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這種事情，不是桌面上的，連老柳弟兄也不曉得，如果讓二根聽到這種尷尬的談話，還不把他給羞死。有些事情是做的說不得，大家都心知肚名，就是不能點破，隔著那層薄紙，就猶如人穿了衣服，就象誰都明白身體是怎麽回事，但大家都自在，可一旦點破，就如同剝的赤裸裸的一個人被放在大廳廣眾之下，立立站站都不自在，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半年後，也就是臘月——這是農村人結婚最多的月份，似乎哪那一天都是好日子，除了“初四，初三、十三少一點以外，其他的，喜事碰頭——柳功要結婚了，選在臘月十六——
　　“十六者，石榴也，石榴多子，多子多福”——老太太找人算卦算定了這一天，也認定了這一天，圖個吉利嗎，大家都不反對。
　　柳功笑道:“十六雖不如初六，卻比十八要強——”大家不明白什麽意思，以為這也有什麽說頭，都一本正經的等著柳功解釋清楚。柳功詭秘的一笑:“這都不明白?想知道哇?哎，會算術吧?這十六難道不比十八早兩天呀！”
　　“哈哈——哈哈！”大家腰都快笑彎了，原來是著急當新郎，志偉忍不住打趣道:“當心娶回來一個母老虎-—”“母老虎?我才不怕，她是老虎，我就做武松——”“就你呀?咱先別說敢不敢，舍的嗎，你?也象程咬金說的:只是愛三分、讓三分，就怕再欠三分，這十分呀，咳，恐怕咱柳功老弟也就剩一分了……”
　　一家人都有說不出的高興，老柳道:“一定要把婚事辦的體體面面、熱熱鬧鬧！好讓咱們柳家也風光風光！”看著這位喜上眉頭的準新郎，志偉心裡猶如打翻了五味瓶——我當初做那個新郎到怎麽就沒有這種心情，怎麽心裡老都覺得不是那麽安穩啊?發了一陣愣，忽然想打趣他一下，就問道:“舅舅，那一年大會他和柳相喝醉酒是怎麽說的?”
　　“哦，呵呵，看我這記性，記不起來了……”老人拍拍頭，怕提起傷心往事，這大好的日子，但柳功不回避:“志偉哥，舅舅不告訴你，我告訴你，對了，當時你到哪裡去了?喝酒好象沒你吧?”
　　“我?我還不是被柳相給攆了個跑兒嗎！啊——哈哈——哈哈！”王志偉也不避諱。“我說呢，你怎麽會不知道，那我告訴你吧，我們說:‘誰結婚誰是王八蛋’——柳相是第一個王八蛋、你是第二個王八蛋、——”
　　“那你是第三個王八蛋！”柳相不知什麽時候從後鑽出來，照柳功後背就是一拳，說道:“還揭我短哪——都是你王志偉，害的我們都做王八蛋！”
　　“舅舅，舅舅，你說個公道話，你看，我幫他們做了新郎，不謝我不說，還拉我一塊兒做王八！”舅舅樂呵呵的望著這幾個大男子漢，由衷的笑了，心想:“王八蛋，也不是誰想做就做的了得……”喜糖，什麽時候都是甜的?
　　幾個月一晃就過。“六月生孩子啦！生了個大胖小子！”王志偉騎著自行車一進門就喊。還帶來了喜糖！柳卿娘高高興興的接過，趕快給王志偉下了碗接喜面，把早就準備好的六十六個雞蛋和二斤紅糖交給他。
　　“娘，家裡有的是，有六月吃的雞蛋。”王志偉還在推辭。“都興這，帶回去吧，這次不多，先吃著，到過三兒、過九兒我還要去呢！”
　　王志偉掩飾不住初為人父的興奮，笑著說:“我娘都高興蒙了，一直念叨‘我當奶奶了，我抱孫子了，我們王家終於有男孩了！’我娘對六月好著呢！你胳膊怎麽了，
娘，這麽熱天，還帶個暖袖?”他忽然看見丈母娘胳膊上帶的暖袖子不解的問。　　“老病根了。六月就是是六月出生的，大名叫柳月，所以小名也叫六月。那時天熱，我不注意，也不懂，沒你姥姥，也沒個人心疼，著了風氣，落下了病根。到現在我的胳膊大夏天的都冰涼，總覺得冷。讓針灸的看了也不管多大用，動不動就疼的要命。哎，小偉呀，你可得多心疼她點，母以子貴嘛！你娘，心疼的是孫子，可不見得真的心疼媳婦……也隻好辛苦你娘幾天了！六月現在是不敢見涼水的，也不能穿汗濕的涼衣服。愛惜一個月以後，就好了，不然，落下病根，一輩子受罪……女人生孩子，虛的很，生一個孩子，扒一層皮，過一次鬼門關哪！你們大老爺們，不懂這個，只知道高興……”柳卿娘說著，眼睛居然紅紅的，快要哭了一樣。
　　“娘，你放心，我會好好伺候六月的，恁別難過，事情都過去了……”王志偉不敢再提那壺不開的，趕緊錯開話題。
　　生柳相、六月那時， 老太太還處在失去女兒的氣頭上，她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了柳卿娘身上了。從未把六月的出生當會事——‘不就是生了個丫頭嗎，有什麽大不了的?女人，還不都是這樣過來的?’一個女人，帶兩個孩子，生活還艱苦，那個難啊，不說你也想象的到。
　　可是六月生這個外孫生的還真是時候。你不知道啊，把王家高興的什麽似的。那兩年他們村中了邪似的，你說開始計劃生育了，大家都想要男孩子，可偏偏生的孩子，都是女孩。有的人家，是不生出個帶把兒的誓不罷休！
　　從上一年春節到這一年臘月，只有五月當五生了一個男，還是村書記家的，到年底，他們六月就生了，也是男孩——那兩年他們村只有這兩個男孩。一個就是他們六月的，別人生一串閨女還生不了個男孩！
　　就說娶六月這媳婦吧，長得是沒的說，脾氣又好，最主要的是，不到兩年，就給他們生了一個大胖孫子！公爹、婆婆寶貝似的護著。
　　那老頭子，高興的一天一夜沒合眼。怎麽能不高興呢?老大結婚十五年了，沒下一個蛋，連個屁也不會放;這老二家的倒生了，而且還是一串兒一串兒的，——十年生了七個閨女，還被罰了上八九百塊錢，就是生不出兒子——
　　都不如六月，一屁股坐來鑼上，坐的是響當當的響啊！還是人家爭氣呀！我們志偉真是好眼光，娶的媳婦不但漂亮、能乾，還知道有鋼往那刀刃上使！哎，算是好媳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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