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兒娘看到了石板上那帶著黑字的紅紙和一把樹葉,頓時明白了――“你們撕了誰家的門對兒?啊,這孩子,你們怎麽把二爺家的門對兒給撕了?”八兒娘一眼看到了她二爺家那斑駁的門框。 “沒事兒,沒事兒,我給她們撕的,反正都貼了好幾個月了,也就圖新鮮那一兩天,過了年,都一樣,到最後還不都是撕掉貼新的。” “二叔,這事兒,真對不住――看你們吧,現在撕的也太早了點兒吧,怎麽好意思呢?”八兒娘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歉意。 “沒啥,我在著看他們玩了一個上午了,八兒這孩子,招人喜歡。說真的,要不是隔著輩分,我還真想替你們兩口子養著――看你們一家子,連孩兒睡覺個地兒都沒,今兒東屋明兒草房,後兒堂屋的,那哪行啊――” “哎,將就著過吧,慢慢長大了就好了呢。”八兒娘掩飾道。 八兒娘奇怪的望望,孩子們這個二爺,哎,人長得體面,人精明的很,年輕時作了幾十年的會計,二奶奶乾淨利索,就是不會生育。 自己沒有孩子,平時最嫌別人家的小孩子煩人,不是髒兮兮的就是吵哄哄的,孩子們在他們這很少的好臉色,所以孩子們也不敢去招惹他。其他的街坊背後都叫他二諸葛,還說啊,這人啊,聰明的絕頂,可是精明的要絕後啊。 說真的,人倒算不得壞,隻是比較冷漠。那餓死人的年代,周圍的幾個自家都吃不上飯,人家自己顧自己,才不管其它人死活呢。要知道,那時候村裡餓死多少人啊,可是人家是會計,有的是吃的,因為那,他自己的弟弟王敬山想把二兒子王志強過繼給他,他嫌孩子小,不要,呵呵,現在老了,想要個兒子,敬山叔死活不給。 這不,老來淒涼,看他們王大可家雖窮,可人丁興旺,現在估計也羨慕他們了。八兒娘想著,不自覺地笑了笑,俺也熬出頭來了,盡管差點餓死。 當初為了給孩子看病,借遍了街坊,多少誰都幫幫,就這個二叔死活不借,還說什麽――疙瘩這孩子吧,看好了也是個殘廢,看它乾嗎?省點錢,給老大娶兒媳婦吧…..要麽也要絕戶―― 到後來,為了看病,連孩子都賣了――還好,老天有眼,賣了的孩子回來了,還長得水蔥似的,人見人愛。不過八兒娘生性善良,看自己公公婆婆安享天年的,看看眼前這個孤苦的老兩口,也算是挺可憐的。 怨誰呢?不是常說嗎,少無父母黃連苦,老來無兒苦黃連啊!養兒防老,誰都知道,可他就不知道,啥法子呢? 回到家裡,八兒嫂子正要給權兒洗手,小家夥就伸著手也去摘姐姐頭上的小花:“媽媽,我也要花兒――”嫂子這才看到閨女的頭上竟然還插著三朵毛茸茸的彩球: “誰買的花兒啊?啊――這麽大洋煙味兒?――哎呀,這什麽爛東西都往那頭上戴啊!你真以為寶貝呢?傻吧你!”嫂子把玨兒拽了一個趔趄,一把把那小東西扔到了地上,轉身就踩到腳底下。 玨而委屈的想哭,八兒緊繃著嘴唇,把臉別向西天,努力不讓眼淚在臉上泛濫,如果讓娘看到她落淚,又要傷心半天,或者再鬧出什麽矛盾來,她都怕了…… 這天是三月二十八小滿會,是鎮上的大會,也是八兒爹生日。往年到這一天,八二娘都會給她爹做頓好吃的,割一點肉啦,打鹵的長壽面拉,反正都不會空。家裡隆重的過生日隻有三個人,老兩口和孩他爹。其他的兒子、閨女、媳婦,到時候也都會惦記著他們生日的表示一下的。不過因為人太多,又都是小孩子家,一般煮幾個雞蛋,誰生日誰是四個,其他人是一個。 那叫嚼災,吃的人越多越好。老兩口平時不在這邊吃飯,但是到逢年過節的,八兒娘都會把老兩口請過來,讓他們在這院裡吃飯,一個是團圓,一個呢,是熱鬧。隻有到八兒爹生日這天,不敢去請老人過來,一般都會把好吃的給老人家送過去。 於是大可家在當地成了有名的孝順人家,因為在八兒娘年輕的的時候,沒少受老人家的氣,大家覺得當媳婦的能夠不計較,還這麽孝順,已經是十分的難得了。 老兩口心裡也覺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給媳婦臉色看,。你說吧,自己也老了,原來親的外甥、外甥女到現在哪個還往給前跑啊?都不是當初背著媳婦給他們偷好吃的、穿的時候了。 上一次,摔那一跤,要不是仨兒當時背著她拚命的往先生那跑,估計老命都沒了。那一陣子不能下床,八兒娘經常去送吃的,還讓老爺子也在那院裡吃喝,幾個孫子孫女輪番照應侍候。當初自己不喜歡八二娘生那麽多閨女,可自己的閨女還不一樣寶貝? 那時候想不開阿!都這般年紀了,可不能再讓八二爹為難了,他可是孫子都多大了啊!於是這一次老太太破天荒的自己一大早起來做飯,她要給兒子炸糖糕,也給那院兒端過去,好給兒子長長臉。 老太太端到柵欄口她就後悔了:這一家十幾口呢,就這麽幾十個糖糕,哪裡輪得到兒子吃啊?再說了,估計兒子澆地還沒回家呢!真是僧多粥少阿。來也來了,總不能再退回去,那讓鄰居們看到多笑話阿。 於是老太太忖思著,就進了門口,八二娘還在廚房不知道鼓搗啥呢,一屋子的煙,估計是炸麵團兒呢,滿院子都是油香味。“三兒他娘,我炸了一點糖糕,送過來了,今兒大可生日呢!我放堂屋吧......” 八兒娘忙乎著,油鍋燒著,也沒敢出來,就接話道:“娘啊――我惦記著咱大可生日呢,我這裡也炸著呢,還勞你來回的端,你和爹都到這院吃吧?” 老太太不肯,看幾個孩子都在院子裡,也不好意思往堂屋端了,就拿出一半來放到堂屋那吊在來梁下的荊籃裡,把筐子還放到院子裡的石凳上,招呼孫子媳婦和重孫們:“來吧,都來吃點,不多,都嘗嘗吧,權他媽。”,邊說,邊往權兒手裡塞:“俺孫子也吃,要不一會兒你八多子姑姑來了就強完了。阿,衡、玨兒,來吃啊。好吃不?”老奶奶問道。 “好好吃!不讓我八姑姑吃中不?”“怎麽個不中?你好好吃,緊著俺孫子吃呢,她是多妞兒,咱們吃不完了再給她吃。仨兒,咱不喂哪畜牲吃了,快過來嘗嘗,還熱乎呢――” “噢,八多子沒得吃了,八多子沒得糖糕吃了......”衡高興的邊吃邊跺腳, .三疙瘩聽道聲音從西屋探出頭來,看到了怔在院子裡的八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八兒已經回來了,手裡拿著剛從地裡剜回來的小蔥。她呆在那裡,看著幾個孩子和大人圍著那香氣四溢的饃筐,她看到了奶奶飄過來的眼神,那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表情,一種象看到小要飯的表情。 爹不知啥時候已經下晌回來了,正蹲在甕邊洗手,很不自然的咳嗽了兩聲。三疙瘩也湊過去,洗了兩下,就往筐邊湊,奶奶伸手給他遞了兩個。三疙瘩回頭就喊:“八兒――”誰知八兒起身把蔥放到廚屋,頭也不回的就往胡同口跑了。 手機用戶請到m.qidian.co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