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的热气熏得他脸上生疼，楚离月甚至还能感觉到火舌舔舐他衣角带来的烧焦味，或许下一刻，他就要沉入他们口中所说的岩浆里。
让他这污秽的一生得到解脱。
楚离月的心中只剩下嘲讽，他的出生便从来没有被人期待过，母妃是楚王宫里卑贱的胡姬，所以他出生就低人一等。
在冷宫里过活时，他被宫女太监欺负过，吃残羹冷饭，吃老鼠，若不是救了那个刺客，也就是他后来的师傅，他恐怕也不会活到现在。
楚离月比谁都明白弱肉强食才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可他到底还是有了那么一丝心软。
是为了秦暮雪吧。
终于有一个人可以陪着他了，就让他们永远长眠在这条岩浆河流中吧。
楚离月张开了怀抱，就像那汹涌奔流的岩浆是他最后温暖的归属，他心中没有惧怕，只有平静，以及释然。
突然，他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的声音，有灼热的岩浆溅到了他的手背上，疼得刺骨。
然后，下一刻，他好像跌落在什么东西上面，软软的热乎乎的，手指摸去，还像是羽毛的感觉。
以及……另一个人的气息？
可能自从双眼都瞎了以后，楚离月的感官亦加敏锐，对气息也分外敏感，不由警惕道：“谁？”
“楚离月？”
秦暮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向面前一身狼狈的男子，原本俊美的脸庞上却有着斑驳的血迹，有些地方还红肿不堪，就像是被人狠揍了一顿。
更让她震惊地是，楚离月另一只眼睛也瞎了。
他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暮雪？”
楚离月迟疑着唤出了这个名字，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这是一个梦吗？
他明明已经准备去赴死了，怎么还会遇到秦暮雪，他们是不是已经在另一个世界？
“你的眼睛……”
看着这样的楚离月，秦暮雪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她想过了能够伤到楚离月的还能有谁，恐怕只能是凤千山。
她昏死前的那一瞬间，似乎感觉到有温热的血喷洒在脸上，还有一个人的惨叫声，如今看来是楚离月无疑了。
“你还活着吗？真的是你吗？”
楚离月却根本没有在意秦暮雪的问话，只是伸出两只手在空中摸索着，似乎想要找到她的位置。
“是我，我们都活着。”
秦暮雪看了一眼楚离月的手，却不能心无芥蒂地握着。
最后的最后，她是记得的，就是楚离月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在濒临死亡的边界徘徊。
她以为他们相处的那半年时光里，就算不是知己也是朋友，她明白他说不出口的孤独与寂寥，他也懂她那些讨好背后透露出的善意和亲近。
可是并不是这样。
两国相争，在宏图霸业的取舍上，她也只是无足轻重的浮萍，随时都能够被他所舍弃。
那一刻，要说秦暮雪心中有难过吗，那自然是有的。
但她既然选择了帮凤千山，她就不后悔，她知道她该那样做，而后果她也已经预想到了，她可以把命赔给楚离月。
而事实上，她真的已经算是死过一次了，若是没有那些奇遇，此刻她也只是岩浆河中一具枯骨，连渣都不可能剩下。
“活着……”
楚离月的双手在空中摸索了半天，随即颓然地放下，半晌，唇角却缓缓溢出一抹笑来。
先是轻笑，接着这笑声越来越大，放肆而狂妄。
秦暮雪看着她，却是皱紧了眉头，“这一次，是我救了你，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小凰，上去！”
感受到身下凤凰有些不耐的躁动着，秦暮雪轻抚着它的背脊安抚道。
原本就停留在岩浆河中一块巨大晶石上的凤凰，此刻得了秦暮雪的指令，扑腾着翅膀欢快地往上飞去。
这些年都生活在蛋壳里，即使它早就能够孵化而出，可它却不想出来，因为这世间没有能与它心意相通之人，直到它感受到了秦暮雪的气息。
它愿意和秦暮雪生活在一起，也愿意去感受她想要去的世间。
风声在耳边呼啸，就如楚离月跌落时感受到的那样，只是这次的力度是往下的风，他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在攀升，不由紧紧抓住了手中的翎羽，有些惊骇地转向秦暮雪的方向，“什么小凰？难道是凤凰？”
凤凰这种传说中的神鸟也只在历史画卷中出现过，还有某些古老部族祭祀的图腾中，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能听秦暮雪的指挥？
楚离月心中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可若不是凤凰，怎么能在岩浆中拍浪而起，还不惧这噬骨的灼热？
秦暮雪瞥了一眼楚离月，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此刻因为凤凰上飞的力道，让他们两个人的身体都呈倾斜之势，秦暮雪只能伏低尽量减少风的阻力。
而楚离月则紧紧揪着凤凰的翎羽，她都能感受到凤凰的焦躁与不满，若不是背上还驮着秦暮雪，凤凰一定是想把楚离月给掀飞的。
“放松些，你抓疼它了。”
秦暮雪的话语被吹散在了风中，可楚离月还是听到了，手中的力道不由放轻了些，同时面上也闪过一抹尴尬。
他从来没有在天上飞过，所以一时之间有些失态了。
秦暮雪没指望从楚离月嘴里再问出什么关于凤千山的事情，不过看他的穿着还有这一身的血渍，明显是在战场上。
那么这场仗到底打了多久，楚国与荆国还没有分出胜负吗？
想到她昏死前凤千山还有力气戳瞎楚离月的眼睛，那他一定是挺过去了，即使伤重也有痊愈的一天。
若是凤千山真有什么不测，说不定荆国早就被楚国给吞了。
秦暮雪心里琢磨着，间或又看上楚离月一眼，能把他打得摔下地缝的人，是不是就是凤千山？
只要想到凤千山也在战场上，秦暮雪就有些心潮澎湃，经历过那么多，此刻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感觉到秦暮雪打量的视线，楚离月一张薄唇紧抿，忽而他问道：“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但楚离月已经知道了答案。