑了笑:“如果需要我去,那我就去。” 陸江庭點點頭,又說:“其實,如果你不願意去也沒關系。” 許冬言有點不解:“那你是需要我去,還是不需要我去?” 看著她認真的表情,陸江庭笑了:“好吧,明天我讓秘書訂機票。你早點休息。” “好的,晚安。” 寧時修沒有給自己放太久的假,出院不久後就回設計院上班了。因為他的情況特殊,領導建議他將援疆的項目交給別人去做。其實領導原本就不想讓他接這個活兒,單從技術方面考慮,那邊的工程也不是難事,讓寧時修負責這個實在有點大材小用。但是寧時修自己主動請命要去,院裡當時正好也沒有其他急難險重的項目,沒理由拒絕他。 但是眼下,他身體條件不允許他再去那麽艱苦的地方工作,院裡就想給他安排一些顧問專家類的活兒,負責指導新人設計。但他還是拒絕了,而且怎麽勸都不行,最後隻答應暫時不出差,留在B市,但項目他是要跟到底的,而且有需要的話,他還是會配合出差。 劉玲聽了寧志恆打電話跟她抱怨這些時,也氣得夠嗆:“他的情況要多休息,現在哪能由著他這麽糟蹋自己?” 寧志恆歎氣,眼淚都快流下來了:“我說沒用。劉醫生,要不你勸勸他,他最聽你的了。” 如今的劉玲不光是寧時修的老同學,還機緣巧合地成了他的主治醫生,所以在寧志恆眼裡,劉玲的話就是金科玉律,必須要服從。而且他早就知道,劉玲在寧時修心裡的地位非常重要。 “您說哪兒的話!” “知子莫若父。他這臭小子,在意的人沒幾個,除了我就是……”說到這裡,寧志恆的腦子裡第一個出現的人竟然是許冬言。他頓了頓繼續說:“除了我就是你了,所以你說話比誰都好使。” “我再勸勸他吧……”劉玲若有所思地應著,腦子裡卻在想著他真的還那麽在意她嗎? 見劉玲不再說話,寧志恆心裡直犯嘀咕,難道是他說錯什麽了?把剛才的話來來去去地想了一遍,他突然意識到,如今的寧時修已經不是當年的寧時修了,無論他本身多優秀,但因為這病,又有哪個女孩子會願意賭上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呢?他那樣說,劉玲自然會不高興。 想到這裡,寧志恆除了感到深深的無力和心痛,甚至還對劉玲生出一點點怨氣。可是劉玲畢竟還是寧時修的主治醫生,於是他好脾氣地解釋道:“劉醫生,你別介意啊,我說這話沒有別的意思。” 劉玲回過神來笑了笑:“我哪兒會介意?您放心吧,叔叔,現在醫學這麽發達,換個心都不是什麽難事。” “但願吧……以後免不了麻煩你。” “您跟我還客氣什麽!對了,我想周末去家裡看看他,順便……勸勸他。” 寧志恆喜出望外:“好啊!你看幾點方便,我讓司機去接你。” 約定好時間,送走了寧志恆,劉玲不禁又歎了口氣——這世界上真的沒有太完美的事情,寧時修真的什麽都好,可惜就是得了這個病,還是個不治之症。 周末時,劉玲如約到了寧時修家。她是跟寧志恆約的,寧時修事先並不知道,但見到劉玲他並不覺得意外。 他簡單地跟她打著招呼:“來了?” 劉玲笑了:“嗯。你剛起來啊?” “是啊。”寧時修撓了撓頭髮,臉上還有著惺忪的睡意,“我爸呢?” “剛出去了。” 寧時修輕笑一聲,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一盒新鮮的牛奶,喝了幾口。 劉玲說:“你這樣對胃不好。” 寧時修看了她一眼,仰頭又喝了幾口,把空了的紙盒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習慣了。”他不經意地抹了抹嘴。 劉玲知道自己說什麽也沒用,也就沒再多說。她聳聳肩站起身來,抬頭打量了一下這棟房子:“我第一次來,你不帶我看看?” “好啊,看看。”寧時修指了指客廳旁邊的兩道門,“那是我爸的房間和書房,我的在樓上。” 劉玲笑了:“可以上去看看嗎?” “當然。” 劉玲得到允許先上了樓,寧時修懶懶地跟在她身後:“左手第一間是我的房間,裡面那間是畫室。” “右邊這間呢?”說著劉玲的手無意識地搭在了那間房門的門把手上。 “別!” 其實劉玲並沒有想要推門進去的意思,但也完全沒想到寧時修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她不由得有些詫異地看向他。 寧時修低頭輕咳了一聲:“裡面那間是畫室。你不是一直要看我的畫嗎?” 劉玲笑了笑:“藏了這麽多年,今天終於肯讓我看看了。” “不是藏,就是覺得沒什麽可看的。”寧時修快走了幾步,走到她前面推開了畫室的門。 劉玲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右手邊的房門,跟著他走進畫室。一進去她不由得笑了:“太沒誠意了吧?” 畫室裡除了一些工具,竟然一幅作品都沒有,看樣子像是被人刻意收拾過的。 寧時修愣了愣說:“哦,我忘了,我住院期間我爸讓人收拾的,出院後他都不讓我畫了。” “對,有空你還是要多休息。不過畫畫也是培養性情,你自己把握好不要太累,也可以畫。” 寧時修笑了笑,不置可否。 劉玲做出很失望的樣子:“怎麽辦呢?什麽都沒看到。” 她走到畫板對面的角落裡,踮起腳坐在桌子上:“要不這樣,你畫我,怎麽樣?” 寧時修看著她,腦子裡卻浮現出了另一個人的樣子。原本這房間裡都是她的畫像,後來是他讓寧志恆收起來的。他不想看到那些畫像,更害怕看到那些畫像。 他盯了劉玲好一會兒,低頭摸出煙盒,抖出一支煙來:“我不會畫人,畫點景和物還行。” 他正要點煙,突然手上一空,煙被人奪走了。“你還要不要命了?” 寧時修頭也不抬,從劉玲手裡拿回煙直接點上,緩緩吸了一口才說:“命是我自己的。” 劉玲看著他,聲音突然軟了下來:“時修,你別這樣。” 寧時修無所謂:“我哪樣了?” “你別泄氣,有病咱治就行。” 寧時修似乎笑了一下:“你是專家,你告訴我怎麽治?” 擴張性心肌病,又名充血性心肌病,心肌收縮功能減退,最終出現心力衰竭。病情呈進行性加重,死亡可發生於疾病的任何階段。最終、最有效的治療方式就是心臟移植。 這些東西他在知道自己患病的第一時間就查過了。當他看到“死亡可發生於疾病的任何階段”這句話時,也曾感到措手不及,可是很快,他就淡然了。畢竟那是所有人的歸宿,只是有人早一點、有人晚一點罷了。 劉玲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她只是奪過他手裡的煙,有些粗魯地掐滅在床頭櫃上:“等找到合適的心臟,你還會和正常人一樣生活。” “是嗎?”寧時修淡淡地說,“合適的心臟哪兒那麽好找?”更何況,這麽重要的“部件”都換了,他還是他嗎? 劉玲看著他,沉默了片刻說:“是不好找,所以在那之前,你要聽我的,避免勞累、注意飲食,還有,戒煙戒酒。” 寧時修無奈地笑了:“聽你這麽一說,突然覺得人生好無趣。” 劉玲看著他說:“我這次來其實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美國最權威的心臟病專家布魯斯先生下周要到N市去做一個學術交流,我想讓他給你看看。他的行程很滿,改道B市是沒可能的,所以只能我們去。我發郵件給他表達了一下我們的意思,他表示願意給我們一點時間。我跟他約了周四,所以我們最晚周三就得出發。” 聽劉玲說完,寧時修說了句“謝謝”。 劉玲剛想說點俏皮話,又聽寧時修說:“真的,謝謝你。但是我這情況你我都知道,就別折騰了。” 劉玲沒想到他是這個態度,不免有些生氣:“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自私?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沒錯,這病治愈的可能性很低也沒錯,但你必須要表現出一種積極的態度來配合治療。寧時修,你畢竟不是一個孤苦伶仃的人,你還有寧叔,你這麽消極讓他老人家怎麽想?你要知道,只有你過得好點,他這後半輩子才不至於煎熬。” 果然,這話成功地觸動了寧時修。最後,寧時修終究是答應了和劉玲一起去趟N市。 周一的下午,許冬言和陸江庭的航班順利降落在B市機場。拎著簡單地行李出了艙門,陸江庭問:“一會兒你回家嗎?” 許冬言搖了搖頭。這次回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自然也不打算住在家裡。 陸江庭猶豫了一下提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住我家。” 許冬言連忙拒絕:“沒事,不是有出差補助嗎?我找個酒店就行。” 陸江庭也知道沒有男上司趁出差時說服女下屬住進自己家的道理,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許冬言以為他是在打工作電話,便安靜地在一旁等著。聽他說了兩句後才知道,他原來是在替自己訂房間。 她連忙說:“我自己訂就好。” 這時候陸江庭已經掛上了電話:“訂好了,是我家附近的。以前親戚朋友來B市我都幫他們訂那裡,放心吧,房間不錯。” 許冬言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麽,點點頭說了句“謝謝”。 出了航站樓,一陣冷風迎面吹來。北方的冬天有著殘酷的冷意,無論穿得多厚,都能讓你在一陣寒風中無處遁形。 許冬言穿了一件矮領的羊絨大衣,剪裁簡單輕巧,但是在這種天氣裡卻並不保暖。她不由得緊了緊衣領,卻感到脖子上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還帶著一點體溫。她抬頭看,是陸江庭將自己的圍巾解下來圍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頓時有點不自在,好在陸江庭很快替她圍好,然後什麽也沒說便徑自走向了一輛出租車。 回市裡的路上,許冬言看著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物,突然有點感傷:七個月又三個星期,她走時道路兩旁的樹才剛剛抽出新的枝丫,她再回來時,那些枝丫已經全部掉光了。 她長這麽大都沒有離開這個城市這麽久過,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她可能還不會回來。而這一切,卻是因為一個她愛過的男人和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 這一次回來,會再遇到他嗎?遇到時又該說什麽?是像老朋友一樣打個招呼,還是當彼此是陌路、誰也不認識誰…… 陸江庭一直將許冬言送到酒店的房間門前,臨走前囑咐她說:“進去記得把門鎖好,有人敲門,哪怕是客房服務都要問清楚。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家就住在隔壁那棟。” 許冬言笑了:“說得我好像第一次住酒店一樣。放心吧,好歹是個星級酒店,很安全的。” 陸江庭也覺得自己有點過慮了,尷尬地笑了笑:“是啊。那你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來接你。” “好。” 然而這一晚,許冬言並沒睡得多踏實,或許是因為住在酒店,或許是因為再度回到了B市,她做了許多關於寧時修的夢,昏昏沉沉地過了一夜。 第二天醒來時,那些夢記憶猶新。她在心底裡突然問自己,她會遇到他嗎? 答案很快就有了——多可笑,B市這麽大,可能約見都會陰差陽錯地走丟,更何況是他們現在這樣的情況下? 許冬言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讓自己想太多,趕緊起床洗漱。 這一天,她陪著陸江庭去見了一個大客戶,談了後續的合作計劃,又去遠郊的一個工地上做了一個簡單的采訪。行程排得異常得滿,然而收獲也不小。 很快,該辦的事情都辦好了,周三一早,兩人就訂了下午回S市的機票。 陸江庭問許冬言:“上午沒什麽事,你……確定不回家看看嗎?” 許冬言無所謂地說:“我怕趕不上航班,就不回去了。哦,對了,你難得回來一趟,肯定要去看看叔叔阿姨吧?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陸江庭見狀也就不再說什麽:“好,那我們晚點聯系。” 許冬言做了個OK的手勢,笑著目送陸江庭離開。 劉江紅前一天就接到了電話,得知陸江庭今天要回來,便早早起來準備了很多他愛吃的東西。等陸江庭來的時候,正好也差不多要吃午飯了。 一家三口難得坐在一起吃頓飯,劉江紅有問不完的話。如果是以前,陸江庭多半也會有些不耐煩。但是自從劉江紅生病後,不管她問什麽,他都會很好脾氣地耐心回答。 劉江紅問:“你和王璐怎麽樣了?我前段時間聽你爸爸說她生病了。” 王璐的事情,陸江庭一直沒和家裡說。母親現在問起來,他也就不打算再隱瞞:“哦,應該好了吧。” “什麽叫‘應該好了’?” 陸江庭頓了頓說:“我們分手了。” 劉江紅和一旁的陸成剛都是一愣。陸成剛連忙問:“什麽時候的事?” “差不多半年了吧。” 老兩口對視了一眼,劉江紅輕咳了一聲說:“分了也好。其實啊,我一直覺得你們倆不合適。要不是看在你們在一起這麽多年,我早就勸你分手了,不過現在分也不晚。” 陸江庭只是聽著,不說話,也不表態。 陸成剛試探著問:“既然如此,你還留在S市幹什麽?回B市來吧。” 這一次陸江庭回話了:“雖然我去那兒的時候是為了王璐,但是我現在在那邊已經有了自己的事業,暫時也不想回來。爸媽,我這次回來就是想跟您二位商量一下:我既然不方便離開S市,您二老願不願意搬過去?畢竟你們年紀大了,我還是想離你們近點。” 老兩口又對視了一眼,陸成剛說:“這突然換個城市還有點不習慣,但你說得也對,我們總不能成為你的負擔,讓你放棄事業。這樣吧,我和你媽回頭再商量商量。你說呢,江紅?” 劉江紅低頭想了片刻說:“我看也沒啥好商量的,生了這場病,我也想清楚了。我就想能在兒子身邊多待一刻是一刻。” 陸成剛聞言點了點頭:“那就聽你的吧。” 陸江庭有些意外,沒想到事情這麽順利。他笑著說:“那太好了,等你們準備好,我回來接你們。” 劉江紅說:“你那麽忙,不用你接了。等我做完幾天后的複查,就跟你爸買機票去,你到時候去機場接我們就行。” “那也行。” 飯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陸江庭看了看時間起身:“我得回去了,不然要趕不上飛機了。” 陸成剛連忙說:“早點走也好,別趕上堵車誤了事。” 陸江庭跟父母道了別,直接去接許冬言。許冬言早就退了房間,正在樓下大廳等著他。 還好,交通狀況不錯,兩人很快就到了機場。 這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豔陽高照,碧空萬裡無雲。寧時修穿著黑色的長款羽絨服,更襯得他臉色煞白,黑色的墨鏡擋住了他臉上的神情。由於剛生了一場大病,他整個人看起來更瘦更高了,也更像個衣服架子。 他身邊的劉玲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絨大衣,搭配黑色羊絨大簷禮帽,是當季比較流行的打扮,看上去高挑出眾,卻比身邊的寧時修矮了一大截。 這樣的兩個人就像是航站樓裡的一道風景,讓路過的人忍不住多看兩眼。所以許冬言從他們身邊路過時也不由得多留意了一下,然而很快,她便認出了寧時修。 寧時修顯然也看到了她和陸江庭,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他身邊的劉玲看到他停下來,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來。 空蕩蕩的機場大廳裡,兩對男女怔怔地望著對方,良久,誰也不上前,誰也不說話。 後來,還是寧時修率先朝許冬言走了過去。 許冬言看著他走近,隻覺得他每往前一步,她的心跳就快上一拍。人海茫茫,她本不抱任何希望能在B市再見到他,以至於她竟然連一句開場白都沒有準備。 或許是因為剛從外面進來,寧時修的身上帶著一股子涼意,靠近她時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寧時修似乎也注意到了,掃了她一眼,冷聲說:“穿這麽少。” 許冬言盡量做出熟人見面的樣子,語氣不急不緩地說:“不知道天氣會這麽冷。” 寧時修似乎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中卻帶著幾分譏誚:“那你這二十幾年的冬天都白過了?” 許冬言聽出他話裡帶刺,也就不再說話。這時候劉玲跟著走了過來,她的目光卻落在了許冬言身邊陸江庭的身上。 關於劉玲和陸江庭的那段小插曲,許冬言以前也曾聽寧時修講過,這麽一想,這關系還真是亂。她正暗自苦笑,就聽陸江庭開了口。面對多年前的愛慕者,他的開場白老套而沒誠意:“好久不見。” 劉玲笑了一下,笑容有些不自然:“是啊,好久不見。” 寧時修似乎這才想起劉玲和許冬言應該是第一次見面,他簡單地替兩人介紹了一下:“這是我繼妹,許冬言,溫姨的女兒。這是劉玲。” 在此之前,許冬言還自欺欺人地想過,溫琴可能是騙她的。畢竟溫琴和寧志恆從一開始就很不看好她和寧時修,借機拆散兩人也是有可能的。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多麽可笑。 如果這其中真有什麽誤會,在對許冬言介紹劉玲時就是一個澄清一切的絕好機會。他只需要說“這是我的老同學劉玲”,或者“這是我的好朋友劉玲”,說什麽都可以,可是他卻恰恰避開了劉玲的身份。 太可笑了!許冬言想,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可笑了。其實這半年多來,寧時修的“消失”就足以說明一切了,她又何須費盡心思地找其他站不住腳的東西來佐證他其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劉玲笑了笑:“經常聽時修提起你。” 許冬言也笑了:“彼此彼此。” 陸江庭觀察著許冬言的神色,不免有些擔憂,想盡快結束這種對話,於是問道:“你們是……去旅遊?” 不等劉玲回答,寧時修搶先說:“去N市。” 他並沒有正面回到陸江庭的問題,然而這個答案卻不能不讓人誤會。 許冬言覺得眼眶發酸,故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然後轉過頭對陸江庭說:“走吧,要來不及了。” 陸江庭對她溫和地笑了笑,很自然地拉起她的小行李箱,正打算跟寧時修和劉玲道別,寧時修又說話了。他是在問許冬言,聲音依舊冷冰冰的:“過節回來嗎?” 許冬言一愣:“哪個節?” “元旦。” “三天時間太短了。” “那春節呢?有七天。” 許冬言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畢竟那是舉家團聚的日子,她還沒想好。 似乎知道許冬言不會回答,寧時修也不再等答案,他看向一旁的陸江庭說:“那就麻煩你照顧她了。” 陸江庭笑著迎上寧時修的目光:“咱們兄弟倆就不用說這些了。更何況,這件事你不說我也會盡力去做的。” 寧時修自嘲地勾著嘴角笑了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許冬言,似乎歎了一口氣,低聲說:“照顧好自己。” 許冬言點了點頭:“你也是。” 上一次以為還會有“以後”,也沒來得及告別,這一次,正好把該說的都說了。 目送陸江庭和許冬言,寧時修拎著行李朝著他們的反方向走去。走出好遠,他才發現劉玲沒有跟上來。一回頭,看到她還失魂落魄地留在原地。他叫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快走幾步跟了上來。 寧時修笑:“怎麽,這麽多年都沒放下?” “那倒不是,就是覺得……”劉玲想了想,笑了,“算了,還是不說了,你現在是病人,受不了刺激。” 果然,寧時修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他才又開口:“只要她高興就好,現在看來她大概是多年夙願得以實現了吧。” 劉玲說:“不說這些了。我們登機的時間還早,要不先到那邊去喝點東西?” 其實進了安檢後也有咖啡廳和茶吧,劉玲這樣提議,無非也是為了避開陸江庭他們。寧時修點點頭,朝著劉玲手指的那間咖啡廳走去。 “喲,寧總嗎?”突然有個路過的男人折了回來,朝寧時修招呼了一句。 寧時修看了對方半天才想起來,對方是以前項目上合作過的一個監理。他朝那人笑了笑:“這麽巧。” “是啊,真是巧。”那男人看看他,又看看他身邊的劉玲,笑得有些詭異,“這位是?” 寧時修解釋道:“這是我的主治醫生。” 其實他們還是大學同學,但他卻隻說是醫生,這樣一來,誰也不會聯想太多,這才是寧時修真正的態度。 那男人果然收斂起了猥瑣的笑容,正色道:“生病了?” “小毛病。” “哦哦,那就好。”說著,他朝劉玲恭恭敬敬地遞上了自己的名片。 劉玲接過來笑道:“不好意思,我平時沒有帶名片的習慣。” 男人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我這也快成職業病了,見人就遞名片。” 這男人說話挺有意思,聽得劉玲掩嘴笑了笑。 三個人又聊了幾句才道了別。 那男人離開後,劉玲問寧時修:“你剛才為什麽不這樣跟許冬言說清楚?” 寧時修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邊走邊無所謂地說道:“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劉玲把寧時修的病例和檢查報告帶給了那位美國來的專家。白人老頭看完也是皺眉,給了一些保守治療的方案,但最後還是說,如果可能的話,要盡早進行心臟移植的手術。 最終還是要手術。雖然現在心臟移植手術已經非常成熟,術後的存活率也還算樂觀,一年的存活率達到了90%,五年的存活率80%,可五年之後還能活多久,就是個未知之數了。而且手術之後要終生抗排,生活質量必然會打折扣。 但是,自從上次兩人談過之後,寧時修對待自己的病情倒是積極了很多。劉玲很欣慰,不管他是為了什麽,只要他願意配合就好。 “回去先做個評估,看你是否適合移植手術。然後……”劉玲頓了頓說,“就是等供體。” 寧時修沒什麽表情地問道:“這不容易吧?” 劉玲點點頭:“是不容易,有的人到死都沒能等到一顆適合移植的心臟。” 劉玲是個醫生,她總是喜歡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說在前面,但話一出口,她又有點後悔。一般人聽到這話,多少都會有些受不了,何況是病人自己? 但寧時修好像並不在意,無所謂地笑了笑。 劉玲見他神情自若,不禁松了一口氣。 回到B市後,在劉玲的安排下,寧時修做了手術評估檢查。 做完檢查,劉玲提醒他:“評估報告兩天之後會出來,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另外,有些習慣你得戒了,比如抽煙。” 寧時修笑了:“這有點難啊。” 劉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兩人有說有笑地往醫院外走去。 劉江紅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後來聽到身邊的小護士們在那兒議論,還有些不太確定。她拉過身邊一位護士問道:“你們說的是剛才那個小夥子嗎?” 小護士看了劉江紅一眼,又跟身邊的同伴交換了一下眼神。 劉江紅見狀笑著問:“那小夥子是跟我女兒相過親的,我剛才聽你們說他好像得了什麽病,但誰也沒跟我們說過,可別隱瞞了什麽。” 那小護士了然道:“這樣啊……其實如果不是身體不好,他真的很不錯。人長得帥不說,據說還是個海歸,是國內最年輕有為的道橋設計師、大學教授。他第一次住院時,我們院從女醫生到護士都激動得不行,別的科的都偷偷來窺視帥哥呢。可沒想到他病得那麽嚴重……” 劉江突然想到上一次在醫院遇到寧時修時的情形,那時他形容憔悴、精神不好,卻隻跟她說是來看同事的。她的心裡突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預感:“他得了什麽病?” “擴心病,得做移植,今天就是來做手術評估的。” 小護士說得輕巧,劉江紅聽著卻再也說不出話了。想必他們上次在醫院碰面,就是他剛剛出院吧? 小護士見劉江紅不說話,繼續和旁邊的人聊著天。 過了好一會兒,劉江後又問:“那他什麽時候做手術?” 另一個小護士忍不住插嘴道:“哪兒有那麽容易就找到合適的供體啊!一般人都會等上幾年,有些人直到死也沒能等到。” 旁邊的人一陣唏噓:“真可惜……” 劉江紅的複查結果還算理想。這是她在景山醫院的最後一次複查了,幾天后,她就要離開B市,去S市投奔兒子。原本是一件高興的事,可是她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她從寫字台的玻璃板下抽出一張老照片,那是一張黑白照,上面有兩個相貌八分像的年輕女孩,正是二十幾歲的劉江紅和十幾歲的妹妹劉江芬,也就是寧時修的母親。 她好不容易才贏得了寧時修的諒解,親人才剛剛團聚,卻又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她看著照片,再也忍不住,嗚嗚地哭出聲來。 陸成剛從早市上回來,正好聽到房間裡劉江紅的哭聲。他嚇了一跳,連忙衝進去。原本還以為是檢查結果不好,但拿過檢查單一看,一切正常。 他輕輕拍了拍老伴的後背:“怎麽了這是?” 劉江紅緩了緩,啞聲說:“幫我約寧志恆,我要見見他。” 陸成剛不知道劉江紅有什麽急事要見寧志恆,有點為難說:“可是明天的機票都買好了,來不來得及?” 劉江紅說:“那就改簽!無論如何,我都要在走之前見見他。” 陸江庭原本已經安排好了時間去接父母,沒想到父母的行程卻突然改了。他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只是推遲了兩天,他就以為是家裡的事情沒有處理好,也就沒多問。 他把父母安置在了城東的那棟房子裡,也就是以前他和王璐住的地方。 劉江紅到了地方才聽說兒子不跟自己一起住,有點不高興:“那我在這兒和在B市有什麽區別?” 陸江庭說:“我經常要加班,現在住公司的公寓,離公司近,方便。您放心,有空我會經常回來的。” 陸成剛橫了老伴一眼:“你能不能為兒子想想,他每天跑那麽遠回來多累?再說你這脾氣也就我能跟你長期待在一起,別人誰都受不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啊,受夠了?” 老兩口又拌起嘴來,陸江庭早就習慣了,跟一旁的陳姨介紹著母親的生活習慣。 安頓好了兩位老人,陸江庭抬手看了看時間:“媽,我晚上還有個應酬,就不和你們一起吃了。” 劉江紅問:“現在就要走嗎?” “嗯,怎麽了?” 劉江紅想了想說:“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劉江紅把寧時修的病告訴了陸江庭。陸江庭全然沒有心理準備,愣在了當場。 劉江紅歎了口氣:“我知道不管這幾年你們關系如何僵,其實你們都是重感情的孩子,發生這種事,你肯定也不好受。我也不知道我們現在能做些什麽,你那兒要是有熟悉的門路,就幫忙打聽打聽供體的事情吧。” “您什麽時候知道的?” “就在前兩天,我為了要見見他爸爸才改簽了機票。這孩子真是可憐,從小就沒媽,年紀輕輕的,又得了這個病……”劉江紅說著,眼眶又紅了。 陸江庭用了好一會兒來消化這個消息,劉江紅拍拍他的手背:“你別太難過了,這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們也得樂觀點,要對時修有信心才行。” 陸江庭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是啊。” “所以啊,你也得好好照顧好自己,別光顧著加班,身體垮了什麽都沒了。” 陸江庭疲憊地用雙手搓了搓臉,緩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來:“您和爸應該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我先走了,回頭再來看您。” “去吧去吧。” 陸江庭走後,劉江紅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突然對一旁的陸成剛說:“如果能用我的命換時修的命就好了。” 陸成剛一聽嚇了一跳:“你可別瞎說,尤其別當著孩子面說這些沒用的話。” 劉江紅笑了:“我就隨口一說。我倒是想換呢,但這事也不是我說了算。” 陸成剛橫了她一眼:“這一樁事連著一樁事,你就讓大家省點心吧!江庭不是說了嗎,他會幫忙打聽,而且志恆那邊也會想辦法的。時修還年輕,身體好,你好好照顧好自己就行,別給孩子們添亂。” 陸江庭見完客戶,晚上九點多鍾,車子路經“中庭遠”的寫字樓時,看到許冬言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這一晚上他想了很多,關於寧時修和許冬言,關於他和許冬言,以及他和寧時修。在機場的那次碰面,他看得出寧時修並沒有真的放下許冬言,而許冬言對寧時修的感情一直都沒有變。作為一個旁觀者,他雖然看懂了這一切,卻因為自己的一點私心沒有點破:他在等待著她對過往徹底死心後,能回頭再度看到他。 可是如今一切不一樣了。他總算明白了寧時修為什麽會疏遠許冬言,這樣看似冷漠的背後,隱藏的恐怕是更深刻的愛。 “停車。”他忽然對司機說。 許冬言還在整理稿子,看到陸江庭,她有點意外:“你不是去見客戶了嗎?” “嗯,回來拿點東西。”他頓了頓問,“還不下班嗎?” 許冬言看了一下時間,稿子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嗯,正打算走。” “那正好一起吧。” S市的冬夜有著與B市冬夜不同的冷。雖然沒有風,但那種濕寒就像是某種毒一樣,還是能夠穿透肌膚滲入骨髓的。 許冬言落後半步跟著陸江庭,心裡還在想著剛才一篇稿子的事情,以至於陸江庭突然停下腳步時她都沒反應過來,險些撞在他的身上。 夜色中,陸江庭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心裡突然有些難過。這一年來,她似乎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許冬言也不明白陸江庭為什麽會突然停下來看著自己:“怎麽了?” 陸江庭頓了頓說:“你……還愛他嗎?” 許冬言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指的是寧時修,她扭過頭看向夜色:“怎麽突然問這個?” “那天在機場,我看得出來他心裡還是有你的。” 提到在機場的那次相遇,許冬言不禁冷笑了一聲:“人總會犯一種錯,說好聽點就是重感情,說不好聽點就是濫情。他想開始新生活了,但是我這個人以及我和他的那段經歷又不是說剔除就能從他的記憶裡剔除的,他那種反應也很正常。” “這麽說你是在怨他?” 一瞬間的沉默後,許冬言倔強地說:“我沒有。” 陸江庭想了想說:“有些時候,我們的眼睛也會騙人。不如你去當面問問他,或者哪怕回去看看他現在過得怎麽樣,很多你不解的事自然也就有答案了。” “為什麽他不來問問我,也不來看看我過得怎麽樣?”許冬言想到自己剛來S市的那段時間,發短信沒人回、打電話沒人接、整天在夜裡哭……她長這麽大,頭一次為了一個男人這麽卑微,但這是第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 她深吸一口氣,剛才一瞬間湧起的怨氣早已不見。她壓低聲音說:“其實我知道,我也有錯,但後來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他並沒有給我機會。就像你說的,如果他心裡還有我,卻連主動破冰的心都沒有,那麽我們的過去也只能是過去。沒有人會一直留在原地。” 說完這些,她不再等陸江庭回話。公寓樓就在前面不遠處,她直接繞過擋在面前的陸江庭,朝著公寓樓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